二十年前的另一篇《蜻蜓》

本帖最后由 碰壁斋主 于 2011-9-19 17:16 编辑

秋的散记 之十七



   “昨日依然是雨”,这句所说的昨日,雨是时来时散。有一阵子,这雨居然还真住了很久。从阴云间显出几线红边,那是不知躲在何处的太阳之所赐了。


   而我竟然看见些蜻蜓。


   这于我,要算件大事。令我从上班的沉闷里,忽的味到些惊喜。我似乎很几年不曾见它了。而相见在这工厂里,机泵訇鸣聒耳,还有铁塔,直耸到云天顶处――这里相见,我不由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当然,蜻蜓自己,是不知道的。


   其时蜻蜓们正小聚在操作室旁的空地里,很窄的小地儿。它们飞得也不高,只略过人头。但见满坪的红翅膀,到处抖动着。


   我童年的印象里,它本就不曾高飞。它的性子,颇有点儿羞怯,同时,也颇有点儿兴奋――瞧它翅膀的抖动,那样急呼呼的,还带着声响――它老跟在人的左右,却不大真的立到人身上。你若把手稍稍向它伸近,它便退远了。


   我的印象,蜻蜓似乎总感到某种不安――它的翅膀似从未收起过,即叮在枝叶上,也是如此――在我现在这地方,高塔与机鸣之间,这不安似乎尤甚。


   蜻蜓的家,我想该在山野之间,小村的近左。我一直是在那些地方看到它的。


   秋后的黄昏,它便现身了。我的记忆里,那黄昏,似乎总是极暖和而又杂着凉气的。太阳一例的出奇的红而且亮,然而并不灼人。蜻蜓们聚在空地上,小街的中间。这聚并非小聚,乃是倾巢的大集。在我们的头顶,闪动着无数的点。满耳皆是极细碎而无边际的音符,跳动个不已,那是我幻觉里,它们颤翅的嘶声――实在那翅是否发声,我从未真正考究过――总之罢,你若抬头,那些点聚合着,如夏夜的银河从天幕降下来,直到头顶,又自头顶延展,直到无穷之远。


   每到这时,我们小孩子便要找出竹扫把来,举着去扑它。扫把很重,我们还小,总有些力不从心。然而,往往也有收获的。一旦扑到,便由比我们更小的孩子,欢叫着跑上前去,把它们从扫把下解救出来。当然,这解救实在也很可怜,而且别有用心――我们不过要把它们捏在手里,细细的玩弄罢了。


   我们于是看到它的眼,大得不得了,而且仿佛钉上去的,跟它的身体不大协调――多年后,我知道它叫复眼,由许多小眼合起来的。我对这眼,只留着这个印象:它像是透明的。即使现在,我也讲不出更多的什么来――我自己很少扑它们。我觉得有点儿残忍。


   然而蜻蜓于我的印象,最深的,却不在这些。小时候,我爱钓鱼,常在河边草丛里,和露或和太阳坐着。钓竿的细尖就伸在水面,微微晃荡。那时候,往往有单只的蜻蜓过来,叮在钓竿的尖上。我略抖动钓竿,它就飞起,钓竿尚未停稳,即又落下。这么搞来搞去,总也赶它不走――我实际也并不想赶走它。结果往往是浮子动了,我并未觉察。


   似乎只有这时候,山水光中,蜻蜓才减却紧张不安,而轻松调皮起来。


   1990.9.24
小时候捉蜻蜓,文雅的用网兜,粗暴的用细竹竿。
现在想起来,真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