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该怎么办呢? 那时,也如现在在望云山宾馆302房间一样,我收回拳头之后,双眼盯住妻,一动也不动。只不过那时我心里想的与现在不一样。我现在考虑的是我即将告诉妻我要送她上路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如果不想上路,我将毫无挽回余地的告诉她,你必须上路,你用不着再存有幻想去找那两个狗男女,他们二人已经早就上路了,你不可能再找他们去买海洛因维持你的生命。要找,你就去西天找他们吧,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你呢。 而那一天,我面对着她,心里想的是,我该怎么办? 那是一个好难回答的问题。因为,回答这一问题的前提是,我已经陷入妻为我设计的圈套,我已经被毒品这个恶魔缠上,我不可能脱身。 我想到过与妻一样依靠白粉维持生命的最后时刻,过一天算一天,直至生命了结。但是,我下不了这个决心。我有儿子,妻子已经走上这么一条路了,我再踏上这条路,那我们的儿子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今后在被人戳着脊梁骨,听着别人说他是吸毒者的儿子的嘀咕声中活下去?他不应该背这个十字架,他没有过错,他应该该活得自由一点。 我也想到过趁早了结自己,一了百了,不再有半点烦恼。但是,我还是丢不下儿子。我去了,儿子怎么办?他不是同样要受到别人的歧视?说不定,仍然会有人将眼睛盯住儿子,以儿子为人质敲榨钱财。是有可能的,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发生。 不行,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就只剩下儿子了。儿子再也不能作为白粉的牺牲品,我一定要想方设法让他走出父母的阴影,不要受到父母带来的阴影的影响与伤害。 我陷入了两难之中。将我推入这两难之中的,不是别人,而是我曾经疯狂爱过的妻子。她就在我面前,刚刚用她放进了白粉的香烟将我从毒瘾发作中解救出来。 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扑上去用牙齿撕碎她,咬断她的喉管,吸尽她的血,然后话生生地吞下她的心肝。不象此时此地,我已经平静,平静得只留下一个欲望,告诉她,我就要送她上路,然后了结她的性命。 做一件事不难,最难的是决定要做那件事。 我忍住要用牙齿撕碎她的欲望,问她,告诉我,你为什么将我也拖下水,让我也染上毒瘾? 妻说,我们一道吸毒,我就可以不用一次次向你讨钱了。 妻的话证实了我的预感,也再一次让我滋生出要用牙齿撕碎她的欲望。但是,我最终还是忍住了。 是软卧包厢认识的那个女人要你这么干的吗? 不,是和她在一起的一个男人。 也是他让你以我们儿子做人质来要挟我? 对。 你为什么那样听他们的话呢? 我没办法,我要钱,我要钱买海洛因,我已经一刻也离不开了它了。 我相信妻说的话。居伊·尚帕涅早已在他的《我是一个吸毒者》一书中将他染上毒瘾之后的感觉淋漓尽致地告诉了我,正有如眼下那首风行一时的歌子唱的一样,“一旦拥有,别无所求”,谁也摔不掉这个魔鬼。为了一次次地得到白粉,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我也不可能以此而原谅妻,毕竟,是她亲手将我推进地狱之门。 突然,我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让我、妻与那两个狗男女在世界上消失,不就可以让儿子脱离白粉的阴影了吗?谁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吸毒者,再也没有人因为白粉而去找他的麻烦,儿子不就可以不用背上十字架生活了吗? 我为我有这样一个念头而兴奋起来。我反正已经坠入陷阱,不可救药,也就无所顾及了。更重要的是,我还没有象妻那样陷得太深,我还能控制自己。这样,我就还有可能理智地实施自己的想法,去保全儿子。 就在这一瞬间,我最后下定了决心,下定了让妻与那两个狗男女死去,保全儿子的决心。当然,我也会为自己安排最理想的结局。 下定决心之后,我又反反复复地思考了一下我的决定有没有什么漏洞,像设计新的计算机软件一样。 想来想去,我只担心一个问题,与妻交往的贩毒者是不是就只有那两个人?如果不止这两个人,那么单单除掉了这两个狗男女还不行,还会有人来骚扰我的儿子,我的目的就达不到。因此,我必须弄清楚这一个问题,否则就是白费心机。 过了几天,我告诉妻,我已经不是吸几根香烟就能安定了,我需要注射。 妻说,那就去找他们购买海洛因。 你说的那两个人? 对。 不可以另外找卖主吗?不可以找一个价格合理一点的人吗? 我只认识他们两人,他们一直为我提供海洛因。 我点了点头,妻明确的答复让我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 于是,我决定实施我的计划。 总的说来,我的计划实施得比较顺利。那两个狗男女已经命归黄泉。现在,我正准备让妻也跟随他们去极乐世界。 妻并不知道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她此刻正在为自己喝了望云井的泉水而感到高兴。 我不打算再让她继续高兴下去,我不能再拖延了。她的高兴与悲哀,都不能让我的情绪受到半点感染,我心里只有冷静与殘酷。好比宣判一个穷凶恶极,罪恶累累的罪犯的法官,不可能因为罪犯的双腿发抖或者别的而心发慈悲。 好了,我应该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了,我说。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面对高高的望云山,我发现山顶上飘过来一片白云,很淡,很慢。 妻说,你说吧。 奇怪的是,她说得也很平静,一点儿就要命赴黄泉的预感也没有。 那两个给你提供毒品的人,已经被我送走了。 被你送走了?! 对,送走了。 送到哪里去了? 送他们上西天去了。 你杀了他们? 对。 妻开始了颤抖,脸色很有点可怕。 我将她揽在怀里,说,别害怕。他们其实早就该死了。按照法律规定,贩卖50克海洛因就可以处以死刑,他们不知可以死多少次了。只不过不是警方送他们上路,而是我。我不想让外界知道从他们手中贩买过毒品的情况,因为,其中有你。 你是怎么杀死他们的?你怎么能杀死他们?他们是很狡猾很凶殘的。 是的,他们很狡猾很凶殘,但是,他们没有从我手中逃脱。不过,我不想对你说他们是如何被我制服的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我要对你说的是,现在,我该送你上路了。 妻从我怀里挣脱,一步步后退,眼里凸现出惊恐与不安。 我说,你别这样。你应该知道,当你陷入毒品的麻烦之中时,你已经注定要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结局。你在我的心目中从来就很美的,要不我就不会爱上你。就是发现你染上毒瘾之后,我送你去南方戒毒时,你在我的心目中依然是一朵迎春花,一朵沾上一点污浊的迎春花。我送去戒毒,只不过想将那些污浊洗去,永远保持你的圣洁。遗憾的是,那些以克计算的毒品太厉害,它不肯放开已经被抓住的任何人,其中也有你。因此,我失败了。我被染上毒瘾之后,我才知道,一切已经不由我作主,包括你与我的命运。我曾经恨过你,想用牙齿撕碎你,因为你毁了你,也毁了我,还有我们的家。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我知道,罪恶之源在毒品那里,不是你。 但是,我还是要送你上西方极乐世界去。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我不想留下任何可以影响我们儿子的因素存在。我们的一切都失去了,事业,家庭,亲情和好好地活着,都没有了。唯一还可以挽救的,就是我们的儿子。同时,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与我被毒品折磨到最后的那种令人一想起就噁心就不敢设想的境况。那时,你我留给别人的已经没有了原来的一切,将是罪恶、肮脏、噁心、令人作呕、目不忍睹。与其那样,不如早点到我们肯定要去的那个极乐世界去。我想,当我送你走的时候,如果你想到了我说的这些,想清楚了,你就不会感到意外与惊恐,你就会感到很平静。一切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为我们的儿子做好一切准备。我为他找了一个可以信赖,也能真正爱他的监护人,将我们剩下的八十万元存款全部转存于儿子名下。然后,我又为他编造了一个故事。他的父母,出国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父母忘记了他,再也不回来了,他已经永远失去了生育他的父母。当他长大之后,可以承受一切的时候,他才会知道他应该知道的一切。当然,我们需要承受一种道德上的压力,在人们心目中,我们将是一对对儿子对父母极不负责的男女,人们可以以唾沫对我们表示他们的鄙视。不过不要紧,我们已经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不知道你是否听明白了我说的一切了吗?我问妻子。 她是一个聪明人,显然已经听清楚了一切。因为,她眼里的那种惊恐与不安已经渐渐消失。 我继续说了下去。 我也知道,这对于儿子,我们那个还没有五周岁的荻荻,是太殘酷了一点。但是,我只能如此。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吧。 妻点点头,闭上了双眼。两只眼角上,流出了两颗晶莹透亮的泪珠。 我为她擦去了那两颗泪珠,然后带着她离开了望云山宾馆,在一个早已选择好了的地方,我送她上了去西天的路。我一直守着她,直到我认为谁也无法认出她原来是谁的时候,我才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我走了,去了我应该去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