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杯子的诡异碎裂

本帖最后由 阿笑 于 2011-8-24 11:11 编辑

冥冥中有人。冥冥中有人掐诀低叱:
“破!”
有什么东西终于支撑不住
可以是山岳易形,可以是大泽竭流,此刻是我握着的杯子
莫名其妙挣脱了它的把手
覆水难收。它的过往,它的圆润光滑
以及这么些年来,它一直安安稳稳盛放好的自身
刹那间无可依托
只不过一声脆响,这只杯子改写了自己的规则,轻易由器化道
接下来一刻钟,我埋头收拾扎痛我肉身和神识的锋锐
窗外风雨大作,雷声隆隆,我一声未吭。天机不可道

黑眼圈

我生命里有些东西肯定慢了下来。一些鲜蹦活跳的东西
开始厌于奔跑。 “炭不再燃烧,肉停止尖叫”,小小敏感的滩涂
过早接受了落日和黄昏。它们肯定已经找到更彻底的表达方式
如叶落归根,如大局已定,如一锅生米煮成熟饭
尘归尘土归土。心性漂浮的词终于有了诗中最牢固的去处
从此我是被预定掉的人,一部分身体开始不属于自己
已经被谁盖下戳,茫茫人世,又多了一件锈迹斑斑的铁器
看天看地都是一张永远没睡够的脸,有冥冥中不容辩驳的标记:
黝黑、顽固、醒目,像镣铐,像圈阅;像贼子,像忠臣

邻居家的小狗

我怀疑,这个毛绒绒的身体里
另有一只善变的小叫兽,更狡黠也更诚实
清楚什么时候该出现在什么位置
小主人出门上学它叫,在鼻尖轻轻打转,绕着弯哼哼,撒娇
邮递员来它也叫,横亘在胸膛里,上半个身体是满满的威胁,给陌生人
下半个身体留着给自己瑟瑟发抖
深夜无人时就在腹腔里撕扯,揪心裂肺又缠绵悱恻
叫是它的命,也是它给予的方式
有一次,我甚至看见它对一朵不不知名的小花
喃喃自语,
发现我这个冷眼旁观者,立刻弓起身子躲到喉咙口
那神情,低沉、阴冷,呜呜有声,仿佛知道我洞悉这一切
仿佛我就是那个谁,给了它一副好嗓门
又总欠着它一根肉骨头



其实我一直在比拼吃,同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一道
餐风饮露;佐丹符,和信水
就着桃花也就着斧镬
我有好牙口,练下一副贱肚肠,吃软
又吃硬
我不管吞下乌云接着会不会就是电闪雷鸣,一块失语的石头
是怯懦还是真的坚忍
我只知道:饿
饥不择食,慌不择路,更象和谁较着劲
恨不得对什么都活剥生吞
你懂的,嘴大吃四方,就算彻底的素食者
有时候也难免恶从胆边生

颜真卿

他们只看到你有意减少的部分。从多宝塔到勤礼碑
他们只注意了你日渐柔韧的身形
比方那一点,开始时危如坠石,后来象你越来越淡然的脸
你的愤怒不是谁都能见。即便在最悲愤的时刻
你也只说“百身何赎”,只不过问上一句:
“天不悔祸,谁为荼毒”
只有你了解自己袖藏的双手,清楚自己蓄积下的力度
唐德宗贞元元年,一个七十六岁的老人
终于释放掉所有怀抱着的雷电
据我所知,有史以来的书写者,还没有谁
能写出如此谨严高贵的一笔

多出来的手

年少时它抓过鬼,摘过星, 偷过前排女生
辫梢上的乌黑
到壮年它沉迷无中生有的乐趣,捕风、捉影
能水里捞月,也敢火中取雷
一只多出来的手说好就好说坏就坏,
有着无法无天的臭脾气
仿佛它是随时出现的皇帝,它要
便是天大的理由
仿佛世界是为它专设的囊箧,只须一伸手
就能得到最致命的利器
“一次。只有一次我失过手
我握住了爱,以为握住了世界上
最温柔的东西。我死命地攥紧,
结果是被深深扎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