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朱应生(绿骄阳)文章一组——沉痛悼念!

惊悉燕谈网友、前版主、前技术管理员、我的好朋友朱应生先生(网名绿骄阳)于2016年2月29日因病去世。——哦,他已走远……几年前客串在某刊物担任编辑,向小绿邀约过几篇稿子。篇篇精彩,转帖如下,兼表缅怀。
杀手映像
朱应生
年末回乡,喝酒吃肉之余,感叹家乡的纷纭变迁。曾经的穷苦乡村,提起大步奔小康。那些昔日只能在电影里看到的好生活坏榜样,都携手扎根农村了。曾几何时,我们只能在香港电影里看到周润发式的帅酷杀手,如今也被学习能力极强的同胞们山寨了。老家的乡镇企业走的是产业集群的模式,大家都靠一类产品混饭吃。随着市场的腾飞,有志青年纷纷跑出去做生意挣大钱。由于产品撞衫,市场撞车,经常一个锅里抢肉吃,于是便有了些不成文的规矩,避免恶性竞争。偏生有人不信邪,不按规矩自顾自抢钱。恨意转为杀心,受害人一怒之下变身为加害人,花钱买凶,卸他条胳膊,砍他条腿,一桩桩商界美谈就此诞生。
艺术从生活中提取营养,生活反过来抄袭艺术。对于普罗大众来说,杀手更多的是文艺作品的座上宾,现实中只可耳闻不可眼见。如果你有幸亲眼见识到,恭喜你,祖国的建设大业就不劳您费心了。不过,杀手行业在祖国大地发展如此蓬勃,绝不可能踏雪无痕,我就曾在公厕中偶见杀踪。话说某年我在南方某城市出差,视察当地汽车站厕所时,悠然瞻仰当地厕所文化。本没有特别的期待,过眼尽是不值一提的色情文艺,这些文字图画,广泛流传于大江南北,如有雷同,实属正常,比群发的拜年短信还要乏味。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一条脱俗的小广告如一道电光劈出,令我虎躯一震。“手枪,迷药,帮人报仇,联系人X先生,手机13XXXXXXXXX”。手枪和迷药是商品,帮人报仇是服务,既卖产品又提供服务,周到体贴一条龙啊。
买凶杀人一事,古已有之。用笔杀人无数的武侠小说家古龙曾考证:杀手和妓女,都是最古老的职业。古往今来,名妓如云,而纯粹为报酬而杀人的杀手无功无名,一直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下。没办法,这个专业过于隐秘,过于小气,没有树碑立传的机会。倒是它的相近专业——刺客,高端大气上档次,江山代有才人出,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古有荆轲专诸,近有秋瑾王亚樵,都是青史留名的豪杰。同样是杀人,杀手出手只为求财,刺客执刃多半基于某种为人称颂的动机,不得已才提刀济世,或为报仇,或为报恩,或为锄奸,或为救国。动机不同,境界高下立判。
失之桑榆,得之东隅。在历史和现实中,杀手没法像刺客那样收获鲜花掌声。在文艺作品中,杀手意外扳回一局,尤其在电影中,杀手们的出镜率远远高于刺客,以杀手为主角的经典电影比比皆是,个中缘由,耐人寻味。
梅尔维尔导演的《独行杀手》,或许是影史第一部传世的杀手电影,也奠定了杀手电影的整体基调。阿兰·德龙饰演的俊美杀手,在幽蓝的暗夜中,冷静地处理着一系列属于杀手的常规动作:杀人,摆脱嫌疑,被警察跟踪,遭主顾追杀,最后沉着地走向死亡。电影中描绘的杀手世界,没有豪情万丈快意恩仇,而是充斥着抛弃与背叛,坏人,和更坏的人。
月是旧时圆,人们总爱给过去的时光涂脂抹粉,来表达对当下的怒其不争,杀手们也不能免俗。《蝙蝠侠之黑暗骑士》中,一句台词精辟表达了对盗亦有道的无限追恋,“过去这城里的坏人都是很讲原则的,讲荣誉,讲尊重。”言下之意,世风日下,你们这些八九点钟的毒太阳们丢了老一辈的风骨啦。杀手电影中常有这样的桥段,代表着时代“进步”力量的反派冲着有情有义的杀手叫嚣: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土,过时啦!守旧的杀手循着老规矩做事,重然诺,讲信用,咬定青山要忠肝义胆,终于敌不过进步人士万众一心的利字当头,只能以身殉道,求得个众人皆浊我独清。
面对日益恶化的工作环境,内心彷徨的杀手只好回望历史寻找信仰。《鬼狗杀手》塑造了一个生活在美国小镇的复古癖黑人杀手,他把自己的职业装修的古色古香,杀人用日本武士刀,通信用鸽子,没错,是飞鸽传书,完全无视现代科技的存在。小黑每天闲着没事翻翻小说《罗生门》,一脸虔诚地追慕古时的武士道。武士忠心报主,重原则,讲信义,一个个铁铮铮的好汉子。
武士阶层在传说和文字中曾经昂扬激烈,可在电影中的命运却相当悲催,远不及杀手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电影比文学更具悲观气质,凭吊的姿态远多于炫耀。武士电影中,武士们甫一亮相即是西风残照,破落成悲歌一曲。看看武士在大师导演镜头下的命运吧。《罗生门》是软蛋一个,武士被强盗劫道,妻子受辱。《七武士》是七枚穷光蛋,众武士帮农民拼死抵抗土匪,所得酬劳仅可糊口。《切腹》则是一家倒霉蛋,武士的尊严更是遭到无情践踏,切腹自杀,本是武士最后的尊严,片中的武士被命令以木剑切腹,最后的尊严沦为最后的折磨与侮辱。告别20世纪,武士们熬到了新世纪仍然难以翻身,山田洋次导演的武士三部曲中,武士成了朝九晚五的公务员,白天在主人城堡中处理琐碎事务,晚上回家关注柴米油盐。同事间勾心斗角,上司嫉贤妒能。穿上了长袍,挎上了宝剑,演绎的还是苦情剧的戏码,连喝酒也是小口蚊饮。武士的光荣,都无奈地藏到了剑鞘里。
武士不好当,杀手也不好做。职业有风险,入行须谨慎。许多行业有特色各异的职业病,杀手行业也有,可称之为集体恐惧症。这里的集体恐惧有三层含义。首先,要远离人群,生人勿近,过着一切从简的宅男生活。杀手职业见光死,曝光指数越低越好。只有事先做好隐身工作,才能在行动中杀人于无形无迹,事了拂衣去,不留下一个人证。如果确实忍耐不住,学学《杀手公司》里的四位杀手是如何处理的吧,他们共同拥有一个爱人,一个温柔美丽的爱人,一个每天都能准时和他们甜蜜温存的爱人,这个爱人叫——电视新闻播音员,每晚准时出镜,供杀手四人组尽情意淫。如果你不愿整天抱着电视犯傻,还可以培养点兴趣爱好,比如养鸟(见《独行杀手》),比如种花(见《这个杀手不太冷》)。
集体恐惧的另一层含义是不要有亲情友情爱情。大多数杀手都能遵守这一戒条,偶有犯戒者,只好自求多福了。《买凶拍人》中的Bart身为资深杀手,不但娶妻,妻子家甚至二老健在,这可苦了Bart。丈母娘爱打麻将,擅长输钱,为赖掉赌帐,逼女婿去杀债主,“顺手的事情,不就是花你一颗子弹嘛。”老丈人倒是通情达理,不会为芝麻小事就劳烦女婿大驾,他是重感情的,包了个小三,满心期待着新桃换旧符,把小三扶正,这才央求女婿出马干掉丈母娘。可怜的Bart,既不肯做无本买卖,又不能得罪家人,纠结郁闷,只能羡慕地仰望着偶像独行杀手阿兰·德龙的海报,暗自惆怅到天明。国产杀手如此,洋杀手也不例外。《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Leon,这个影坛最有名的杀手,因为一段混合着师徒情谊和恋人关系的孽缘,不惜打破安身立命的独行习惯,以致招来杀身之祸。
集体恐惧的第三层含义是永远对组织保持警惕,杀手组织,委托人的组织,被杀对象的组织,以及警察组织,概莫能外。在杀手电影中,组织是永远不能信任的,杀手有义,组织无情,这是杀手电影的铁律之一。在杀手电影中,杀手面临的最大威胁往往不是任务多艰巨,而是某个组织的追杀。《史密斯夫妇》遭到杀手组织的清理门户,《独行杀手》被委托人组织的灭口,《旺角黑夜》是警察的猫捉老鼠,《喋血双雄》则是被杀对象的黑帮的疯狂反扑。杀手具有强烈的个体特质,组织则是天生的集体特质,二者之间有着天然的秉性冲突,命理相克。
恐惧未必是坏事,有时它是保命的护身符。珍爱生命,远离集体,忍受孤独是杀手的必备素养。正是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才培育出杀手职业的凛冽和冷酷。哥杀的不是人,是寂寞。寂寞的死敌是与人交流的渴望。作为杀手,突破禁忌,敞开心扉,犹如偷欢般刺激。但刺激往往潜藏着危险,心灵鸡汤其实是在刀刃上跳舞,偷欢的代价,换来的是死神的狂欢。《借刀杀人》中的杀手文森特,业务能力过硬,独来独往,无牵无挂,本是杀手职业素养的绝佳范例。影片中的这一夜,文森特照旧去接生意杀人,本该是波澜不惊举手之劳,却无故多愁善感爱心泛滥。他先是和出租车司机谈人生谈哲学,后被司机识破杀手的身份,又陪着司机去医院看望病中的母亲,连破几大职业禁忌,最终死得其所,被司机击毙,僵坐在深夜地铁的座位上,冷清清无人问津,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天煞孤星的宿命。
人们常把电影中的杀手比作孤独的狼。或许是齐秦那首《北方的狼》太过深入人心,让人误以为狼是不善交际的。事实上,狼是群居动物,狩猎时崇尚群殴,配合极为默契。虎豹才是独行杀手,只身欺凌着整个动物世界。但是没有人把杀手比作孤独的老虎,或者孤独的猎豹。或许是虎豹太强大了,强大到与文艺情调格格不入,试想一下,如果满身横肉的泰森跑到小资教主王家卫的电影里,那将是多么诡异的场景。相比之下,瘦巴巴的狼多么有文艺范啊。
与其他行业一样,杀手业也有阶层之分。史密斯夫妇属于杀手中的高富帅和白富美,住豪宅,开豪车,家里的武器库堪比枪支博物馆,整天为换哪种颜色的窗帘而发愁,为买哪种型号的餐具而苦恼。而《疯狂的赛车》中的草根杀手,为了筹钱结婚,提着把扳手就敢勇闯杀手界,当他们拘谨地蹩进装修豪华的顾客家中,油然感叹道:“啥时候咱也能有这么大的电视”,一句肺腑之言道尽了屌丝的落拓。《盗钥匙的方法》则展现了一个中产阶层的杀手,比上固然不足,比下绰绰有余,有房有车,生活安逸,做事有计划有条理,心态极佳,称得上是杀手界的理想模范。
地域歧视在杀手电影也相当明显,电影的屌丝群体往往来自较为落后的地区。好莱坞电影中的低档杀手或是来自墨西哥的盲流,或是有色人种的亡命之徒。香港电影则喜欢从内地引进退伍军人和山村苦孩子。韩国人很讲义气,饮水思源,自己富裕了,也不忘与他们同宗同源的吉林朝鲜族,总是省下些杀人的活儿给中国穷亲戚们干。在屌丝的世界里,孤独是个矫情的词,有的只是谋生艰难的坚硬现实。狼,如此文艺的动物,自然与屌丝无缘。一旦事情暴露,他们只能像野狗一般仓惶奔逃,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处。香港的《旺角黑夜》,韩国的《黄海》,都是屌丝杀手的血泪史。
杀手的职业门槛不高,但若要成为杀手中的精英,必须注意提升自我修养。具体到提升的要点,由于文化上的差异,东西方杀手的关注点有所不同,各有千秋。欧美电影中的杀手强调“术”,重视杀人技能,射击水平,以及逃避警察侦查的技巧。而在事事求道的日本,养花有花道,喝茶有茶道,如此琐屑的日常小事尚且充满仪式感,杀人这么严肃的大事自然不可马虎。且看杀手祖在《盗信情缘》中所陈述的杀手之道:“做杀手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是节奏感。没有音乐细胞,缺乏节奏感,当不了杀手!作为一名杀手,心中必须有音乐。爵士,民谣,摇滚,都可以。怎样杀人,视乎当时的音乐而定,杀与不杀,各有各的节奏。只知道胡乱开枪的算不上杀手。要做到随音乐出现,随音乐消失,重要的是音乐的风格和美感。杀手是死者临终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所以,衣着、发型,务求一丝不苟。”神啊,这简直是杀手界的斯坦尼科夫斯基。
杀手是门生意,光有技能还不够,生意经不可缺少。市场营销学中有言道,当某种产品的市场趋于成熟稳定,竞争达到饱和,最有效的应对方法是产品功能的细化,或者服务上的推陈出新。《买凶拍人》中,杀手Bart为开拓市场,推出体验式营销。他联合一个落魄导演,杀人时拍下整个过程,精心制作成视频,让买凶人亲眼目睹被杀人的惨状,增强顾客买凶杀人的淋漓快感。这一招果然奏效,买凶人奔走相告,令Bart的业务量激增。《杀手公司》则要满足顾客千奇百怪的个性化需求。杀人的时间、地点和死法,样样都要保证。顾客要剁人右手,绝不拿左手来敷衍。影片中,杀手们接到一笔最具挑战性的单子,要在剧场演出过程中当众杀死一位著名演员。剧院内观众众目睽睽,剧院外警察严密监控。面对如此超高难度的项目,杀手们以严密的筹备计划,巧妙的执行技巧,完美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连追捕他们的警察也情不自禁地鼓掌。这才是真正的对顾客负责,以顾客为上帝,有求必应,保质保量。
杀手电影中,象Bart这样研产供销一手抓的全才并不多见,杀手作为技术型人才,通常将供销业务外包出去,由专业的经纪人负责武器和情报的供应,以及业务洽谈等非核心业务,杀手则专注于能够体现其核心竞争力的销魂一杀。有的杀手在外包模式上走的更远,《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Leon把财务工作也外包给经纪人,把经纪人当成存钱罐,自己乐得无钱一身轻。《堕落天使》中,黎明饰演的杀手更是外包狂,经纪人甚至要兼任他的钟点工,一手承包他的家务活。
无论纵横杀场的英姿多么炫目,杀手终有老去时。此时,心比天高的后浪们急于上位,急不可耐要把前辈们拍死在沙滩上。后生可畏,老将是自卫还是退位?杀手如此,杀手电影亦如此。新世纪以来,杀手电影有式微之态。过去的十几年里,超能英雄在电影界强势崛起,在动作片市场的蛋糕中抢下了最大的份额。杀手电影见势不妙,大多与喜剧联姻,走黑色喜剧路线,倒也闯出了一片新天地。杀手与间谍并列为最见不得光的职业,在民众心目中始终是神秘的,有神秘感就有好奇心,有好奇心就不愁没市场。
杀手,我之所恶;杀手电影,我之所爱;电影中的杀手,亦我之所爱。不过,拜托大哥,请别把枪指着我!
岁月惯偷
朱应生
时已入秋,冷雨淹没了整座城市,楼群脸色晦暗,人们心事重重。秋天是个容易无事生非的季节,一个“秋”字,向左走,“禾”为饱腹,向右走,“火”可暖身,饱暖无虞,人就要去精神世界里巧取豪夺。古语云“伤春悲秋”,有所求而求之不得,所以伤春;往事不再来,故人已久违,所以悲秋。“悲秋”一词过于典雅,当代人羞于用它,取其姐妹词“怀旧”代之。四季之中,秋天最具米兰·昆德拉所说的“慢”的品德,不太声张,不急于标榜,缺少侵略性。陈丹青说他怀恋民国范儿,怀旧也要有怀旧的范儿,不能太过消极颓废,也不能天天向上,不能太冷淡,也不能太热情。
怀旧是做一道加减运算题。先用减法,把怀旧的载体聚焦于一点,可以是一个人,一件事,也可以是一首老歌,一幅旧画,一部电影,一场演唱会。再用加法,通过在细节和情感上的添油加醋,实现对生活意义的顺藤摸瓜。对于喜欢追索生活意义的人来说,怀旧是个好方法。既能个人怀旧,独自检点过去的得失,也能集体怀旧,共同见证岁月的变奏。
个人怀旧是一次记忆氧化的过程,为往事增添了一层保护壳,那些曾带来痛苦的尖利锐角消失了,那些彩色的日子黑白化了,那些立体的故人也随着我们的意愿平面化了。
音乐是最常见最有效的个人怀旧载体。音乐的大众性毋庸置疑,它是每段岁月的忠实记录者,记录着社会的流行和时尚,记录着人们的理想和哀愁。无论是歌词,还是曲调,都带着明显的时代特色。中国的红色歌曲与美国的乡村音乐,很难被人混为一谈。就私人性而言,对于不同的人,由于不同的机缘,某些音乐带着强烈的个人记忆,它是最顽固的守旧派,捆绑着个人在特定阶段的喜怒哀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怀旧金曲,每当音乐响起,它所附带的个人记忆迅速激活,充盈着我们的五官,或令人莫名欣喜,或让人感伤无言。
九十年代的大学校园里,Beyond受欢迎到人尽可夫的地步,我也不能免俗,搜集了所有我能找到的Beyond的磁带。大学时住在集体宿舍,由于神经衰弱,我躺在黑暗中依然明察秋毫,稍有动静就能让我遽然惊醒,混入梦乡的企图屡屡遭受打击。那时候,猪是我最神往的动物,我多么渴望自己能达到“睡得象头死猪”的境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是茫然无助的?不!我还有盟友。为了隔绝外界的声音,我塞上耳机,打开随身听,躲进Beyond的音乐世界。它是我的护城河,帮我抵挡外界的声响,让我从容地醉生梦死。那几年中,Beyond的歌一直是我固定的梦境片头曲。后来,每当我试图在记忆中洄游到大学校园,Beyond的歌就会奉旨勤王,帮我找回当年的色香味。在Beyond的歌声里,我依稀呼吸到那时空气中情愫初生的感伤,恍惚闻到了六月校园里深夜怒放的栀子花香,那么遥远,那么真切。
个人怀旧是对记忆的一次锦衣夜行,集体怀旧则往往是对往事的查漏补缺。同学聚会是最常见的小规模集体怀旧。老同学聚在一起,聊完育儿的艰辛,骂完房产商的黑心,论完股票市场的薄辛,更多的时间就留给了怀旧的温馨。男同学女同学的好事糗事,都被拿出来一一话说当年,或大胆假设,或小心求证,或无心的隔山打牛,或有意的刨根问底,每每能爆出猛料。人不可貌相,原来男同学甲和女同学乙早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勾搭成奸。海水不可斗量,原来谁和谁几年来一直表面友好暗地较劲。郁闷的是,那个苦苦暗恋过的女生如今家庭幸福不可能红杏出墙。同情的是,那个同学中最先抱得美人归的兄弟听说感情破裂被老婆捉奸在床。对于自己的八卦指数,我们千万不能太自信,即便是自己宿舍里的故事,我们所知的也肯定是删减版,事隔多年,我们的校园记忆还得不断升级打补丁。
怀旧虽好,与自己当前的生活和工作没有太多交集的老朋友老同学,见面却不宜太勤,往事不多,故人有限,旧要省着点怀。值得怀的旧,如一坛陈酿,偶尔掀盖闻闻,尚能芳香扑鼻。倘若撤了盖子,挥发殆尽,那就是以无趣对抗有趣了。
虽然不能经常聚会,电影电视却是唾手可得,别人的故事也可以统战到怀旧的阵营。影视艺术整合了故事、造型、音乐等艺术形式,堪称怀旧载体中的全能选手。影视剧中,形式和人物是瓶,故事和情怀是酒。由此观之,怀旧型的影视剧主要有三种类型:旧瓶装新酒型,新瓶装旧酒型,旧瓶装旧酒型。
旧瓶装新酒是混进怀旧队伍的喜新厌旧者,拍续集是旧瓶装新酒最管用的利器,它集战略上的守株待兔与战术上的与时俱进于一身,一举突破了怀旧者“月是旧时圆”的既定心理方针,为观众树立了“明天会更好”的心理期待,这才是喜新厌旧者的滚滚生财之道。
2004年,恐怖电影《电锯惊魂》第一次跑出来吓人,此后的数年内,每到万圣节,大批影迷就涌进电影院观看《电锯惊魂》第N集,接受竖锯先生(本系列中的大反派)的灵魂洗礼。可以预见,《电锯惊魂》在未来的三五年内还不会断电,甚至能赶上前辈恶人《猛鬼街》的长寿。
好莱坞发展到今天,营销技巧已炉火纯青,凭借制片商惊人的煽风点火功力,只要观众心头对前集还残存一点怀旧的余火,片商的宣传攻势就能让观众对续集强烈迸发出先看为敬的欲火。在这么好的气候环境下,续集电影象热带植物一样野蛮生长,占据了好莱坞市场份额的半壁江山。《玩具总动员》、《怪物史莱克》、《加勒比海盗》、《蜘蛛侠》、《变形金刚》、《钢铁侠》等各路英雄纷纷做好了八年抗战的思想准备,坚决不肯在功劳簿上安息,一次次跑出来与坏人坏事作斗争。甚至连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走红的《夺宝奇兵》、《虎胆龙威》、《洛奇》、《星际迷航》等片也为老不尊,生在旧社会,却跑到红旗下来享受了一把夕阳红。《蝙蝠侠》系列更是找到事业第二春,英国天才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接盘,等于为它注入了一股名叫口碑的优质资产,一举摆脱了商业烂片的“美誉”,前途不可限量。
新瓶装旧酒患的是轻度怀旧症,翻拍则是新瓶装旧酒的首选作案手法。电影史上不乏翻拍的经典案例,但是,电影具有强烈的喜新厌旧的情结,除了那些改编自文学名著的电影,大多数翻拍的电影已被编剧改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了营销意义上的片名,独自背负着翻拍的虚名。如果说翻拍是电影偶尔为之的失足,电视剧则是翻拍的惯犯,尤其体现在对文学作品的重复作案上。国内有两个这样的重灾区,一是金庸武侠小说,二是古典小说名著。前者自问世以来,几乎每隔十年就要被翻拍一轮,先被港台染指,后遭内地扫荡。后者以四大古典名著为主将,以《封神演义》、《杨家将》、《七侠五义》等为偏将,长年累月在荧屏上征战不休。
翻拍的电视剧多遭非议,而来自前一版本的粉丝的炮火,尤为猛烈,尤为义愤填膺。前一版本越是深入人心,后一版本越容易遭到炮轰。张纪中的《射雕英雄传》,《西游记》续集,李少红的新版《红楼梦》,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不能乘凉的典范。这都是怀旧惹的祸,对于观众来说,观看翻拍的电视剧,最好是打消怀旧的企图,否则只会怒其不争。电视剧的一个先天特征,导致了它与怀旧的八字不合。与电影的精英路线相比,电视剧走的是亲民路线,抬头不见低头见,隔三岔五串个门。一部电视剧,少则十几集,多则百八十集,大结局来临时,剧中的人物早已和观众熟成了街坊,甚至熟过了前一版本。怀旧是一种若即若离的艺术,其神韵在于一个“怀”字,因其不能坐实才值得怀恋,当“新”取代了“旧”本身,怀旧也就无从下手了。
旧瓶装旧酒是真正不可救药的怀旧,相比新瓶装旧酒和旧瓶装新酒,旧瓶装旧酒的冒险系数大增,弄得不好就成了孤芳自赏。真正的怀旧心理是一种克制的艺术,讲求哀而不伤,要尽量避免极端的情绪,如放声大哭,如高歌猛进。显然,这不符合大多数观众进电影院所追求的用户体验,多年来,好莱坞大片无所不用其极的方针,为观众培育了过高的感官和心理上的高潮期待,而怀旧是拒绝高潮的,高潮只属于夏天和冬天,不属于怀旧的秋天。
口碑和票房是考核一部电影的KPI(关键业绩指标),多数情况下,忠孝难以两全,口碑和票房不可兼得。旧瓶装旧酒类的电影往往是口碑上红旗飘飘,票房上举内裤投降。王家卫的《阿飞正传》,狠狠的怀了一次六十年代的旧。小部分粉丝的怀旧心理得以满足,亮出了高分;大多数观众的观影欲望没能成全,捂紧了腰包。由于严重的入不敷出,投资本片的电影公司因此含恨倒闭。影片结尾梁朝伟的一段亮相,本意是为了给《阿飞正传2》报幕,可惜,《阿飞正传》的票房惨败自毁了续集的资金来源,这段报幕终于沦为电影史上的一处遗迹。
如今,开窍的怀旧导演们也学会了左右逢源,开始了变相的怀旧。在诸多与怀旧神离的票房法宝中,催泪是最为貌合的。所以,以催泪为卖点,成为旧瓶装旧酒类电影赚取票房的不二法门。香港的《岁月神偷》,台湾的《猛岬》,都是这一战术的辉煌战果。《岁月神偷》的煽情程度直逼韩国的偶像剧,香港很久没有出过这样一部能让观众以泪洗面的电影了,其影响所及,甚至让片中取景的永利街免遭拆除重建之灾,继续充当港人的怀旧胜地。
怀旧是不能较真的。多年以前,我离家去县城读高中,小城故事少,除了看武侠小说,就只有去录像厅娱乐了。那时的录像厅是港片的一统天下,两块钱看两场录像。门前的排片广告上一律标注着“少儿不宜”,我天资聪慧,努力从片名中分析出影片真正的少儿不宜指数,择优而观之,因为这宝贵的学术钻研精神,无意中记住了许多烂片的片名。到了DVD时代,我按“名”索骥,重温了不少当年录像厅的鸳梦。以前在录像厅看到的电影,都象被水泡过,洇了颜色,模糊不清。待看到DVD版,惊讶地发现,原来港片也可以很清晰!一白遮百丑,清晰了的影片似乎也不那么烂了。面对这些陡然亮丽了许多的“旧物”,感情上很难把它们和往日看到的影片视为一体,怀旧是不指望了,就当它是岁月的买一送一吧。
网络论坛上,活跃着许多恋旧的网友,他们聚在一起,谈论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罗列八十年代的电视剧,张贴不干胶和连环画。这些怀旧的共同语言如此众多,可以想见,在前网络时代,虽然地球还没变成村级单位,我们却都被同样的营养滋养着。如今,我们都成长为岁月的惯偷,那些被岁月偷走的,我们再用怀旧的方式把它们偷回来。
鬼话连篇
朱应生
当我走上这条熟悉的小路,稠密的黑暗把它变成一道谜,陌生得不怀好意。路边黑黢黢的树丛居心叵测地打量我,近处水草茂盛的小河中隐隐流淌着某种被强行压制住的躁动不安,远处人家孩子的哭声在晚风中似真似幻。我感到脖颈有些痒,后背的空气逐渐凝重。我悚然回头。
CUT!
这不是鬼故事,这只是我少年时走夜路常有的心理体验。那时的家乡还没被工业化和城镇化大潮淹没,乡村真是乡村,黑夜真是黑夜,黑夜的恐惧感是实实在在有料的。每当夜幕垂下,村里各种可以勾出恐怖气氛的元素纷纷冒泡,比如好似婴孩啼哭的猫叫声,乡村医院里的哭声,老人为受了惊的小孩喊魂的歌声,等等。最能酝酿鬼气的,当属村里爱讲鬼故事的优良传统。
有一年我家打家具,请了一位木匠师傅上门服务,在我家忙活了好多天。师傅带着个小徒弟,人很机灵,能说会道。小徒弟的家紧挨着我们那儿最著名也是最大的一片公共坟场,那块坟场是当地最富饶的鬼故事产地,也是我幼时最害怕的神秘百慕大。小徒弟迅速成为我的偶像,他在那样得天独厚的环境下长大,理所当然地成为一名广受欢迎的鬼故事讲述者,有责任有义务在工作之余为我们讲恐怖段子。于是,那些日子,我遭遇了平生最密集的一次鬼故事轰炸。在那些故事里,有带着墨斗夜半回家的木匠,有堵在石板桥上不让人过去的调皮鬼,有半夜挖坟的老头儿,有清晨乡间路上提着菜篮子的没脸女人。在讲述这些故事时,小徒弟还能说出这些故事的亲历者,是哪个村哪个生产队的,或者姓甚名谁,是谁的三姑六舅。这一招轻而易举地加固了故事的真实性,极大提升了故事的恐怖感。
在民间,还有一种集体创作集体传播的鬼故事,它往往基于一个真实的不幸事件。记得有个寒冷的冬天,在我就读的初中附近,一个男人把一辆带有驾驶室的拖拉机开进了池塘,淹死在冰冷的水中。事发几天后,我在池塘里看到了还没来得及被捞起的拖拉机,以及岸边深深的车轮印。后来的几个月里,关于那个男人死后现身的传说流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看见他在自家地头抽烟,有人说看到他在房前屋后徘徊,成百上千的人共同创作共同传播着这个有着不同版本不同细节的故事,人们以这种另类的方式把一个不幸的人塑造成了民间传奇,铭刻在脑海中。
网络兴起后,鬼故事的获取从杂货店规模变为大卖场规模。中文网络上头号鬼故事大卖场无疑是天涯社区的莲蓬鬼话版块,这也是我经常逛的论坛。本人对虚构类的恐怖小说兴趣不大,专门点击标题里含有“真实经历”之类关键词的帖子。这些帖子里的故事往往短小精悍,语言平实,内容取自作者身边发生的故事,似真似假,但效果相当“惊人”。
也许,此时所谓恐怖感的产生,正是由于被恐怖的故事撩拨了内心深处的恐怖体验,引发了恐怖共鸣。鬼故事本是虚幻的,现实生活才是真实的。不过,人们在鬼故事中浸泡一番后,至少在短时间内,虚幻和真实交换了位置,鬼故事成了真实的世界,现实生活却染上些许虚幻的味道,感染了恐怖的蛛丝马迹,人们在这些蛛丝马迹的撩拨下,延续恐怖体验之旅。
中国鬼怪文学中,《聊斋志异》名头最响。令人稍嫌失望的是,《聊斋志异》虽然讲的是狐鬼,故事本身却不以恐怖见长,主打的是爱情牌和亲情牌。鬼故事恍若噩梦,聊斋故事则多是春梦,其中的狐鬼狐仙,致力打造与人类的睦邻友好外交,无意成就恐怖大业。有趣的是,上世纪80年代,那是个无缘遭受恐怖电影蹂躏的时代,电视剧《聊斋》为一代中国人作了恐怖的视听启蒙,成就了空前绝后的恐怖大业。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部电视剧的恐怖效果很一般,但在当时来说,人们的恐怖视听体验几乎为零,《聊斋》一出,立刻技“惊”四座。
可惜,《聊斋》在吓人方面的开山之功,没能得到有效传承。电视剧面向家庭观众的特点,或许不太适宜以吓人为主要的功能诉求。如此一来,人们对于恐怖视听的需求,只能寄托于电影了。可惜,国产恐怖电影不恐怖的痼疾,让中国的电影院很难听到惊叫声。好在,托碟片和网络之福,鬼片在电影院之外成了如今传播鬼文化的头号功臣,它让恐怖体验变得快捷且高效。
提到鬼片,不能不提日本。日本不愧是亚洲鬼王,在日本的众多鬼片中,《午夜凶铃》系列和《咒怨》系列可谓绝代双骄,其鬼名早已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贞子更是东瀛名鬼中的第一花旦,她传播鬼名的方式是使用录像带,一传十,十传百,既普罗大众,又不失创意。东方的鬼片多以因果报应作为鬼害人的作案动机,以手枪点射的方式报仇雪恨,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午夜凶铃》和《咒怨》开创了以怨念害人的坏榜样,怨鬼仇恨缠身,结成怨念,怨念似病毒,传播迅猛,以AK47扫射的方式报复社会,难免伤及无辜,这一点恐怕是观影者最难介怀的,那些惨遭怨念报复的可怜人,你们死的好冤枉啊!不过,如果从制片方考虑,这种怨念害人的恐怖模式,倒是比较方便拍续集,不用绞尽脑汁地去原创故事,换上几个倒霉蛋再去拥抱一次怨念,即可换来一堆亲切的票房。
如同中国竞技体育界,东方鬼界也是阴盛阳衰。女鬼的江湖声名远胜男鬼,《聊斋志异》如是,各国恐怖电影亦如是,女鬼唱主角,男鬼跑龙套。或许,女性的某些外形特征更适宜制造恐怖效果。美丽有毒,美好的东西,稍加改造就是极佳的恐怖诱因。长发,大眼,白裙,红衣,浓妆,长指甲,这些元素都是恐怖片常见的惊吓法宝。男鬼没有这些法宝,只能走暴力或喜剧路线。亚洲电影里最著名的男鬼,要数香港《开心鬼》系列里的朱秀才,这个开心鬼,吓人的本事没有,搞笑的本领可不小。
东方的神鬼世界体系庞杂,鬼怪无数,但多而不精,真正在文艺作品中大放异彩的并不多,能上升到文化符号的少之又少。相比一下,西方鬼族在这方面的成就要高得多。
西方的黑暗世界中,鬼族甚多,芸芸众鬼中,以吸血鬼、僵尸和魔鬼为最显赫的三大家族,吸血鬼更是占据了这条猛鬼街的黄金地段,堪称西方鬼界的MVP。
与魔鬼同行的恐怖故事往往带着浓厚的宗教气息。与中国的土鬼出身于平凡的人界不同,西方魔鬼的出身相当不凡,他们出自神界,原本都是上帝的马仔天使,在天堂吃香的喝辣的。当神界二当家路西法(又名撒旦)发动军事政变时,这些天使不幸站错了队,跟着路西法大闹天宫。政变被上帝强行镇压之后,他们跟随路西法一道被流放到地狱,还被冠以“堕落天使”之类小资封号。他们的地狱生活很不小资,终日与烈焰为伍,与罪恶的灵魂相伴,造成心情压抑,内分泌失调,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以至迁怒柔弱的人类,经常偷渡到人间制造恐怖事件。可怜的人类,哪里是这些“地兵地将”的对手,不得不经常向天庭搬救兵。运气好时能请来魔鬼们的前同事——天使,运气差的时候,只能去教会里请来上帝的人间代理——牧师。所以,魔鬼们往往双线作战,既有人类对手,又有天界对手,正应了某领袖所说的“与天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与魔鬼这样的资深鬼族相比,僵尸可谓鬼族新锐,风头正劲。上世纪60年代,好莱坞导演乔治·罗梅罗用电影《活死人之夜》开启了僵尸风潮,僵尸文化由此开始肆虐。近年来,僵尸们更是勇闯电视圈,热门美剧《行尸走肉》把阵阵腥风吹入了寻常百姓家。
如果说其他鬼族挑起的只是斗殴级别的恐怖事件,僵尸们带来的往往是战争级别的种族存亡。僵尸行动迟缓,心智低下,单个僵尸并不可怕。但是,千万不要低估这些憨态可掬的肉块,他们的看家本领,可以称之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人一旦被僵尸咬了,就像感染了病毒,很快也变成僵尸,加入浩浩荡荡的僵尸群,去感染更多的人。僵尸们用血肉模糊的事实重申了一个古老的道理,集体的力量是无穷的。因此,绝大多数僵尸电影都笼罩在悲凄的末世氛围下,幸存的人类仓惶奔逃,死亡再也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死后还得奔波劳碌,正所谓,生命已息,战斗不止。
不知道罗梅罗创作僵尸电影时,是否借鉴了中国的僵尸故事。国产僵尸源自湘西的赶尸传说,话说从前,有人客死他乡,遗体无法回归故土,就由赶尸人施法,贴符摇铃,使尸身化为僵尸,一跳一跳的,昼伏夜行,千里还乡。中国僵尸爱好和平,不像西方同行那么有暴力倾向。僵尸赶路多选在深山老林,避免扰民。他们只为回家,目标明确,心无旁骛。而且,他们的僵尸生涯只是打短工,一旦回到家乡,立即辞职,尘归尘,土归土,从此与世无争。
人们害怕僵尸和魔鬼,对吸血鬼却是又恨又爱。所有的鬼族中,吸血鬼最具偶像气质。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冷傲孤绝,而那咬颈吸血的风情,绝不是僵尸们啃鸡腿般撕咬人肉的模样所能媲美的。
吸血鬼成长史沿袭了人类文明发展的某些轨迹。早年的吸血鬼以德古拉伯爵为代表人物,生活在穴居时代。他们躲在罗马尼亚的深山古堡中,安贫乐道。他们坚持落后的守株待兔战术,日子过得相当清苦,只能咬咬附近干瘦的穷苦村民,想来滋味也未必上佳,偶尔时来运转,碰上几个赶来送死的肥美游客,才能改善一次伙食。所谓穷则思变,后来的吸血鬼,不再象老爵爷那么留恋故土,他们果断走出家门,成为游牧民族,四处流浪,遍咬各地美味。汤姆·克鲁斯和布拉德·皮特主演的电影《夜访吸血鬼》,就描述了这样两个吉普赛气质的吸血鬼,他们抛弃不动产,周游世界,鬼踪现五洲,大嘴咬八方。流浪的生活固然浪漫,终究属于少数派的游戏,不宜大面积推广。当代的吸血鬼已经建立了一整套城市化的生活方式,我们可以在电影《刀锋战士》系列中看到,吸血鬼在城市里建立了秘密的根据地,构筑了秩序井然的组织体系,并且在人类崇拜者中发展卧底,打造通畅的血液食品供应渠道。台湾作家九把刀的小说《猎命师传奇》中,更是把日本描述成由吸血鬼地下王国操纵的傀儡之国,人类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持食物链生态的平衡,何其悲哉!
科技使人进步,鬼界亦然。当中国鬼还在滴水的厕所和阴郁的孤楼里不思进取,日本鬼也仅是追求时尚玩玩手机(《鬼来电》系列),吸血鬼早已勇攀科学高峰,充分发扬“科技强鬼”的精神,用现代科技全面武装自己,从枪战到生化战,无一不精。电影《黑夜传说》系列中,吸血鬼组织专门建立了科研队伍,从事高精尖武器的研究。可以想见,以吸血鬼在科技方面的进取精神,他们很快就能全面突破自身最大的掣肘,解决阳光过敏症,彻底走出黑暗。也许未来恐怖电影中的世界大战不再局限于僵尸和人类之间,吸血鬼完全有潜力承担这一重任。
吸血鬼的跨界进化史代表着恐怖文化的发展方向,不断与其它文化题材嫁接融合,提供新鲜的文化体验。唯一令人担忧的是其原初特质的失落,尤其是最珍贵的恐怖特质。近年来全世界最火的吸血鬼出自《暮光之城》,可惜,无论是原著小说还是改编的电影,其中的恐怖成分几近于无。天啊,这是多么地恐怖!
超能英雄走进商学院
朱应生
当我忙着整理出一副平静的表情时,周围那几张邪恶的嘴脸正在得意洋洋地逼近,他们手上晃动的刀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我待宰羔羊式的外表无疑鼓舞了他们的斗志,他们要痛揍我一顿,并抢走我的钱,这让我激动不已。空气快要凝固了,我强压住颤抖的心跳,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的窒息,然后,睁眼,惨叫声此起彼伏。3.45秒之后,我用纸巾擦掉手上不小心沾到的血迹,看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蠕动的抢匪们,意犹未尽地抛出一句“我就是传说中的**侠”。
好爽啊!光是想一想就激动。当然,这也只能停留在想一想的层次,此生我是无缘亲临此境了。因为,我注定成不了横扫千军的英雄,只能是个英雄未遂的某某某,这是生活。
很多人都曾有过成为英雄的梦想,不过,绝不多数人都会退出梦境,成为芸芸众生,将英雄梦切换成富豪梦、权力梦、抱得美人归梦……甚至,成为英雄的对立面。毕竟,坏蛋的就业机会明显高于英雄。
现实世界难以实现的英雄梦,在电影中却是如鱼得水,英雄是电影恒久不息的主题之一。2010年上映的美国电影《海扁王》中,主角是个普通的小伙子,无财无势无肌肉,泡不到妞,爱看漫画,常被人揍。忽一日,小伙子福至心灵,试图重新唤起世人对英雄的渴望。他给自己设计了一套蒙面紧身工作服,取诨名“海扁王”,就此开始了艰难的超能英雄之路。
超能英雄是银幕英雄里最让人激动的军团,历久不衰,其中,尤以古代神话英雄和当代漫画英雄这两支小分队最受推崇。英雄,而且是超能,怎不令人神往!
英雄莫问出身?非也!古代神话英雄多是出身不凡,一介草民很难被供上神坛。《特洛伊》中的阿喀琉斯是海洋女神忒提斯之子,他有一半神的基因。赫克托耳则是特洛伊的王位继承人。《尼伯龙根之歌》中的西格弗里德是王室后人。出身最草根的贝奥武夫,也是个部族领主,后来成为雄霸一方的君王。
那是个人神共处的年代,大神小神不但在天上装腔,还经常到人间来作势,诸神以人间为争强好胜的棋盘,或直接或间接地介入到人间争斗中。距离,信仰产生的必要前提之一,亲密接触是信仰霉变的催化剂。当神祇们远离抽象,栩栩如生地闲话桑麻,堂堂正正地勾心斗角,英雄们很难真正对神祇产生信仰。没有了对神祇的信仰,英雄的个性才得以充分喷发,辽阔的生命力在古老的大地上野蛮生长。
神话英雄多半也是政治人物,代表着一方政治势力,他们的活动舞台往往选择在战场上。在那些古老的年代,英雄的一身精力只有在战斗中发泄,存在的最高意义就是获取荣耀留名青史。电影《特洛伊》中,当阿伽门农广发英雄帖讨伐特洛伊,各路英雄纷纷来投。他们深知这将是一场名垂青史的战争,每个人都希望在其中留下浓重的一笔。阿喀琉斯的母亲,海洋女神,明知儿子将会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依然怂恿儿子参战,原因无他——“它会让你名垂史册”。最终,阿喀琉斯如愿以偿地壮烈殉名。
影片《贝奥武夫》中,贝奥武夫集吹牛皮狂热爱好者和黑幕交易者于一身。他四处散播自己的英雄事迹,一次比一次夸张,他那无尽的口水不断滋养着他的战绩,使之蓬勃成长。他甚至和海妖串通起来踢假球欺骗观众,一场人妖大战变成了人妖野合,贝奥武夫反得了除妖降魔的美名。
欧罗巴的先人们崇尚悲剧,以悲剧为艺术的最高形式。神话英雄们顺应这一审美潮流,往往不得善终。英雄终结者是个叫“宿命”的东西,无形无状却疏而不漏,难以名状却又似乎有迹可寻。它可以是神的安排,可以是诅咒的力量,可以是偶然导致的必然,也可以是性格遗毒决定的命运。以阿喀琉斯和西格弗里德为例,两人都是死于偶然事件,洗澡没洗干净,阿喀琉斯漏洗了脚后跟,西格弗里德享受龙血浴时一叶障背,少洗了一小块,铁布衫不幸留下了罩门。
神话英雄们可以在电影里一死了之,漫画英雄们却没法这么轻易地一了百了,他们要肩负看不到尽头的续集重任,只好轻伤不下火线。好死不如赖活着,相比神话英雄们生命力蓬勃的快意人生,漫画英雄们显然憋屈了许多。乱世出英雄,和平年代是英雄的裁员令。在漫画英雄的世界,超能英雄们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漫画电影中,英雄们的表演场地从广袤的战场搬到逼仄的城市。神话英雄们居庙堂之高的政治身份被国家机器所取代,漫画英雄们只能处江湖之远。建筑工当不了,只能当环卫工。他们不再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穿戴起属于自己的制服,隐姓埋名,以替天行道为信仰,在城市的街头巷尾锄强扶弱,帮社会清理垃圾。这是一群不拿薪水的义务编外警察。在安定团结的大形势下,他们化身地下工作者,从神话英雄们的领袖身份变成了自负盈亏的个体户。
漫画英雄们面对的市民,觉悟高,自我保护意识强,不再像神话时代的群众那么心思单纯,那么好忽悠,那么一呼百应勇当炮灰。漫画英雄们拥有的能力,让民众又爱又怕。在他们看来,英雄的超能力,既可能造福万民,也可能祸害人间。对个体意志的怀疑,使民众无法对超能英雄抱以绝对的信任。超能英雄们无奈地发现,他们与民众的感情危机越来越严重,甚至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防火防盗防超人,在法律坐庄的年代,英雄不但有可能无用武之地,甚至会成为法网惩治的对象。
《蝙蝠侠之黑暗骑士》一黑到底,泄露了超能英雄的尴尬处境。高顿城罪恶丛生,本该是蝙蝠侠一展抱负的大好舞台,他一腔热血惩恶除奸,反成了一厢情愿狗拿耗子,稍有不慎就会诱发民众内心深处的抗拒情绪,始终难以真正成为高顿市民的心头所好。无论是蝙蝠侠,还是大反派“小丑”,他们都深知,影片中嫉恶如仇的检察官才是高顿人心中的正义天使,只有他才能唤起人们对正义的信心。检察官是法律的代言人,相比于“偷偷摸摸”的蝙蝠侠,他才是根正苗红。“小丑”设计引出了检察官心中黑暗的一面,促使他成为罪犯,妄图彻底摧毁高顿人对正义的信心。为了维护检察官的光辉形象,蝙蝠侠冒领检察官的犯罪成果,承担了一世骂名,逃亡,成了他的唯一选择。
《守望者》为超能英雄们描绘了一个最不堪的结局,道尽了超能英雄的末路苍凉。英雄路之所以成为末路,因为人们有了另一条可选择的路,一条国家机器当道的路,一条由政府、军队和司法系统构成的路。“守望者”们繁华落尽,想当义务保安而不得,拔剑四顾心茫然。于是,有的主动退休,有的被政府收编,有的沦落风尘,有的被关进精神病院。曼哈顿博士无疑是“守望者”中的最强者,有上天入地之能,知过去未来。为了守望者们的初衷,换取世界的和平,曼哈顿博士不惜采用最极端的方式,摧毁几座大城市,让自己变身为全人类最恐怖的敌人,以此迫使人类世界同仇敌忾守望相助。
面对如此紧张的群众关系,有的超能英雄开始树立科学发展观,走可持续发展道路。《全民超人汉考克》中,汉考克做事鲁莽,每次出手惩治坏人,都会大面积破坏公物,遭到民众的千夫所指。为了缓解民众对自己的敌对情绪,汉考克求助于危机公关高手,用商学院里的市场营销学和组织行为学知识来充电,进行全方位立体式包装。提高亲和力,与民众平等对话,不那么酷,汉考克很快取得大众的欢心。虽谈不上水乳交融,至少也是相敬如宾。
商学院帮得了汉考克,未必能帮得了其他超能英雄。当然,超能英雄们不一定非得和群众打成一片,只要路有不平,民众对英雄的渴望就不会熄灭,超能英雄电影就仍然是电影公司最可靠的提款机之一。
小绿,80年生人,这么年轻,难敌病魔,令人悲伤难过。
更正下,小绿生于1978年11月,享年38岁。
特别喜欢《岁月惯偷》这一篇,小绿的语言风格好沉稳啊。
刀子嘴  豆腐心  丫丫我是土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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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网站http://bingge.16789.net/
好久没有跟泽雄兄的帖子,今天跟进来却是这样一个噩耗!骄阳兄走了近半年,迟来的悼念让人更加心痛!
俺是灭绝师太
斯人已去,佳文流芳。
你有权保持不沉默,但我们很快会让你沉默的。
怀念小绿,怀念和小绿并肩工作的岁月,以及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群朋友。
他已经走了这么久,我们却什么也没能为他做过。听到噩耗,感觉一切都停顿了下来一般,身边的事都变得不再重要。
希望能多给小绿些纪念,乌搞版也不协调。
去年初冬,曾数次见到小绿登录,一言不发。。。痛心。。。

他的头像很帅气,不知是谁?
沧海一粟 盲人摸象
绿骄阳好像很爱足球~
哀悼,绿骄阳兄一路走好。
豆瓣http://www.douban.com/people/knowcraft
博客http://www.yantan.cc/blog/?12226
微博http://weibo.com/1862276280
迟来的哀悼!细读绿骄阳的大作,回想多年前的印象,人已逝,文不朽。
闻道朴园富简篇,辄思耋学效前贤。何时许我嫏懁至,寝馈巾箱住十年。
好久不来了,今日才知此噩耗。
我在黑夜里拾起一把剑。
那么年轻,那么有才华,太可惜了!
有一张合照,居然英年早逝,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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