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美国佳人不浪漫

夏加坤

美国佳人不浪漫   
刘再复




今年初春，荣获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美国佳人》American Beauty轰动美国，这不仅是它一举拿下最佳原创作奖、最佳男演员奖、最佳摄影奖、最佳导演奖和最佳影片奖，集五奖於一身，而且还因为它的具有深度的内容，刺激了美国的神经，向美国社会提出一个问题：经济高度发展之后，人们进入中产阶层，但灵魂却陷入虚空，这该怎么办?
    这部影片和前两年独领风骚的《铁达尼号》及《莎士比亚之恋》不同。它没有浪漫气息，展示的完全是现实生活的矛盾、紧张、焦虑，连玫瑰般的梦境也只是现实隐秘的一角。影片的男主角对於工作完全失去热情，对人际关系完全厌倦，他唯一感到快乐的瞬间，是早晨起床后那一场痛快的淋浴，还有对他女儿的同学的性幻想，那位小女子是他想像中澡堂里的红玫瑰。而他的妻子，女主角，则没有梦，她非常实际，崇拜她的成功的同行（地产商），以至投入他的怀抱，并以此肉体的满足来驱赶心灵的虚空与爱的虚空。投入男人怀抱也不是浪漫，而是现实，非常现实的对於发财者的认同。如此漂亮的佳人，却如此实用，真让人惊讶。丈夫失去雄心，妻子失去柔情，家中唯一的女儿，虽然同处一室，但彼此彷佛隔着高墙，只有冷漠，没有温馨。至於邻居，那更是古堡里的冷恶煞，其家庭又是另一种悲剧。这么复杂的精神内涵，年轻的导演萨姆·曼德斯（Sam Mendes)却把它处理得线条清晰明快，镜头乾净俐落，显示出很高的艺术才华。
p;     
    几位观赏过这部影片的朋友，都从中看到美国人的精神危机，“瞧，美国的内里空了!”一位朋友说。不错，影片所展示的确实是物色、财色、器色、女色背后的虚空。我们透过这个普通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看到美国的社会生活只有世俗的长度与宽度，而缺少灵魂维度。这是人类立足於世界的深度，也就是史宾格勒所说的第三维度。这与其说是美国的问题，不如说是全世界未来面临的问题。
; 今年初春，荣获奥斯卡最佳影片奖的《美    我一面认同朋友的评论，另一方面又独自想到，影片所表现的家庭生活和美国社会似乎不正常，但其实又是正常的。影片的名字并不是美国之丑，而是美国之美，这虽然有反讽意义，但也不是揭露与控诉。我在观赏中倒是读出人类社会往后的发展便是这种美中的不完美问题。美国的物质产品可说是极大丰富，工农差别、城乡差别、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界线已经模糊，这本来正是人们向往的社会，然而，正是这种被向往的社会，丢失了生命的激情，爱的诗意，人际的温馨。影片告诉我们：人类永远达不到绝对完美的理想境界，圣人们所设计的鸟托邦和大同世界，实际上是非常滑稽的。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都只能在克服不同的生存困境中一步一步往前走，尽可能避免玫瑰色的梦粉碎在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