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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帖] addans:《生活在别处》 [打印本页]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1 22:37     标题: addans:《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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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ans:

《生活在别处》

  如今有些文化的人张嘴都说:生活在别处。

  生活在哪个别处比较好呢?最好是满目青山,山顶积皑皑雪。山上是看不到边的黑色森林,从古到今茂密着,熊出没,注意!不远处有科罗拉多河或者一个什么密执安湖,不寐夜隐约听见哗哗的水声。
  千万不能离海洋太远,要经常去沙滩转辗反侧着晒晒太阳,晒得像奥巴马。
  很酷地戴付墨镜,优雅地阅读。其实是看各种肤色的美女,臀部翘得高高地端着一杯可乐走来走去。如果是大胖女人和大大胖的女人呢?也看看。
  一幢两层的房子,就像美剧《绝望主妇》、《成长的烦恼》里那样的,最好附带一个游泳池。没听说过防盗窗、防盗门。
  最近的邻居相隔五十米。星期天那是一定要修剪草坪的,顺便让几十株玫瑰开得娇妍。地下室里有几百瓶酒。家门口必须像花园,百花齐放。
  星期天还要开车去超市购物,随便什么车,喜欢白色的。开着大音响,爵士或者随便。
  或者开车到河边,坐在草坪上,拿一本书读。穿一件大大的茄克、法兰绒衬衣、宽大的牛仔裤,膝盖上盖一条墨西哥毯子,浑身香水喷香。海鸥在身边盘旋,有的停下来歪着头向左走,向右走。一只松鼠在地上看着它们。
  太寂静了,远远有几个人在跑步。两、三个孩子踩着轮滑。一个年轻的妈妈推着童车走过,孩子笑。几个年轻人蹬着自行车,头盔五颜六色,风一般掠过。
  然而,在这里搏命挣扎、看着颜色苟且生活了几十年,自己知道已经痛失了那种完整的人所应有的诚实、真挚、从容和自信。因为没有了对于生命、自然、善行的感恩和尊重;磨灭了为公平、自由、正义奋斗的勇气。几乎已经近似行尸走肉,自己都讨厌自己。
  这些品行、信仰、勇气是永远不可能重新获得的,就像时间已去不会重来。不由分说,痛苦痛悲痛恨痛心痛失去你。
  纵然活在地中海岸、塞纳河畔,还是那个一模一样,中国特色的自己,还是那颗可悲可怜的中国心。不想欺骗自己,自己骗不了自己。

  于是,不管在尼斯、佛罗伦萨、摩纳哥、墨尔本、火鲁奴奴、卢森堡还是迈阿密,失去了自由的心灵只能继续别无选择、徒劳无益地想:生活在别处。

  2009-1-18
作者: 杜雅萍    时间: 2009-4-21 22:40

沙发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1 22:40

阿毛游美国(最新版)


        忽然有消息传来,说是可以去美国一游了。这次也许是首次真正的旅游,和官员们仗着商务的名头游山玩水完全名份不同,虽然内容倒是一样的,只是这次轮到百姓了,譬如阿毛。
        一个“环行北美”旅行社得风气之先,于是全国旅行社相继层层转包,于是阿毛夫妇就报了名,每人28000元。旅行社后台如何操作,如何分配,这个不关阿毛的事。有一天阿毛就接到通知到美领馆面签了。老美总归要和人先见上一面,也不怕麻烦,太客气了,真是的。
美领馆在梅陇镇8楼上,天未拂晓,人头攒动,却是黑压压的,谅来每天都是如此。自然有黑衣大汉们把门巡视,有些肃静回避的意思,百姓们就瘪缩缩的靠墙排队,很规矩很中华的样子。满脸堆笑地看着几个老美浑身香喷喷地匆匆来上班。有几个排队的妇女就急着寻找厕所,谁都知道,有的女同胞在关键时刻总是要先上厕所的,防患于未然。
        果然就有事情了,有人的姓名没有填上汉语代码,于是赶紧纷纷打听,暗中切齿痛骂旅行社的疏忽,一时间,各种方言的咒骂甚嚣尘上,总归离不开几个动词。这也是当然的。
    速度也蛮快,流水席一般,拿了什么表格,留了双手指纹。阿毛满口的你好、谢谢。当场被工作人员嘉奖,说,只有你一个人会对工作人员说谢谢的。阿毛信心大增。
        找了一个面相和善的老美,看起来很好说话和颜悦色的样子。阿毛夫妇上前,隔着玻璃窗口,老美笑嘻嘻打量一番,一言不发便在申请表上胡乱写了几个番文,说,你们通过了。
        一大堆准备的文件、照片、存折、房产证以及花言巧语全部没有派上用场,人家连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有。想来阿毛仪表堂堂,阳光灿烂,不像是打算黑下来的样子。虽然阿毛心里十分想就此黑在美国,但是这样一来倒不好意思撒赖了。所以后来就又回来了,回来了在电脑上滴滴笃笃打《阿毛游美国》。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6月3日,上了飞机,直飞旧金山。好家伙,一飞机几乎全是黑眼睛黄皮肤的同胞,头发看起来也基本是黑的或者染成黑的。大概都是上海、、江苏的几个团队。后来才知道还有北京、西安、广东等地的,但是他们不在浦东空港出发。
        既然都是自己人,乡亲们也,那么当然可以闹哄哄,互相大呼小叫,争先恐后,顺便争抢行李柜,顺便吵几句相骂,亲热和谐得不得了。有一个上海黑瘦男子尤其了得,象弹簧似的不断跳起来打开行李柜拿末事,平均30秒一次,阿毛认为他一定患了多动症。还有一个上海女宁立即掏出毛线来编织,两根竹签指东打西,暗藏杀机。阿毛想,这种东西或许不应该通过安检的,难道被误认为是两根细长筷子?终于大家入座,黑瘦男人安静下来打开索尼电脑,真是科技创新时代了,飞机上也可以空当接龙和连连看了。
        当然也有几个老外,塞上耳机,拿本书或者电子书出来阅读,两耳不闻窗外事,很不亲和的样子,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一宿无话,吃了两顿机上快餐,上了几趟厕所,时差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稀里糊涂朦朦胧胧就飞过了太平洋,阿毛到了旧金山。
        出关了,阿毛搂着太太说,我们是一家。海关的女老外说,不对,你们是夫妇,她是你的太太,你是她的丈夫。阿毛说,不对,她是我的甜心,我是她的大男孩。
        于是大家莞尔,顺利出关。当然,也没有人出不了关。


        旧金山却是格外的冷,漫天迷雾。
        先是金门大桥,冷得嗦嗦发抖的旅行者赶紧拍照,完全不顾地陪在叽哩咕噜介绍什么。地陪想想也觉得没意思,什么东西在网上查不到呢。于是开始推销电话卡,华人总归只能赚华人的钱,人家在美国也要养家糊口,多赚一分是一分。
        因为雾,所以红色的金门大桥几乎就隐在雾中,不断有美国小伙骑车或者跑步从大桥上往来。一个个气喘吁吁,满脸春色。老外怎么不怕冷的呢?同行的团友认为,老外吃了牛肉的缘故,身上有比较厚的脂肪和毛发。阿毛想,也许吧。
        金门大桥拍照完毕,转道渔人码头。又拍照。渔人码头本来有上等海鲜可以品尝,不在旅游项目内,所以只能继续拍照。中国人当然吃中餐,怎么可以随便去吃外国海鲜呢?还爱不爱国?自费上了游轮到桥下转了一圈,游轮也是华人的,满口国语乡音,仿佛就是黄浦江边。
        放眼望去,倒是有不少美国孩子,中学生或者小学生,老师带着也来此白相。一个个健康活泼,美不胜收。团友们说,看看,黑孩子,真黑,怎么那么黑?阿毛庆幸,幸亏中文还没有崛起普及到全世界,不然恐怕打不尽的官司。
        拍照毕,又到了艺术宫。这是某届世博会的残址,没有宫,其实只是一大堆柱子。因为恢宏,依然美轮美奂,就有无数的鸽子、海鸥、天鹅以及野鸭什么的在此栖息。当然有很多池塘、树、草和花。美国的所有地方都是绿树成荫,绿草如茵,花团锦簇。于是当然再拍照或者摄像,除了这个,还能做什么呢?
        拍照当然是双手交叠在身后或者腹前,昂首挺胸,目空一切,大国公民是也。倘若席地而坐或者搔首弄姿,那简直是有损国格,这个是万万不能的。永远不能忘了爱国呵。
        手持的都是清一色的数码产品,国人确实不简单地富起来了。阿毛拿的是奥林巴司菲林傻瓜机,拍了36张就要换胶卷,同行们看了一脸悲悯。
        拍完照以后,男女老少纷纷评说,还不如上海。阿毛就和太太讨论,出来旅游难道就是进行如此这般比较的?想想,可能是时差没有倒过来的原因。一个人如果时空错乱,那么说什么就无关紧要了,是吗?


        旧金山飞到芝加哥,芝加哥转机飞到水牛城。于是格外昏头昏脑,时差全部乱了。
        自从911以后,美国机场小心翼翼。安检是很严格的,一到安检,同行们战战兢兢,脱手表、脱鞋、脱皮带,任何液体也不能随身携带,所以刚泡的龙井也只能倒掉。阿毛想,也不见得吧,于是一瓶水,一只打火机就扔在背囊外面的网兜里,居然也是一路平安。
        在旧金山场机,看到四个老人,两对白发夫妻,手持仓促写就的中文求救书。却原来是另一个江苏团的旅游者,一不小心被导游落在了旧金山。这个导游也真有本事,连清点一下人数都不肯。这四人不懂英文,中文是懂的,但是说的是本地方言,他们自以为是普通话。阿毛看了于心不忍,只是自己也没办法,没时间停下来帮他们。阿毛的英文水平也不能处理这种突发事件。好在找到了一个新加坡华人,懂中英文,于是拜托这人帮忙。后来听说这两对夫妻重新签票后在芝加哥找到了大部队,总算没有流落在旧金山。后来在大峡谷重新见到了他们,倒是劫后余生,玩得很开心。
        一天飞行,居然没有吃的,这还了得。阿毛别的都能忍受,唯有这肚子的事情是忍无可忍。于是找了全陪导游交涉。交涉的结果是地陪设法每人弄了一份盒饭,吃下去,阿毛终于活过来了,没有葬身美国成为一具饿殍。
        水牛城就是布法罗,有名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就在这里轰隆轰隆地跌落了几十万年,或许还将继续跌落几十万年。天地之悠悠吧。
        住在瀑布边酒店,满天星辰,灯火幽暗,星条旗在飘扬,格外的静谧,梦间能听见尼亚加拉河在流淌。
        早饭当然是自助早餐,香肠、烤肉、鸡蛋、面包、蛋糕、咖啡、牛奶和果汁什么的。没有豆浆、油条、泡饭、榨菜或者煎饼果子,你看看,这老外懂什么饮食文化?尤其无法让同行们理解的是,竟然连热开水都没有一滴,什么都是冷冰冰的,哪带来的康师傅快速面怎么食用?不能食用速食面,那被逼着只好吃冷冰冰的外国早餐了。
        要么不吃,要吃就放开吃,哪怕吃到撑着。几万块钱都花了,起码也要吃出一个本来。阿毛惊诧同行们的胃口以及速度,心里为他们祈祷,上帝保佑,千万不要吃出三高来啊。一个老太太,一口气吃了十几个蛋糕和十几片西瓜,包括几杯冷牛奶。后来,这个好胃口老太太一天都在找厕所,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冲出冲进。阿毛的祈祷上帝没听见。
        于是看瀑布去,迤逦而行,接着就是震惊。要知道尼亚加拉瀑布的详情,各位可以自己谷歌,阿毛实在无以言说。此等世界奇迹,又岂是言语可以表达?流连忘返,流连忘返啊。
        老美也真傻,暴胗天物,这种水量以及落差,起码也该建一个水电站来提高GTP。不料老美竟然连原来有的一个小水电站也关门打烊,就让这资源白白流到加拿大去了。而且还一定要保持其原生态,什么三姐妹岛不就是和几十万年前一样吗?遍地苍苔,倒下的树都不知道拿走,完全不懂经营城市,完全不知道资源如何开发利用,没有洗脚屋,桑拿城,连宾馆都不知道造几个,更没有房地产开发,浪费啊。世上绝无仅有的国家公园还不知道收门票,太不像话了。难道不知道进一步解放思想?
        又坐了游轮,穿了雨衣,在从天而降的水瀑中仰首震撼于大自然的奇迹,惊魂一刻,浑身湿透。能够到此一窥上苍的造化,阿毛夫妇此生何幸。
同行团友们又评论比较说,哪里比得上张家界、黄果树。于是迤逦返还,吃饭。绿荫森森的途中横冲直撞,所有汽车都停下让道。忽然想起,这就是当年国人赵女士被美国警察喷辣椒水的地方,问了地方导游,这位华人地陪倒也知道这件事。指点着看到了那幢小房子,阿毛很奇怪,赵女士半夜三更走到那里去干什么?
        吃饭当然是在中餐馆,中餐馆当然是华人开的,中餐馆的厕所当然是最小最脏的,中国特色嘛。凡出国旅游过的都知道,吃自助当然是比的速度,眼明手快,仿佛前世今生都是没吃过饭的。阿毛只能自己对自己说,初级阶段,初级阶段。可怜一对上海老太,估计牙齿所剩无几,余勇可贾,出手拿了一大盆蟹钳。拿的时候是一腔热血,激情燃烧,重返青春,吃的时候就成了麻烦,于是深情凝视着一盆通红的蟹钳,双眉紧蹙,相对两不语。蟹钳倒是张牙舞爪,不知道最后到底谁吃了谁。
        随团出国游,总归是吃中餐的,想吃西餐是吃不到的。中餐是那种带外卖的快餐店,巴菲特。而且各人开各人的,连锁是想也不要想。真正的大饭店好像没有,拉斯特隆特,可能也是有的,不过阿毛没看见。
        据导游介绍,美国歹徒最喜欢抢劫的就是开饭馆的华人。饭馆大都是现金交易,赚到了钱就藏起来,藏在冰箱里、地毯下、马桶里,存银行是不干的,那要完税。所以饭店老板下班回家是必须声东击西,一路反跟踪,游击战似的。阿毛不知道是否真假,存疑。看样子也是有几分相像,不然为什么中餐馆的厕所总是那么脏乱差呢。
        顺便说一下,美国厕所里的纸用起来简直是奢侈,所以后来造就了中国一个富婆,靠回收废纸成就一桩了不得的事业。根据以往国内住三星宾馆的经验,阿毛太太是带了不少卫生卷纸出国的,唯恐厕所里纸张不够用,后来只能沿途扔在酒店的垃圾桶里。当然,如果住到华人开的宾馆里,这些飞洋过海的纸就派用场了,只是华人不开宾馆。
        由此想到,总说华人进入不了美国主流社会,首先华人自己也要接受主流社会的价值观啊。享受着高福利,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好像不大对吧。譬如,阿毛看见美国的公共厕所都是宽大明亮、香气扑鼻,用不完的纸张、洗手液,中餐馆老板不觉得自家饭店厕所有什么不妥吗?几十年一贯就这么过来了,也许习惯了,见怪不怪,熟视无睹。
        吃过午饭,导游带着驱车去最大的印第安人聚居地。一路关照,不准拍照,印第安人的狗狗凶得要命,看见照相的就咬,咬了白咬。结果开了半天绕到了印第安人开的两家大型超市,因了是印第安人开的缘故,这个超市的东西比较便宜,来购物的人很多。而且到处是香烟广告。看见不少人,是不是印第安人呢,导游也弄不清。也没有见到凶得不得了的狗狗。
        说起香烟,抽烟的游客到了美国就干脆戒了吧。除了特别注明抽烟房间,美国凡是有屋顶的地方是禁烟的。说到做到,令行禁止。阿毛自己也抽烟的,为了抽根烟只好跑到没屋顶的地方,还要找到垃圾箱,龟缩街头,像个瘪三似的,吐纳之间,难为情得要死。
        于是就想说到酒,美国没有被允许的饭店是严格禁酒的。有人在托运行李中间带了中国白酒,两瓶,这是允许的。还带了很多榨菜、花生米、凤爪、豆腐干、酱排骨什么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于是偷偷带到饭店里,乘人不备就倒了半碗红星二锅头。导游见到脸都急白了,连忙夺过泼掉。有个胖子游客有些无赖,手脚何等敏捷,对着瓶口就吹了半瓶,饭店老板吓得只差下跪。阿毛想,看起来罚款是很重的。喝酒喝到这种样子,这个酒还是不要喝了吧。

[ 本帖最后由 德方 于 2009-4-22 15:11 编辑 ]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1 22:42


        第四天,这一天就是坐车八小时,坐得浑身酸软,从布法罗到了纽约。途中饭是吃的,当然又是中餐。当然也是一定要喝水和上厕所的,美国的水打开龙头就能喝。途中的休息站总是空调打得足足的,厕所干净得一尘不染,花花草草长得格外茂密。沿途景物倘若随手拍下来,总归是山清水秀一幅画。人在画中,审美疲劳了,不拍。
        导游带了去购物,说是便宜得不得了。卖什么呢?不外乎深海鱼油、大蒜精、脑白金、维生素、精华素以及zippo打火机。于是纷纷解囊,说是要带回去送人做人情。阿毛想这些东西都送了十几年了,难到还没有送够。深海鱼油什么的,美国人听都没有听说过。阿毛尤其怀疑那zioop是不是义乌的,但是嘴上不说。
        这种购物,一路上起码n次。凡有出国旅游经历的人都知道,总归一下子跌在华人窝里了。这种商店总是眉目不清,招牌也没有一块,也不能就说是黑店。除了华人旅游团,其他当地人一个也不进去。广东话、上海话、普通话,说到底,华人还是赚华人的钱。旅游一条线,养活了多少华人。这条线已经都熟得烂了。为什么不换点花样呢?阿毛细细一想,有多少人来美国旅游几次?来一次宰一次就够了,换什么花样,省得烦心。
        一批一批的华人进去出来,来自五湖四海的大陆旅游团在此相聚,讨价还价,各尽其能。大包小包提着上车继续旅程,礼物买到了,美国货,个个兴高采烈。
        到了纽约,当然住在假日酒店。这种酒店,房间宽大、干净朴实,窗式空调。同行们很不满意,什么窗式空调?国内早就淘汰了。这个美国,电灯开关都是老式的,资本主义真是没落了啊。唉,真是没劲,于是就有同行团友开始睡不着,怎么办呢?打牌。大陆旅游团岂有不打牌的道理,哪怕将来去月球旅行,牌总是要打的。反正白天在车上有的是时间睡觉。
        阿毛不好这一口,于是趁着夜色去周围的商店看看。美国人住得开阔,看过《绝望主妇》的人都知道,就是那种木制的一幢一幢小房子,一盘散沙似的平铺着。一个区域就有一个购物点,也就是一、两个饭馆、超市、电器超市、书店、杂货店,没有亮化工程,都是矮矮的一层楼,静悄悄的。进得门去,才知道里面的生意不错。大家晚上开车来吃饭购物,所以停车场是大得野野豁豁。一家大小购物完了回家,早早睡了。阿毛想,这种居住结构也许和美国的政治结构是相通的。你管不着我,我也不来管你,没有什么一级一级的金字塔状权力结构,也就没有什么省会、市、县这种地理形式上的大小区分。是不是这样呢?慢慢再想。所以阿毛夫妇也就早早睡了。


        驱车去纽约。依然是风景如画,油画。
        还看见了什么极其要紧的东海岸军事要地以及核电站什么的,美国人真是奇怪,一点不懂如何下一盘很大的棋。这种东西不赶紧造个围墙挡着,居然还让外国人看。
        纽约,看了华尔街、百老汇、自由女神、联合国总部大厦、洛克菲勒大厦,当然少不了那只闻名遐迩的铜牛。到此一游,当然又是抢着照相。照相的时候,你要想只有一个人出现在画面上,那是万万办不到的,总是有胳膊或者后脑勺被偷拍到。或者就是半张心急慌忙苦叽叽的脸。
有位北方来的游客团友自称患有前列腺毛病,痛苦不堪,久治不愈。一时情急,误以为这只铜牛是菩萨,跪下磕了一个响头,躺在牛的生殖器下面拍了照片。倘若那牛是活的,一根牛鞭早就给人煲汤了。
        所谓旅游,也就是匆匆看上一眼。围着自由女神转了一圈,要想上岛玩玩,没有这个项目,要想坐汽艇,也没有这个项目。阿毛想上帝国大厦,导游理都不理。于是阿毛只能学着金刚捶胸,对两个韩国少年说:金刚。韩国人都笑了。阿毛对一队韩国旅游者说,我太太是韩剧的超级粉丝。阿毛说了几句妈妈尼、喔巴,韩国人又笑了。阿毛太太就很高兴。
        当然,世贸遗址是一定要去的。可惜正在施工建造新楼,只看见阳光下两台起重机在忙忙碌碌。天很蓝,太阳很灿烂,生活在继续热火朝天。
因为是周末,联合国总部不能参观如何办公,只能上到二楼逛逛。所以也没有看见潘基文先生。倒是见到了几个大块头警察,全副武装,真枪实弹、汗流浃背,还没事就傻笑得像弥勒佛一般,很不严肃。
        在美国,很少看见警察,只看见警车。阿毛估计美国警察很懒,一般把警车停在半路磨洋工。至于交警、工商或者城管,那是一个也没有看见。天太热,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又是一天,6月8日。经费城前往华盛顿。车程4小时。
        费城参观了独立宫、自由钟。顺便到巴尔的摩拐了一个弯。
        本来这些地方都是要看一段电影介绍的,也有中文配音。大陆旅游团就免了,谁来听你美国人的唧唧歪歪。自由钟已经早就敲破了,好大一个豁口。惹得同行团友好一顿笑,一个破钟。咱们这儿的钟是敲不破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天钟撞一天和尚,和尚撞了几千年,那钟依然故我。
        自由钟上有一段铭文:“在这大地上纵横宣扬自由之声,泽及每一个居民。”这又惹得几个同行团友们好一顿耻笑,虚伪啊。黑人呢?印第安人呢?伊拉克呢?其他人则完全不予理睬,也不知道这是说的什么。反正,美帝亡我之心不死,美国人会有什么好话说出来呢?
        在自由宫,赫然挂着两张大照片,其中一张居然是那位中国的和平诺奖获得者。阿毛发现,凡经此的大陆旅游者,没一个在此停留、拍照的。一个个目不斜视,视而不见,急煎煎走过,唯恐多说了半个字,多走了半步路。
        政治已经深入骨髓,所以老百姓出来也不全是旅游,一大半倒是出来爱国的。如果每人发一面红旗,那肯定是都会扛着一路走的。阿毛夫妇说不定一高兴就会扛着走遍全球,而且高唱英特纳雄内尔一定会实现,仿佛一对切.格瓦纳。
        又是上厕所,吃饭,睡觉,拍照。吃饭当然又是自助中餐,于是把盘子装得像丰收的粮堆一样,唯有这时候,旅游团才充满张力和活力。不过比起几年前阿毛游欧洲,已经是大有进步,起码没有为了抢好吃的剑拔弩张吵起来。吃不了最多浪费一点食物,像老美那样吃点生菜、冰淇淋就好活下去,那是不可能的。像老美那样把菜汁都吃得干干净净,那简直就是丢人。再说,吃饱了才好爱国,是不是?
        然后呢,又是冲进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购物。这次重点是买体恤,十块钱三件,产地洪都拉斯。阿毛担心撞衫,一件也没买,虽然很合算,虽然阿毛很喜欢穿体恤。
        美国超市,确实很多很多中国制造。但是,中国制造是阿毛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完全不要看商标。为什么?这个阿毛就不说了。阿毛一点不想和人在网上打口水仗。


        华盛顿。
        参观了白宫南草坪,又因为还是周末,只能远眺了白宫和国会大厦。参观了华盛顿纪念碑、杰佛逊、林肯纪念堂。所谓参观,就是大汗淋漓地靠近,然后顾盼自雄地拍照。只要看过电影《阿甘正传》,就能知道这几个建筑的地理方位。阿毛就不赘述了。
    关于南草坪,却有一个英雄的故事在传唱。南草坪上有一棵树,圣诞树,因为位置长得好,几乎就成了国家的圣诞树。每逢佳节,那是需要总统夫人亲自点亮的。不料有一天来了一位游客,据导游说是大陆南方人,这位同志一时内急,于是就使出打小练就的本领,溜到树下背人处方便了一下。于是这位同志被逐出美国,永远不准入境。按如今流行的主流观点看来,还有比这更加英勇的事情吗?反美英雄啊。阿毛不知真假,导游说的,故妄听之。
        当然,也看了越战纪念碑和韩战纪念雕塑。同行团友恰好有一个老者是参加过抗美援朝和抗美援越的,于是开始回忆青春的岁月,何等的英武神勇,打得美国鬼子满地找牙。阿毛很想问一下,有没有纪念碑?后来还是忍住了。这就是阿毛太太的好处了,只要看见阿毛眉头一皱,太太就会拉一把阿毛说,我们是出来旅游的。于是阿毛想,我们是出来旅游的。
        用过午餐,下午去参观航空航天博物馆。美国人真是很傻,这种事关国家机密的东西也好展出的?早就知道,美国人最热衷两件事,一件是体育,一件是科技。
        体育的事情无需多说,只要看看街头老老少少的跑步者和骑自行车者就知道了。不管是早晨、中午、傍晚,哪怕赤日炎炎如火烧,总是吭哧吭哧有人跑来跑去。曾经在尼亚加拉河畔,一个手持双拐的老妇人,也在百花丛中慢慢跑步。看见阿毛夫妇在照相,立即停住,笑意盈盈问,你们要不要一起照?阿毛夫妇当然愿意。于是这个老妇人持着双拐颤巍巍地为我们拍了两张照片。或许有人会疑问,阿毛你怎么好意思麻烦老人的?阿毛觉得,这就是对于残疾人的态度问题了。去趟美国,你就明白了。美国人对残疾人,那是真的无微不至,却又隐而不露、不事张扬。难怪喜欢模仿半身不遂的赵本山同志去美国演出,全场起立抗议。黑山同志的节目可是春节联欢晚会的经典啊。
        时差还没有倒过来,扯远了,重新回到航空航天博物馆。进得大门,当然是免费的,左边是航天、右边是航空,大概如此。航空就是各式飞机,航天就是火箭、登月舱什么的。也有两者之间,比如航天飞机。有的是模型,有的是实物,有的是整体,有的是局部解剖。还有就是概念飞机,就是理论上可行,而目前还没有制造出来的各式飞行器。
        在这里最多的是孩子,认认真真看。在驾驶舱里一本正经驾驶飞机,荧屏上就是起飞,降落、天空、跑道什么的。这里有一战、二战时的老式飞机、老式飞行服、老式枪械,阿毛想,起码可以办成一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吧。
        看累了,席地而坐。美国人似乎动不动就坐在地上,不管室内室外,地上也确实比较干净。按照阿毛过去的经验,中国人是不能坐在地上的。几年前,阿毛坐在凯旋门旁边,立即惹起一干团友的义愤:堂堂中国人怎么可以坐在法国的地上呢?阿毛看见其势汹汹,似乎立即要把阿毛私刑了断。阿毛当时运气24小周天,浑身功力蓄于丹田,头上白汽升腾。对方认为讨不了好去,方才掩旗息兵。几年前的惊吓,阿毛记忆犹新。
        这次在博物馆,阿毛小心翼翼坐下去,战战兢兢随时准备站起来,不料今次没有人来呵斥,是没有人看见,是增加了宽容,还是赖得理阿毛?不知道了。

[ 本帖最后由 德方 于 2009-4-22 15:14 编辑 ]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1 22:43


        6月10日,又是飞行六小时,至拉斯维加斯。波音737,位置间距小,坐在里面动也不能动,恨不得立即上演一次《迷失》算了。真难为那些大块头老美怎么坚持的,还装着在听音乐、阅读,还把机上提供的饼干屑屑都抖到嘴里去吃光,没劲。
        谁都知道,拉斯维加斯是个赌城。这个赌城在沙漠里,却是绿树环绕,潺潺流水,一点不像沙漠的样子,连沙尘暴也没有,这算什么沙漠?真不像话。所以世界十大酒店就会有九个在此,一天天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腐朽没落地一天天烂下去。
        华人固然爱国,到了这里却有些迷糊。谁都有迷糊的时候,要允许人迷糊,更要允许人不迷糊。比起赌来,国字似乎要暂且退让一下。于是,似乎除了阿毛夫妇,今晚无人入睡。阿毛是逢赌必输,所以只能徜徉街头看天幕。
        这个天幕端的了得,每逢正点演出。如何好看,自己谷歌去吧。阿毛只要写到这些恢宏叙事,就懒了。宏大叙事,本是体制内作家的看家本事,阿毛从来不是作家,实在作起来功夫也不到家。再说,何必要阿毛来画蛇添足呢,网上的描述不要太多。
        天幕下,则当然也是灯火辉煌。许多街头艺术家在绘画、雕塑、演奏,全世界来人随着萨克斯乐曲动来动去。当然也要适当投一些小费,一元、两元,图个热闹。人家艺术家也要吃饭养家,艺术是一件事,吃饭也是一件事。众人拾柴火焰高。
        说小费,就说小费。小费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几十年前的街头艺人不都是靠小费活着的吗?不过后来他们成了人民艺术家,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了,就有了工资甚至高工资。
        街头艺人的小费可以不付,但是有的小费却是必须付的。比如房间服务员每天每人一元的最低限额小费。偏偏大陆旅游团不吃这一套,就是不付。不付总归有些说不过去,旅行社临行也关照过这个小费要付的。于是,找理由,比如,空调太响、电视机没图像、没有咖啡壶烧开水等等,于是就不付。反正第二天走了,难道你会为了一元钱驱车追赶?那么如果在同一个酒店连着住两天呢?居然也立即有了办法,阿毛真是佩服得紧。那就是在门上整天挂着“请勿打扰”,嘻嘻,不让你打扰,你总不应该进门来收小费吧?太臭不要脸了吧?
        阿毛实在不理解,能来美国旅游的各位,难道就那么在乎这点小钱?15天小费,折合人民币也就合计105元。就有人说了,这两包烟钱算什么钱?我就是不愿意给,他凭什么问我要钱?这个问题阿毛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韩寒同志发现,世界上有两种逻辑,一种是中国的,一种是非中国的。阿毛实在不知道如何在这两种逻辑中建立一个通道。
        于是在有些地方就出现了中文提示:“小费是对提供的服务表示满意和感谢。”出现在旅游大巴上、在游艇上。虽然是中文,这几个汉字是没人看得懂的。于是阿毛换了一大叠一元零钱备着,总得有个人出来表示自己不是文盲吧。不然,美国人又要误读华人了。误读阿毛事小,误读了国人事大,不要让老美以为中国人都不识字。
        还有几个地方也出现了中文提示:“本店卫生间只提供给顾客使用”。唉,阿毛多情,于是有些脸红赧然。这都是前几年官员们造的孽啊。正应了那句名言:世上本来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没有了路。


        还是拉斯维加斯。
        清早一路说着早安,溜到大堂外面的垃圾桶边抽烟,却听见几个上海女宁在喧哗。阿毛心里便有些烦,却原来是这两个妇女被酒店通知要换房间,而且是换给日本人。估计这两个女人也是经常上什么什么网的,开口便很有网络爱国主义精神。只听见这两位超级女声在逼迫导游说:这就是欺负中国人,你也是中国人啊,我们是坚决不让的,你是中国人伐?
        阿毛想,从什么时候起,一个人总归要拉起13亿人来垫背的?真有理由不在于人数多寡,自己打官司去。于是决定不管闲事,让她们叽里呱啦着,咣咣响震得酒店摇摇晃晃。
        用过早餐,集体去科罗拉多大峡谷。价格不菲,如果坐直升机到谷底返还,再加上空中漫步,每人需要支付390美元。于是有人便不去,自由活动,自由活动就是在房间里打牌或者到外面随便什么酒店去赌博的意思。拉斯维加斯每个酒店都有老虎机和赌桌的。
        车子开着开着,经过胡佛水霸,胡佛水霸和一场007电影有关。车子又开着开着,就到了大峡谷。换坐旅游大巴又开着开着就到了大峡谷旁边,排队买机票。想起国内那一架直升机不知道找到没有,心里有些戚戚。
        很快的,直升机多,蜻蜓似的飞来飞去。阿毛夫妇上了直升机,系上安全带。开飞机的金发小伙子很酷,把飞机开得左右倾斜,前后穿插、上下盘旋,和巨岩擦肩而过。
        科罗拉多大峡谷,各位电影上都见过,阿毛就又偷懒不说了,不好意思。飞机降落在一个3X5米的水泥停机坪上,又上了汽艇,汽艇在谷底冰凉的河水中兜了一大圈。开汽艇的小伙也是个华人,一口英语或者普通话。上岸,阿毛付了2元小费,又回到直升机上盘旋着飞出谷底。要知道其中的感受,阿毛想,只有亲身经历才行,文字是会产生很多歧义的,描述倘若走样,还不如不描述。大峡谷就是大峡谷,直升机就是直升机,就那样子。
        空中漫步,就是在大峡谷最险要处建一个玻璃平台探出去21米,人站上面,脚下1200米的深渊一览无遗。记得这个平台好像也是华人投资造的,所以就一概不准在上面拍照,这种垄断念头,很有官办的中国特色。于是阿毛套上塑料薄膜脚套,在上面来来去去走,很童心地纵跳腾挪,如果这玻璃哗啦啦碎了,阿毛就青史留名、永垂不朽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想想罢了。那玻璃上能承载20000人呢,阿毛又不重于泰山。
        美国人办事,阿毛是不懂的。这种危险的悬崖边上,居然栏杆没有一根。一不小心掉下个人去,那还不是打不完的官司?现在的学生哪怕擦破一块皮,也要和老师、学校纠缠个没有完日,没有赔偿是万万不肯善罢甘休的。还真有不少美国小伙子在爬上爬下,大太阳底下蝼蚁似的。看起来,美国人为了保持原生态,不怕打官司,或者也没人打官司。不清楚。
        回程。车行科罗拉多沙漠中。所谓沙漠,其实是遍布植被的,一种约书亚树和几种什么什么草。老美花了50多年时间,把沙漠锁住。我们也花了50多年时间,与天与地奋斗,终于把绿洲变成了沙漠。两者相比,堪堪一个平手。再过500年、5000年或者50000年,固化的沙漠被植被酸化,可能就形成一些土壤。老美认为制造土地资源才是最大的收益,投入再多也是值得的。这些事情,就轮不到阿毛置喙了。

十一
        行车4小时,到洛杉矶。安顿住下。途中当然要不断购物,不然导游吃什么?购物还是那些精华素、大蒜精什么的,价格略有上下而已。回去送人,送人要什么好东西?
        第二天,6月13日。驱车前往圣地亚哥。圣地亚哥看什么?看军港。军港岂能随便让人看?太平洋舰队总部也,老美认为可以的,没事。傻不傻?
        于是登上游轮,围绕一圈看了中途岛号,远远的看见里根号在停泊着。倒不是老美不让你近看,实在是旅行社安排得有问题。于是只好看无数的私人游艇,漂亮得画一般。
        6月14日,上午参观好莱坞影城以及明星大道,这些烂熟的东西就不再多说了,阿毛不想侮辱大家的智商以及知识,也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下午就飞往夏威夷了,又是飞6小时,离开美国本土,美国旅游的最后一站了。
        波音777在天上飞,阿毛就装着假寐,不由自主想了一些事情,阿毛一贯是不愿意多想什么的,因为想了从来没用。但是思想是没有开关的,所以就想了。其大概如下:
        阿毛一贯旗帜鲜明地反对地域贴,个体不代表全部。阿毛坚持认为自己时运不济,碰到的恰好是一些代表不了谁的特殊个体。纯属偶然。所以,阿毛想的只是自己参加的旅游团的二十几个人,和别的旅游者完全不搭界。也希望别人不要自寻烦恼、对号入座。
        前几天,车子在一个路边休息站休息,上厕所什么的。临行阿毛不幸回头,看见一个貌似南美人的矮胖工作人员做了一个驱赶的动作,一脸鄙夷。阿毛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啊!
        对于这样一个同胞旅游团,阿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终日闹哄哄地一团,吵吵嚷嚷、满口粗话(当然老美听不懂)、大大咧咧、目中无人、面无笑容、从不问好、更无感谢;小便不靠近便池、方便后不冲水(自动的除外);做什么事都要抢先,抢着上行李,又要抢着下行李(这其实是办不到的);抢着进餐馆,抢着进酒店,抢着进景点,抢着冲进所有想去的地方;从不知道排队,把排在旁边的老外视为无物,即使被迫排队也是紧贴着人家,从来没有一米线的概念,一旦有机可乘便要夹塞;随便给人家小孩子照相,随便窜进人家私宅后花园探头探脑,被人呵斥,差点枪击;随便靠在别人的加长林肯上照相,随手摸弄任何想摸弄的东西,随便穿越马路――――唉,阿毛一幕幕回忆过去,心痛如绞,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阿毛想,初级阶段,初级阶段吧?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或者培养一个旅游者需要四代、五代?华人本来应该是谦谦君子、知书达理、斯斯文文、敦厚贤淑、食不言寝不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呢?这或许是紧张、或者是兴奋、或者是人来疯、或者只是一不小心忘记了。也或者原来一直就是如此。
        阿毛知道,一切也许会改变,也许永远不会改变。如果可以,阿毛只希望有两点改变:
        第一,敬请各位男女同胞,阿毛相信你确实非常有钱,财大气粗,但是出国旅游声音小一点好不好?知道你是大国人民,GTP高得布什先生一言不发。20XX年,必将成为世界头号强国。那也用不着现在先提前庆祝,预支了那份癫狂得意。于是,整个大堂、全部餐厅,各个景点、车上车下、只听见你们的声音。而且在候机室一伙一伙地打牌,男男女女打情骂俏,知道别人怎么看你们吗?当然,你可以无所谓,可以不予理采,只当无介事。但是,当下一次有老外提出批评的时候,拜托你不要抵赖,要有担当坦承,我就这样,咋了?到时不要又把13亿人拉进来抗议辱华,不要把爱国主义的大旗来遮掩个人的德行。
        某次在机上,一个女团友忽然想起要学英语,于是向另一位女团友请教:今天、明天、昨天、前天。这一位就开始认真教。不巧中间夹着一位老外,这两个团友一左一右教学不方便,声音自然就比较大甚至很大。半个小时下来,这个倒霉老外就吃不消了,脸色刷白,于是机上空姐赶紧过来抢救,几几乎送了命。设身处地,如果在飞机上无处可躲,你遭遇左右两人夹击,大声练习发音怪怪的中文,半个小时重复四个单词,你感觉如何?
        有句网络名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几年来阿毛心里一直疑惑,如何诛?现在却无意中得之:用嘴诛。择能大声高言者数万,三数人一组,从东西海岸一路包抄聒噪过去,一定是所向披靡,西人望风而逃,稍有迟疑,则无一幸免。此谓之超限战。
        第二,阿毛认为,旅游就如到人家家里白相参观。要心态轻松,要享受旅游。出了这么多钱,不要那么紧张,不要那么政治,享受一次好不好?
        譬如有张三一家,阿毛去做客。阿毛又是一个负责任的当家男人,那么阿毛应该看什么想什么呢?阿毛一定会这么看,张三家的真皮沙发不错,卫生也不错,阿毛回去也要买一套,同时也要搞搞爱国卫生运动。张三家的孩子是个三好学生,阿毛回家也要辅导儿子,争取让他早日做个好学生。张三每天练健美,阿毛从明天起每天要去练习跆拳道。张三的太太烧的红烧肉好吃,明儿个我也买两斤烧着试试。
        如果不是这样,阿毛心里嘀咕,张三家真皮沙发真俗,夏天坐了屁股上全是痱子,痒死你。顺手还把一团鼻屎擦在张三的沙发上。过分卫生绝对是有洁癖,有洁癖的人肯定最容易生病,而且一病必然就是绝症。更何况,张三家是一般洁具,那比得上阿毛家的全套TOTO名牌?三好学生又不能当饭吃,三好学生大起来说不定工作都没有,北大毕业卖猪肉。红烧肉吃了容易高血压,最好张三血管堵塞,死了算了。一圈转过来,还是阿毛家最好,天下第一,张三家算什么,简直不堪入目。那么这个阿毛同志绝对神经不正常,起码心态不正常。如果这样,还不如在家里呆着打打麻将,大热天,费时耗神去张三家干什么呢?
        阿毛不会因为认为张三太太会烧红烧肉,就立即会对自己太太不忠,把张三太太抢过来做了压寨夫人;也不会因为觉得张三家比较干净就不爱自己的家,转身成了阿奸或者卖家贼。
        所以,道理都是一样的,承认美国的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把自己扭曲得是非不分,好坏莫辨,阿Q得太过份。尤其不要嘴上大说假话,把自己装扮得像个忠心耿耿死而后已的白痴。再说装了一路也没人看见,车上也没有摄像头,装了白装。
        爱国也不是这么爱的,表示爱国更不急于一时。旅游就是图个高兴,心旷才能神怡。整日战战兢兢高举政治的旗帜,唯恐被人误解为汉奸,那么不如在家歇着认真看CCTV,读人民日报,投票十佳好少年,观看英模报告团,不要浪费自己的血汗钱,现如今物价涨得跟什么似的,省一点是一点,是不是?当然,如果已经习惯了,思维定势水门汀化,终生改不过来了,那也随便,世上事情本不能强求的。总之,千万不要装,好不好?拜托。
        阿毛不懂什么普世价值、也不懂什么价值观输出和大国有何干系,阿毛对团友们今后出国旅游只有这两点希望:减小音量,享受旅游。
        其它就不说了。

十二
        夏威夷。海浪。沙滩。
        游人如织。这个游人不仅是旅游者,还指游泳者。当然还有晒太阳者、冲浪者、打沙滩排球者以及各式各样名目繁多海滨游戏者。
        自然是极好的景致,如梦如幻,仙境一般。团友说,有什么稀奇,三亚也一样。阿毛听了笑而不答,听着海浪哗哗扑来,携着太太的手在沙滩上慢慢走。留下两对脚印,没有半。
        晚上阿毛夫妇就去看了草裙舞表演,同时也算是吃了一顿自助西餐。同行一位女团友怀疑说,你太太也去看草裙舞?草裙舞是男人看的!阿毛知道,由于时差,她把草裙舞和脱衣舞搞混了。阿毛还是笑而不答。来了夏威夷总归要亲眼目睹一下草裙舞,这才是特色。没想到全团就阿毛夫妇去看了,自费项目,每人78美元。
        看了沉在水下的亚利桑那号战舰以及纪念馆。珍珠港事件,虎、虎、虎,措手不及就被炸沉了。老美心态不一样,其心必异,吃了败仗也是可以纪念的。
        然后就是什么州议会大厦、卡梅哈国王铜像、小白宫、恐龙湾、大风口等等一系列旅游合约注明的景点,坐在车上匆匆而过。大家都累了,牌都不打了,拍照的力气当然已经没有了,半梦半醒之间。阿毛也不能自作主张,旁生枝节。
        因为两次提醒不要过份喧哗,阿毛又会和外国人叽哩咕噜几句打招呼,笑嘻嘻地互相帮着照相,而且夫妻两人常常手牵手,众团友对阿毛已经有些另眼相看。阿毛是来美国旅游的,不是出来吵相骂的。中国人岂是可以随便批评的,尤其在国外,尤其在美国,什么意思?太敏感了,简直就是迹近反华。倘若多说,阿毛看起来就有些疑似汉奸,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阿毛其实也真的不是出来卖国的。
        夏威夷倒有不少世界顶级名品店,谅来不会有冒牌货。据说,如果有幸在美国买到冒牌货,那就是前世积德中了大奖,全美国的律师都会兴抖抖跑来代理官司。商店肯定赔得稀里哗啦,阿毛这一辈子就可以从从容容坐吃山空了。
        阿毛就挑了一家,决定要为太太买一件礼物。爱太太、爱孩子、爱花草、爱狗狗、爱劳动,这是美国好男人的标准,能不能赚钱倒好像不在此列。阿毛自己评价,基本能做到,但是阿毛不能说,那是美国标准,阿毛是中国人。
        阿毛一狠心倾囊而出,雇员轻声细语、客客气气把阿毛夫妇请到内间作为贵宾礼待。关上门,端出咖啡、饼干,阿毛谢过。阿毛从来只喝白水,不喝咖啡,不吃零食。两个雇员把商品拿到里间去包扎。这时候,阿毛就担心了,露怯了。阿毛对老美说,对不起,我想,能不能当着我的面进行包扎?老美想了半天弄不清为什么,后来总算明白了,一个老美从里间出来把包装了一半的东西重新打开,让阿毛过目,然后当着阿毛的面把包装进行到了底。
        阿毛一直说着抱歉,但是心里知道,阿毛是无法避免地犯了一个错误,无端怀疑,很伤了别人的自尊。但是怎么办呢?看起来那个熟练包扎的老老美就不是很高兴,也许只是阿毛多心,也许他只是习惯没有笑脸。也许什么也不也许。
        阿毛诚恳请教各位网上朋友,倘若你身临其境,应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然而时光不能倒流,只能留下这个遗憾了。阿毛在此再次对那两个老美说,对不起了!

十三
        后来就转道东京飞啊飞地回来了,东京出不了机场,只好转免税商店,售货小姐很多是中国小姑娘。原来全是美联航的飞机,最后是全日空的。阿毛夫妇第一次美国旅游到此结束。
        再见了,美国。
        关于这次旅游,阿毛回来听说了也奇怪,为什么媒体说是6月11日才是第一批呢?朋友们也以为阿毛还在美国,还有网友跟帖说阿毛撒谎。阿毛从不说谎,但是阿毛也无法解释。
        后来想想,可能是这样的,这又是旅行社做的好事情。也许原来中美说好应该是6月11日首发的,所以美领馆5月份就开始批准旅游签证了。而旅游签证是一年有效的,从签证通过到6月11日出发,这里面有一个时间差,十几二十天,于是阿毛等数百人就提前出发了。当然,这是旅行社早有预谋的,不然订票什么的肯定来不及。那么,到底谁算是第一批旅行者呢?
        到底是不是这样呢,搞不清。旅行社的事情没人能搞得清。阿毛想,既然都是第一批旅游签证,那么,大家都算是第一批赴美旅游者吧,不在乎早晚几天。
        2008年6月19日临晨2时,拿了行李,走出浦东机场,登上大巴。忽然脸上一痒,顺手一拍,竟是一个蚊子。这才想到,东西海岸走了一个来回,那么多花草树木,那么多山山水水,美国却原来是看不见一只苍蝇蚊子的啊。

(2008年6月22日上午,阿毛 )

[ 本帖最后由 德方 于 2009-4-22 15:21 编辑 ]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1 22:46

《剑客站着》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青紫色的苍穹,平沙茫茫。长河白亮如银,极细极蜿蜒,蜿蜒在天边。孤烟在哪里?孤烟在孤烟那里。在那烟的起点,是寻常人家?是北方的狼族?还是塞外的驼队?抑或就是那媚惑的海市蜃楼?
  纹丝不动地站着,每一根肌腱如满弓的弦。只有滚烫的血,在曲曲折折轰隆轰隆奔涌。
  似乎千年就这么站着,和世界对垒。
  剑客就是一个世界。
  如石柱,如焦木、如仙人掌,如干涸的胡杨。如燃尽坠落的一截登月火箭推进器。
  不辨颜色的大氅,不辨颜色的斗笠,看不见脸。脚已经插进黄沙里,粗砺的沙。而通红落日,悄然无声地缓缓滑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每天如此。
  这是两个世界的决斗,决斗尚未开始,胜败已定。
  剑客,血肉之躯,而大漠蔑视着一切鲜活和生命。孤烟笔直,俯瞰站着的剑客。大漠不屑站起来,无垠地卧着,眼梢都不睁一睁,无动于衷,看你还能站多久?大漠深处,埋着多少不自量力的白骨。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脸颊滴落,是汗?是泪?水珠映着死寂的世界。
  水珠滴在剑上,嗤的一声。
  渐渐昏黑混沌,剑客站着,骄傲也站着。

  2008/11/2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1 23:14

《长亭更短亭》

  房子前是天井,天井里站两树桂花,开罢了。
  房子后是一个小园,有亭翼然,亭子就叫做长亭更短亭。
  比长亭矮一点,比短亭高一点。亭内有一石桌、四张石凳,石凳鼓状。
  亭内可以纹枰对坐、屈膝谈兵,或者瀹了苦茗来啜,或者嚼着口香糖,捧一本闲书一目十行、不求甚解地读。也可以什么也不做,呆呆坐着且让时光如水般地逝去,并且消食。
  亭外只一株梧桐,疏朗宽大的叶子遮了半边天,在秋风中悉悉簌簌私语作别。然后便飘落一张,又一张,翻了个身,于是便枯黄了。
  几盆黄花被王伯搬到太湖石下,太湖石瘦削伶仃,孤独如人。
  因了几滴秋雨,黄花无趣,将花瓣洒一地,纵然是黄金甲,也是残鳞败甲了。王伯在花房里拾掇,花剪半天响一声,影影绰绰。
  潘妈又去打听二手房了,不在家。是穿着尖如匕首的漆皮鞋嘀嘀笃笃去的,房价会掉吗?
  长亭更短亭,白亮的天,泳池里是另一个白亮的天。
  池面一片桐叶飘浮。风吹来,微微旋转。

  2008/11/1


《燃烧的心》

  树梢缠绕着树梢,树叶重叠着树叶,树根攀缘着树根,从来是密密麻麻的黑,行走在无边无沿的密林里。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去处,何处是去处?
  多久了?没有日出日落,时间凝固了,没有时间。很久。
  阴冷,潮湿,幽闭,恐惧。走不动的就曲起身体死了,死了的身体被脚步碾烂,仿佛一堆肉糜。隐隐听见凄厉的惨叫,哀伤的哭泣,或者只是一声叹息。叹息淹没在吁吁喘息里。
  牵拉着,缠抱着,推着,挤着,忽然左转,忽然右转,匆匆过去,又匆匆回头。在这走不出去的黑的密林里。
  确实走了很久了,太久太久。已经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走了,为什么呢?没有回答,依旧是匍匐着、冲撞着、闹哄哄地,七嘴八舌,互相跌绊着走不完地走。
  于是发愤了,撕开胸膛,折断肋骨,从肋膜里挖出一颗鲜血淋漓、一张一缩的心。因了疼痛,这活泼的心剧烈地跳动。这滚烫的心是什么呢?它竟然燃烧,像是热核反应,发出明亮的光呢。
  光和热。在这灿烂夺目的光芒下,一切真相都刹那清晰显现,即使放大有黑黑白白的阴影。厮打、欺凌、欺骗、狡诈、咀嚼、啃咬、抢夺、践踏、交合、繁衍、死亡、腐烂,无数无数的躯体在纠集蠕动,在挤压,在推搡,在争抢。看清了,这是何等惊心动魄的景象。
  把心举起,高高托在掌心,走吧!
  那是什么?这么耀眼,这么刺目,这么难忍。心,什么是心?为什么是心?走,想走到哪里去?不是一直在走吗?熄了它吧,熄了它吧,熄了它吧。
  熄不熄?熄不熄?亢奋起来,激昂了,仇恨了,咆哮了,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吃了它!
  因为有了光,看得很准,一瞬间就撕扯得粉碎。其实不经吃,刺身,尤其是居然没有芥末调料,塞牙缝都不够。吃了它,掉在地上的添尽了,唇边挂着红白血水。
  奇怪,这吞下的一丝一屑居然还在燃烧,透过肋骨,透过胸腔,透过结缔组织和皮毛,像是一只只萤火虫放着光芒。
  而且,这没有了心的驱壳并不踉跄,也不扑到,兀自战栗并骄傲地站直。
  不可以,干脆连这些也乘热吃了吧。一哄而上,只听见牙齿在碰撞。咕咚,咽下去。什么味道,就是心的味道,有一点仿佛是肫肝,也有一点似乎是海螺。味道怎么样,不好吃。
  终于回复了这黑,密林当然依旧,还是走不完的走。
  反正已经很久了。

  2008/11/3


《茶馆、旁边》

  “可以清心”茶馆。
  这个市招起得古怪,或者是“心可以清”、“清心可以”?谁知道,勿晓得。
  七、八张老榆木桌子,擦得发了白。一个大铜炊,噗噗地冒着白汽。当年瓦特就是看见这个想起蒸气机的吧,于是,奇技淫巧,掀起了工业革命,后来打得大清国满地找牙。
  这些都是西人的花样,不管它,且喝水。
  茶博士两只眼睛盯牢房梁,也许神游八极,什么也不看,只是张着眼睛。茶博士是苏北什么地方的,来在这茶馆发展服务业、拉动内需好几年了。
  对了,他一定是在乡愁,快过年了。诗云:乡愁不是邮票,乡愁是一张车票;乡愁不是一条窄窄的海弯,是一条更加窄窄的铁道。
  茶馆左右旁边全是洗脚屋,茶馆对面也全是洗脚屋。洗脚屋的玻璃门面上贴着“洗头、洗脚、足浴、休闲”。洗脚,一个朝阳产业;“休闲”,一个很流行的词汇。
  从来里面看不真切,隐约三、四个年轻女子穿得花花绿绿很醒目。为什么是年轻女子?当然是。茶馆里什么不知道。
  年轻女子就在这玻璃门里为客人洗脚、洗头、休闲,拉动内需。去的去,来的来,也好几年了。她们是出来捞世界、打天下的,据说“爱拼才会赢”。赚了钱回家盖房子,帮助兄弟姐妹上学读书,为娘老子养老,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为希望工程和社会保障出力。
  洗脚多了,大拇指背上两个厚厚的茧子。回家过年就用创口贴包住。伤口?伤口。
  宝蓝色的卷帘门都关着,女子现在都回家了,很幸福地合家团聚。候鸟似的,春天再回来。
  一个门上贴着“招租”,那就是又要换人了。
  忽然便没来由想起了《望乡》,想起了阿崎婆,再过几年也会有电影说起这些年轻女子吧?譬如《满城尽是洗脚屋》、《疯狂的大拇指》、《非诚勿休闲》或者《洗脚,七号》。
  西北风啸叫,顺着电线游走。正是四九,气温是很冷的。一个塑料袋飞在天上,一辆111路公交车停住,哧的一声打开车门,跨下几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人。
  于是觉得这想法好没来由,且喝水。
  快过年了,一年又一年。

  2009-1-24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1 23:23

《除夕夜,洒酒祭汶川》

  汶川,汶川。
  走的人一路走好,孩子呢,慢慢走吧。不要回首张望,活下来的人也不容易。比起几十万肾脏里全是石头的孩子,不知道哪一个更痛苦?
  到底多少亡魂,不知道。到底多少人受伤,不知道。谁知道呢?
  天崩地裂大半年了,淡不去这心底的悲凉,总是想起那在瓦砾堆里伸出的手;那一本孤零零被风翻动的课本。有人含泪了,有人说你们作鬼有福了,庆功会和表彰会开过了又开过了,今年的冬天很冷,还有一个什么金融危机和几万亿的投资,一切和你们无关了。
  除夕夜,洒一杯酒祭奠你们。孩子,你也尝一滴吧,一小滴。比起人生的苦酒,这酒真的不算什么。
  除夕夜,火树银花,万方乐奏,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能想起你们,不管他们。
  生活总要继续。他们自然有他们的事,他们要拎着一床被子去送200元或者300元的温暖,要开一个什么迎新春茶话会或者酒会,要开一个晚会并且唱一唱《难忘今宵》,还要争着去什么庙里或者观里撞钟祈福,他们日理万机很忙的,他们还有不少不少你们永远不知道的事,当然不是为了你们。
  为了对生命的尊重,对人生无常的无奈,为了无数寒风中的孤魂野鬼。
  除夕夜,洒一杯酒。
  一杯酒。

  2009-1-25


《后菲尔普斯时代的游泳》

  喜欢游泳,每周三次,每次两千米。底线,没有负增长。
  游泳,必备泳镜、泳帽、耳塞。当然还有泳衣,不然那是澡堂。天体?这是中国。拜托。
  小姑娘还要带什么呢?不知道,据网上说有小姑娘因为游泳怀孕了,那简直是送子观音开玩笑。而且,公共汽车也会挤得怀孕的。
  下水前,泳镜里面可以用舌头舔一遍,防雾。帽子要硅胶的,不进水。如今稀奇古怪的事情比较多,全副武装,防患于未然,不然到时候说不清,谁知道你干什么了是伐。当然,就是干了什么也不要紧。
  水很清,不一定就是卫生,表面文章而已。水里男男女女在戏水,于是开始游。当然不妨看看别人的身体,看了就失望、失落、失魂落魄。
  水有浮力,站在水里臀部就比较上翘,下面是粗粗细细黑黑白白的腿,很难找到匀称笔挺好看的。不管它,且继续往前游,臀部前面就是肚子,中国人富起来了,肚子大部分很肥,至于腰这一个部位,一般是找不到的。什么是腰?尤其是没了皮带以及其它健美束腰的伪装和约束,于是肚子很放肆,自以为埋在水下没人得见,自我膨胀,并且把肚脐如第三只眼一样竖起来瞪着。腹肌,什么是腹肌?
  且慢,尤其要当心大块头,虽然学了三年游泳,在水里蹬腿那是不管不顾的,生怕在一米深的泳池里淹死,所以是拼了命的拱起屁股一蹬,复一蹬。如果躲避不及,中了无影脚,那么只好自认倒霉。不要妄想听到一声对不起。人命关天,蹬你是应该的。
  又有自由泳的来了,现代人只顾足浴,手指甲是不剪的,张牙舞爪,要是抓个正着,那是皮开肉绽,九阴白骨掌是也。赶紧闪身避过。
  终于到了深水区,消消停停,于是转体。忽然看见水下一位肥硕男子,两块胸肌退化成两只小皮夹子,在水中荡啊荡地过来了,海蜇一般,却是从没见过的。
  扑哧,不由笑了,差点呛水。一点不礼貌。
  2000米,于是起身,看满池的文身,龙、老虎、大雕,还有一背的关公,青龙偃月刀。


《大闸蟹》

  “大闸蟹”这个叫法是从上海发端走向全国的。“大闸蟹坐飞机――临空八只脚”,外地人谁懂?
   大闸蟹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呢?不知道。也就是凑闹忙吃吃罢了。
  《红楼梦》里那些小姐们不一样,吃得诗都一首首写出来了,估计吃的是文化。如果没有文化,即使指上沾腥洗尚香,当然还是写不出诗,文盲、没文化,或者功夫在诗外。
  事情一搭到文化,那就不需要讲道理了,文化就是大道理,尤其中华文化更是伟大到不知其何的。于是大闸蟹身价百倍,防伪标志也应运而生,为表示血统正宗,身上贴的,螯上挂的,比身份证还要讲究。一只一只五花大绑,半死不活、缚手缚足地蹲着吹泡泡。有的连泡泡也懒得吹,一言不发地思考着蟹生终极意义:2 b or not 2 b?
  估计将来每一只都会有公证书,公证书上当然要有照片、条码编号,还有DNA,手机或者电脑查证。每购一只,搭配蟹八件一套。
  如果大闸蟹到这种份上,也是不虚此生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了不起的吃食吗?
  事情也难说,科技发展一日千里,化学奶粉以后说不定塑料大闸蟹就发明出来了。
  曾经请宋庄画家村的几个朋友吃饭,一本正经请他们尝尝这美味。想不到他们毫无耐心,咔嚓咔嚓就咬得粉碎。然后大概其把能咽下去的咽下去,不能咽下去的吐出来。
  什么狗屁艺术家,算伊牙齿好煞脱了。螯封嫩玉。壳凸红脂,暴畛天物啊。
  不过,也是一种吃法。无肠公子经过肠道消化以后最终终归是要拉出来的。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14:57

《泡菜》

  DIY,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饱和盐水煮沸了冷却,加入白醋、花椒、泡椒。泡椒的牌子是“火焰焰”,一看这牌子就是厉害脚色,其实并不太辣。
  盐水冷却了,放入想泡的蔬菜。当然,先要洗净沥水,切成适当大小。包菜、紫包菜、黄芽菜(北方人说的大白菜)、豇豆、胡萝卜、白萝卜。其实白萝卜的皮泡了最好吃,它怎么那么脆?
  全部浸泡在盐水里,玻璃缸盛着放在冰箱里。记得以前有专门的泡菜坛子,水封,防止细菌进入变质。现在有了冰箱,这种坛子就不大见到了。
  一个星期以后就可以尝尝味道,如果味道不错,就好佐餐了,譬如搭泡饭。
  也有的人口重,也可以再泡入红辣椒甚至大蒜瓣,那吃过以后最好就要增加一次刷牙了。
  这是家常泡菜,比不得韩国人那么像煞有介事。吃惯了,倒也是必不可少。等到一缸吃光了,把盐水再加盐煮沸一次,慢慢就做成了百年靓汤。如果冰箱比较大,两个玻璃缸轮流着,那是最好。
  这不麻烦吗?没办法,自己做的放心一点。谁知道买的酱菜是什么呢?
  既然活着,最好活得质量高一点,不要一天到晚病歪歪。再说,也是一种乐趣。如果一个人觉得做菜吃也没有乐趣,那么这个人不是懒得要命就是快要成仙了。


《吃点啥呢?》

  冬天来了,吃点啥呢?
  一贯不大相信进补什么的,所以吃的其实也差不多,有啥吃啥。
  但是到底有些菜是其它季节吃不到,或者过于反季节得一塌糊涂,反得不想吃。
  冬天吃火锅?不,不吃火锅。觉得这才可能是真正的垃圾食品,吃到后来面前就是一只垃圾桶。当然,垃圾桶也没什么,那是相当麻辣的垃圾桶。
  比较喜欢胡葱督豆腐、白(红)萝卜煨肉、红煨大肠、青菜狮子头、白菜煨肉。
  豆腐放在油里煎过,两面金黄。胡葱起一个油锅,然后盛到沙锅里,豆腐也放入,小火督得咕嘟咕嘟,喷香。有时候也好放入肥肥的猪肠,那就是双管齐下了。
  白菜煨肉是典型的苏南菜吧,不是北方人的大白菜,大白菜南方人叫做黄芽菜。
  霜打以后,白菜取菜帮和菜心,猪肉切成约8X40毫米片状,和菜帮一起白煨。主要是吃白菜、喝汤。大沙锅盛着端到桌子上,还在咕嘟咕嘟,汤是鲜得眉毛都要落脱的。
  但是现在猪肉不香,有些菜也就只是说说罢了,钓钓馋虫。
  真的吃,也不过如此。


《小馄饨》

  精致的南方面食,很历史、很大众。
  极薄的皮,猪肉馅。其实基本没有馅,只是透过馄饨皮看到的一丝粉红颜色。
  专职的师傅包起小馄饨飞快,右手一根竹片一刮,左手看不清地一抓。
  南京有一首著名的网络歌谣,《喝馄饨》。喝馄饨,喝馄饨,馄饨而能喝,说明皮子的柔软,滑溜。饺子能喝吗?
  小馄饨下好,透明的。极鲜滚烫的汤,汤里要有一点猪油。然后搁青蒜叶、芫荽、辣椒酱或者辣椒油、胡椒粉,希哩哗啦地喝得满头汗津津。
  也有喜欢加一些虾米、蛋皮、紫菜的,那味道就不是很纯,喝起来多了一些麻烦。
  估计帖子看到这里,舌下生津。
  晚上喝一碗、两碗去,在这初冬的夜里。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14:58

《老妈发飙》

  《老妈发飙》,韩剧。“发飙”这种译法,一看就是香港、台湾或者广东人的说法。大陆内地就译成《妈妈发怒了》,听起来就逊色不少,减了八分力道。不吸引眼球,没有冲击力。
  2008最热门韩剧,六十六集。
  一说韩剧,有的人嘴角就要往下一挂,俗!
  说俗,就证明自己是很雅或者比较雅。为什么呢,当然如此,不然干吗说俗呢?
  那为什么一定要雅呢?这种问题是问也不好问的。问了就是更俗。而且不可耐。
  韩剧正式在国内引起朝野重视,大概是从前年《大长今》开始的。其实是已经热了好几年了,《看了又看》、《人鱼小姐》、《黄手帕》、《加油金顺》、《我叫金三顺》,什么什么。CCTV率先引进,22点以后悄悄地播。湖南台不声不响跟进,抢收视率,害得一干熟女们晚上不睡觉。
  到得《大长今》,不知道惊动了朝中哪路官员,认为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官员说话历来不需要理由的。
  于是,《大长今》反而名声大振,超女们联手演唱主题歌,碟片卖得不要忒好。就是喜欢,你管得着吗?
  官员说话很多时候等于放气。后来就是《朱蒙》、《商道》、《李算.》、《王与我》――,大大小小、时装古装,不得了,统统进来了。
  蕞尔小国,居然也有如此软实力,居然也有文化或者价值观输出?
  于是自然有人不服气,自己弄一个或者几个出来,做不到,自己一弄就是一个或者几个喇叭腔。怎么办呢?撒泼骂人是拿手好戏,骂:棒子。
  想起多年以前读琼瑶,也是群情汹汹,琼瑶算什么东西?多年过去,大陆就是出不来一个琼瑶。反朴归真,回到生活,在一个政治为宗教的国家里其实是很难很难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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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2]

《奶酪》

  N年前就不喝牛奶了。而且逢人必劝,不要喝牛奶。
  倒不是对三聚氰胺未卜先知,再有想象力,也没有这么料事如神的。不喝国产奶的理由很简单:你看看这几个品牌的牛奶广告费,那几只牛的乳房哪里承受得起?
  不喝牛奶,也不喝豆浆。豆浆不喜欢,觉得那是老太太喝的。
  人是铁,饭是钢。营养是需要的,于是开始吃奶酪。想想JERRY老鼠,为了一块奶酪一天到晚和TOM猫吵得天翻地覆,估计是好东西。
  去欧洲看看,譬如荷兰,各式各样的奶酪多得吓人,一个个石墩子似的堆在货架上。
  国内也有了,麦德龙、欧尚、沃尔玛、家乐福,反正外国超市里都有。既然不大相信国产牛奶,那么不大相信国产奶酪也是顺理成章的,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慢慢也就吃惯了,很肥,有一点酸咸。
  怎么吃?就像咬豆腐干一样。也可以夹在什么里面,或者粉碎了拌在什么里面,形式不拘,反正吃下去就消化了,消化了就是营养。
  经常买的是米国的蓝多湖车打片状奶酪,看起来比较正宗,不像是经过改包装的。难得买那种大孔奶酪,太大,不知道要吃到何年何月,浪费了可惜。
  有一次就买了那种杂有霉斑的尝尝,墨绿色的霉菌就是青霉素,想想不需要在早餐的同时消炎杀菌,抗生素耶,后来就不买了。
  毒奶事件曝光至今,那几个牛奶品牌拼命打广告正名。于是愈益不相信了,广告时间分分秒秒都是真金白银,哪来的钱?
  CCTV又不是牛奶厂开的,它才不管你是不是民族企业呢,况且奶牛也都是外国牛。


《有句方言不大好听》

  北京胡同串子、大老爷们没事把逼挂在嘴上。由此产生了响彻绿茵场的京骂。一看就是首善之区、天子脚下的派。
  如果有人,譬如上海人听了不悦,认为不文明,皇城根下的北京大爷会痛斥你:装13!既然你是装的13,于是证明他是真的13,如假包换。
  与此对应,本地人比较喜欢说L,有的人写成卵、乱,意思就不大一样,容易产生歧义。
  此L,上海人也喜欢说,比如:侬老L煞了,算侬会跟帖。看起来,L似乎是吴语区的常用词。读最近一期三联,才知道上海长乐路378号如今还有老乱牌手表专卖,深受全世界藏家喜爱。
  本地人口中的L,意思复杂--方言的意思都是复杂的。比如出了问题,会惊呼一声:L!比如表示完全不相信,会很鄙夷地说:L。而要形容有的人本事了得或者十分有钱,则说,这个人,不要太老L!而这种形容换成北京人来说就是:牛B!于是,两个器官在此相遇。
  为什么一南一北最高级的形容词这么难听呢?呵呵。
  有次招聘一个小姑娘,问其姓,答曰:yuan。招聘人员看着表格说,阮。
  于是大囧。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15:02

《潘妈》

  潘妈是家政工人,宝应人,四十岁出头。
  先称呼她潘小姐,不答允。潘阿姨,还是不对。潘女士、潘大嫂、老潘,小潘,后来就糊里糊涂喊她潘妈。
  不高,也不太胖,结结实实,很力量的样子。上下木楼梯的脚步很重。
  纹了眉,头发染成酒红,有时麦黄。买了两双很尖的匕首状的皮鞋,藏在她的房间里,太太给她的衣服,也藏着,出门时穿。
  买菜、烧饭、打扫卫生。原来在老家开过饭馆,菜是烧得好的,也干净清洁。打扫卫生眼到手到,自己安排着找事做。打扫完了说一句成语:一尘不染。
  慢慢熟了,丈夫在一家公司开车,女儿在读中学,初三。她的丈夫见过,是一个很瘦的高个子。女儿没有见过,说是学习不错,尤其英语很好。暑假里,借半年的《读者》回去给女儿看,学着写作文。
  说到女儿就话多了,出了那么多钱,总要考上了大学才会放心。而女儿,一个暑假只喝白粥,希望减肥,这么说来她的女儿比较胖。哪里胖?就是和同学一起减肥,不懂事。伊说。
  还有就是房子,总归要买房子的。所以常常出去寻找二手房,打听了行情回来,马上就和她丈夫在电话里用宝应话商量,听不懂。听不懂地商量完了就比较不高兴。
  叹一口气:有了房子,就是城里人了。
  她还有三个妹妹,一个也在城里打工,还有两个几年前在湖南鞭炮厂做工被炸死了。
  城市化,听起来很美,其实是土地养不活农民,流离失所。城市化是一个几代人前赴后继惨烈的进程,政府还要处处从中作梗,就尤其艰巨。城市化其实是靠他们自己打拼慢慢完成的,别人都是空说空话,死不要脸地贪天之功。
  希望她的梦想早一天实现。


《王伯》

  王伯是彻底松弛了,其实年龄不高。
  王伯原来是色织厂的工人,做什么工种,不知道。后来就是下岗,下了岗工种就不搭界了,除非自己另开一爿色织厂去当工人。
  王伯业余喜欢花草,就做了花匠。做花匠以前呢,开过一家旅游用品公司,后来就收敛成杂品公司,再后来萎缩成书报电话亭,再后来就关门大吉了。王伯不会做生意。
  没有什么奇花异草,文竹、吊兰、茶花、月季、菊花、肾蕨、铁线蕨、滴水观音、发财树、绿萝等等。浇水、施肥、松土、换盆,月季不断开,红紫粉黄白地缤纷,每天采几朵或者十几朵,放在茶几上。插花是不懂的,就这么长短放着,好看的。
  自己觉得太轻松,找事做,打扫庭院,帮着潘妈擦玻璃。潘妈认为他擦得很不干净,邋遢。
  有家,难得回去。房子给儿子媳妇和孙子住了,太太在带孙子,王伯回去,倒像是客人一样。儿子和媳妇开了一家麻将馆,天亮才打烊回家,打麻将总是在夜里。
  曾经想请王伯去公司上班,电梯到了二十二楼,王伯不敢迈步。王伯说,楼房在晃,脚下发飘。于是只敢在沙发上坐着,彷佛是客户。
  于是,还是做花匠。

  2008/10/31


《小狗狗》

  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有暇就陪太太散步,觉得是难得地亲近自然。
  是中国人就来看啊!红花绿树中,施施然走来了一对碧人,郎才女貌,天长地久。
  其实一点也不自然,全是人工景观,地砖路、水泥桥、几株瘦树、一汪臭水,还有一张不怀好意的标语:让天更蓝,让水更绿。这水还能更绿?再绿就是油漆了。
  但是还是有一点点自然的,花开花落,麻雀啾啁。男女中学生在幸福亲吻,打工者的太太们推过来几辆童车,无所事事的人蒙住头睡着了,有两个人在把玩手机,几个小学生放学了,说着普通话走过,长椅上坐着老龄社会的人物,寂寞的人啊,你们在看着什么?等待什么?是很深刻地想着,生活在别处?远远的天上是两只孤独的风筝,互不相干。
  于是就多了不少狗狗在脚边跑来跑去,它们在看着什么?等待什么?
  狗狗无所思,狗狗无所忆,顺便翘起一条腿。
  原来以为狗狗就是狗狗,却还有不少名目。松狮、京巴、鹿犬、牧羊、贵妇什么的,当然还有不少是杂毛狗狗和混血狗狗。各式各样活泼的狗狗倒是散步时的一个主题。
  一直有个问题疑惑不解。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狗狗的脸和主人会那么酷似呢?
  ?
  看起来养狗网友的板砖要来了。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14

《今天的午饭》

  今天午饭吃的什么。
  午饭,四菜一汤。
  家常酱牛肉。育肥皓月牌的牛腱子,买五、六斤,腌三、四天。放葱、姜、茴香煮烂。放在冷藏箱里变硬,要吃时切成纸一般薄,蘸蒜泥辣酱,亦可蘸芥末。
  炒河虾。五十多元一斤了,不大。放酱油、料酒、炒得通红,起锅时加糖、碧绿的葱段。
  西洋芹。现在西洋芹当令,很嫩,清炒。
  莴苣。现在莴苣一般中空了,择其好者切缠刀片,清炒。
  蟹黄豆腐汤。绢豆腐一盒、蟹黄一勺、打一个鸡蛋在里面,勾薄芡。盛到碗里,或加辣椒酱、或加辣椒粉、或加胡椒粉、咖喱粉。
  2盎司的黑方威士忌。不酗酒,只是为了威士忌的芬芳以及享受、延长吃饭时间。
  边吃边和太太说话,然后是一碗米饭。东北长粒香,晶莹剔透。
  太太吃一盒西班牙的酸奶,一截玉米,两只芋艿,不吃米饭。

  2008/10/23


《T恤》

  枫叶说变脸就变脸,尽染了层林。
  从“不醉无归”小酒楼迤逦回府,路上行人驻足盯牢着看,却原来已经不是穿T恤的温度了。
  T恤,据说是米国军队的发明。不大相信,不就是原来的白汗衫、俗称老头衫吗?
  也可能是的,老外穿了特别好看,撑得满,比如马龙白兰度。
  而且,大小老外脱、穿T恤和中国人的程序是不一样的。这个,大家都知道。
  棉制、圆领、短袖,状如T字。后来追求个性,胸前胸后开始印字,花头就浓了。到了嘻哈一族,那就更加花样百出,而且Sizi也要大几个尺码,一般要长及膝盖,一不小心小胳膊细腿的身体就从领口钻出来了。
  喜欢穿T恤,感觉比较爽。时间长了,难得穿上有领子的衣服,难受,彷佛总觉得有些累赘,三条腿的裤子似的。
  因为喜欢,难免就买几件,买了几件难免又买几件。尤其到了国外白相,也没有什么别的纪念品,看到花样好看的,颜色喜欢的,就买。反正也没有别的嗜好,买了衣服穿总是好事,丰衣足食,起码比买彩票好。
  不知不觉就多起来了,产地有意大利、法国、德国、奥地利、墨西哥、哥伦比亚、洪都拉斯、萨尔瓦多、泰国、马来西亚、捷克等等、当然也很有国产的,倒也算是一种收藏。
  有价钿贵的,也有便宜的和很便宜的,最贵的倒是在淮海路美美买的BOSS。有亲朋好友要,也便给了。衣服就是给人穿的。
  和京城有的T恤藏家几千件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是T恤今年是买不到了,且待明年吧,天冷了。

  2008/10/24


《牛仔裤》

  牛仔裤也是米国人的发明吧,米国人喜欢发明。
  不知不觉就喜欢了,春夏秋冬地穿。除了内裤,就它了,从不穿什么棉毛裤、保暖裤或者羊毛裤的。冷吗?热吗?习惯了就好。
  有时候内裤也不穿,游泳以后,光着身子把裤子提上去,好性感。
  区区一条牛仔裤,进入内地的时候简直是一个神话:有一种裤子自己会站着。
  这样自己会站着的裤子完全颠覆了中华传统的裤子文化,不行的。于是专家学者口诛笔伐了几年,好青年不能穿的。如果穿了呢?自由化,改变了颜色,社稷都岌岌可危的。
  不但如此,还很多科学地认为,牛仔裤束缚了小鸡鸡,自然会影响生育,龙的传人就没有了。兹事体大,亡种亡国。
  后来,看看社稷江山似乎太平没事,龙的传人反而增加了。于是牛仔裤就流行了。不但流行,还成了牛仔裤制造大国,全世界男女老少都穿MADEINCHINA的牛仔裤,换回来了不少不少外汇储备。
  改变了世界的颜色没有呢?好像也没有。

  一次在米国看见了正宗牛仔裤,咖啡色的。也不算是咖啡色,也不是褐色,更不是橘子色,就是那种西部电影上看见的牛仔穿的裤子颜色。
  转了几圈,虽然价格老居,还是想买下来,且穿上试试。
  米国人的模子大,那裤子一直能穿到胸大肌。一个人如果把咖啡色或者褐色的裤子穿到脖子以下,那肯定是很不性感的。虽然小鸡鸡倒是随心所欲东邪西毒自由化。
  后来就没买,裤子是由于小鸡鸡而发明产生的,但是裤子不是买给小鸡鸡打扮的。
  鸡鸡不上台盘,打扮不出来的。

  2008/10/25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16

《舒雅牌内裤》

  哎呀,越说越难堪了,隐私懂不懂?
  懂的。但是大家大部分时间都穿内裤的,说说也不要紧。少部分时间不穿,不穿的时候反而很爽甚至爽得欲的仙欲的死。彷佛法律、法规和论坛公告,不遵守的时候比较适意。
  原来都是买Bluebird牌子的,直译似乎是蓝鸟,和汽车同名,也或者是猥亵的火箭。大概都不大好听,容易产生联想,联想就有歧义,中文牌子就是舒雅。后来又改成Schiesser,英文意义就不明了,中文牌子还是舒雅。舒雅,多么泱泱五千年文明。舒雅乎?
  一律纯黑的,当然全棉。夏天,浑身晒得黝黑,再穿上一条黑色三角内裤,简直就是人猿泰山归来。到了晚上,站在暗处立即隐形,红外测视另当别论。
  有时候和朋友一起去SPA,看到各色小花的或者格子内裤,自豪感油然而生。骄傲使人落后,后来就众叛亲离、离群索居,于是坚决不和别人一起洗澡,再说也不卫生是伐?
  忽然市场上就买不到这个牌子了,于是换了新牌子CK。CK是米国牌子,价钿就不由分说地飙升,一打短裤的钱好买一只大彩电了。又说到米国了,刹车。
  穿一条好的内裤,其实是对自己的好。如果是化纤的,那其实就是石油,谁没事把小鸡鸡浸在石油里玩呢?不管是中石化还是中石油,穿在裤裆里一样没意思的。
  有一次赶时髦,买了两条丁字裤试穿,那才是找罪受。个中滋味,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体验,每个人的感觉可能不一样,总有一款适合你。
  这壁厢有人问,从T恤写到牛仔裤、内裤,难道下一次要写套套?
  且听下回分解吧。

  2008/10/26


《鞋子》

  人生,在路上。
  在路上最好穿一双鞋。
  练剑的时候脚踩薄底快靴,一身夜行衣,双脚一点,蹿房越脊如履平地,一口真气上提,踏雪无痕,到米国中央银行金库探囊取物那是易如反掌的。
  当官着的是朝靴,朝靴什么样子?想来大概如戏台上的古装,白鞋底有三寸厚增高,比较适合在下属面前踱方步,很老成持重、波澜不惊、满腹韬略的样子。一点不像P民,上厕所还有小朋友带路。
  等到归老田间,则自然是穿草鞋、蒲鞋,下雨天穿钉鞋。蒲鞋由蒲草编织而成,里面塞了不少鸡毛,极其温暖。谚云:寒从脚底起。所以一定要穿蒲鞋的。
  第一代,第二代,第N代无产阶级领导人则一般喜欢穿布鞋,为什么穿布鞋?因为他们是领导人,领导人终归要穿布鞋的。
  这几种鞋子现在见不到或者很难见到了,电视剧上还能见到草鞋,红军战士穿着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后来有的红军战士穿了皮鞋,一不留心就被糖衣炮弹击中,跌倒在十里洋场南京路上的霓虹灯下。于是资产阶级就到了党内。
  小时候没有鞋子穿,也扎过鞋底,自己做布鞋。下乡了就打草鞋,草鞋怎么打?就那样打,拿一把稻草来打给你看。
  冬天穿军跑,军跑都是旧的,是解放军叔叔或者解放军阿姨穿旧了淘汰下来的,一元钱三双或者四双。穿了,脚比北京的王致和臭豆腐还要臭,热气腾腾、异香扑鼻,开胃。
  一直觉得对不起这双让自己屹立的脚,后来就经常买几双好鞋子穿。什么是好鞋子?只有脚知道,这是和婚姻一样的。
  不知不觉,鞋柜就满了又满了。这才发现,居然大部分不是国产的,起码看起来不是国产的,有几双还自称是意大利的。不是崇洋媚外,不是不支持国货,确实是不知不觉。
  最喜欢一双耐克,鞋底只有十四克,简直身轻如燕,骨头没有四两重;另一双纯黑皮质耐克,带气垫的,踢踢踏踏穿着走过了几十个国家;还有一双香港买的米国产高帮皮鞋,结结实实,鞋带居然是两条两米多长的牛皮。一看就是米国人的傻样,应该出现在那部《廊桥遗梦》电影里。
  If  the  shoe  fits, wear  it。
  穿这样的鞋子,还有不少路要走呢。

  2009-1-16


《说说这个超市》(重奖竞答)

  超市是很纯粹的舶来品。
  林达先生《近距离看米国》就是从超市的收银机开篇的,不要小看了这个貌不出众的收银机,其实倒是权力如何制衡的杰作。如何制衡,大家当然早就懂了。
  超市表达了不少西方人文思想,比如对每一个顾客的最大信任和对机器的信任,也表达了对管理者的完全不相信。这些思想或者说文化,大家当然更早就懂了。
  后来超市就到了中国,百姓没见过这等奇技淫巧,不太适应。所以在超市里随便把货物从清洁用品处带到休闲食品处或者从衣服区拿到蔬菜区是无所谓的,排骨扔在可乐旁边,香蕉掼到葡萄酒一堆,反正又不是我的。
  购物车,大姑娘也能坐的,小伙子推着逛商场,简直就是妹妹坐船头的陆地版。
  尤其富有特色的是,背景音乐咣咣响,电喇叭招徕吆喝,中国百姓不怕吵?
  林林总总的好白相和不好白相,就不一一赘述了,一切都会好的。不着急,慢慢来。
  几个月前,爱国主义杯葛家乐福超市,高智商的爱国者首先想到的阴招是把冷冻、冷藏食品搬来搬去,让它全部变质、烂掉。超市法国老板亏损、蚀本直至跳楼,死翘翘。于是爱国成功!爱得爽死了!足不出户、兵不血刃就决胜于千里之外。其实是完全不知道超市是如何运作的,完全是隔山打牛。所以后来大概有高人指点,就不了了之了。
  认识一个法国超市经理,极瘦的一个青年金发洋鬼子,夹着屁股走路飞快。比比划划说了半天,帮他算算账是亏本要亏煞。但是他认为这就是占领市场,是从长计议,这个外国算盘打得,真是洋盘。
  曾经在奥地利维也纳一家超市买鱼子酱,不会说。圆珠笔画了一条鱼,下面飘飘洒洒N点,营业员看得笑死了。后来就买到了几种,最好的是三文鱼鱼子酱,橘红的一颗一颗,就像小一号的鱼肝油丸,比盐还要咸。
  后来给一瓶王伯下酒,王伯皱着眉头不语,不知道现在吃完了没有。

  (有奖征答题:超市收银机和权力制衡有什么共同点?不准谷歌呵。)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18

《抽丝马洞》(有奖竞答)

  呵呵,就是抽水马桶。沪上人说抽丝马洞。
  据说,这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动物不会发明,所以连马洞也没有,更别说抽丝。
  原来呢,是红漆马桶,新娘子的陪嫁、做得胖墩墩、矮笃笃,很富态的样子。
  每天清早,天还未亮,一声“倒马洞呵!”仿佛集结号,粪车很威风地轰隆隆来去。于是每条巷子都是刷马桶的声音,竹制的马桶帚,嘻唰唰嘻唰唰。
  刷好了就放在阳光里,晒,暖洋洋地。放到房间里,油漆味和残留的尿屎味混合挥发成家的味道。除了家里,别处是没有马洞的。
  后来就有了抽水马桶了,原来也有,不过有的人家比较少,不算。
  曾经用过两只米国产的抽水马桶,之所以肯定是米国的,是因为水管接头尺寸是英制的,为了和公制的配合,特地在车床上加工了两只黄铜接头转换,每只起码有半斤重。
  米国马洞用起来很爽,不小心人都要给它抽进去,老危险。
  再后来,抽水马桶国产化了,花头就来了,里面的配件都是极其科技、极其复杂、极其塑料和极其节水的了。因为冲的时候节水了,所以平时就很有理由地滴滴答答不肯刹车,不是关不死,就是不进水。而且似乎冲得不大情愿,喜欢让人重新来过,再冲一次。
  支持国货是国人义不容辞的神圣职责,中华好男儿的爱国情怀,可是这只马桶很有恒心地漏水或者忽然决心不进水怎么办呢?烦煞脱了。
  于是有时候就很可耻地怀念那只米国佬的抽丝马洞。

  2008/10/27


《没事再随便说说》

  昨晚风狂雨骤,叆叇了深深浅浅满天故乡的云。一早卷帘看去,却见了花匠王伯在打捞泳池中的黄叶,便没来由地饧了精神,分外地伶仃萧瑟着。
  就着浅浅一盅参汤,勉强吃了两个枣泥饽饽,又甜得难以下咽,便吩咐撤了。袋了些许散碎银子,且往茶馆去。刚下台阶,见得阑干下几盆黄花倒是早早开了,不由想到满城尽带什么甲的恶俗,嘱王伯赶紧搬走,蛮好的黄花,却被那厮从此败坏了兴致。
  拐过街角,伙计招呼:来了您哪!
  "可以清心“茶馆着实冷清,三、四张桌子,七、八个闲人,喁喁细语,热气也无。看来这老板也极是个呒不心气的,将一个茶馆天天有事没事开着并不打理,说不得也要和阿庆嫂搞搞联营,铜壶煮三江,相逢开口笑什么什么吧。
  择了沿街靠窗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杯白水。找个话题自己思量。
  昨儿个想了美剧,孰料这个茶馆的人是不看美剧的。于是便想到韩剧,《人鱼小姐》、《大长今》、《浪漫满屋》、《朱蒙》、《李算》等等等等。韩国人,咱大中华的人自然是瞧也瞧不上眼的,斥为高丽棒子。
  然而人家棒子就是把一部一部的电视剧拍出来了,而且令咱上邦大国的老少妇女包括老少爷们如痴如醉,这倒是真的要让人愧煞的。起码更的的是愧怍得紧的。
  于是去伪存真地想,一个随便什么艺术作品,总归要有真善美作为一个基本,而且还要一个假丑恶作为参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相辅相成,互相辉映,这个才能好看。如果这个地方已经不知道真善美为何物,又不允谈什么假丑恶,单把这说不清的政治代替了一切审美而不自觉,那么,即使使出浑身解数胡编乱造,也是编不出、造不像的。即使被冠以主旋律,老百姓不愿意掏钱是真的。编了半天,哪里有现在的新闻好看?
  这么一想,就心安理得不少了。于是喝一口白水,于今的水,也没有山涧、也没有清泉、井水和湖水,一概是塑料瓶里的东西,哪还有活泼泼地的清水,想来和这艺术也差不多了。
  茶博士过来续了水。
  望窗外,正西风落叶下长安。


《再说抽水马桶》

  上次写了抽水马桶,有人不屑,彷佛他们从来不用马桶。君子远庖厨欤?
  拜托,不要小看了这一日不可或缺的抽水马桶。物理不好的人看都看不懂,浮力、杠杆、皮碗、微调螺丝、阀门,不信你设计一个自动冲水装置试试。
  如果再延伸下去,就是整个下水道系统,这个麻烦事情终归中国人是弄不好的。不要看高楼大厦造了多少,天际线一天一变伟乎高哉,地底下终归是一塌糊涂,眼不见为净。
  曾几何时,这个冲水装置是国家科技攻关项目。据说全中国一年被马桶白白漏掉的水不得了,很不符合科学发展观的。
  现在不知道这个项目解决没有,估计没有,不然就是五大发明了。这种小问题,谁来管它?所以现在的马桶还在滴滴答答或者悄悄漏水,不信你找几个马桶听听,有没有滴水声。
  生活里有些小事情,要做好也不是容易的。
  说说玩玩,还有一个小事情也是小得不得了。蚊香知道的吧?现在的蚊香都是螺旋状的两个一组装在正方形的盒子里,蚊香不能两盘一起点,两盘一起点那是一只蚊香饼。蚊香要分开来比较困难,一不留神就断了,有时候甚至断成七、八段。
  那么,有没有别的好办法呢?
  这据说也是一个世界难题,有兴趣的不妨来攻一攻这个关,专利费可不是一点点。
  专利费不在乎?那可以拿来盖希望小学的。

  2009-1-8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23

《2009年的希望》

      新年了,农民工奇迹一般大篷车千里返乡,喜气洋洋或者不太喜气洋洋地准备过年了!
      新年了,学生们就要放寒假了;旅行社说又是黄金假期了;企业或者其他人又在送礼送钱了,当然又有人收礼收钱了 (当然不是脑白金) ;官员又要送温暖了,又有专业户接纳温暖了;一年又一年。
      2008的所有不快,雪灾、地震、三鹿――索马里海盗、加沙哈马斯――一切对于身体和智商的损害、侮辱,都留在 2008 吧。还有那个地球稀里糊涂多出来的一秒钟时间。
      还记得兴高采烈、梦游一般跨入新世纪,一眨眼,八年或者九年过去了。
      有人,譬如 cctv 请来的很多嘉宾专家,他们告诉人民,他们要对消费者进行教育,要刺激消费,要拉动内需。同志们啊,不要再持币待购了,不要再观望投资了,不要再不敢创业了,要有信心、决心以及雄心,出口转型为内需,创业啊,投资啊,花钱啊。
      也有人告诉人民,房地产如何救或者不救,股市如何规范或者如何不规范,产业结构如何提升或者不提升。看起来一盘很大的棋下得极有章法,胜券在握。
      经过专家的教育、刺激、拉动,终于获得了巨大的信心。投资,创业,花钱,做老板或者做股东,买房子或者买第 N 套房子,娶媳妇或者找二奶,香车宝马,吃香喝辣,大家来内需啊!
      各路专家啊,花钱有什么难的?还要什么信心?还要麻烦你来教育?有钱不会花那真是笨死了。
      所以, 2009 的第一个希望就是给老百姓足够的钱来酣畅淋漓地表现一下改革开放 30 年大国子民的信心。让那什么奥巴马总统一上台就一言不发。
      如果第一个希望比较难,那么,第二个希望就是老天保佑男女老少老百姓 365 天平平安安,好不好?老天点点头,向老天祈祷可能有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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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3]

《菜场》

  菜场,民心工程。
  入口处如临大敌,设置各色栅栏。为什么?私家车、自行车、摩托车、黄鱼车、电动车一律免进。如果打起仗来,坦克都开不进。
  菜场就是菜场,光线昏暗,地面潮湿,熙熙攘攘,人声嘈杂。
  去年大雪,菜场压坍。转移到马路两边做生意,从来没有过的亮堂舒畅、空气清新。
  现在崇尚管理,菜场就有管理办公室。每天收了几文钱,把菜场管理成几个条理井然的区域,水产、肉类、蔬菜、禽类、蛋类、豆制品、水果、干果、豆类、半成品熟食等等。肉类又分成猪肉和牛羊肉,事关民族团结问题,不能掉以轻心。还有专门配套的杀鸡鸭、剁肉糜、灌猪肺等等下游服务。
  杀鸡,已经半机械化并且流水线操作了。脖子上拉一个口子往大铁桶里一扔,随它怎么垂死挣扎。等到血和灵魂都流干了再拎到热水里,四周烫遍又扔进另一个铁桶。这个铁桶彷佛单缸洗衣机,电源合上,隆隆旋转,鸡毛脱光。然后就是开膛破肚,取出内脏。
  为了不搞错,剪掉一、两个脚趾,剪掉半个喙,剪去一角鸡冠,做一个记号。杀一只鸡两元钱,庖丁解牛,快得不得了。
  菜场的主体从业人员基本都是外地来城打工者,租了地种菜养猪,打拼多年了。大家说各种普通话,吵嘴的时候则说家乡话。专家们描述说,他们在创业,学术上叫做城市化。什么东西从专家嘴里说出来,马上不普通。
  现在的大学生找不到饭碗,专家建议也可来此分一杯羹,好像不大可能呢。
  周围一圈,各式商铺:服装、鞋袜、五金、日杂、布料、各种小吃、休闲食品、音像制品、零星家具、编织裁缝、补鞋修表。全中国的大兴货集中于此,要多蹩脚就多蹩脚。能把塑料水桶、钢精锅薄得像纸一样,不容易的,科学。于是,价格当然是全球最低价。
  这种东西要是出口,全世界人民都要一言不发的。
  老百姓怎么过日脚?根本不要研究什么GDP;中国制造质量如何?完全不要去和外国人吵相骂。花一个小时,看看菜场就知道了。
  如果认真看,也许连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勤劳智慧也能看出来。

  2009-2-13


《提高警惕保卫自己》(这种公益帖,顶贴是行善;跟帖便积德)

  明星做广告老是被人骂,千夫所指,彷佛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如果不骂明星,就骂媒体。
  究其实,明星拍广告程序上完全无瑕可击,程序正义。
  须知一个广告的播出,尤其药品或者食字号的保健品广告,一级一级主管部门都要像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审批的。电视台等发布单位装聋作哑、照章办事,你有批文,你有钱,我就发布。只管程序正义,不管你如何说得天花乱坠、起死回生。等到出了事情,老百姓大骂明星,媒体自己躲到一边,装出义愤填膺为民伸冤的样子,也大骂明星。
  政府部门则好像事不关己,民不诉,官不究。反正审批的钱收到了,钱是个好东西,其它管他什么。
  最近,居然一品大员,朝廷重臣也在骂明星广告,好像终于找到元凶,明星怎么好乱拍广告呢?这些官员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太聪明了。也太侮辱别人的智商了。
  明星在广告中只是一个道具,不可能一个戏子全方位知道什么生命科学、无线通信、汽车制造、食品质量的,简直也太为难这些明星了。如果要谴责,明星最多最多是道德上的问题。而且,这也已经是过于苛求了。如果做一个三维动画或者孙悟空什么的,一样是明星,你骂谁去?
  至于上级主管是怎么审批的呢,只要看一看龙颜震怒被急急忙忙立即推出午门斩首的郑筱臾就明白了。
  老百姓为什么只骂明星呢,因为除了明星,其它的借我两个胆也是不敢牙缝里说半个不字的。欺不到葫芦欺绿苏,于是明星就倒了霉,不过也无所谓,什么不是炒作呢?
  为健康计,不管是明星也好,非明星也好,老子全部不相信。这才是万全之计!
  马上过年了,希望老百姓提高警惕,决不上当,自己保卫自己!
  权当一切保健品,全是放屁。等到吃到肚子里,上了当是没人管的,于是只好骂明星。有关部门看着心里笑嘻嘻。


《没事随便说说》(本帖讨论网络之江湖)

  饭后小憩,被窗外两只喜鹊吵醒,眉开眼笑地起来。檐下丹佛来的一只红毛鹦哥也嫌雀儿烦人,朝着银杏树梢睥睨道:“Shutup!”倒叫人笑死。
  于是去泳池游了十数个来回,精神抖了擞。来在键盘上滴滴笃笃打字。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没人的地方也是江湖,譬如网络。
  站长,当是总舵主的意思吧,或者是CEO。这几天为了一个德国鬼子和人吵得不可开交,一副急相倒也可爱。人无癖,不可与之交。看来站长也是心情中人。有机会倒要结交一番,否则,便是英雄亦枉然。
  不过也随缘,倘若随手弄个帖子来发发,其实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的。归根结底,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如果人的事情吵吵就有用,那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所以,吵相骂好没劲的,不如去唱绍兴戏,那倒是很缠绵的。
  版主,当是各分舵掌门了。各人坐了一把交椅,兀自没事就自伙里吵嘴,仿佛聚义厅里的一百单八将,没人厮杀,闲得淡出鸟来,于是就你来我往、较量武艺,图个热闹。倒没有打麻将,掷骰子来得有趣。谁个输了,下山剪径,然后买肉沽酒,不亦快哉。
  不过,还有总版主和大版主,这就该是青木堂香主什么的了。实在搞不清这级别,是不是相当于副站长级,估计实力威望又在一般版主之上。
  下面就是博士、以及本科、中学、小学、想来这就是丐帮中的口袋了。七袋。八袋、三袋、四袋。表示一个身价,抑或资格。
  又有不少小姑娘,女扮男装在江湖上行走。希望最好ID后面多一个括弧(女),免得一不小心冲撞了,那是万万过意不去的。怎么可以和小姑娘吵相骂呢?从小很有家教的。
  来此借读,一不小心,也是升入初中了。想来还是小学生好,或者幼儿园更好。有位老人家教导我们说,要做群众的小学生。
  怎么办呢?自己留级吧。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25

《没事自己说说》(本帖兼论三鹿、四鹿以及N鹿)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亮。我不见它,已有多年。
  于是在长亭更短亭里铺上氍毹,设了几个果盘,斟了半杯18年的芝华士,加足了冰块,单唤了沐剑屏和双儿作陪。
  吹灭了檐下八角灯笼,让那漫天清光水一样泻下来,竟然树影摇曳,太湖石像冰铸的一般阴凉。
  然而最凉的还是人心,忽然便想到了吃了三鹿奶粉的孩子,孩子何辜,从小连嘘嘘也要不能。干脆死了,也算解脱,如果不死不活,那这一辈子该当如何过?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这些孩子一辈子只能载不动的愁了。
  又岂是一个奶粉?又岂是仅仅食品?一件件往事便袭上心来,他们从来不作为。除了横征暴敛,还做什么呢?还会做什么呢?一个圈子不管如何漂漂亮亮兜过来,最终总是厚着脸皮要钱。除此以外,百姓生死,又与他们何干?
  十天半个月以后,连哄带骗,一切风平浪静,于是一切依旧。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一个尽头,尝了一角月饼,几颗石榴,月光便照了缁衣。


《韩寒的江湖》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却说某年某月,七侠镇忽然办了个作文大赛。一个唤作韩寒的后生小子不经意间夺了个魁首,于是一举成名,而且名动了江湖。
  这韩寒少年情怀,飞扬佻脱;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有一日便对华山派的剑宗、气宗略作评论,不料这一下便惹下了天大的麻烦,沸沸扬扬,天下大哗,几乎把江湖一撕两半。
  一派当然以岳不群、左冷禅等一代宗师担纲领军,忿忿斥责:韩寒何许人也?黄口小儿竟然欺师灭祖、蔑视武林,毁我人伦,败我朝纲。呀呀呸!
  更有星宿派等武林同道议论纷纷:想这韩寒,一定是自己以为了得,或者简直就是自己想做了这千秋万代的武林盟主,不然何以如此口出狂言?
  议论纵然风生水起、如火如荼,只说得唇干舌燥,口吐白沫,但是却没有一人下场和韩寒单挑一个回合,切磋一番剑宗、气宗的孰是孰非、孰优孰劣。
  江湖就是江湖,便另有不少武林后起之秀,譬如屁股向后平沙落雁诸君,却将韩寒视为帮主,纳头便拜。哇哈哈,平生不识小韩寒,便是英雄也枉然。全然不顾韩寒到底说了甚么,竟然把重振武林、一统江湖或者其它什么的大纛硬要韩寒抗上。
  好在这韩寒倒也稳得住,该出书便出书,该写博便写博,该吃饭便吃饭、该赛车便赛车,并不因为这江湖虚名便心浮气躁。任由这两帮人马吵得前仰后合,甚嚣尘上。
  若是韩寒误着了这千百年来的江湖俗套,却叫韩寒怎生将息?


《不同的男人  同一个梦想》

  农妇山泉有点田,此生足矣!
  农妇,自小劳作,健康丰腴。不骨感,亦不肥胖。听说米脂的婆姨白白的,两只奶子翘翘的。四川辣妹子辣得很好,靠山屯的大妹子美而且浪,还会走进青纱帐。不管了,随便吧。反正要是农妇。
  山泉,淙淙流了几百年,碧清。可以挖一方鱼塘,高高低低,七歪八歪;置一个水跳,洗衣淘米。塘里当有鱼虾、螺蛳、蛤蜊。
  有点田,种两亩田水稻,一季麦子;三分地的油菜、黄豆;两分旱地种各色蔬菜。
  山泉有山,山上有树,随便什么树,提供柴火就好。绝不种竹子,扮什么虚心君子。也不种梅花、桂花以及一切花,不装B。
  养一头猪、两只羊,几只鸡、几只鸭、几只鹅,不养狗,哪怕是最纯种的外国狗日的。
  从此不要电视、不要英特网、不要银行卡、不要驾照;不要飘柔、奥妙、舒肤佳;不听见石油涨价、GDP、以及别的愿景卵话。
  天色向晚,收起柴刀,扛起锄头迤逦回家。老婆在叠衣服,铺被子,晒了一天,喷香。锅里是晚饭,一碗咸肉、一碗青菜、一碗腌菜。一锅白米饭。点灯说话,吹灯作伴。天未黑透,搂着米脂婆姨或者辣妹子或者大妹子或者北京柴火妞或者上海乡下女宁,热乎乎地睡。一宿无话,在麻雀聒噪中醒来,听见骚鸡公打鸣。在老婆厚厚的屁股上猛击一掌,老婆,起来!老婆嗯嗯撒娇。
  推开门,一天的灿烂。喊一声:啊,啊,啊。落了几滴露水,鱼在水里唼喋。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农妇、山泉、有点田,这是我今生的一个梦,我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和我做着同样的梦!


《思过崖》

  嶙峋的石块,极大的就是崖。
  子曾经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而改,善莫大焉。
  有人认为,改过前,先要思之。也就是认识错误、寻找根源,挖一挖并且斗一斗灵魂深处私字一闪念的意思。斗一斗以后则继续夹着尾巴做人,改正了就是好同志。
  思过,外国人似乎叫做忏悔,是不是差不多?好像不一样。
  怎么思过呢?武林中人大概流行的形式是面壁。这个面壁和达摩祖师东来意是完全不一样的,达摩是思考人生终极意义,武林中舞枪弄棒的自然不懂这么形而上。
  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遵师训思过,就面朝着思过崖,一块拔地而起的大石头,无边无涯地挡在了眼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斗眼都要看出来。
  石头不好看,贴在眼前的大石头灰扑扑尤其不好看,距离才能产生美。不看?不看怎么思过?失足青年不能再次失足,每一个时代都需要有理想、有文化、有道德的好青年。
  而且,岳不群先生是会紫霞神功的,令狐冲不会,打是打不过的。蚍蜉撼树。
  令狐冲就自创了冲灵剑法,和小师妹比比划划、手舞足蹈、眉来目去地解闷。小师妹笑起来如银铃,美得像花骨朵。
  面壁,血液全部涌向大脑,也容易肚子饿。小师弟陆什么按时挑了一担吃食上来,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全是华山上下的奇珍异馐,于是吃饭。还有酒,不亦乐乎。
  慢慢的,思过就有报答了,哪怕是装着思过。机缘凑巧,得了风轻扬的正传,学会了独孤九剑。又找到了一个山洞,里面的壁画全是克敌制胜的破剑法、破刀法、破枪法、破导弹法。前辈泰斗的心血,一朝尽收眼底。
  这种思过效果不大,所以后来令狐冲还是被华山派逐出门墙。也可能是令狐冲觉得乃师已经打不过自己,故意炒了君子剑。按照现在人的行事箴言,一定如此,不想做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一切变故,全是从思过而来。而有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过错,不承认自己有缺点,所有错误都是别人的,认为全世界都喜欢指手画脚,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这种人,有时候就成了咬牙切齿朝着世界吐唾沫的愤青。
  所以人最好要常常反求诸己,认识错误,找一块大石头思过,这样才能进步是伐?

  2009-2-12


《金蛋还是银蛋》

  一说文化,就是不得了的事情,5000年,博大精深。
  说具体一点,那,那,当然是尊老爱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其它地方的人谁说得出这种绕口令?而且是文言。
  再说具体一点,不说。
  孩子的事情实在说不出口,救救孩子,喊了一代又一代。孩子获救了吗?没有,一年不如一年。更有新生事物,祖国的花朵居然出娘肚子喝的是塑料牛奶,从小尿尿都不能。
  孩子是未来的希望啊,当然要好好学习。拿着一个超级大书包苦叽叽地拖拖拉拉十几年,年年教育改革素质教育,越搞越莫名其妙,一年一个新道道,三加一,四加二,N加N,文理分开,文理不分,折腾得爽死了。折腾的后面呢,拿钱来!
  千难万难进了大学,大学毕了业,干吗呢?考公务员啊,全中国都是公务员。多好。
  孩子的事情不说,无话好说,说说老人吧。
  人总要老,万寿无疆和永远健康只是衷心祝愿,其实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的。事实证明从三叉戟上跌下来是不大可能健康的,而那个广场上的房子每天都在对万寿无疆反讽,除非忽然有一天说其实还活着在闹革命呢。
  人老了怎么办?靠独生子女伺候,不要说笑话。两个人伺候四个老人,还要抚养一个孩子,还要建设四个现代化创造GDP,你以为独生子女全是超人?
  那好办,养老院、敬老院、老人公寓,拜托,那要钱的。老人有几个退休养老金?不但要钱,还要小费,不然就要吃生活的。就是不吃生活,想想现在人的心态,会有人把你当个人来看待吗?会有人为你真的负责吗?你算老几?公交车上让个座都已经唧唧歪歪这么多年了,全世界人都要笑死。嘿嘿,敢不敢去?
  自己救自己,年轻时早做准备,凭本事自己想办法。好说,总有一天会没法子的,就算堆了一房子的钞票或者金条,吃喝拉撒、头疼闹热总不会停止的吧,谁来帮你下床或者上床,谁来给你吃?谁来看护你?弄一个万能机器人,那也要神智清楚能够自理下指令吧。
  那怎么办?问谁呢?比较可行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趁早死掉,那比较尊严,甚至可以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也少了不少麻烦。谁杀了兔子罗杰?谁?
  人民的意志,整个社会的合力就是把老人逼上死路一条,把孩子逼成最苦最累一族。谁来管呢?没人管的。不要以为交了税就有人管你的养老,戆煞脱了!谁也认为不关我事,谁也觉得没有办法。
  问题:什么是最博大精深的文化传承?回答:尊老爱幼。对了,加十分!敲金蛋还是银蛋?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29

《猫眼看人》

      人长得比较高。
      他们用两条腿走路,不会爬树,上房顶要用一种叫做梯子的东西。到了房顶上,他们躬着腰,两腿簌簌发抖,飘浮出肾上腺素的味道,屋顶有什么可怕的。
      除了头顶,他们基本没有皮毛,他们穿各种颜色、各种质料的衣服。他们不穿衣服的时候,露出一点点皮毛,皮毛里藏着面目不清的东西。有的人有一只仿佛没毛的小耗子,不会叫。他们身上为什么要藏一只耗子呢?呵呵,这是幽默懂不懂?其实那是他们站着嘘嘘的东西。不好意思,有些低俗。
      白天他们都出去了,从塑料袋里留一些乏味的食物在盘子里,还留下八、九个小时漫长的孤独。没有耗子,没有蟑螂、没有苍蝇,窗外,麻雀跳上跳下啾啁。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电子钟在滴滴答答,太阳无声无息偏西。看见一只风筝在天上,有一群弱智鸽子在盘旋,一圈又一圈。寂寞啊,习惯了就好。
      偎在贵妃榻上翻来覆去睡,把靠垫蹂躏得不像样,在绿萝花盆里悄悄撒了一泡尿,真臭,谁让你们不在家?做了几个梦,梦里变成一只小蜜蜂。怎么会变成蜜蜂的呢?从来没有一只猫会梦见自己变成小蜜蜂的。
      睡得忒多,变成戆大了。
      傍晚他们回来,男人、女人、孩子,进门一定要换鞋子,噼噼啪啪开灯,忙忙碌碌,厨房里就有香味溢出来,家里就有了生气。他们大声说话,嘻嘻哈哈,很放松的样子。公共场合,好没教养。拜托,声音小一点好不好。
      然后他们就争着来抱,争着来蹭,嘴里冒着恶心的大蒜味。唉,My God,忍了吧。
      晚饭后他们看一会电视,曾经有一个电视剧叫做《猫和老鼠》,孩子笑得要发疯。笑什么!白痴。这编剧和猫有仇,一只猫咬了他的舌头。世界上有这么笨的猫吗?那一定是美国猫,你听听,Tom,中国猫会叫这个名字吗?
      然后,有一个去书房里上网,看一篇题为“猫眼看人”的帖子。
      一只手移动着鼠标,那是老鼠吗?什么人哪。

    2009-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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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4]

《一条路》

  500米,沥青,四车道加上每边十米宽的人行道。
  人行道铺着彩色水泥道板,六边形的。种着新的行道树,树上养了很多蚜虫,蚜虫不讲卫生随便排泄,树下的汽车和道板都是粘糊糊的,粘脚。
  北端一个大型超市,法国人开的“欧尚”,画了一个红雀雀。超市承诺比价退差,于是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市民和来城打工者,一半一半。
  超市有小客车拉客,一车一车的人从四面八方拉过来消费,再一车一车运走。拉走的时候车子比较重,好像车子吃饱了。
  沿街是各式店铺,农家菜馆、渔米香家乡菜馆、火锅店、拉面店、锅庄、鹅庄、老山东羊肉馆、菜根香便当;大小八家洗脚屋、四家理发美容店、两家减肥健身美容店;三家洗衣店、五家烟酒店、两家复印店、水果行、水果超市;男人服饰、女人服饰、宝宝服饰、老年服饰、出口转内服饰;两家洗车店、珍珠奶茶烧烤铺、安利雅芳专卖、冬虫夏草专卖、林内专卖、两家茶叶店;还有琴房、碳雕,跆拳道、绘画、书法、围棋教学;还有旅行社、中国移动、中国联通;当然还有银行营业部,交通银行、农业银行和中国银行。银行里有取款机和活的保安,保安穿着铁灰色制服,拿着电棒,抖腿。
  人行道上还有一个书报亭,占地三个平米。夏天阳光很好,中午就打烊。
  路上有许多车开来开去,所以路边就有了一对公交车站。公交站台是不锈钢的,有些锈了。几个广告灯箱也褪色了,贴了无数新旧小广告,疏通管道、开锁什么的。
  南端是一座桥,左右桥堍是一个公园,有树有水有草坪,水当然是臭的。晚上公园里非常热闹,忽然出来的不少男女女在公园里跳舞。音乐很响很节奏,化妆品味扑鼻,三步、四步、探戈、伦巴、迪斯科和十六步。
  跳惯了,一天不跳浑身筋脉都是滞塞的。一定要跳一跳,只要不下雨。
  一个半球形的探头高悬,公园里路灯又重新安装了。有的灯光从下往上打,照得树叶翡翠一样碧绿透明。
  一个厕所,Toilet,水龙头终归应该是坏的。方便以后就只能拿纸巾擦手,擦手以后继续跳舞,或者擦在舞伴身上。纸巾和口香糖扔进垃圾箱,不高兴就扔在树丛里。
  两端是两个十字街头。等到绿灯,直行或者拐弯,又是一样的路了。


《伞》

  忽大忽小的雨,渗透了从北方浸来的冷,六、七天了。
  檐头水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梅花在雨中洗掉了那本当袅袅婷婷、好女人似的香,却勾起了一腔怜惜:花亦如人,2009的梅花偏偏开在这冰雨中。
  长亭更短亭像是水帘洞,挂下一汪湫溢。白亮的天休克了,面无表情,一点不好看。天哪里会管这些花花草草的事情,天有天的心思。
  闭着眼,想象着从前那首《雨巷》。雨巷?如今哪里还有长长的、逼仄的雨巷?想想罢了。想想不要紧吧?
  潘妈买菜回来,启鐍排闼而入,打着伞穿过天井,把伞晾在檐下回廊。
  隐隐有市嚣,外面当然是辇毂人海,纵然是连天阴雨,饭还是要吃的。而且还有全球金融危机,还有大学生失业,还有来城打工者奔波,还有74个埋在矿井里的阶级弟兄,那里虽然没有雨,却被瓦斯炸得三魂没了六魄,从此再不烦恼。
  全世界都有雨,地球是圆的。全世界都有伞吗?伞是挡雨的。
  一个被人称为小布什的先生也举着一把伞,伞被风吹翻了,全中国也笑翻了。后来一个先生叫做奥巴马,干脆不打伞,就在雨中淋着行色匆匆。于是黑了脸。
  还有一个不是和尚的人声称: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后来果然就无法无天。再后来很多无法无天的人都喜欢打伞,自己不打,让穿着红色旗袍的美女代劳。玉臂擎着红伞,最是香艳风景,果然就更加无法无天。
  红色的雨伞应该是油纸的,天光透过来,映出红红的脸颊和嘴唇。人在小弄堂里走过,一扭身子,长长的辫稍一晃,活泼泼,红红的玻璃丝带摆动着拉不断的回眸。
  纸伞容易破,曾经有专门补伞的,还是拿纸粘上,再涂上桐油。实在不能补了,竹骨也断了,中间那个穿伞骨的芯子就拿来派了大用场。
  因为有一圈尖齿,剃头店里用来洗头。

  2009-2-22


39,《小吃店》

  一个男的大师傅,三个女的跑堂。
  男的不胖不瘦,女的比较胖,一个比一个胖。年轻结实,不是烂胖。
  两开间门面敞开着,开在菜场旁边,供应面条、菜肉馄饨、小馄饨、包子、花卷、油条、春卷、锅贴、生煎馒头、鸭血粉丝汤以及烧卖。
  五张桌子,一张是八仙桌,四张是银灰色塑料贴面火车座。还有十几张条凳,条凳现在已经少见了。全是榫卯,没有松动,手艺啊。
  沿墙放着五个黑色油桶,坑坑洼洼,油腻厚两、三毫米,不知道是菜油、调合油还是地沟油,用一个手摇泵取出来。
  大师傅在案板上忙碌,胖跑堂们出出进进,互相礼让着,很困难地擦肩而过。鼓风机开着,蒸笼里热气扑腾,油锅里炸着油条,平底锅里煎着锅贴。
  因为地点、地点、地点,生意很好,顾客盈门,几乎要排队。吃完了,心满意足,拿一张餐巾纸擦一擦油汪汪的嘴和手指,然后拿一枝牙签,或者点一颗烟。
  吃饱了,菜场里的摊主、周围小店的老板,清洁工、送菜工,外地来城打工人员,周围一个商圈啊。哦,还有城市低收入和无收入者。城市还有低收入者?当然,你见过等着买两个破鸡蛋的老太太吗?陪着笑脸等半小时的。
  对了,专家说这一切都是待富者。就是人数好像多了一点。
  金壁辉煌的大饭店和他们比较不相干,刺激消费,吃饭要什么刺激?饿了就要吃。专家又说了,这叫作释放消费能力。
  不介意小吃店是不是干净,也不在乎到底吃下去什么,更不关心跑堂会不会带着什么病毒来来去去,吃下去,饱了,心满意足。
  现代化,文明城市,强国崛起,是别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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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  [5]

《电视机》

      无论如何,客厅的重心总是一台电视机,也就是电视接收器。纯平、液晶、等离子什么的。一圈沙发三星拱月似的围着。为了电视机,装潢公司兴起了花头,电视墙。
      有的国家不一样,他们客厅的重心是壁炉。
      壁炉烧木柴,破坏森林,二氧化碳污染,满天的臭氧层被弄了一只一只窟窿,所以都是一些不负责任的国家,而且一看就不是大国。
      电视机真是个深入千家万户的发明,老弱妇孺有事没事盯牢看,看得眼睛都近了视,看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近视治疗仪生意好得要命。
      近视依旧,忽悠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多,一百个人中间只要一个上当就赚翻了。
      小朋友,为什么看电视啊?看电视能学到知识,看电视能了解祖国的伟大。听听,这话说得一套一套。小朋友如此懂事,真让人高兴,并且看到了未来。
      拿着遥控器揿来揿去,几十个台也就是一个台,或者是一个台错落开来装作是几十个台。
      为什么要这么多台,这个都不懂?播广告啊。播什么广告?不孕不育、前列腺、生殖器疾病、补肾、谁用谁知道,不要贪杯啊。
      这样看下去,从娃娃抓起,长大了洗衣服都是奥妙全自动,送礼都送脑白金,人人都是泌尿系统疾病专家,还懂内痔外痔混合痔,而且又孕又育。
      也不会这样吧?还是有别的节目的,譬如新闻什么的。
      这个新闻倒真是好看,中央台天天莺歌燕舞,风景这边独好,全世界都羡慕我们。
      不留神一看地方台,胆小的人都要吓坏,心脏病都要犯了。又是偷、又是抢、又是骗、翻墙撬锁、飞车砍刀、火灾、车祸、假烟、假酒、假盐、假证件、塑料牛奶、地沟油,拐骗妇女、倒卖儿童、老人没人管、婴儿有人扔,农民工塔吊讨薪、发廊女羞愧难当,红绿灯权成摆设,包二奶却是时尚,忽然银行卡又被骗、没骗的拿到了HD系列假币,一不小心窨井盖又没了――一个人要能活着,真是不容易。
      看起来中央台和地方台各司其职,把一个电视节目切割得一分为二,拒绝了低俗。
      忽然出来一个专家,一脸奸佞。专家教育消费者说,要有信心,要刺激消费。
      真想把他拖出来问一下,老百姓那点活命钱怎么花?花完了您给钱吗?
      专家还是笑嘻嘻唧唧歪歪,电视是单向输出,老百姓的话说了他听不见。就是把电视机砸开来,专家也是毫发无损。
      如果是一个壁炉多好呢。
作者: 网事情缘    时间: 2009-4-22 21:36

德方大姐的帖子总是别有一番境界。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36

《指甲》

  除了须发,指甲也是需要经常剪一剪、修一修的。
  小时候老师教育小朋友说,剪指甲是讲卫生,讲卫生是好孩子。那时候,老师检查卫生就要看一看指甲。小朋友排着队,小手手伸在胸前,手背向上给老师过目,好乖。
  如今的人好像不一样了,手指甲留得比较长,上面还能绘各式五彩缤纷画。指甲再长一些,就成了梅超风,九阴白骨掌,骷髅上面一抓就像保龄球似的。再长一些呢,就是剪刀手爱德华。再再长一些呢,可以申报吉尼斯世界记录。两只手像是章鱼一般,青史留名。
  脚趾甲呢,不能留得很长吧。留长了不好穿鞋子,也许好穿,35码穿到43码?不知道。
  剪下来的指甲要扔了,要小心给巫师拿去整蛊。怎么整蛊?一般人当然不知道。就像刘谦的魔术,一般人近在咫尺看都看不懂。
  现在第三产业发育得充分,指甲基本不要自己剪了。只要仰天半躺着,一只手哔哔剥剥发短信玩,另一只手自然有人给你打理。
  脚趾甲呢,足浴的时候扦一扦。纤纤玉手、几把快刀,服务得很周到,完全不需要自己把脚捧到胸前来拿剪刀铰,好像练瑜珈。广告语叫做:手与足的接触,心与心的交流。
  除了达官贵人,平常男人的手指甲还是要自己剪的,似乎没有听说男人定期去美容店修指甲的。有吗?也许有的。
  指甲钳现在都用南韩的。国产的也有,多年以前的“双箭”牌,国产名牌上海货。上海货,当年就是信得过免检产品的意思。不像如今,网路上和上海有仇雠一般,上海人一露头就被骂得一头雾水,上海人吓得只敢躲起来。Why?
  然而,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使用下来还是南韩的经用,锋利,经用得多。
  产业升级、现代化、高科技,不一定非要卫星、飞机、航母,造好指甲钳也不容易。估计不管如何腾笼换鸟,还是造不出的,不信走着瞧。

  2009-2-28


《头发》

  三千烦恼丝。依稀记得鲁迅也写过,怎么写的,不记得了。
  进化的结果,就是留了几处毛发。最多的是在头上,保护大脑的。大脑最怕热,热得过头了就成了植物人,只是不会进行光合作用。
  如果全身遍布毛发,那就是毛孩,可以出去演唱,也可以拍无聊电视剧、无聊电影,做一个三栖演员。
  头发不甘寂寞,自己会悄悄生长,细无声。这就要经常梳一梳、洗一洗、理一理,烫一烫、染一染,做一个发型,人都好像换了一个。
  剪下来的头发可以做酱油,生抽、老抽、宴会酱油,头发提供氨基酸。不然怎么会鲜?
  发型很重要,有时候是个政治态度问题。想当年大清朝那会儿,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为了这个头发,竟然要把一条小命搭上。很多人大义凛然,身体肤发受之父母,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剃头留猪尾巴呢?到底是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但是为此把头砍掉了也是不合算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后来就留了一条油光鉴亮辫子,留了三百年,习惯了就好,省了不少洗发水。
  辫子虽然妩媚,打架的时候不大方便,给人一把抓住就成了阿Q或者王胡。所以彪悍如黄飞鸿者,大敌当前,一定先把辫子绕在脖子上,辫稍则一口咬住,双目圆睁,很杀气。
  功夫到了上乘,飞花摘叶皆能伤人。天津卫一名练家子,辫子抡园了如钢鞭一般,离心力很结棍,线速度更结棍,等闲七八个人近不得身。
  伟大领袖年轻时就有君临天下的风度,长发飘飘像是小泽征二,很潇洒地走在去安源的乡间小路上。后来革命胜利,上朝执政梳了大背头,满朝文武、封疆大吏一律大背头,表示政治上保持一致。有一位同志可惜没有几根头发,所以只好掼死在温都尔汗。等到后来英明领袖上台,首先就继承、捍卫、发展了大背头,证明“你办事,我放心”所言不虚。
  头发何等重要,直叫人生死相许。看看现在呢,一朝天子一朝头,全部改了小分头,哪里还有一只大背头?顺便把眼镜也换了款色,还有谁戴褐框眼镜的?勿要忒拎得清。
  精血旺盛,则头发乌黑有力,此乃大富大贵之相。所以当今官员全是一头黑发,精气神很足,带领着大伙儿奔小康,这是咱天朝百姓子民的福气。
  比起外国那些官员,比如刚刚卸任的小布什,顶着一头白发,一看就是气血两亏。还有一个什么国家的首脑,两鬓苍苍想去染发。选民不答应,上纲上线,这种事情弄虚作假?那其它事情肯定也靠不住,老百姓不放心。
  于是大囧。多大的事?闹得差一点削职为民。

  2009-2-27


《出关》

     矮胖矮胖的,肚腩挂在牛背上。
     连人带牛,被从高速公路上赶下来了。本来要罚款,摸出两枚青钱。一个戴着大盖帽的男人说,老年痴呆。另一个说,你以为这是鉴宝?假铜钿,和尚骗钱也就罢了,现在道士也跟着出来了,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小心关进去躲你的猫猫。
     有人说,又一个装国学大师的。有人议论:行为艺术。有人评价:行为艺术是戆大。
     反正也听不懂,兀自牵着牛踽踽走。黑色路面,牛侧着头啃些枯萎的草,咬了一个不降价的塑料袋,嚼得白沫泛出来。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太阳,灰蒙蒙的行道树。走过一个化工厂,硫化氢味道四下漫延。还有一个变电所,嗡嗡嗡嗡。
     没有清泉、没有山涧、没有小溪,当然也没有瀑布。于是就有些气喘并且踯躅了,大约血压又升高了,头晕,太阳穴剥剥跳,而且早搏了三次。终于看见一个池塘,塘里的水却是一半白色,一半黑色,有如太极。
     从牛背上的褡裢里拿出两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喝,滴滴答答湿了前襟。另一瓶倒进了牛嘴。拿出一个牛肉三明治,背转身就着矿泉水吃了。不能给牛看见,忒残酷。
     牛其实知道,转过头表示蔑视,人是什么玩艺?
     打了一个饱嗝,有些芥末味,还是骑上吧。这牛的骨骼难得的宏大,踩着路边的里程碑“77”爬上,咻咻然汗都出来了。硕大的牛屁股摆来摆去,人屁股也随着摆来摆去。两个屁股都没多少赘肉了,人骨头碰着牛骨头,咯噔、咯噔。
     出关?关在哪里?到底有没有关?不知道。极目望去,四面八方都是灰蒙蒙的,一条无涯的路。记不住从哪里来,看不见向何处去。
     走错了吧?错就错吧,大不了调头重新来过,大不了原地兜圈子,早就错得习惯了,几乎就是特色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反正也走了不知多少年了。
     天地不仁,出关。

     20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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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别处》[7]

《盘丝洞》

      枯藤老树,遮掩了洞门,极是个僻静所在。
      像这般相貌进去恐将人吓坏的,且把这嘴脸藏起。施展本事,出来一个俊俏斯文后生,玉树临风,双眼皮,两弯眼睫毛长长的,一身直裰也是簇簇新,鞋边都是雪白的。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月亮尚未升起,僧人却有一个,轻轻敲门,又缓缓推门。推敲之间,门便咿呀一声开了。
      一条卵石甬道,两侧绣萼翻阶,花团锦簇,锦石叠岫,修竹丛绕,迎面一面青石照壁挡了路,绿如翡翠。彷佛有龙涎香味飘来,还隐约听见有女子的戏谑笑声。
      绕过照壁,又是两重小闼,半开半闭。排闼而入,豁然开朗,里面煞是宽广。洞顶一圆孔如玉玦,天光煌煌照进。又置银釭数十,红烛高燃。四围卐字雕栏,回文绮阁,中间恰是一池,有温泉如湫溢不绝注入。
      环池帏帘薄如葭莩,又有小珠若菽者作缨络下悬。偷偷将帏帘掀起,放眼觇去,见有十余娇娃玉人在池中喁喁嬉戏。莺莺燕燕、轻颦浅笑,无奈热气蒸腾,只是看不甚分明。
      《西游记》书目至此,本当摇身一变,变做一条黑乎乎、肥嗒嗒、滑溜溜的鲇鱼,扑通一声跃入池中,单在那水中放出手段,专挑丰腴风流处干些不尴不尬的好事。
      搅碎一池春水,唐突佳人。确乎有违道德修为,看似大大不该。
      然而,正在迟疑,忽闻一声娇叱:兀那贼小厮,老大不知羞的,倒是如何进得来偷窥?剜了眼珠子去。又听得几位女子笑吟吟道,却将这小厮拖下水来,绕你奸似鬼,吃尽老娘洗脚水。
      各位看官,事到如今,这鲇鱼倒是变得变不得?

     2009-3-6


《女娲》------写在妇女节

      十指黑,蓬头垢脸,满面烟火色。
      忽然扑通出现在大街上,人们哗的一下四散跑开,怎么又是一声巨响?回头看看似乎没事,又慢慢回来围观看闹忙。里三层外三层,蝗虫似的四面八方涌过来。
      什么事?什么事?太有趣了,咯哩咯哩笑。手机噼里啪啦拍照,准备发到网上去。独家报道:“闹市街头忽现天外来客”。点击率一定创新高,弄好了就有境外投行注资,牛年创业、企业孵化、路演,然后在纳斯达克上市。
      要不要打110?不要没事找事。你从哪里来?Welcome !Nice   to   see   you!
      补天?什么是补天?是金融危机吧?一定是法国人或者美国人。破产了吧?直接从飞机上跳下来?看看,这就是西方的所谓民主、自由以及人权。
      你是嫦娥吗?嫦娥怎么会是这样呢?嫦娥是骨感美人,经常走T台的。一定是太空人。
      有人就战战兢兢伸出手去摸一摸,哇塞!真灼人。于是认真科普解释:这是穿越大气层引起的,衣服就是隔热瓦,烧掉了。
      却是真的累了,那么大一个窟窿啊。把石头熔化了,一块一块粘上去,指甲磨掉了,肺也热坏了,血液干涸了,身上燎伤了。要挑晶莹剔透的材料,不然青天就脏兮兮的了。供应商提供的全是假货,物流公司送来又是短斤少两,合同没用。只能自己一块一块挑。
      真是彻底累了,手里还握一小块石头呢,那是准备做通灵宝玉的,不然哪里会有什么金玉良缘或者木石良缘呢?
      哪来这么多人啊?当年用黄泥捏这些泥娃娃的时候也是蛮累人的,一个一个开脸。想不到现在他们自己弄白相繁衍出来了这么多,都是好孩子啊,还穿得花花绿绿,爱煞人。真想好好看一看、抱一抱。怎么一个女孩跪着求乞,一个老婆婆在翻垃圾箱?看花眼了吧。
      累了,躺下放心睡了。头枕着胳膊,慢慢就冷却成了一个塑像。身后是一家肯德基,肯德基旁边是一家麦当劳,街对面是中国联通营业厅和工商银行。人气很旺。
      手松弛了,一小块石头剥笃落地。一个男人眼睛尖,马上弯腰捡走了,姓贾。回家在上面刻了“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对外说是从娘胎里剖腹产带出来的,含在嘴里。
      生命科学专家、人类学的学者、航天工程师、广告公司老板、保健品公司CEO、乳业集团老总以及电视台记者终于赶到了,奥迪车、奔驰车、采访车围了一大圈。
      立即制定并且启动了橙色应急预案,消防车、警车、救护车,还有武警,武警穿着防弹服,全副武装,还有盾牌。武警来干什么?当然是来处置突发事件。几个官员带着一批皂隶姗姗来了,一式西服。小分头。
      笑死了,什么身材,95,88,98,简直没有三围的。
      起码也得穿上点什么吧?以为自己艺术,艺术怎么啦?要对下一代负责,建设精神文明懂不懂?来人哪,拿床毛毯盖上!

     2009-3-8  妇女节
作者: 水笺    时间: 2009-4-22 21:39

潘妈和王伯的故事好熟悉啊~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39

《后羿》

     德国定制的,钛合金,八千石拉力。
     箭是匈牙利精钢的,箭长六尺,不但凶,并且利。这些事情很讲究的,有说法的。
     从来没有这么粗大的弓,也从来没有这么锋利的箭,为什么呢?因为他是后羿。后羿知道不?曾经射过太阳的,幸亏只射落了九个,否则,万世如长夜。
     有时候想想,也许这是宇宙大爆炸留下来的原始印象。轰隆一声,然后四散开来。本来应该就是十个太阳,只是那九个跑得比较快,渐渐远了。多普勒效应,红移,懂不懂?跑到几万、几十万光年以外,看都看不见了。其实也不一定就是后羿射落的。
     家庭琐事,后羿和太太吵嘴吵得很凶。太太嫦娥七年之痒,偷吃了灵药,学不良少女离家出走,自己抱着一只宠物兔子飞到月亮上去了。小白兔,很可爱的那种。为什么到月亮上去,碧海青天、冷冷清清的有什么好?谁知道呢?整天吃瓜子捱时光,肥皂剧也看不到,已经有鱼尾纹了。头上插着数枝甚至数十枝桂花,抱着兔子取暖,听着吴刚锯木头。
     桂花酒?没有。真没有。
     酒能乱性,酒是色媒人,孤男寡女,虎狼之年,这个事情就说不清楚了。吴刚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从来没有听说什么桂花酒。
     后羿想把月亮射下来。月亮掼下来,嫦娥也就回到怀抱了。据鲁迅记载,一个月白风清的良夜,后羿曾经咬住牙关弯弓搭箭,他进三步,月亮退三步;他退三步,月亮进三步。终于没有射下来,所以现在还有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城里人不大看见。
     于是盲流,到处射鸟打猎,飞禽走兽慢慢绝迹,没绝迹的也闻风而逃躲猫猫,只能天天吃乌鸦炸酱面。和谐社会提倡绿色环保了,乌鸦不能随便打,麻雀也不能随便打,打了要罚款。蚊子可以打。蚊子炸酱面?戆煞脱了。
     没办法,人总要活着,一把年纪了,又没有社保,低保也没有,扛着长弓大箭应聘保安。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弓箭?有什么用?射太阳?射月亮?戆伐啦?奥运会怎么没有请你去?射一个导弹下来看看。
     你有本事射中自己吗?
     后羿试了几次,竟然办不到。

     2009-3-5


《夸父追日》

      没有飘柔和潘婷,蛮长须发卷曲虬结,像个前卫摇滚歌手,嗨而且发臭。
      看不见眉目,不可能看得见,黑得如双料的奥巴马;又如十字架上的耶稣,静脉蚯蚓一般暴出,胸锁乳突肌有如两根绷紧的牛筋,肋骨根根毕现,前胸贴着后背,腰围一尺八,外加一个污垢的肚脐。
      说是要追赶太阳,没有开玩笑吧?追赶太阳?怎么追?为什么?好笑煞了,有病!
      太阳是一颗恒星,烧得热火朝天,表面温度5500度,碳水化合物直接成了蒸汽,蒸汽直接成了离子,离子又成了等离子。眼睛来不及眨,激情燃烧的岁月全部完毕。
      终归要有人试试的。左右做了几个弓箭步,双手撑住膝盖拉韧带;脚趾点地,踝关节绕了几十圈;又做了几十个高抬腿,踢踢踏踏,踢踢踏踏,看起来有一点力道。
      肯定是骗钱的、卖膏药的、行为艺术,或者就是疯子。喂,你以为你是罗伯斯?你以为你是飞人博尔特啊?100米9秒5?
      那也说不定,民间有的是武林高手,说不定腿上绑一个甲马,烧一道符咒,跑起来就如飞一样。《水浒》中有一个神行太保知道吗?可惜后来失传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就是经常失传,一不小心忘记了。主要是太博大精深了。
      是的是的,少林少林,天下美名扬,易筋经、十八铜人阵、小还丹还有分筋错骨手。
      不要瞎说,少林没有分筋错骨手的,那是东邪西毒的功夫。什么追赶太阳?是每天绕地球一圈,还是每年绕太阳一圈?给个定义先好不好。
      搔搔头无话说,于是去买了五个肉包子,一包乌江牌榨菜,嚼得太阳穴一鼓一鼓。看着一口一口包子顺着食管起起伏伏滑下,不喝一口水。吃完了,肚子仍旧瘪瘪。
      过了几天,一个小朋友上课不专心,东张西望。看见了什么,用胳膊肘推了推,指给同桌看,同桌啊了一声。
      老师闻声谆谆教导说,看什么,看什么?
      我们看见了李宁叔叔。哪个李宁叔叔?就是在天上跑步点燃奥运火炬的李宁叔叔。刚才已经飞到太阳那里了,越来越远,快得不得了。真的。
      哪里有啊?不要胡思乱想。老师说。
      这个00后小朋友的学习目的性不是太明确。

     2009-3-9


《一个老板》

  雨下得噼里啪啦烦心,可能要下雪。
  雨刮器无可奈何地摆来摆去对雨水说不。瞥见路边一个书包亭,不锈钢制作,比较大。
  现在的报刊杂志花花绿绿很多,还有不少促销招贴。所以书包亭就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很美。书包亭还代卖手机卡、哈罗C饮料、可乐、矿泉水和香口胶。
  临时停车,买最新一期《三联生活周刊》,封面故事是央视TVCC大楼像一根蜡烛一样烧起来了:“CBD的安全挑战”。
  缓缓靠边,熄火,拉好手刹,摇下车窗,把身子向右边探过去。有雨水飘进,湿了半边脸。这期杂志还没卖完,放在书架角落里。
  老板是个谢顶中年男人或者老年男人,天冷,缩在柜台里看都看不清。两摞当天的晚报和《新民晚报》挡着风。新鲜出炉,夹着浓浓的油墨味。
  打过招呼,指给老板看,掏出十元钱。老板抬眼说,好的。然而并不起身。
  这条路不准停车,一经发现马上拍照,罚款五十,不扣分。心里急,再大声说一遍,老板慢慢按住柜台站起,一件连帽的深蓝羽绒服浮起,左手却从角落里拿出撑拐。哎呀,这老板,这就不好意思了。
  于是赶紧下车,绕过车头。拿书、付款,清清楚楚道声谢谢。
  抹一把脸上的水,把杂志扔在副驾坐上,带着些许惭愧,重新上路。唉。如今,人活着很难的,待人还是从容一点好。譬如这个书包亭的老板,在这凄风苦雨的春寒里。

  2009-2-25


《一个男人购物》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乘自动扶梯上超市。
  自动扶梯站在右边,这是外国规矩,在这里没人理你,但是做还是要这样做的。因为这样符合理性,虽然不符合国情。嚼着香口胶,推一辆购物车,慢慢走。当心着,不要撞了别人,可以被别人撞。看见小朋友尤其要当心,或者停下来让路。
  砂糖橘,很好,挑了两塑料袋。可以挑,但是不要过份,留一些叶子不要紧,看起来格外新鲜,而且美感,其实也没有多少份量。有几个人在剥着品尝,没有看见,管不了。进口青苹果,美国产,不像。八个。看见有几个橘子掉在地上,帮着捡起。
  还是慢慢走,一盒吉列刀片、六块舒肤佳简易装肥皂、一套资生堂洗发、护发水;两支牙膏,黑人超白含氟,牙膏要买好的。据说牙膏要换着用,那下一次买高露洁。试了试阿迪达斯男用香水,太甜,不喜欢,还是喜欢BOSS。说声对不起,促销员说:没关系。
  水果过秤,不要挤,站在边上等一会。好了,没人了,终归会空的。你好,谢谢。营业员抬头看了一眼,笑。
  继续走,洁云方块纸,200张装,十包。妮飘纸巾,不带香味的,两个包装,十盒。
  一个男人,浅色灯芯绒竖领棉衣、牛仔裤、黑色高帮运动鞋。双手推着手推车,站直了从容走,很优雅好看的。超市里很热闹,没有什么金融危机的样子,是不是内需和消费一下子刺激出来了?背景音乐很响:“不怕不怕啦”。想不通有什么不怕不怕啦,太响了,不管。
  有两位老人像是知识分子,因为戴着眼镜。看不清牌价,一一报给他们听。
  想起一件事,回过去拿了八只菲利普5W节能灯。找了个灯座试了试,全好的。菲利普到了苏州,质量就不太保险,坏得比较频繁。所以,节能灯只能节能,想省钱是不大可能的。
  又拿了两块美国产奶酪,一大罐德国考司特黑啤。黑啤在降价促销,158元一罐。
  收银台其实人不多,每一个收银通道也就五、六个人排队。还是稳稳地站定,不要盯牢别人的屁股,不要轧闹猛,不急,耽搁不了几分钟。顺便把别人扔下的购物篮归拢一下。
  你好。收银员笑了,每次都比她早打招呼。扫描,付钱,拿了小票。再见。
  回到地下车库,从车里拿出购物袋,定定心心装好放入后备箱。手推车最好不要放在车位上,人家也要停车的。交给车库管理员,说声谢谢。
  系好安全带。

  2009-3-11


《上香,不是为了贿赂!》

      达摩东来,佛教日渐汉化,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于是就悖离了佛教本身对于人生真谛的终极思考。佛教一分为二,一部分是士大夫打机锋的逻辑游戏,一部分就成了善男信女现实生活的安慰剂。
      尤其世俗佛教的近年再度崛起,其实已经是以对佛的贿赂来对信仰亵渎。
      如果说,因果报应说还能作为对人道德行为的约束。那么,仅仅上香以及对僧侣的布施来作为一种交换,以换取自己的富起来、健康、平安、以及种种生活要求,就显得比较稀里糊涂的伪善,而且成本投入也太低了。
      这种全民经商的生意人心态,佛也只能笑我将来的。
      前几天网友发帖,也许只是对于一个传说中日期的提醒。但是很多跟帖就露了真性,种种期望重托交给菩萨,菩萨也是忙不过来的。
      至于说某设计师就是观世音菩萨,那就更是走火入魔了。这倒和如今的处级政治和尚如出一辙,法门内外,煞是和谐。
      无意对于上香这种色、相进行价值判断。只是另外一说: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倘要修为行善,又何必上香礼拜?
作者: 水笺    时间: 2009-4-22 21:41

我的天,里面好多故事都看过,作者是什么人呢?好熟呢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53

回水笺: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应该是上海人,看他在猫眼写的很有意思,就逼他把这些小文收集起来。现在他在猫眼贴了88篇了,还在续贴。曾请他来这里看看。
我想,他会来的,只是不知道他会以什么形象出现。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56

《上香,不是为了贿赂!》(2)

      因果报应,是世俗佛教得以盛行的一个理论基础。不然谁去烧香?戆煞脱了。
      相当于伟大领袖的某某论: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温度使鸡蛋变成小鸡,但是不能使石子变成小鸡。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吧。虽然现在好像已经可以制造最简单氨基酸分子了,往后就是蛋白质甚至生命个体。但是现在还是试验阶段,不去管它,到哪山砍哪柴。
      老百姓说,不好做坏事,做了坏事就会在一定的时候有报应。什么报应?牛头马面,上刀山、下油锅、滚钉板,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痛苦吗?痛苦。可怕吗?可怕。
      什么时候报应呢?这倒说不准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而言之,有一个什么本子上记载得明明白白,黑材料,到时候有空了就秋后算账。记账的神灵忙得不得了,建立了一个无与伦比的数据库。
      所以一个人要做好事,做善事,而且一个人做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就像雷锋同志似的。
      什么是好事、善事呢?没有明确的界定,但是人天生是有些明白的,所以这个人类社会才能繁衍至今。如果大家都不明白,一有机会就我咬你一口,你戳我一刀,或者随随便便就掼一个核弹玩玩,那么这个人类早就没有了。
      但是报应这件事,真的兑现的好像也不多。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忽然遭雷劈的往往倒是缺乏知识,很少恰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凶人,说明雷公的精确制导导弹有些问题。
      实践出真知,有的人就不怕报应,什么坏事也敢做,死后管它洪水滔天。
      反而倒是一干善男信女战战兢兢、烧香拜佛,在因果报应学说中祈望着善报。什么善报呢?各人想的不一样,不外乎是荣华富贵、福泽绵延、健康长寿什么的吧。这辈子或者下辈子的,早作打算。
      真有因果报应多好,还是相信有吧。且烧柱香去。

     2009317


《上香,不是为了贿赂!》(3)

     因果报应为什么那么有市场?那么深入人心?虽然它从未形成一个确凿的证据链。
     伟大领袖曾经发问:人的正确思想从哪里来?那么,也来问一问,因果报应这种学说是从哪里来的,是人的脑子里固有的吗?是神祗们塞进人脑的吗?是实践出来的吗?
     具体地说,因果报应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肯开动脑筋的人很自然地就会想到逆定理、否定理或者逆否定理等等;譬如,没有善就不会有善报,有恶报一定是曾经作恶,没有善报是因为没有行善等等等等。
     懂不懂什么是逆定理、否定理、逆否定理啊?不管了,写给懂的人看吧。
     一个人生活不如意,自己觉得没有得到公平和正义,而且也没有富起来,而且也预测不到什么办法共度时艰,于是没有了信心。那么人就会向自己的内心收敛,会自己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答案是,嗷,一定是前生作了恶,今生仅仅是前生的报应。
     这么一想,心安理得。一切坎坷、倒霉、不满、不幸终于找到了答案。为了下一辈子的幸福,从现在做起,从我做起,认认真真做些善事,譬如到观世音菩萨那里上香,并且捐募些许善款、结个善缘什么的。也不妨和和尚们拉拉近乎,如果是主持,当然更好。
     譬如吃斋、不杀生、放几条泥鳅、几只团鱼什么的,准备下一辈子兜底翻盘,把这一辈子的损失补回来,或许还有得赚。
     且不管这些吃小亏沾大便宜的行善是不是佛教的教旨本意,反正行善总是好事吧,使这个世界看起来美好一点。

     2009-3-18


《上香,不是为了贿赂!》(4)

      因果报应这件事总得有人管啊,否则不是乱套了吗?弄不好就是善有恶报,恶有善报。
      谁来管呢?不太清楚。于是人们又开动脑筋想,一想就生动丰富了。
      在西方有一个极乐世界,那里有着恒河沙数的菩萨。但是这个事情菩萨管吗?菩萨应该比较淡泊出世,好像也比较无所事事,总是坐在那里,仙乐缥缈,霞光万道。
      观世音菩萨则住在紫竹灵山,赤脚踩在鳌鱼上面。倘若鳌鱼一翻身,就是天崩地裂,地震。旁边还站一个善财童子,一个女生不知道是谁。善财童子,说明善和财是有些联系的。
      对了,应该还有一个公权力机构,就是天上的政府。政府元首、权力的顶峰就是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有一个妈妈是王母娘娘,每年要开一次蟠桃寿宴,有一次给孙悟空给搅了局。
      对应于人间的朝廷,玉皇大帝主持工作的就是天庭。天庭也是禁卫森严的,闲杂人等休得入内,保安等等自然少不了。还有无数天兵天将,手持各式兵器法宝,了不得的本领。
      玉皇大帝的执政能力似乎有些问题,所以那一次就给泼猴弼马温大闹了天宫,自己钻到桌子底下才得以脱身。好没有面子。
      因果报应这件事情完全交给天庭管理,还是不大放心。所以还有一个应急预案机制,那就是十殿阎王也来管一管。就好比司法以外,再设一个纪委、反贪局什么的。
      还是不放心,于是又增加了耳报神、灶君菩萨,而且还有三尸神。三尸神盘踞在人的两眼之间,鼻窦以上,印堂以下,简直就是Inter  inside ,内置一个专门汇报言行的木马软件。
      好了,这下可以放心行善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事无巨细都记载在案、论功行赏了。
     一般人虽然不愿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其实也不想就此搬家到极乐世界的。最好还是重新投胎人间,因为前世的诸多积德行善,这一辈子就要笑看风云起落,好好享受人生了。
      到底人世间的事情比较精彩,灯红酒绿、燕瘦环肥,尤其是稳稳掌握了很多善报在不断返还。就像中国移动的一次性缴纳话费,每个月打一些到账上。

     2009-3-18


《上香,不是为了贿赂!》(5)

      好吧好吧,让我们都来做善事。积德行善,下一辈子享福。
      也有网友不同意轮回一说,譬如“荤色两戒”网友认为今世就有体现,那就更好了。简直是化学反应,立竿见影,催化剂都用不着。
      那么,什么是行善呢?很多很多,数不过来。反正大家都是善人,心里都明白门清,不须啰唣。去年汶川地震以来,几乎每个人都捐过善款,几百元钱摊开像扇子似的,笑嘻嘻地在摄像镜头前慢慢放入。为什么要摊开?咦,不然谁知道你捐了几何?如果是大笔的呢,就用支票,支票要放大定做,上面明白喷绘:人民币叁百捌拾萬圆,一定要写得大!
       行善一定要钱吗?也不一定,当然最好是钱,市场经济。钱有数字,可以比较大小多少,其它怎么计算记录呢?善是需要度量的。然后才能确定返还多少报应啊。
      有些恶心吧?恶心当然有一点,但是实惠,也就算了。
      除了钱,还有别的吗?譬如铁达尼克号撞了冰山,怎么办?那要看看是什么情况,一般来说,还是腾身跳上救生艇再说。当然心里是肯定要祷告许愿的:过往神灵听着,倘若大难不死,一定为观世音菩萨娘娘重塑金身。若有欺瞒,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种话说说容易,做起来比较难,所以他老人家是佛祖。什么时候做善事不觉得是做善事,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且必须,那么这个人就是佛。
      为了获得报应而行善算不算行善呢?姑且也算的吧,不然还有什么人做善事?

     2009-3-18


《上香,不是为了贿赂!》(6)

      惩恶扬善,不惩恶岂能扬善?不知道这种世俗佛教理念是不是汉化以后特有的。
      看看有几个菩萨,譬如弥勒佛、三世佛,常年满面笑容,慈眉善目。环视过来,满脸狰狞、横眉竖目、剑拔弩张的也不是少数,四大金刚、八大金刚、五百罗汉中的一部分,加在一起专政力量很强大。
      除此以外,嘿嘿,还有地狱。据说地狱有十八层,虐俘,虐囚,一层比一层厉害。而且没有电梯的,也没有管道结构施工图纸,要想越狱那是难上加难,完全不可能。
      人们不仅按照凡间的权力金字塔想像出了天庭,也同样按照现实制度想像出了地狱。地狱里有的是夜叉小鬼、牛头马面、还有鲁迅先生叙述得乐此不疲的黑无常和白无常。
      地狱归阎罗王管辖,相当于现在的看守所所长、典狱长。不对,那阎罗王的权力就太小了,和天庭的玉皇大帝不能形成两极。到底体制如何,不是十分清楚。
      至于地狱里的刑罚,根据当时的科技水平,也就想出了上刀山、下油锅、滚钉板、五马分尸等等。至于什么割气管、躲猫猫或者三聚氰胺,那时还没有发明。如果现在的人来重新设计建造地狱,那但丁先生也是望尘莫及的。所以说,知识就是力量。
      阎罗王赏罚分明,按照每人生前的善恶记录,由手下一一按律执行。千刀万剐、抽筋剥皮、血流成河,生不如死,因为已经死了。
      能不能想办法捞呢?估计比较难。有没有搞错?又不是酆都鬼城,酆都是旅游景点。
      所以要想不吃这份苦,一个人就必须多做好事,少做坏事。不然,将来太可怕了。说不定吃尽苦头以后下一辈子就投胎成了一头驴、一匹猪。阎罗王一部络腮胡子竖起来,两只眼睛一弹,桌子一拍,来人哪!吓都要把你吓死。
      那么,由于恐惧而行善算不算行善呢?也姑且算吧,不然更更没有人行善了。

     2009-3-18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1:59

《上香,不是为了贿赂!》(7)

      悚然一惊,浑身都是冷汗。
      忽然想到,如果因果报应确实存在,而且如网友荤色两戒论证的那样,现世就一一体现出来,那么把这个报应扩大到一定的范围倒是丝毫不爽。于是吓呆了。
      虽然很多人行善,但是有人行善前先预设了一个报答,那就是施恩图报,最好还要有些利润。网友昭昭89研究下来,认为这是行善的发心有了问题,因果报应的效果全在起心动念的一刹那,这样的行善属于“无功德”!昭昭89依据的是《坛经》。
      《坛经》是什么经?如果所言不虚,那么不是做了无用功?泥鳅、甲鱼、乌龟不是白白放生了?菩萨面前的香也是白烧了,因为总是想菩萨保佑些什么的。
      行善无功德,作恶倒是笔笔被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现在老百姓的日脚过得苦不堪言,原来如此。本来以为每一个个体的善恶可以相抵,或者收支平衡,想不到这个无功德的善被一笔勾消不认账。剩下一个一个小恶加起来形成了一个恶的社会合力,丝毫不爽地报应到了群体身上。
      想想也是有些道理的,啥也别说了。买房难、看病难、就业难、创业难、上学难、养老难、孩子难、上班一族难、买张车票难、喝口牛奶也难、吃顿无毒饭菜更难、听见一句真话更更难,悬赏找个清官更更更难。没有不难的,连一口清新空气也呼吸不到了。
      看起来这个恶的报应越来越厉害,非要一个大善才能改变。老百姓能做什么大善事?老百姓能保佑自己活着就不容易了,可怜兮兮呆在防盗门窗里一天天过吧,实在没事看看我的团长我的团。又不是人人都是切格瓦拉。
      谁都看得出哪里出问题了,中国不高兴。那怎么办呢?谁知道怎么办?
      上香问菩萨?又是起心动念即不对,无功德,问了也不给答案。

     2009-3-19


《上香,不是为了贿赂!》(8)

      上香,上香,熊猫烧香。欧了,熊猫都烧香了,还不上香?
      烧香,烧香,遇见和尚。和尚说,阿弥陀佛!和尚是什么人,和尚就是和尚。和尚就是比丘的俗称,尼姑则是比丘尼。
      皈依三宝,记得原来有一些戒律规矩,有一些三坛仪式,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寻常人等管不着,看见光头着袈裟者,即是和尚。一概称之为师父,或者法师、长老,谄媚得紧。
      为什么谄媚?觉得和尚终归离菩萨近一些,不看僧面看佛面,宰相门房七品官,将来有些什么事情需要拜托,肯定菩萨要多一些关照。现世如此,焉知佛界、天庭不如此?
      拍马邀宠本是有些国人的强项,于是对于和尚,见了你们总觉得格外亲。上香的同时,当然要意思意思,省吃俭用或者贪赃枉法来的人民的币是一定少不了的。于是寺庙成了一干和尚们的提款机,不要什么银行卡,还没有假币。
      和尚也是拎得清的,除了开光,还会卖药、耍把式、做法事、超度亡灵,嘛哩嘛咪訇。
      尤其什么武僧,随便哪个大舞台都上去演出了,硬功、轻功,不得了。武僧为什么要专门单列?不知道。倘若开了先例,那么,武道士、武尼姑、武工人、武农民、武白领、武空姐、武歌手、武公务员都要出来的。尚武耶,尚武以后狠扁东洋鬼子和西洋鬼子,然后自己再互相扁一扁。
      想想外国的那些僧侣,开医院、办学校、赈灾施粥,忙得不可开交。或者就上街游行什么的,给警察用催泪弹打得灰头土脸。
      还有一个特雷沙修女,居然跑到加尔各答,服务于麻风病人、乞丐和孩子,和蚂蚁、苍蝇、蛆虫以及老鼠打交道。这样的出家还有什么意思?
      唯有这个南瞻部洲的和尚舒服,一个个肥头大耳,下巴都有好几个,血脂都高五倍了。
      其实和尚也就是出家修行的人,和在家修行的一般无二。倘若不是有人想贿赂菩萨,也不心甘情愿拿钱供着,和尚早就跑得一个也无。谁会愿意像特雷沙嬷嬷呢?
      还俗不难,只要发表一个口头声明,于是舍戒。
      和尚也是人,对伐?

     2009-3-20


《上香,不是为了贿赂!》(9)

      菩萨多如恒河沙数,于是佛教被人称为“象教”。
      偶像崇拜,当然要有偶像,于是一个一个泥塑木雕出来。做出来了放在露天风吹日晒也不对,于是盖了庙宇。啊,宏大巍峨。佛象和和尚住在寺庙里,也有的和尚不知道住在哪里。
      也有的佛象顺着山岩凿就,太大,造不出这么大的寺庙遮风挡雨,终究不是好事,一不小心就给塔利班炸掉了。
      机构冗宕,佛像多,单单罗汉就有五百个。还要不断增设,不然忙不过来。所以济颠也被招收进佛的干部队伍,名号为降龙罗汉。关羽也因其忠勇成了偶像,似乎是负责分管警察一条线的,香港的警局里供着,专门保佑条子。
      还有一个大清国的乾隆爷有趣,自己觉得起码也应该是个菩萨,于是也请人按照自己的龙颜塑了一尊罗汉,挤在罗汉堆里排排坐、吃果果。
      后来西学东渐,基督教进行文化侵略,眼看着一天天坐大,怎么办呢?索性把耶稣也塑造成一个罗汉。这种行径是很有中国特色的,把你拉进来。于是西方信徒的父,只是区区中华的一个普通罗汉。中华胜利了。万岁!
      对了,这个怎么可以不提呢?罪过罪过啊。好一个财神菩萨赵公明哪,赵财神爷黑面黑口法力无边,群魔慑服,小人横事不敢来犯,商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又有一说,还有文财神,还有福禄寿三星,面貌都很委婉。一并提及,不敢疏漏。
      佛像太多,搞不清。一概上香,都是不能得罪的。南无阿弥陀佛。
      而且寺庙也不断增加,这叫做开发旅游景点,发展第三产业。寺庙怎么旅游呢?当然是上香、磕头、捐善款,这个中国老百姓都懂的。进庙宇和进衙门一样的,终归是花钱消灾。
      不但老百姓懂,官员也是懂的,每年大年初一按职位高低进庙撞钟祈福。无神论者进庙撞钟、拜佛、上香,不是寺庙不大对头,就是无神论者不大对头。
      当然,寺庙也专门要为官员大人祈福,横幅拉得啪啪的,和尚们不要忒懂啊!

     2009-3-20


《上香,不是为了贿赂!》(10)

      中国人说,人死如灯灭。法国人唱,生命是风中之烛。
      虽然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对于生命的理解倒是差不多或者一样样的。全世界总有人没事喜欢瞎想八想、没事找事,为了解决生命的终极意义,就有了宗教和信仰。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有时不得不接受外来文化,但是坚决不肯全盘西化或者东化。而且能在无形中将其消解、同化、变通、颠覆,直至彻底改头换面,成了一个莫名奇妙的怪异。
      大凡外来文化、外来主义,只要进入这个酱缸,莫不如此。冥顽不化得吓死人。
      这就是一贯的改革而且开放,譬如达摩东来,一苇渡江给南瞻部洲带来了佛教,这个佛教初来乍到的时候肯定是视之为洪水猛兽的,看不惯。当然就要对其改革,怎么改呢?想象能力和创新能力有限,只能按照现世通行的规则改。西方极乐世界和天庭慢慢就成了一个精神朝廷,菩萨就是冥冥中看不见的各级官员、行政人员以及执法人员。
      对于朝廷和官员,有的人一贯的行之有效的策略就是,拍马献媚,市忠邀宠。倘若能在这拍马献媚市忠邀宠中获取些许好处,那是何等的智慧,何等的聪明,何等的文化。如果没有好处呢?起码也买个平安。不吃亏的。
      对于朝廷的策略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应付天庭,于是烧香拜佛,佛教兴起。烧香拜佛的起心动念,自然少不了打一些小九九的算盘:发财啊、中举啊、当官啊、免灾啊、等等等等。
      至于佛教的教旨要义,那就不去管了。且先把菩萨哄好了再说,但求大家相安无事。
      如果真的参透了佛教要义,逢佛杀佛,那是万万不可以的。这个人一定疯了,大家等着看他倒霉吧,下地狱啊。
      唉,不管如何,在找不到其它办法以前,大家还是来上香吧,南无阿弥陀佛。当然,也不妨为了下面的理由上香:
      上香,为了所有迷失的、痛苦的、屈辱的灵魂。
      上香,为了这个多灾多难看不清方向自己绊倒自己的民族。
      上香!我佛慈悲,为了将来不要再为上面的理由上香而上香!南无阿弥陀佛!

     2009-2-21


《有个达尔文》(1)

      眼睛一眨,达尔文诞辰200年了。
      达尔文?达尔文。就是那个在加拉帕戈斯群岛抓了两只嘲鶇鸟,然后就产生了生物进化想法的英国科学家,查尔斯.达尔文。
      什么科学家?就是说人是猴子变的是不是?瞎说呢。人怎么会是猴子变的呢?这个科学家吃饱了没事,研究这个有什么用?
      那么,看起来首先要说说什么是科学呢。虽然国人习惯把科技连在一起说,说科技是生产力,还有科学发展观,其实科学和技术还是有区别的,而且也不一定就是生产力,不是那么功利的。
      科学,很生活的说就是事物本来存在的规律。所以,科学只能发现,不可能创造。
      技术,则是想出或制造出了本来没有的东西。所以,技术只能发明创造,不能说发现。
      譬如,牛顿被苹果砸了一下,于是就想,这个该死的苹果怎么总是落到地上来?后来就开动脑筋想啊想,看啊看,终于发现了万有引力,还有什么运动三大定律。
      科学主要是观察、观察、观察,思想、思想、思想。当然,为了观察,也一定要有不少技术援助。比如居里夫人发现放射性元素,不是发明放射性元素。
      至于后来有人根据牛顿定律或者根据居里夫人的发现,制造出了登月火箭或者医用X光透视仪,那就是发明。发明也是同样伟大的,没有什么孰优孰劣的价值判断。前者是科学家,后者是工程师。当然,并在一起都说是科学家也不要紧。真正的科学家不会在乎虚名。
      譬如令国人无比骄傲的四大发明就是属于技术范畴的,不能说四大发现。
      所以,发现遗传规律的是孟德尔和摩根,国人不断要推到诺贝尔去获奖的袁隆平只是将其引用到水稻杂交技术上。伟大当然也是同样伟大的吧,但是区别还是有的。
      至于科学和技术是不是有用,那也得看如何来评价有用与否。如果从证明人类的智慧来说,都是有用的。如果从能不能赚钱发财来说,那就不一定了。
      反之,能赚钱的也不一定就是科学技术,忽悠骗钱的多了。相信每个人都能举例。
      每年有一个搞笑诺贝尔,每年还有几次科学家和孩子、百姓在一起瞎说的聚会。放开胆子和嘴巴胡说一气,有时候就会有些火花擦出来,说不定的。
      可惜有的地方、有的人从来就不明白什么是科学。一说科学就想到应用,想到办公司孵化,想到骗钱或者上市圈钱。其实这种地方是从来没有科学的,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盯着两只嘲鶇看上几年,仰望星空几十年,谁高兴来做这些傻事?
      近百年来,给人扁得找不着北,也还是只知道“师夷长技”,着眼的全是技术。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支撑这些技术的科学精神、学会认认真真对大自然的尊崇、真正理解什么叫做理性和严密的逻辑,并且愿意为之花出毕生精力而毫无所获,早着呢。
      尤其是要将科学和狗屁政治分离,和拜金的实用主义切割,不知道何年何月。
      好了,现在回过来说达尔文。
      达尔文生于1809年2月12日。也就是大清国嘉庆十四年。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2:05

《有个达尔文》(2)

      据说达尔文曾是个叛逆少年。他的老爸认为:你将来会是你自己和整个家庭的耻辱。
      达尔文的老爸乃是名医世家,一怒之下,把达尔文送入剑桥大学基督学院,让他将来就业做个乡村牧师吧,这个职业也算体面。想不到达尔文却不大喜欢《圣经》和神学,喜欢研究植物和虫子,弄些叶片和甲虫玩玩。弄着弄着,也算在业界小有名气了。
      1831年(大清国道光十一年),英国海军部“贝格尔”号再次奔赴南美地理考察。达尔文有幸随船作为博物学家自费出行。这一去就是五年,一路上捕鸟捉龟,考察三趾鸵鸟、珊瑚虫、鬣蜥。其中就有那两只著名的嘲鶇。
      1936年,达尔文回到英国,被吸收为地质学会会员。1839年,达尔文被选入英国皇家协会,他的旅行笔记出版。
      1837年7月,达尔文在一张纸上随手画了一棵进化树,这棵进化树草图是人类第一次意识到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有着共同的祖先。达尔文的进化树认为,(或者说演化树也许更准确,)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是平等的,不存在高低、先进落后之分。没人知道这棵进化树的灵感来自哪里。但是,此时的达尔文还没有解决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这棵进化树的树枝是怎样分叉的呢?
      在达尔文之前,现代物理学和现代化学的基础已经打好,(1666年,牛顿已经创造了微积分和运动三大定律!)人们已经逐渐接受了这样的一个事实,即无机世界的很多看起来奇妙的现象,本质上都不奇妙,只需要几个很少的基本理论就可以解释。
      生物进化的概念早已提出多年,譬如灾变说和渐变说。法国博物学家居维叶的比较解剖学也形成了重要的现代理论。达尔文继承了前人对世界和自身好奇心累积的结果,添了一把重要的柴火,这把柴火使得原来的各种猜想和假设豁然开朗,这就是“自然选择”。
      以描述为主的博物学逐渐被以实验为主的现代生物学所替代,自然选择学说成了现代生物学的奠基石,至今仍然如此。
      达尔文把现代科学理念引入到了有机世界,从此生命科学逐渐抛弃了感情色彩,开始走上了实证的道路。
      达尔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伴随着呕吐、心悸和失眠,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把以前积攒的研究笔记整理成了一本书,取名《物种起源》。
      1859年(大清国咸丰九年)11月22日,《物种起源》正式出版。当其时,太平天国运动正在中国风起云涌,破江南大营迫近上海。
      谁也料想不到,38年以后,一个叫做严复的中国人会据此做了一本《天演论》,将一个中国搞得天地反复,钟山风雨都起了苍和黄。


《有个达尔文》(3)

      1873年,达尔文的名字出现在上海《申报》上。
      1877年,英国传教士主办的中文杂志《格致汇编》正式介绍了达尔文的进化论。
      1920年,马君武的译本《达尔文物种原始》由上海中华书局出版。
      西学东渐,那时候的中国看起来很开放。任何专制政权总是一以贯之地坚持愚民和反智的,泱泱大清国概莫能外,只是当时已经风雨飘摇,自顾不暇了。
      严复(1854-1921),原名宗光,字又陵,福建侯官人。1866年,严复入福州船政学堂学习英文及近代自然科学知识。1877年公派英国留学,先入普茨茅斯大学,后转到格林威治海军学院。留学期间,严复对英国的社会政治发生了极大的兴趣,尤为赞赏达尔文的进化论观点。
      海归回国以后,严复从海军界转入思想界,积极倡导西学的启蒙教育,完成了著名的《天演论》的翻译工作。
      《天演论》译自英国生物学家赫胥黎《进化论与伦理学》一书,这是一本宣传达尔文进化论的通俗小册子。严复翻译此书不尽依原文,而是有选择地意译,甚至借题发挥。严复不仅向国人介绍了达尔文《物种起源》及其生物进化论观点,同时又介绍了英国实证主义者及社会学家斯宾塞的优胜劣汰学说,撮合两者,体现在《天演论》的翻译过程中。
      《天演论》实际上是一篇政治论文。该书认为万物均按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变化,物竞就是生物之间的生存竞争,优种战胜劣种,强种战胜弱种。天择就是自然选择,自然淘汰,生物是在生存竞争和自然淘汰的过程中进化的,联系甲午战争后国家危亡的状况,向国人发出了与天争胜、图强保种的呐喊,指出再不变法将循优胜劣汰之公理而亡国亡种。
      1896年起,民间即有手抄本流传。1898年,湖北慎始基斋木刻本出版《天演论》。该书既出,使当时处于知识饥荒的中国知识界如获至宝,产生了振聋发聩的影响。
      当时知识界之愤愤如章太炎、梁启超、孙宝瑄、谭嗣同、王国维、吴汝纶、汪康年、刘古愚、夏曾佑、张元济、杨度、鲁迅、陈独秀,以及革命派代表人物孙中山、蔡元培、马君武、朱执信、汪精卫、胡汉民、章士钊、吴玉章等莫不受此书影响。更有一位胡洪骍先生有趣,留美前夕干脆改名胡适,字适之。
      严复之《天演论》所宗旨的进化、竞争,从不是指社会内部的竞争,而是以族群为单位和外强的竞争。所以,竞争是为了国家的强盛。维新、革命,皆为保种。
      杨昌济老师(杨开慧的老爸)则点明了,“优胜劣汰,行于国与国之间”。这种思想一直延续至今,夫落后就要挨打云云,今日之“爱国者”又何尝不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呢?
      此《天演论》一书当然见仁见智,现世牛人吴稚晖先生就不大同意。所以就创办里昂中法大学,发起留法勤工俭学活动,周恩来、邓小平名列其中,得以法国去也。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了,不知道是进化还是退化了;达尔文学说在一个特殊的时刻进入中国,不知道是中国的幸还是不幸。
      达尔文是第一位被中国知识分子关注的西方人士。达尔文的进化论和严复的《天演论》是否就是一回事,是不是有误读或曲解,这就不是这个帖子所想讨论的了。
      自此以后,稀里糊涂的所谓社会达尔文主义使得暴力革命合法化,革命者推动的一切改革和变革都说是依据的达尔文之理。一般而言,任何东西只要进入中国,一定是要弄得面目全非、名存实亡甚至尸骨全无的。
      百年以后,中国转了一个圈还在原地踏步,中华民族还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达尔文先生如还在世,不知有何感想?如果严复再生,重做《天演论》,是否会有不同面貌?
      辛亥革命后,京师大学堂改名北京大学,1912年严复受袁世凯命,任北大校长之职。


《有个达尔文》(4)

      关于进化论的争论一直持久不断。人怎么会是猴子变的呢?百思不得其解。在一片争论声中,达尔文选择了沉默。但是他没有回避争议,而是继续研究,为自己的理论寻找新的证据。此后,他又出版了《人类的又来及性选择》等十本书,从各个方面完善了自然选择学说。
      有人认为:进化论当然很重要,但是,达尔文最大的贡献是小心翼翼,耐心细致的工作态度,他没有依赖一时的冲动,而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完善他的学说。他一直担心自己的理论不够完美,不断地收集证据。他还非常善于倾听同行的意见,博采众长。他希望所有的科学家都以这种严谨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研究。
      关于进化论的争论仍在继续。有人坚持,迷信达尔文和迷信上帝一样有悖学术自由。
      而也有的人认为:每一样所谓进化论的缺陷都是科学的误传,都带有宗教或政治目的。达尔文的理论不仅局限于生物学范畴,也渗透进了人类的生活。达尔文学说已经无所不在。他的理论不仅能解释人为什么发胖,男人为什么短寿,还能解释宇宙如何起源,人类为何利他。此外,在飞机发动机设计上,也能掺和一把。
      达尔文甚至走到了宇宙深处,20世纪,物理学家提出宇宙进化论,计算机科学出现了遗传算法,神经科学说是用进废退,社会科学用达尔文理论来解释人类政治和消费习惯,文学批评用它来分析小说情节、主题和人物。甚至宗教,这个和达尔文格格不入的团体,也开始用进化论武装自己,宣扬进化式传道。
      除此以外,进化世界观已经扩展到经济学分析,政治以及人类交配行为中。经济学家提出了理性选择理论,用来解释人类在市场中的行为。
      达尔文理论的核心是自然选择,这实际上是一种思维方式,同样的范例能够描述无生命系统中的复杂性,比如股票市场和交通调度。
      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为达尔文的理论被证明而高兴。有人以为,具有道德感的人类是和动物不一样的特殊品种。一个优秀的遗传学家发现了一个完美的数学公式,证明自然选择学说完全可以用到自然科学的其他方面,这个发现让他感到不安,于是他在散尽了所有的个人财产以后吞枪自杀。
      人类和人类社会实在太复杂了,任何一个科学理论,无论多么完美,都可能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譬如在中国。
      达尔文理论在经历了诸多考验以后屹立不倒,拥护此理论的学者根本不相信它会终结。他们坚信,用自然选择学说来解释物种进化是正确的,达尔文理论还会走得更远,渗透到科学和社会的更多方面。
      以上一切也只是其他国家的奇技淫巧,至于中国,不知道了。虽然曾经在一百年前的中国,达尔文、斯宾塞、赫胥黎、进化、天演、选择、保种、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是多么热门的话题,以致中学作文题目都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试申其义”。
      但是中国是另一个世界,这另一个世界说是要和世界接轨,不知道接上了没有?

     (本帖参考、引用了《三联生活周刊》2009年6、7两期有关文章)

     2009-3-22


网络的《最后一课》――“YOU”虚拟了胜利,而网络正在死去。

  显而易见,网络不仅仅是技术,不是电子化的“大百科全书”,也不是传统媒介和娱乐大世界的补充。
  网络的本质在于叛逆于强势主流以外的每一个人的自由,以及由此产生的道德勇气或者游戏精神。不管是学人的真知灼见,不管是水仙花的自恋,也不管是自说自话或者胡言乱语,网络应该属于每一个人。
  然而,无庸讳言,由于传统力量的压迫,公权力的介入,网络由英特网成了局域网,而且正在义无反顾地走向碎片化,低俗化以及边缘化。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第三次浪潮的涌入,使得人们以为看到了一种全新的文化。十数年过去,浪潮成了涓涓细流,熵趋于最大,断流在即。这也是任何新兴文化进入中国的必然命运,传统政治宗教有着无比强大的异化、同化能力。百年以后,今人的后代将会发现,不过又是上演了一次“师夷长技”的闹剧。
  强势公权力的粗暴介入,互联网成为发现和捕获任何一个自由心灵的截获之网。每一个在网上发帖的马甲其实只是自己在亲历《楚门的世界》,最后的蓝天只是一块巨大的布景。
  网络自由精神的衰竭,这并不全是公权力的干预造成的,对于暴力的根深蒂固的崇拜和恐惧潜伏在DNA中,人们不知不觉在向强权主流靠拢。即使是在装着揭竿而起的的内心里,也时时刻刻准备着接受 招安,只要机会来临,立即俯首称臣。看一看一旦网络上的帖子被纸媒录用以后的欢欣鼓舞就会明白,其实原来只是一个没有被关注到的梁山好汉。
  不要拿周老虎、天价烟局长什么的个案作为反例,那只是颟顸、傲慢的公权力不经意间露出的破绽。而破绽和漏洞是可以修补的。仔细一路想来,网络从来没有完胜。只是在群体的一文不值的喧嚣中觉得胜利了,甚至刀枪不入了。
  而现在,网络却在以越来越快的加速度演变成传统主流媒体的附庸,成为商女游戏娱乐吟唱的后庭花。
  网络成了蜘蛛网,网络正在死去。
  “自由的网络精神万岁!”


《脑白金,嗯哪!》
  
  从脑黄金到脑白金,从脑白金到黄金搭档,从黄金搭档到什么黄金补酒,脑白金的发达轨迹清晰可见。那就是避实就虚、炒作概念。就幼稚的中国市场和消费者心理来说,这是绝对正确的战略。譬如,脑白金诉求的是送礼,黄金搭档是补五样,至于脑白金和黄金搭档到底是什么,到底有什么用,可能谁都不知道。
  N年前,脑黄金一开始的飞机、坦克、大炮广告已经奠定了日后脑白金的运作思路。脑黄金狂轰滥炸,创造需求。可惜时运未到,不幸败走麦城。事过几年,脑白金在江苏悄然露面,那已经是十分成熟、必然成功的运作模式了。
  脑白金和黄金搭档有一个十分聪明的营销理念,合理地利用了中国消费者的从众心理,巧妙地迎合夸张了中国人的送礼文化和“补几样”的概念。
  特别是,有恃无恐地躲在程序正义的背后,因为所有广告的发布,理论上都必须有国家和地方工商局的批准。只要有播出许可,那么,这就不单单是企业的事情,看起来是获得了官方的认同。
  脑白金又是一个极有心机的产品,如果产品的诉求过于实在,或者夸夸其谈效果,那么这是很不保险的事情,说不定就会碰到什么事情或者较真的人。如果功效过于明白也是很难持续发展的,会遭遇不少后起的年轻态的竞争者。
  所以,脑白金和黄金搭档就避实就虚,把脑白金诉求成了年节礼品,把黄金搭档定位在一举多得的合算上。并且继续不断重复,铺天盖地。由其开始,这些不诚实、不阳光的做法后来被不少产品照搬了。
  在商言商,这是脑白金毫无疑问的胜利。但是,脑白金的有效成分是褪黑激素,美拉托宁。美拉托宁的功效至今没有定论,最多曾经用来倒时差。无法断言,大量的人长期服用褪黑激素会有什么后果呢?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没有谁会来做这种基础研究的。即使出事了,五湖四海分散的总是零零碎碎的个案,没有谁有能力把这些权威地综合起来。“三鹿”一案如果不是新西兰老板的不按中国规则出牌,哪里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谁来管你?你又能做什么?
  长期服用褪黑激素会不会产生十分可怕的结果呢?不知道。除非又是外国人,比如美国人挺身而出,否则这个后果是无法证明的。即使证明了,个案消费者也是无法可想的,或者自认倒霉,或者就不了了之,或者就不予立案。
  希望不要一语成谶,如果不幸言中,谁服用谁买单吧。

  嗯哪!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2:06

《且说马甲》

      有网友奇怪楼主不断换马甲,认为是不愿意长大;也有好心网友建议马甲序列化,不断推出1.0,2.0,――N.0升级版。
      天生是一个自由主义者,骨子里就坚信人与人平等,几乎是个平等癖。
      倘若看见有人名片上一本正经印着“科员  正科级  享受软卧待遇”,“副院长  本院无正院长  局级”,心里就觉得这个人体制化得无可救药了。
      所以看见有的网上ID、马甲后面多一个级别,比如,小学、高中、大三、博士或者院士什么的,心里就比较奇怪。看起来就像丐帮弟子,三袋、四袋、七袋、八袋似的。网络虚拟世界,依然摆脱不了现实世界的影响,难免烙下现实的印迹。
      当然,这是各个网站的规矩,是规矩就要遵守,除非不上网,滚开。
      于是,没办法,有的时候就只能自己从严要求。看看自己的级别升上去了,赶紧换个马甲,自己将自己留级。自我放逐,做群众的小学生。
      这倒不是不负责任,马甲换来换去,IP是跑不了的。这换来换去的马甲,版主当然是知道的,也当然知道版主是知道的。大家心照不宣,本来就是虚拟世界的游戏。
      有的版主留不住小秘密,心里痒痒,忽然就宣布了:XX就是XX,XX就是XXX。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譬如七八十年前就有人揭露说,鲁迅就是周树人!
      这人是不是高长虹呢?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记不清了,反正后来弄得周先生很忿忿,对着楼主发了很多牢骚,说了不少促狭话。
      然而比起如今时尚的告密教授什么的,这个简直就不算一件事。
      所以,依然换ID。
      马甲常换,不全是为了有些新鲜感,也是不辜负网络的想象空间。在网上,可以做一条狗,两条狗或者N条狗,没事自己和自己吵着完。左右互搏,这就到了周伯通的境界了。
      而且,有时候几个马甲换着身份发帖或跟贴,本身就可以是一种叙事方式上的创新。也可以是不断完善自己思辩能力和想象力的一种方式,换位思考,沙盘演习,雄辩得一塌糊涂。
      这个尝试完全不能被别人接受,所以帖子《一个帖子及其跟帖》其实是一个设计精湛的中篇小说,被人当作广告删了又删,终于就意兴阑了珊。
      就是难得有人硬着头皮看完,也只勉强称道资料难得丰富详实,彷佛是本正宗校史。完全没想到那全是Alternate  Reality  Game啊,更别说和主帖游戏互动了。
      一个人若想搞一些创新、总是比较难的。除了三聚氰胺等化学牛奶什么的,这个世界哪里会有创新呢?


《啼笑皆非说“常识”》

  一直是个常识论者,以为世界上的事情只要常识加上逻辑,总归会弄得清的。
  却说那一年,在北京置了一个小四合院宅子,司马北君要借用拍专题《神功内幕》,向伪科学挑战。当时听了很不以为然,觉得根本不值一哂。这些东西只要常识加逻辑就足以应付了,哪里需要这么大动干戈?事实证明自己错了,司马北也错了,不但常识没用,逻辑没用,就是专题片也没用。伪科学变本加厉,照样大行其事。
  后来,一件件事情经历过来,几年间在网上吵吵闹闹,不管是政治、人文、科学、艺术、吃饭、穿衣,等等等等,慢慢就领悟到酱缸文化的博大精深,常识和逻辑是一点用也没有的。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韩寒说,世界上有两种逻辑,一种是世界的,一种是中国的。看来韩寒也是个中人,才能说出这种道理来。
  而逻辑,其实也是建立在常识之上的,所以,归根结底,也就是常识也是多种多样、唾手可得、随心所欲的。
  忽然又见格非也在说常识,不由便啼笑皆非。最大的常识就是世上并没有常识啊。
  诸君若是有兴趣抬杠,不妨一试,说一个人文常识,在下一般能回答一个或N个非常识的常识。当然,结论和条件互相证明的除外。


《白虎节堂》

     林教头一路走来。什么教头?八十万禁军。什么级别?不知道。
     豹子头名不虚传,一颗脑袋圆滚滚,两只眼睛圆滚滚,有如一对铜铃。一个肚腩也比较圆滚滚,半圆。另外半个圆下移了十五厘米,到了臀部的位置。对了,就是屁股。
     难得好阳光,终日灰蒙蒙压在头顶的天穹放出一丝灿烂。六车道两侧桃红柳绿,人行道板五彩缤纷。路边还有分类垃圾箱:可回收,不可回收。两只雀儿在树丛间得意鸣叫。
     然而总是高兴不起来,两条眉毛倒挂下来,一脸的愁云惨雾。
     原来这林教头虽然事业有成、富贵荣华,却是人到中年,膝下尚虚。不数日前,娇妻林氏去大相国寺烧香求子。谁都知道,大相国寺乃是专治不孕不育的。没曾想被高衙内好一番轻薄骚扰,随去的两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身子骨瑟瑟发抖,眼泪水嗒嗒滴。
     本来这寺院庙宇的贼秃就无一个是活菩萨,整日吃饱了想的就是这档好事。见到林氏十分姿色,心里早早就痒得难受。见到高衙内一招得手,活脱脱一个欢喜佛。竟无一人出头相劝,反而乐得搔耳挠腮,喝了一个碰头彩。可恨啊!
     忽然眼前豁然开了朗,迎面吹来凉爽的风,却是偌大一个市民广场,一色的镜面花岗岩铺就,油光闪亮,怕不有近万平方。市民广场四周,当然是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更有潺潺流水,波光绰约,极好的景致。
     广场对面,就是太尉的官邸。洁白如雪,广大巍峨,宫殿一般,据说是仿照美利坚国的国会大厦建造的。楹梁尺寸,没有一丝一毫差别,只是顶端少了一个铜人。
     高太尉就是高衙内的老子,高衙内就是高太尉的儿子,不然哪来什么衙内呢?
     高太尉今日着人前来召唤,说是有要事相商。林教头心里明镜似的,一本《水浒》早就将一切交代得明明白白。所以林教头今日轻装前来,身上铁屑也无一粒。就怕被人诓入白虎节堂,落一个持刀闯入、窃取国家机密的罪名。
     白虎节堂,商量国家军机大事的要地,核武器也炸不开,不是开玩笑的。
     官邸门口站两大胖保安、一名虞从。问明来意,金属探测仪上下左右扫了两遍,连裆间也伸进去拉了几个来回。其实是都认得的,一个保安笑道,教头大人好大家什。
     林教头回道:先生休得取笑。林教头又将虞从请过一边道,麻烦转告太尉大人,林某今日已经来过报到。事情如何处置,林某自然有分教,就不要掼浪头动刀动枪了。
     虞从道,如何处置,不要莽撞。
     林教头道,衙内看中贱内,林某重新找一个便是,自己兄弟有什么不好商量。现如今和谐社会,二奶、三奶极是平常。另有那等不晓事的,竟然养了百多个,或者就随便骗个中学生开处,比那皇帝老儿还要快活,却是不知道如何腾得出身子。
     倒怕是那一干贼秃、臭和尚,人多嘴杂,嘛咪嘛咪訇,传出去要坏了衙内的声誉。少不得要去警告一番,由不得他们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虞从恍然道,教头这等干练伶俐,太尉自然欢喜,教头将来必是飞黄腾达,说不尽的富贵前程,说不定前程犹不在太尉之下。
     林教头剑眉倒竖,叱道:不知道是贼秃的嘴硬,还是林某的刀硬?要是头子不活络,轻易走漏出风声去,煽动不明真相,林某的朴刀也不是吃素的。
     林教头又说,什么时候请各位弟兄喝酒。虞从及保安谢道,还请林大人多栽培。
     几位又寒暄了几句,说说荤话,然后相互作揖别过。一场凶险消弥于无形,一个人喜滋滋地去了。
     背后看去,臀大肌其实是蛮大只的,只是有些下垂了。
     待得教头走远,虞从冷笑道,一介武夫到底拎不清,事情哪会就此罢休呢?戆大。

     2009-3-10


《野猪林》

     黑黝黝、密扎扎、阴森森,好一座林子!倒叫人平白打了一个冷战。
     差役董超、薛霸押着一人蹒跚而来,这人自然是个充军的犯人,贼配军。一脸倒霉、面如傅金,额头上自然是烫了金印的,注册防伪商标一般,一缕白发挂下来遮盖住。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几百年来采药的、打柴的、打猎的以及躲苛政的两只脚一步一步踩出来的。进了林子,陡然便觉得眼前一黑,隔了半晌才重新看得清。
     忽然就万籁无声,又有不知名的大鸟,在林间阴骘地滑翔,如幽灵一般从耳边掠过。极远处,影影绰绰一声低沉咆哮,不知道是什么畜生。
     却正是直通沧州的一条近道,只需一日,穿过此林就能见到沧州城楼了。
     小径上积满了绵软落叶,人走过去声息全无。这配军原本鞋底洞穿,一路上将脚板走得鲜血淋漓、叫苦不迭,如今到了这里,倒似乎走得轻快起来。
     倘若仔细听,彷佛还哼着流行曲子:山丹丹的哪个开花哟红个艳艳的鲜――
     约摸行了大半个时辰,两个差役便择一空旷处靠树坐下,从背囊里拿出真空和铝箔包装的卤干、凤爪、鸭肫、烧鸡、驴肉,还有两根带花的黄瓜,一瓶红星二锅头以及四听易拉罐的啤酒,也顺手扔了两块干粮给囚犯:咄,食!
     黄瓜是刚刚经过一个村寨的大棚时买的,花了两钱银两买了四根,反季节蔬菜,顶端刚刚开出黄花。极嫩,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沁的是清凉。
     吃饱喝足,两个差役又去林子深处很响地撒了大大的一泡尿。回来用绳子将囚犯手脚捆住,捆得很牢,两人便靠着树身打盹。不一刻,鼾声响了,此起彼伏,互不相让。囚犯将牙齿舔净,眼见无事可做,便也顺着树干滑下,放倒身子憩歇片刻。不料也是劳累过头,竟睡着了。
     睡梦中,忽然被人摇醒。睁开眼来,却见两位差爷笑嘻嘻的,一人拽了一条胳膊将其拉起。一位道:贼配军,也是这任务要紧,一路上多有得罪,冤有头、债有主,小的也是听从差遣行事,其实却是怪不得咱们。如今这条道也算是到头了,也让你死得明白,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囚犯分辨道:罪人好歹也是朝廷命犯,要是今日送了命,两位恐怕也不好交代。
     两位差役哈哈大笑道:罗唣甚么,躲猫猫懂不懂?
     说毕,脸色陡变,杀气顿起,两根水火棍一左一右举起,照准囚犯太阳穴作势要抡将过去。不料配军却笑吟吟道:朋友帮帮忙,躲猫猫自然是懂的,现如今大宋天下岂有不懂躲猫猫的?
     两位公差面面相觑,一时倒愣住了。
     正恍惚间,却闻得耳边惊雷也似一声大喝,只见半天空里猛可跳出罗汉似的一个胖大和尚,一根精钢禅杖呼呼作响当头劈下来――――

     2009-3-12


《新市民》-1

      眉开眼笑很欢欣鼓舞的样子,潘妈买了房。
      潘妈买了房,二手房,七十多平方,三十六万,首付十万。潘妈尖如匕首的两只珠光宝气的皮鞋轮流朝着前进的方向戳来戳去,得劲煞了。
      伊讲:为来为去为了女儿,总算城里户口了。新市民。
      首付款不够,就回老家把房子卖了。三间房子,好不容易卖了两万元。卖房子的时候比较伤心,眼泪水淌下来。夫妻两人当年盖房子也是吃很多苦的,盖房子做新房,随便哪里也不容易啊。
      买了房子自己不住,租出去了。自己还是住在原来租的一间房里,什么时候搬到自己新买的房子里去住呢?不知道。这中间自然有一个差价,要还贷,这笔帐算得让人心酸。
      有一天请假,理由是婆婆生了病,要回家侍候婆婆。这当然是应该支持的,现在愿意侍侯婆婆的儿媳妇比较稀缺。如果不侍候,和谐社会就不太和谐。
      一来二去就走了一个多月,音讯全无,小灵通也关机了。只能去职介所找人代班,职介所的同志好奇怪说:潘妈,潘妈根本没有走啊,现在到处打临工。哦,原来是炒了东家。
      打临工,收入当然多一点,有时候会多三倍或者四倍。但是很吃力,一周打扫七户人家和一周打扫一户人家的工作量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收入也不一样。四十出头了,买菜、拖地板、清理厨房、爬高落低擦窗户、接孩子、洗衣服、为老人擦身,中午抽空去快餐店卖盒饭,介许多零碎生活,需要建立一个数据库才能安排过来。
      王伯有些不适应,叹口气说:这个女人真是拼命啊,穿梭似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不容易的。还要时刻当心电动车不要被偷脱,现在的人啊,手不要忒快。
      后来知道不辞而别的行踪暴露,打了一个电话来,说了许多感谢和抱歉的话,许多不好意思,许多实在不好意思。
      做了几年,像亲戚一样的。请她去鸿运楼吃顿饭,不肯来。其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2009-3-24
作者: 水笺    时间: 2009-4-22 22:12

原帖由 德方 于 2009-4-22 21:53 发表
回水笺: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应该是上海人,看他在猫眼写的很有意思,就逼他把这些小文收集起来。现在他在猫眼贴了88篇了,还在续贴。曾请他来这里看看。
我想,他会来的,只是不知道他会以什么形象出现。
是的,他原是一个一个小短篇贴的。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2:20

现在很难看到这样的心态这样的小文了。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2:22

《生活在别处》(二)

     别处,不仅仅是空间上的,还是时间上的。这才构成了一个四维坐标。
     几十万年前,不好。光着身子固然很自由,空气清新,潺潺流水,只要吃饱了,和漂亮女生调情也很方便,什么都一目了然,走光走得一塌糊涂。但是每天要扛着木棍、石斧和猛犸、野猪、剑齿虎什么的较量身手,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很累的。大声呐喊,嗓子都哑了,发出沧桑的声音,刀郎一般。
     晚上月明星稀,乌雀南飞。四处都是虎啸狼嚎,嗜血蝙蝠在头顶翻飞,鳄鱼伏在泥潭草丛里一声不响。围着几个火堆,跳跳唱唱说说叫叫,挑战主持人,溜光大道不敢走远。安全第一,珍惜生命。
     搭了一个T台,女生披着三点树叶走来走去,头发像一团乱麻似的,感觉很好。
     然后挑一个情投意合的女生二人转,送一个青苹果给她。有许多飞蛾、蝎子、蚊子和虱子,不停的抽空挠,不是很爽的样子。后来就互相枕着睡着了,梦里还要挠挠,痒。
     然后呢,可能是在造长城或者金字塔。赤日炎炎,超强度的劳动。造这些干什么呢?说是投资基本建设,拉动内需,伟大复兴以及崛起。不懂,太累了,还是跳过去吧。稍微迟一点说不定就碰上黑死病、疟疾、鼠疫、非典、手足口病或者其它麻烦,快走。而且有一个女人要来了,来了放声一哭,长城希哩哗啦就倒了一大片,汶川地震似的,忙了半天白忙了。
     当然,也有可能就上了梁山,一百零八个人成天打打杀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吃饱了就等着招安。宋江哥哥一天到晚愁眉苦脸想着这件事,也许是性压抑。就是招了安,最后也是去打方腊,马革裹尸,两败俱伤。所以可能并不是真的想招安,还是想长安城里的李师师什么的。梁山上的几个女人一丈青、母大虫、母夜叉什么的,实在不能看的,恐龙。
     或者就是住在西厢,小丫头红娘来咯哩咯哩笑,脸孔通红。到得晚上就从几株修竹那里翻墙过去,差一点崴了脚。崔小姐装着在那里一本正经焚香拜月祝祷,回头回脑。
     甜言蜜语和崔小姐定了山盟海誓,自然迫不及待,赤条条一床锦被遮盖则个,搂作一团鸾凤颠倒,崔小姐的皮肤光滑得像瓷器一样。当然,小红娘这么可爱,红红的嘴唇在午夜里销魂,不收入囊中那是要遭天遣的。
     忽然就是脑门精光,却多了一条油光闪亮的辫子。长袍马褂地走,腰间累累垂垂地挂着香囊、墨镜、鼻烟壶和荷包。一辆四驾马车惊天动地飞驰而来,赶紧让过。知道那是韦小宝韦爵爷,炙手可热,当今第一红人。也有人说就是一个流氓,那是一定的,不是流氓哪能爬到如此高位?听说他有一百多个女人,他奶奶的。
     看见有人在路边耍把式,跳上跳下,有人说是佛山黄飞鸿。黄飞鸿是谁?人群里有几位僧人,还有一个独臂女尼,刚刚在无锡开了一个什么研讨会,顺便来此旅游观光。马路上有小脚女人娉娉婷婷,据说裹脚布又长又臭,要不得。
     要不然呢,就是在西部淘金。这倒还比较好玩,正宗牛仔裤,左轮枪挂在屁股上,骑着一匹卷毛青鬃马驰骋纵横。有一位蓝眼睛或者绿眼睛的小姐,鲸骨把裙子撑得像一把打开的伞,束胸束得腰围只有五十公分,胸脯像两只洁白的鸽子准备腾飞。透不过气来,眼睫毛牵着眼珠翻上去。马刺一夹,快马加鞭赶到,恰好一下子晕倒在怀里。
     再不然就在英吉利的剑桥,戴着银色假发,穿着袍子向左走,向右走。走着走着,在穹门那里靠着柱子,于是忽然就想到了运动三大定律。或者就坐在天鹅咖啡馆里,想着剩余价值,想着欧洲上空的幽灵什么的,不小心把咖啡桌子下的地面磨出两道印迹。顺便也磨坏了N双皮鞋。
     继续仔细往下考虑,一不小心就遇上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炸弹乒乒乓乓从天而降,说不定就关进了奥斯维辛集中营,即使不进焚尸炉,也是饿得奄奄一息看见了青绿色肠子。饿肚子不好。
     也许注定就是卖文为生,写几十个剧本,其中有一个叫做《威尼斯商人》或者《罗米欧与朱丽叶》。或者写一本《老人与海》,再写一本《乞力马扎罗的雪》,然后用一把雷明顿猎枪对准自己太阳穴开一枪,两颗大拇指粗的子弹,生命随着血呼地飙出,那比较有意思,不虚此生。
     接下来就是这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了,大炼钢铁赶英超美、三年自然灾害、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扬眉剑出鞘、拖拉机进城、经济体制改革、医疗体制改革、下岗再就业、开世界运动会,三聚氰胺,没什么意思,经历过一次足够了,气也气煞脱了,不要了。
     换一个地方呢,也许有意思,从小在火奴鲁鲁、肯尼亚、印度尼西亚兜圈子,等到长大了到处游说:Yes , we  can! 鼓掌欢呼,说不定2009年就成了米国总统。哎哟妈妈,这一首印尼民歌很好听:哎哟妈妈,不要对我生气,年轻人就是这样相爱――
     仰望星空,放眼将来。时间的轴和空间的轴一样无限伸展、难以想象。
     将来怎么样呢?想来想去,看起来将来也没什么意思,还是这样。如果有人能借得500年,那么,还是等到500年后再说吧。
     500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到时候再告诉你们好不好?
     2009-3-31凌晨


77,《不醉无归》

     “不醉无归”,一家酒肆。背倚松岗,孤零零在路旁,路是驿道。
     门口七、八十棵榆树,七、八个栓马桩,还用石灰水划了几个泊车位,停马车。左侧一条淙淙小溪,从松岗上弯弯绕绕淌下来,积聚了一个小石潭,日光下澈,水尤清冽。然后沿着驿道往远处去。一直去到哪里呢?路有多远就去到多远吧?
     行色匆匆的旅人、屡试不第的文人、伤心的游子、落魄的商贾,更有面目狰狞、打家劫寨的江湖豪客,都不舍这家“不醉无归”酒肆。
     酒肆卖酒、卤牛肉、咸花生,从猎户手里买下的野鸡、兔子和獐子,难得有小溪里的河虾和鲤鱼。季节凑巧,也会有酒肆后面菜地里种的黄瓜以及山岗上雨后冒出的松菇。
     实在什么也没有,就宰鸡,酒肆养了二、三十只鸡,有母鸡,也有公鸡。
     酒有两种,一种是自家酿制的米酒,白如乳靡。入口柔,一线喉。还有是纯高梁酿的烧刀子,一口下去,满肚子就像烈焰轰然腾起,然后慢慢烧红了胸膛、脖子、颧骨、额头,太阳穴都会鼓起来,好酒!
     柳雾朦胧,青梅如豆,忆起儿时邻家女孩的欲笑还颦,且喝酒。
     乌云飞走,金蛇狂舞,暴雨打得地面冒泡。天漏了,到处泥泞,且喝酒。
     萧瑟秋风,雁字南飞,一年又如逝水,心似黄叶一般簌簌飘零。如何将息?且喝酒。
     下雪天,满世界都白了。一个大大的火盆子,干燥的松木燃得很旺。脱去了大氅,挽起了袖子,且喝酒。喝好酒。
     五、六张老榆木桌子,围着一干人世间的过客。或吆五喝六,或默默无语。
     喝醉了?喝醉了。扑地躺到,鼾声四起,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还有什么蝇营狗苟的烦恼?倘若醉死了,那便就此埋了。死,又何尝不是一种归?大丈夫生亦何欢,死又何惧?
     清晨鸡啼,睁眼醒来,头疼得有如刀劈。居然还活着?唉,活着,生活就要继续。那么翻个身,再沉沉睡去。
     榆树一年年长高,绿荫深处,谁都知道隐藏着一家酒肆:不醉无归。

     2009-4-6


《土地庙》

    土墼垒墙,门面不足六尺,高亦不足六尺。屋顶一面坡披下去,盖着本瓦。
     欺软怕硬是全国一样的,土地菩萨比较和善亲民,土地公公,所以待亏一点吧。瓦片稀疏,三根弯弯曲曲的刺槐做了梁,梁上贴了几方红纸,树皮都没有剥干净。地面呢,就是夯结实了的土地,土地菩萨肯定是住的土屋。     没有造像,也造不出。谁也不知道土地菩萨的模样,没有人见过。想来大概是一个胖乎乎的白胡子矮老头,一定是笑嘻嘻的,有一点神出鬼没。应该还拄着拐棍吧?拐棍上面系一个葫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不晓得的,宝葫芦的秘密。
     土地菩萨就是这般模样,如果外派出了国,那就和圣诞老人比较像;如果站在白雪公主身边,那就是第八个小矮人。
     里面有一个疑似香案,也是极其拆烂污的。香案上供了一块木牌,面积大概12公分X40公分,时间久了,已经看不清写的什么了。当年就是墨汁写上去的,当年就含含糊糊,取个意思吧。取个意思这件事,中国人都懂的。好了,不要那么一本正经,弄得像真的一样?
     一个陶制三足香炉,一地白色香灰,梁上还挂着橘黄色弹簧似的一盘香,慢慢焚。焚出不少很化学的味道,依依不舍地游走在希望的田野上。而田野上,油菜开花了。
     土地菩萨受了香火当然要管事,主要是管附近几个村子数百村民的身体健康。那家小孩子夜啼或者发烧,烧几张纸,喊几声名字,回家来啊,回家来啊!第二天就不发烧了。那家老人咳嗽,那么也是烧几张纸,嘴里叽里咕噜祷告几声,把病情病历翔实汇报,过几天就不咳嗽了,不发烧了,列宁同志好了。
     钱能通神,是个老百姓就明白。土地菩萨也不是听凭白白差遣的,所以烧纸上香是一定必要的,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个道理,人同此心,不然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这个土地庙的土地菩萨比较灵光,几乎有求必应。服务周到,所以香火就旺,方圆两、三里都知道的。逢年过节,就会有几个粽子或者几块糕团放在供桌上,这也是个意思。
     文革期间农村破四旧,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土地庙都砸掉了,不过改革开放以后都重新盖起来了。土地菩萨从来就没有走开,土地菩萨是很有生命力的。
     万籁俱寂,田野里看不见一个人。

     2009-4-2


《杨玉环》

       丰腴是肯定的,而且雪似的白,白里又泛出一些桃花色。
       淡淡的、弯弯的眉毛;双眼皮、丹凤眼,眼梢呈一个弧度上翘;悬胆鼻,鼻翼肉滚滚的;当然是小嘴,唇厚厚的,而且尤其鲜红,可能是涂了口红。樱桃小口?不是的,肯定比樱桃大,哪来什么樱桃小口。牙齿?对不起,牙齿有点黄。
       一头好头发,漆黑,全部解开来可能有六尺长,但是不如丝润滑。头皮屑?不知道有没有。头皮屑是真菌惹的祸,那时候可能没有真菌呢。云鬓半軃,露出两个粉嫩的耳垂,包浆很好,看起来几乎透明。
       下巴圆圆的,一截脖子倒是细细的,脖子后面是极细极细的一层绒毛。
       再往下呢,宽袍大袖,看不见了。不可能让你看见的,那是皇上的专利,皇上不但看得一览无遗,还可以。还可以什么?不说,低俗。
       年轻啊,年轻就是本钱。杨家有女初长成,大概也就十六、十七,有十八了吗?有还是没有?健康、饱满、柔嫩,就是隔着衣服,也是凹凹凸凸、无限风光。而且傻乎乎的,一说话就两颊绯红。倏然把头一抬,眼睛又媚又亮,真把人的心都融化了呢。尤其喝了几滴西域的葡萄酒,咯哩咯哩笑,其实醉是没有醉的,荷尔蒙分泌得正旺呢。
       笑得弯下腰去又挺起身来,尽显了曲折婀娜。忽然打开一把扇子半遮了脸跳舞,脚下有些踉跄,胸前活泼泼跳动,难为情煞了。把扇子拿开回眸一瞥,一脸的娇态。
       体重稍稍超标了一些,容易出汗,所以就要经常洗一洗。没有浴液,在华清池里滴几滴桂花露、几滴雪莲精,撒了半池玫瑰花瓣。
       华清池,天山纯黑墨玉砌成。温泉注入,热气缥缈,人都要埋进水里去了。
       害羞,捧一把玫瑰花瓣挡了脸。花瓣间,两只眼睛在偷偷笑。

      2009-4-8


《陈圆圆》

       江南美女,倾国倾城,美丽得不得了。自然是得了那鱼米之乡天地水土的滋养。
       美女很多,但是如此美女,能令到男人如此癫狂,不惜为之冲冠一怒,率浩浩荡荡大军大打出手的,从古到今,全世界只有两个。一个是陈圆圆,还有一个是古希腊的海伦。
       想那平西王,虽然长得痴肥,猪头三似的,下巴都有四层。而腰围,不说了,说出来也没人相信。想不到这平西王这点审美倒是有的,这点男儿真心更是难得。
       虽然这男的不是帅哥,但是帅哥也不能当饭吃是不是?男欢女爱,日久生情愫,慢慢的就觉得男的本当如此。尤其冬天,一番缠绵以后,那一堆肉是通体暖和,鼾声如雷,一天听不见就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要做恶梦。
       枕在弹性很好的肥胳膊上,或者索性钻在胳肢窝里,一夜睡到大天亮,口水都滴下来了。
       忽然民间就有了顺口溜:抢他娘、吃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于是就开战了,掮枪弄棒的队伍在门口开过来,开过去。大旗呼啦呼啦挥舞,更有骑兵腰间挎着长刀,嘀嘀答答在马上卖弄手段,一勒马缰,前蹄腾空,一声凄厉长嘶。也有战车拉着红衣大炮轰隆轰隆走,一路的吆喝,威风得要命。
       后来忽然就静谧了,一丝声息没有。过了半天,踢踢踏踏来了一队人马,一个络腮胡子的黑瘦男人在她的命中出现了。戴了一顶马连坡草帽,骑着一匹雪一般的白马,没一根杂毛。男人一身酸臭,还有一些马粪味。
       这汉子一口方言是一句也听不懂,齆着鼻子哼哼唧唧。那一晚,汉子唱起了毛格闪闪的眼睛粉格丹丹的脸,米脂的婆姨赛天仙;还唱了山丹丹那个开花哟红个艳艳个鲜,唱得陈圆圆心里酸酸的苍凉。
       成了他的婆姨。这才知道这人就是不纳粮的闯王。男人说,陕北的山来榆林的水,米脂的婆姨没有你美。
       慢慢也就习惯了这个精瘦男人和他的络腮胡子,虽然说话不懂,但是别的事情一样可以做的,而且黑白配,做得蛮好,一样的欲仙欲死。有时候晚上梦回,觉得少了什么,一闪念也会想起那个大胖子,胖哥哥啊。
       还学会了一首歌:骑白马,跑沙滩,你没有婆姨我没有汉,咱俩捆成一嘟噜蒜,呼而嗨哟,土里生来土里埋。
       闯王评委认为,唱得不是很好,特别是那个一嘟噜,鼻子不太齆,九点七分。磨磨蹭蹭腻了半天,重新打分:九点八七三分。
       想不到后来平西王又打回来了。据说是借了许多兵马,死了不少人,亡了一回国、剃了不少头。但是这些都是臭男人的事情,和陈圆圆有什么关系呢?美丽不是罪。
       再次睡在胖胳膊上的那一晚,看见胖哥哥一根猪尾巴似的辫子已经夹数茎白发,不由得眼泪都要淌下来了。

      2009-4-9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2:24

《杜十娘》

      你、你、你、你、你,好辣手啊!
      这个垃圾男人哪能介龌龊?一生一世没有看见过铜钿?今朝把你开开眼界,这是啥末事?珍珠、玛瑙、珊瑚、宝石、翡翠、猫眼、钻石,看见过伐?看见过伐?
      一箱子林林总总,杂七杂八,想不到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宝贝。熠熠生辉、光芒四射。单是一只CONSTANTIN手表,就值一幢王府四合院。
      阅人多多,就有了一些沧桑。但是化了妆那是一点看不出,楚腰一把,小姑娘一个。实际上也才二十不到,正是如花似玉、风华正茂的年纪。
      如今真动气了,钗横鬓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咬碎一嘴银牙。气煞脱了。
      哗,剥笃,一只翡翠镯子掼到水里。哗,剥笃,一根钻石项链掷进水里。水花一屑屑也没有溅出来。晓得这是啥末事吗?海洋之星!五百四十克拉,全世界顶顶有名的。介大一块蓝宝石,穷措大肯定出娘肚皮呒不看到过,不要说看到,做梦也想不到。
      黄鱼脑子,拆那,居然三千两银子就动了心。你弹开眼睛看看,这块蓝宝石值几何?三百万两也不止,别墅也好买几十幢,车子、游艇、随便想买什么。只要想得到的,全部能买下来。新天地也好买下来。
      想不到一片真心,碰到这么个瘪三男人,腔势老足的,掼浪头,平常装知识分子装得蛮像,一本正经、真的一样。骗吃骗喝骗财骗色介许多年,开心煞了?得劲煞了?触气!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小赤佬,把你吃煞。人没有卵用,促狭心思倒是蛮足。下作坯,你头子活络是伐?你要铜钿、钞票,你想发财是伐?现在全部把你!
      两只如凝霜雪的玉臂勉勉强强高高擎起,作孽啊,手都簌簌发抖。一只钻戒闪闪烁烁,两只玉镯叮叮当当。
      哗,扑隆嗵!一只百宝箱掼到黄浦江里厢。不要啊!
      百宝箱老有份量,氽了一氽,又氽了半氽,黄色江水转了一个漩涡,呒不了。

     2009-4-11


《我能证明!》

     大全景。尼连禅河,河水滔滔深又宽。铅灰色的天和铅灰色的水在天际融成一片,在铅灰色的天上,风吹着乌云。在乌云之间,唯有白色的水鸟像精灵一般翱翔,或者闪。
     在无边无沿的河边,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风肆虐,卷着荜钵罗树细长的枝条,撕扯了宽宽的树叶,碎叶旋转着纷纷激射向天空。
     哪是什么?在岸边的礁石下,随着波涛的敲打,浮上浮下。一群水鸟在上面聒噪盘旋。
     镜头推近,似乎是一个人,一个死去的人。瘦得像是解剖教学的骨架、锁骨、肋骨、盆骨以及肱骨。不对,是一个活人。肋骨还在一鼓一瘪,眼睛还睁着,看不清脸。头发和水草粘连糺结在一起,半截身子在水中荡漾,就要被尼连禅河吞没。
     挣扎着,挣扎着抬起上半身,一个接一个浪打过来。浪退下去,这人竟然抓到了一根长长的树枝,一根柔软的只有十毫米粗的荜钵罗树枝。而另一只手的特写是,紧紧抠着岩石的一道棱,指甲血色全无,而且裂了。
     这时候,另一个机位。在几乎倾倒的茂密荜钵罗树丛里,两只圆滚滚、霜雪一般的手拨开了长长的香草。窸窸窣窣,一个美丽非凡的牧羊女出现了。特写:两只椭圆的大眼睛。
     牧羊女一手抓住荜钵罗树干,一手握住了垂死人的手。使劲,使劲,慢慢地两腿蹬踏着铅灰的水成岩。赤脚,每一个脚趾都挣扎着抓紧缝隙,干牛筋一样的腓肠肌收拢。有大小颗粒的碎石滑落、滑落在水中。
     这是怎样的一具骷髅啊。在墨绿的树丛里,终于靠着树干仰坐起来,大张着嘴呛咳,呼呼哧哧喘息。惨白的身体打战,抖得牙齿咯嗒咯嗒。
     牧羊女,这时候应该知道她的名字了,她叫做苏耶坦。苏耶坦不知道从哪里端出来一碗酸羊奶,碗是红褐色的,直径近一尺。红褐色的碗里是满满的乳白色的酸奶。
     焦干、龟裂出血的嘴唇抖抖嗦嗦凑近碗边,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喉结上下滚动。碗慢慢倾斜,直至最后一滴。碗底朝天,朝天了就停留着,不肯放下来。
     还是放下来了,长发拂开来,露出一张枯槁和瘦削得不像人样的脸。坐了片刻,又坐了片刻,眼睛就有了些许神采。颤巍巍说:看起来只有吃饱了才能思考人生意义啊。
     勉强伛偻站起,找了一棵粗大的荜钵罗树,树间结着很多圆圆的无花果,黄的、红的和紫的,很好看。树下有不少嫩黄干草,吉祥草。把身体放进绵软的草堆去,闭目趺坐。这一套动作看起来很熟练,不是练了一年两年了。
     镜头这时候可以拉开了,要不要航拍?乱云飞渡,在苍茫的南亚次大陆平原上,在荜钵罗树丛里,在一棵最大的荜钵罗树下,人的身体渐渐成了一个白色的三角形色块。
     而尼连禅河曲曲弯弯,像一条银色闪亮的带子,盘绕曲折着流过这块土地。
     尼连禅河越来越模糊,到了水汽和云层的上方,就像飞机在云层上面看到的一样。气流颠簸,垂直起落,咚的一声,座椅前的指示灯亮了,请系好安全带。
     魔王率领着魔女和魔军在厚厚的云层里隐约,也许没有隐约,只是吊诡怪异的云团,或者就是同温层的海市蜃楼。魔王什么样子?也许魔王本来长得就像是乱七八糟、糊里糊涂的一团乌云,难看。更也许其实什么也无,有的只是心魔。
     繁华的街市,喧闹的市嚣;黄金和宝石铺地的恢宏殿堂;玉碗盛的珍馐和夜光杯中的美酒。哎呀呀,更加不得了了,无数个青春少女,椭圆的眼睛、红红的嘴唇、温顺结实得像小鹿一样。婀娜着身体,像美丽的蛇一样缠绕扭动,小蛮腰险些折断。洁白丰腴的身体露着圆圆的肚脐,柔若无骨的诱惑,而胯部灵活如马达。
     曼妙着载歌载舞,歌声哼哼唧唧,呻吟诉说炽热的情欲。美目流盼,嘴唇轻启,眼神呼唤着、妖娆的身体渴望着那激烈的一刻销魂。
     拍摄这一组镜头的时候注意了,必须欲盖弥彰、华而不实。不小心落下口舌,到时候外交部、电影局还有什么事务管理处都要擎起尚方宝剑,喀嚓,剪掉了不说,还被人说成是“馒头”升级版。冤不冤?
     七天七夜,时间在分分秒秒过去,也可能只是须臾、一刹那,感觉的相对速度是很难测定的。然而,荜钵罗树下那个瘦人彷佛休克了,木知木觉,一动不动。他在感悟什么呢?
     后来彷佛魔王震怒了,魔王是一定要震怒的,不然算什么魔王呢?电闪雷鸣,魔军开着烈焰战车,拿着兵器乒乒乓乓。一个声音在轰隆轰隆诘问:下面这个人听着,千秋功罪,谁能证明你是对的?谁能证明你的事业是必须的?谁又能证明你的证明?
     那人这才微微一笑,把右手放在地上,舒展眉目,从容道:大地能证明一切。
     大地,谁是大地?魔王问魔女,魔女们纷纷摇头,摇得香气四溢。魔王问魔军,魔军们把眼睛翻上去做思考状。一个魔军头目恍然大悟说:作兴这人是个戆大。
     魔王扮了个思想者的姿势,蹲下身子曲起一腿,扶着腮帮子想了半天,不明白。于是又轰隆轰隆问道:你再说一遍听听。那人却不予理会,魔王觉得很没有面子。
     这时候,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地壳开始运动了,开始是缓缓的波动,接着向四面八方涌起又落下,再就是四海翻腾,五州震荡。通红的熔岩喷发,慢慢抬起一个火山口,火山口像嘴唇一样翕合,发出低沉的宽厚声音:我能证明,我能证明!明、明、明、明――――
     音乐必须响起了,应该是那种老有派头的交响乐,大提琴、小提琴,长笛、单簧管,竖琴、圆号、长号等等。民乐、乡村音乐和摇滚肯定不能用,尤其不能用嘻哈和Rap。
     现在肯定大家都知道了,这个人就是悉达多,两千多年前迦毗罗卫国的太子,享年八十岁,后来在波伐村外的两株莎罗树下涅槃。大般涅槃的时候,取侧卧姿态,双足并拢,头北面西,右手支颐,左手搭在身上。年轻时受了太多风寒,不然可以活九十岁的。
     悉达多,就是如今说的释迦牟尼,佛祖。
     那棵荜钵罗树后来叫做菩提树。

     2009-4-2凌晨


《右岸美发》

      有个悖论命题:一个为所有不为自己理发的理发师该不该给自己理发?
      这是什么啊?绕口令似的,一点看不懂。看不懂就看不懂吧,没事。只是说明理发是件大事,半个月或者二十天就得理一理、美一美。现代人讲卫生,长时间不理发比较邋遢。而小姑娘一头秀发更是经常要美一美,有的小姑娘每天都要去美一美。
      右岸美发店,为什么叫做右岸?法国塞纳河有一个左岸,这个左岸很有名,于是理发店就叫做右岸,表示和左岸隔河相对,世界上也很有名。仅此而已,列位不要多想了,一点没有什么政治上的左右考量,不搭界。塞纳河知道吗?戴安娜就是在那河边香消玉陨的。
      一个店长,扬州人,扬州自古以来三把刀闻名于世,其中一把就是剃刀。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广州人,所以他说一口很南方的国语,有时候夹几个广州单词。店长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说话也像知识分子似的委婉。
      还有三个美发师,男。两个小姑娘,女。小姑娘是打下手的学徒,洗头、盘发、招呼客人、递纯净水、扫地、整理环境和洗毛巾。
      三个美发师的头发五彩缤纷,挑染,很时尚。怎样时尚呢,看看舞台上的各位歌星就知道了。头顶上方像是热带雨林里雄鸟羽冠,而一络头发一定要搭下来盖住一只眼睛的。也不是全部盖住,全部盖住影响视力,只是躲在头发后面打量世界。
      六张理发椅,六面镜子,还有两个水槽,两张洗头躺椅。躺椅的角度不大对头,躺在上面不当心可能会折断脖子。剩下的就是不少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那是各种洗发、护发、染发、烫发药水,国产的、进口的、价格不一。
      有一张价目表贴在墙上,童叟无欺。还有六张女性发型示范的大照片,有西洋人、有韩国人、也有港台明星,比如 Twins 。秀发如云,眉目传情,放出性感。
      当然要嘹亮地放音乐,不放音乐就开着电视。电视里反反复复播放电视直销广告或者专门治疗泌尿系统疾病的医疗广告,各种能治百病的藏药或者纳米新药,各式各样即将无限增值的纯金奥运和牛年纪念品。在广告的中间,则插播一些电视剧。
      理发美发美容店,三十米以内必有一家,南面一家皇子精剪沙龙、北面一家阿玛尼时尚造型,对面一家小海专业染烫。
      生意不好,大白天就呆坐着喝水、听广告、哼流行歌曲、看时光飞驶,或者拿着手机发短信玩。难得有几个客人,那也是老人、民工、学生和匆匆过客,刈草一般,赚不到钱的。
      生意要到傍晚,很多小姑娘来拉头发。小姑娘搽得香香的,她们要准备上班了。

     2009-4-4


《夕阳西下》

      满山红叶,层林尽染。归鸦阵阵,太阳已经偏西,却烧得满天霞光万道。
      不足一尺宽的蜿蜒山道上走来两位汉子,一位年事稍长,精光内敛,不怒自威。太阳穴外鼓,一看就是外家功夫高手。着一袭青色长衫,衣袂飘飘,一双踢死牛的千层底布鞋,走得风生水起。后面是个青年后生,白羊肚手巾红腰带,步步生烟,走得热了,敞着怀,露出一角通红兜肚。
      夕阳西下,将这两人的影子曲曲折折投入悬崖。悬崖千仞,笔陡,那影子要一袋烟的功夫才能落到崖底。崖底是嶙峋锐利的碎石,石缝间挣扎出一人高的衰黄茅草。
      走近了才看出,那后生的一只眼青肿得像熊猫一样,嘴角也破了,还在渗出丝丝鲜血。
      一场恶斗刚刚结束,对手当然已经死了。浑身每一节骨头都断得零零碎碎,脖颈扭了一圈又一圈,鼻子也缩到面颊里面了。
      后生道:这厮的大力开碑手想不到已经精进若此,一招排山倒海更是已臻化境,师兄腰间中了一掌应当无事吧?幸亏师兄功力精湛,不然人都要断成两截的。
      年长者叹口气道:要不是今日以两敌一,只怕讨不到如此便宜。行走江湖三十年,从来单挑独斗,没想到今日要师弟援手,以多胜少,难免胜之不武,传出去只怕要被天下人嗤笑。
      后生道:好在也无人得见,只要咱们两人守口如瓶,又有谁会想到?
      长者道:经此一役,觉得世上事实在无趣。回去后当将帮内一干事情交于师弟掌控,从此浮云野鹤,忘情于山水之间,再也不为这江湖虚名争强好胜了。
      后生沉吟一会道:师兄将如此重担相托,倒叫人诚惶诚恐,只是帮内那些琐事,师兄不过问也好。倒是师兄这血海穴一掌的伤势,怕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好得了的。待师兄把身子调养好了,帮主自然还是师兄来当。
      长者闻听,回首呵呵冷笑道:早知你觊觎这帮主之位已久,本帮大小数千人,每年各个分舵交来的份钱也有近万两。今日要是给人一掌打成两段,也就遂了你的心愿。
      后生微微退后半步,阴恻恻笑道:一个废人,还霸着这帮主之位。只要把你今日险些丧命的消息透露出去,只怕你在帮中从此威信全失,就算是占着帮主位置不放,也是无人听你调遣的了。一个时辰前,若不是我出手相救,现如今师兄已是僵尸一具。就凭这点也当让贤了。
      长者勃然怒道:倘若其时我死了,不知道你一个人又如何脱身?
      后生就有些赧然,低头将红腰带杀一杀紧。忽然出手道:下去吧!
      双掌猛地推出,却看见一脸阴骘,早有两掌一左一右在对面等着了。四掌相接,砰然有声。
      太阳已经落到山后,山岩的阴影里,两个人僵持着,脸上有黄豆大的汗珠滴下,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渐渐滑向悬崖边缘。
      鹧鸪啼,几颗石子垂直掉落。

     2009-4-10


《水泊梁山》

      芦花放,水泊便围了一圈飞扬跋扈、起起伏伏的白。
      三、五只鹭鸶翩翩飞。有一只不飞,单腿站着,大概是精英。
      梁山显得格外青黛,参天古木在阳光下奕奕生辉,满山遍野极其生命地绿,极好的一道生态风景。
      山寨埋伏在绿树丛中,聚义厅自然是看不见的,“替天行道”的杏黄大纛也看不见,什么“替天行道”?说说罢了。宣传。
      聚义厅,也就是一座木结构房子,居于山寨中央。里面设了一个主席台,台下排了百把张交椅。其余的基本上是集体宿舍,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两人一间。其余喽喽,则是睡的通铺,一间房睡二、三十个,睡得汗气脚气冲天。
      对了,几个领导核心住的是单间,地理位置也好一点。入云龙公孙胜也是单间,不但单间,而且是三间,那是一座道观,神神叨叨地供着三清。
      除了三个女生,大家都是兄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平日里切磋武艺,喝酒吃肉,摩拳擦掌,快活得紧,简直不知今夕何夕。心里想的什么,那是不知道的,反正看起来幸福得不得了。
      朱贵在山下开了一间酒肆,装修不俗,一面酒招迎风招展。店招是宋公明亲笔题字,楹联则出自圣手书生之手,几个书法是很值些银子的。这倒也不是水泊梁山的第三产业,其实是一个伪装的传达室。有什么消息,一声呼哨,一只小船箭一般射出,消息就送到山上来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兵马不动,也是一样要粮草。数千兄弟吃喝开销,每日是要不少银两的。还有不少马匹,也是要草料的。原来有卢俊义和柴进的万贯家财入伙,消消停停过了几年。只是坐吃山空,纵有金山银山也是耗得尽的。只好冒险三打祝家庄,再打曾头市,把一些财物细软古董字画打劫了变卖。这就有些难为情,这个、这个打家劫寨,说出去名声不大好听。好歹灵机一动,说是农民运动,好得很。
      然而,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食堂里的伙食看得出的,已经好几天都是窝窝头、小米稀饭和大白菜。嘴里淡出鸟来,李逵开始磨板斧,弟兄们暗中已经商议着出去剪径了。
      难道让时迁再干那见不得人的营生,张清重操人肉馒头店,阮氏兄弟继续打鱼,戴宗经营宅急送,鲁志深张罗少林武校,乐和去吹笛子卖艺,武二郎和李逵卖虎骨酒?那宋江只能回到司法系统做簿记或者改行作律师了。
      前几天,白胜和杨雄下山打探回寨。道是如今金融风暴,经济不景气,还有人要送家电和旅游消费券上山来拉动内需呢,打七折的。
      所以这几天领导班子很焦急,及时雨的鬓角已经白了,而吴用倒挂着眉毛、捻着胡须一言不发。倘若这白花花的芦花变成了银子,那倒是一世衣食不愁。
      看起来,要在聚义厅开一个会议,说一说目前的时局和方针了。

     2009-4-5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2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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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呐喊到彷徨―――也说鲁迅(一)》

     
鲁迅,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任何把鲁迅推到神坛上,然后又惊诧他不是神而表示种种不屑的,都是自己在和自己作怪。与鲁迅无关。
     
鲁迅幼时就知道:作文之道,凡是恶人则褒扬几句,凡是好人则贬抑几句,以表示自己的独具只眼,不过是能在作文本上多几个圈而已。其实与事实无关。
     
有人故伎重演,使出这种老掉牙的招数,也来随便贬抑几句鲁迅,最多自己心理上满足一点罢了,想要鲁迅出来争辩几句,那自然是不可能。即使时空转换可能,那只会更加洋洋得意,和鲁迅论战了!不得了的。名人的肩膀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给后人踩的。鲁迅却是早就料到,并且也不以为意,甚至很愿意。虽然其肩膀不高,也比较窄。
     
艾未未一言之出,把鲁迅、王朔、韩寒并列,其实是很不一样的。从呐喊到彷徨,鲁迅黑暗内心对于国民性的悲凉、绝望、孤独和无奈是一般人体会不到的。鲁迅解剖自己:我们都在吃人。王朔却收敛为反讽:我是流氓。韩寒则是在讥刺:他们是多么坏!
     
这里有个人年龄、经历和认识上的差别,也有话语环境的不同。把他们三人作为一个数列排列亦无什么不可,当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像关公战秦琼,一定要寻件事情出来八卦比较一番,没事说说罢了。
     
至于王小波,小荷才露尖尖叶,天妒英才,所以很难进行比较。
     
鲁迅和胡适、梁实秋有过龃龉,这里有历史的原因,也有认识、见解上的不同,但是后人不能因此作为理由将他们互相否认。赞成胡适、梁实秋不是反对鲁迅的理由,就像同意鲁迅也不一定就视胡适、梁实秋为仇雠。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非此即彼。
     
后人应该看得比较清楚,比较宽容,没有理由挑动死人斗死人的。当然,想拉虎皮做大旗为自己计谋,这种后起之秀总是有的,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有人鄙夷鲁迅,怎么可以拿伪教育部的官员俸禄呢?这就太不讲道理了,难道鲁迅必须不食周粟先把自己活活饿死了再说?为什么不反过来说,堂而皇之拿了俸禄而且继续大放厥词说三道四,这才是知识分子无法收买的骨气呢?试看如今有吗?
     
忽然又有人说,鲁迅是汉奸乃至间谍。这就有些无聊了。这些说法在鲁迅生前就已经有了,不过是国人一贯的抹黑战术。实在无赖到底,就把爱国、通敌、奸细这一套拿出来。反正是查无实据,况且,又怎么去查呢?谁去查呢?查不清,那一定是事出有因。这一套,鲁迅是早就看得明白的。
     
几年来网络上吵得最甚嚣尘上的话题就是爱国、卖国了。不管是自诩的左和右、毛派和非毛派、改革和保守、中医和西医、道德他律和自律、普世价值和中国特色――一切话题最终都会落实到爱国还是卖国上去。可是有几个人能看出,这其实只是一个莫比乌斯圈,看起来是处处水火不相容的两个对立面,其实只是一个面呢?真的要能跳出这一个怪圈,眼中只有公平和正义,又哪来什么国呢?工人没有祖国,这话不是等闲之辈能听得懂的。
     
所以鲁迅躲在战壕里进行韧的战斗,并不理会。不像典韦那样跳出来表示自己清白而且英勇得无与伦比,结果给乱箭射得像刺猬一样。
     
还是那句话,鲁迅只是一个人,一样要吃饭、穿衣、性交,一样会犯错。鲁迅的了不起在于他在精准地扔掷投枪和匕首的同时,也在毫不留情地解剖自己,刀刀见肉。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大智慧人出来和鲁迅相提并论,那倒有一个,那就是金庸。他们对于人性的理解和认识在很多地方是相通的,只是表述的方式不一样,所以金庸最后只好去写成人的童话。
     
如果读不懂鲁迅,那就放过他吧。

     2009
420





《李师师》

   
吹拉弹唱,琴棋书画,猜枚射虎,无所不能。

   
整日里有些慵懒,因了那无聊和惆怅。看着窗外的阳光一寸一寸地挪过,喂了檐下的那对绿毛红冠鹦鹉。鹦鹉歪着头说:漂亮妹妹。另一只鹦鹉是自由主义者,自诩右派,不屑拍马屁。咳嗽。咳得红冠一抖一抖,那咳嗽声音活脱脱就是跟皇上学的,很有帝王之相。
   
浅浅地喝了一口温温的高丽参茶,含了一会咽下,又喝了一口。于是对着镜子画眉,先画左边,好了。再慢慢画右边,似乎不太对称,擦了重新画过。薄薄地傅了东瀛珍珠粉,搽了淡淡蔷薇胭脂膏,拿一管法郎士的口红,悠悠地抹,上下唇一抿。
   
日尔曼国上贡的玻璃镜里,小唇秀靥,好一个玉人,好一片春色。嗲煞脱了,自己都爱死自己了。轻轻亲了一亲镜子,啧,两唇相吻,镜面上留下两点红色。
   
把脖子侧过,转过脸透几许笑意,媚眼如丝,两只碧绿耳坠颤颤魏巍。头上簪发一根金钗,镶一块猫眼大的绿宝石。宝石是暹罗国进贡的,寻常人家哪里会有这等宝贝。倘若换成银子,怕是能买了东京一条繁华街市,不管楼市有没有泡沫。
   
在指甲上涂蔻丹,食指、中指、无名指――无名指、中指、食指――小拇指翘得高高的。
   
忽然就觉得焦躁,拿起口红在穿衣镜上写道:早知潮有信,嫁于弄潮儿。自己看看,这几个字虽是即兴,倒也一气呵成、秀外慧中。本来想拿汗巾擦了,又想道,且由其留着,待那没良心的来看看,也是一件闺中趣事。
   
料到最多再过半个时辰,那没良心的就要从地道里吭哧吭哧出来,衣冠不整、气喘嘘嘘,一副急煞儿的馋猫模样,不由噗哧笑了。
   
日头已经西堕了。

     2009
47





《双儿》

   
两只鸦翅一般的发髻,人面桃花、明眸皓齿,而且伶牙俐齿。

   
这等好女孩子一定是天地之钟灵毓秀,身材不高,小巧玲珑,大概一米六零或者一米六一罢了。却又凹凸有致,练家子,肌肉紧绷绷,结结实实,一只小屁股翘得高高的,一只小蛮腰活络得要命。
   
很懂得如何做一个好女孩的道理,不要说八荣八耻,就是十六荣十六耻,甚至三十二荣三十二耻也懂的。轻颦浅笑,温文尔雅,浑身有一股静气。但是又察颜观色,什么都跑不过眼去。那双眼睛,尤其清澈,尤其灵活,而且眼白有一些浅蓝色,恰如秋水。
   
听话,善解人意,眼到手到,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办了。盈盈伫立,温顺得像小鹿。一夸,脸就飞起两朵红云,一直红到脖子。低下头,绞着手指,胸脯起起伏伏。
   
忽然就出手,两只翡翠耳环流星似的闪闪烁烁,十几个大男人也不是对手,闪电一般给点了穴。兵马俑似的呆站着,来不及改变那一刹那的惊恐和迷惘。如果不解穴,那么就一直站到现在2009年,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这个女孩子简直就是每个男人的朝思暮想。想不到造化弄人、命运多蹇,桂公公韦小宝长枕大被、把帐帏四面塞紧,被一干大清兵勇抬着雕花大床和八位女子在大街上兜风,胡天胡地,稀里糊涂中这位女孩子竟不能幸免遇难,最是气不打一处来。上耶!
   
有时候嫉妒得要命,气得要死,真想把韦小宝阉了。快意恩仇,手起刀落,做你的小桂子去吧!

     2009
418



[ 本帖最后由 德方 于 2009-4-22 22:59 编辑 ]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3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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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数: [23]

《王昭君》

      小名昭昭。螓首蛾眉,自然是国色天香。
      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没有。试想君王万金之躯,随便从民间拉一个女子来就要仰承恩泽、雨露滋润,世界上哪里有这等便宜的事情?
      皇上招宫娥、选嫔妃,这个事情总要有一个团队整体策划,拉几笔巨额广告赞助。全国适龄少女报名海选,分成十八个赛区,然后一个赛区一个赛区地决出前三名,一共五十四名佳丽进京参加决赛。
      决赛是淘汰制,一场一场淘汰下来,过五关斩六将。评委打分,全民参与。支持信函要发到几百万封甚至几千万封,热闹得不得了,有人认为几乎就是民主选举的前戏演练。
      驿道上马都跑死了几百匹,火锅店里全是涮的死马肉,对外说是口外的羊肉,低脂。
      总算一关一关的过,粉丝团也有了。粉丝团的诨名比较奇怪,叫做找呀找。粉丝团的口号是:找呀找呀找呀找,找到一个昭昭!或者是:昭君,昭君,一定能赢!
      还有一个口号:不娶昭君,就是昏君。这个口号有一些政治上的不和谐,后来被礼部和兵部联合发文禁止了。
      昭君小姐冰雪聪明,自然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其善奏琵琶,冰环玉指抡起来,嗒啷啷啷啷,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还在海选阶段,华声什么文化发展公司就有签约意向了。
      八分之一决赛,有一个毛延寿评委,这个毛评委和后世的姓毛的都不是一家。毛评委是个德艺双馨的画家、艺术家、大师,这个毛大师负责为各位佳丽造像,也就是画一张写真。
      昭君小姐初出茅庐、涉世未深,哪里知道艺术圈的里格楞潜规则呢?于是一张写真就画得比较抽象,彷佛是毕加索作品,脖子上长出了三张脸,嘴唇长在额头上,一个臀部又太宏大,也翘得忒高,仿佛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
      后来的结果就不要多说了,昭君出塞,担当国家兴亡或者民族团结的重任去了。这个重任经常是落在十六岁小女孩肩膀上的,虽然铮铮男儿们常常豪气干云地宣称:虽远必诛!
      昭君小姐裹着狐皮大衣穿行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之中,明月当空的时候,也想拿出琵琶来演奏一曲思乡曲,随便划拉几下,手指都冻僵了,终于没有能成曲。
      再后来呢,匈奴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沧海桑田,找不到了。

     2009-4-22


《钟楼怪人》

      在圣母院的钟楼上,从粗砺花岗岩的缝隙里,努力抬起上身,掀起下垂的眼睑,寻找着艾斯米拉达,美丽善良的精灵。
      世界是摆动的,路面在摇晃着,黄沙路面颠簸着不情不愿地往后退,圣母院广场石板缝隙中,长着蒲公英。大部分时候看到的都是人的脚,赤脚、布裹着脚、草鞋、羊皮鞋、鳄鱼皮鞋和带着马刺的牛皮靴。有时候看见小孩子倒着的脸,他们睁着惊恐的眼睛。他们弯下腰往上看。
      希望能朝他们微笑,知道这笑容他们看不惯。于是转过脸,不让他们看见。还是吓着孩子们了,喊一声,拔腿就跑。两条小腿敲打着屁股,一瞬间跑得远远的。但是不走远,还是围着戚戚嚓嚓、叽叽喳喳说,多么可怕的怪人。
      他们说,驼子。每一个人都说驼子。每一个人都说,瞧,魔鬼似的驼子。
      现在听不见了,耳朵被钟楼上的大钟震聋了。铜钟,声音高亢宏大,传遍整个巴黎。拉着钟绳像心脏一样自由地律动,巴黎就被铺天盖地钟声笼罩压迫了,虽然已经听不见。
      是的,一个怪人,一个丑陋的驼子。圣母院,高高的石砌的祭坛上,皮鞭像闪电一样劈下,如锯齿拉走皮肉。手和手捆绑在石柱上,跪着,头伏在地上,背被抽打得麻木了。血淌在祭坛上,顺着祭坛流到黄沙里,黄沙吮吸着紫色的血,它们干渴已久。
      烈焰似的太阳在头顶肆虐,干燥炙热的风把一丝水都吹走了。弯曲的背在被烧烤,皮肤滋滋作响,抽干身体的每一滴水份。
      血浸透了眼睑,流到嘴角。已经看不清楚有多少围观的大人小孩了,也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嘲笑和议论。他们看见的只是一只在铁板上即将烤熟的活虾,这只虾有着常人少有的三头肌和背阔肌,而且八块腹肌就像虾的腹部一样排列整齐。
      一双椭圆的黑眼睛出现了,一头黑发,一个没有翅膀的天使。众目睽睽中提来了一桶清冽的水,她把水和生存希望倒进龟裂了的嘴唇,这是何等甘美的水。水从胸口滴落,流在祭坛上,洇进尘土中,和血混在一起再难分离。
      像蟹一样爬上这钟楼,才能俯瞰广场。真的是她?在广场中央,扭动着狂野,舒展出激情,跳跃着自由,释放着欢乐,衔着一朵红玫瑰。黑发像火焰一样飘拂,纤细的脚踝、活泼的腰肢、轻盈的手臂、光滑的脖子,有如一只最美的天鹅。
      她就是艾丝米拉达,吉普赛姑娘。
      艾丝米拉达,艾丝米拉达!于是,二头肌鼓起,身体像蜘蛛一样挂在钟绳上摆动,拉动绳子吧,铜钟疯狂摇摆,辉煌钟声为她而鸣,正义和善良之声汹涌澎湃传遍四面八方,永远在天地间不绝回响。
      艾丝米拉达。

     2009-4-14
作者: 水笺    时间: 2009-4-25 10:21

作者还欠俺一件T恤~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5 13:43


有什么故事吗?讲来……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5 13:46

《文成公主》

       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生于帝王家。
       帝王家生活是怎样的精致啊,床上搁一粒高粱,铺了十床褥子,还是硌得睡不着。
       青涩女生,初中学妹的样子吧。春天里来百花香,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拿着一把宫扇在御花园里扑蝴蝶,大呼小叫人来疯,不料脚下不稳,膝盖碰在假山角上,还呜呜地装着撒娇。吩咐宫女捶了假山两下,这才转啼为笑,眼泪倒是没有。
       夏天,赤日炎炎似火烧,一天蝉鸣。树荫下,两个宫娥挥着羽扇,光着双脚倚卧在贵妃榻上大吃冰镇西瓜。大腿翘在二腿上,西瓜籽像子弹一样到处乱飞。
       秋天,枫叶红了,在秋千上荡来荡去。蓝天上一圈一圈响着鸽哨,丹桂飘香。自己爬上树去摘了几枝,嘀嘀笃笃跑着去送给皇上,皇上龙颜大悦,赐了一个玉如意。不要,提出要求想吃几个柿子或者一捧枣子。
       冬日暖阳,砚台都冻住了,自然就不好写作业。既然不好写作业,那读书就更加没意思。于是围着大火盆子烤火,脸烘得红红的,两只眼睛光芒四射。穿了件贴身的锦袄,和宫娥们比赛踢毽子,纤细的身子像弹簧一样蹦跳,笑得咭咭嘎嘎。踢累了,披上猩红斗篷,在炭火盆里烤着栗子。心里想,快过年了,今年要放几个大爆竹。
       忽然就有了政治任务,不远万里,和番。什么?要去**?**在哪里?不愿意。这个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情,个人服从组织,局部服从整体,事关领土完整和民族团结,务必要以国家利益为重。什么狗屁国家利益,不懂。还不是你们几个老男人唧唧歪歪的事情?要去你们自己去!就是不愿意,于是作啊。小姑娘有什么办法,只能作啊!眼泪水淌淌滴,门都踢烂了几扇。
      很多很多年以后,人们为她塑了雕像,白玉石凿得一本正经。母仪端庄,看起来就像观世音菩萨一样,坐在狮子莲花座上。
      其实应该是一个十六岁小女生,脸上挂着眼泪鼻涕。

     2009-4-23


《花木兰》

       浓眉大眼银盆脸,丈二身材?没有的,最多一米七五左右。将门之后自然身高马大,基因。从小又练过,举起石担,舞起石锁,一般的豆芽菜少年只好弹着眼睛咋舌。
       敢不敢来试试?不敢。弄不好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瘪缩缩躲到别人身后。那来扳手腕?哪有人敢出手。摔交?一起左右摇头。于是哈哈大笑,笑毕,从马厩里拉出一匹雪花骢,搁上马鞍,翩身上马。在门前的场院上绕了一圈,昂着头很骄傲,长发飘飘。然后一抖缰绳,嘀嘀笃笃飞身而去。跃过山岗,趟过新绿小池塘,穿过一片桃树林。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沾了一脑袋的花瓣。抛下一串脆脆笑声,不知道撒野到什么地方去了。
       花弟弟赶紧去报告,爷娘一再关照,女孩子家,这样子怎么可以呢?而且尤其不带自己一起兜风,这是更加不可以的。有次兜风,到了大梨树下,还摘了好几个梨呢。还有一次打了不少大枣,这些事保密着没有告诉爷娘。这次要不要一起揭发呢?
       被追赶回来了,朝花弟弟瞪眼。洗脸擦干汗水,换了拖鞋。只能坐在织机旁边,唧唧复唧唧,唧唧复唧唧,唧唧唧唧,唧你个头!
       驿动的心,坐不住。照着镜子看看,脸蛋红扑扑,额上一颗青春痘,腮下两个酒窝,两只眼睛好明亮。圆滚滚的胳膊撑着下颌,左顾右盼,恨不得从窗户里飞出去。另一只手捏着一只胭脂盒子,嘀嘀笃笃敲着桌子。
       目光在屋子里转圈,墙上挂着宝剑和长弓。三百石的长弓,只有自己能拉成满月。
       听见阿爷唉声叹气,宝剑也在隐隐长啸。眼珠一转,忽然一个念头浮上来,有趣,瘪起酒窝咯咯笑了。这一个念头连接着十二年的关山岁月,也产生了一个美丽的故事。
       至今流传。

     2009-4-16
作者: 花间对影    时间: 2009-4-25 14:34

好帖啊好帖,谢谢德方姐姐,待我慢慢学习~~~~
作者: 水笺    时间: 2009-4-25 16:29

原帖由 德方 于 2009-4-25 13:43 发表

有什么故事吗?讲来……
,他不是有一篇关于T恤的小文吗,说是有很多很多件T恤滴,俺就说了“送我一件吧”,他居然答应了~~~
作者: 水笺    时间: 2009-4-25 16:33

偶最喜欢他关于牛仔裤,馄饨,T恤之类话题的小文,十分的干净,好象共产主义社会的生活类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5 21:11

花间对影:是平平建议我贴在这里的。我喜欢这样的文风。觉得这里也会有人喜欢。谢谢你的鼓励啊!

水笺:请转贴到这里吧,我只在猫眼里收集到了这些。当然啦,还在补充中。
作者: 梅茗    时间: 2009-4-25 22:15



的确好看。谢谢德方大姐。还没读完呢。
作者: 水笺    时间: 2009-4-25 22:27

原帖由 德方 于 2009-4-25 21:11 发表
花间对影:是平平建议我贴在这里的。我喜欢这样的文风。觉得这里也会有人喜欢。谢谢你的鼓励啊!

水笺:请转贴到这里吧,我只在猫眼里收集到了这些。当然啦,还在补充中。
作者用了不同的ID,而且每次只发一,二小篇,偶是看多了,估计是他一人所作,从姐姐集中的各个小篇来看,果真。
但要收集起来比较困难。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6 12:22

《多瑙河之波》

     蓝得让人心碎的天穹。天边,是参差起伏城堡一样的层积云。
     蓝色的多瑙河,全世界谁都知道,既然斯特劳斯如是说,那多瑙河一定是蓝色的。河两岸是绵延不断的黑榉树森林,河面宽阔,水气升腾,黑森林就被雾气笼罩得隐隐约约。
     200英尺的驳船顺流而下,无需动力,河水就是动力。
     安娜在洗甲板,赤脚,白色的连衣裙,头上扎着白色的三角头巾。轻轻摇曳着,哼着什么曲子,拖把左右擦拭。水是从多瑙河里打上来的,打水的婀娜身姿曼妙无比。
     忽然在阳光下抬起头来,睫毛在蓝色的眼睛上投下阴影。安娜,这个健康美丽的罗马尼亚姑娘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中国男孩,至今不忘。当时的中国男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不迷上她迷上谁呢?不迷上她就奇怪了,或者简直就是一个Gay。
     船上装的是枪支弹药,有一个德国士兵押运。这个德国士兵还是个没有完成发育的金发少年,小胳膊细腿,身不离一根步枪,没事就吹口琴,吹口琴的时候把枪夹在两腿间。
     船长米哈依是个穿着海魂衫的壮汉,胸大肌像两个铁饼,米哈依是安娜的丈夫。米哈依和安娜是一对幸福得像蜜糖一样的夫妇。
     还有一个托玛,托玛比较精悍,一看就是一个革命者或者爱国者的样子,所以有些神秘兮兮,有些鬼头鬼脑、心怀叵测。托玛是混到船上来的,来干什么?对了,自然是打武器的主意。托玛希望劝说米哈依和他一起干,米哈依如果不同意,托玛就干不成了。
     好像还有一个孩子,一个战争孤儿,米哈依和安娜收养了他。这个孩子吹了一下德国士兵的口琴,这个德国士兵是个小气鬼,急忙拿过来。米哈依朝他说:你把孩子吃了吧。
     于是故事就这样顺着多瑙河展开了。谁管它什么故事呢,大家都专心致志盯着安娜,一举一动,一笑一颦,安娜的颧骨高高的,两只大眼睛,一头黑色卷发在风中飘拂。纤细的腰肢牵动着每个男孩子的目光和幻想。
     后来的情节不记得了,只知道托玛成功了,把一些枪支偷走了。米哈依中弹死了,临终的时候把安娜托付给了托玛。革命或者爱国的故事一般都是这样的,好人死了,英雄则是赢者通吃,一概笑纳。然后银幕上推出一个“完”字,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电影完了,安娜看不见了,要想再见这靓丽的姑娘,必须再买一张电影票。或者梦中。
     也许这才是托玛真正想要的吧?那时的中国男孩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爱国主义凛然,总而言之,托玛很讨厌。

     2009-4-24


《西施》

      湖光山色,几千年的精华滋养出的尤物,像珍珠一样。
      女人本是水做的,柔若无骨,再加上一口吴侬软语,说起话来彷佛唱绍兴戏,尹派或者袁派,水一般的曲折缠绵,骨子里的妩媚。
      生不逢时,战乱四起。群雄们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穷兵黩武,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终于就有一个越国打不过人家,皇上都给人家一把胸脯抓起来扔在稻草上,而且没有荤腥,只有猪苦胆吃,这日子怎么过。
      这种抢江山或者偷江山的事情,其实就是中国的几千年文明史总纲,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难道除此还有别的什么?
      不料却有一个爱国愤青范先生,脑子里的阴谋诡计不是一眼眼,时时刻刻都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忽然想到,送一个绝色少女给战胜国君主以示雌伏。其实呢,心里想的是,红颜祸水,让这个胜利者祸一祸。说不定自己就能重新翻盘,再度崛起。
      弱者总是向更弱者肆虐,送小姑娘这种事情也能做得出来?臭不要脸。然而少女有什么办法呢?于是就进行了一番谆谆爱国主义教育,终于被送出去了,像是推出一枚棋子。
      据说,后来果然胜利者被美色迷住,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低帏昵枕,殢云尤雨,君王从此不早朝。国内贪腐得一塌糊涂,上行下效,你贪我贪大家贪。大家都找二奶、三奶、N奶啊,日脚好过得像万恶的资本主义旧社会似的。
      再后来呢,范先生计谋得逞,终于重新复国,而且把这绝代佳人也一并收回。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范先生对美人说,脸都不带红一下的,并且抱住啧的亲了一口。美人经过这一番风霜,却是更加美得无以复加,像一朵花似的盛开了。当然也懂事了,并不多说什么,好像很低调、很谦虚。心里自然清楚,这都是男人们的卑鄙龌龊,一个国家的兴亡,和自己是完全不搭界的。
      再再后来呢,范先生和美女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一叶扁舟,荡漾碧波间,一阵熟悉的歌声: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地歌唱,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凉爽的风。
      范先生唱绍兴戏,徐派:这真是,从古到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称心满意的事啊-啊-啊。
      真有这么称心满意吗?

     2009-4-24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4-27 22:09

《貂禅》
  
  双眉入鬓,美目流盼,煞是英武。
  颧骨有一些高,鼻梁笔挺,薄薄的嘴唇红得滴血,嘴比较大。笑起来更大,露出一颗虎牙。一头浓密秀发绾在脑后,前额洁白, 稍稍有一点窄。  
  十五岁,背井离乡出来打工,在司徒王府做了礼宾小姐。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处处察言观色、小心谨慎,心里压抑,想的就比较多。  
  恰逢中秋,月华似水。人说山西好地方,思乡。看着一轮明月,想起了小时候唱的蓝蓝天上夜空里,有只小白船――一团云飘过,挡了月亮,心也随着黯然。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
  这一回首,就把自己推进了臭男人们的蝇营狗苟,血雨腥风。先是死了董卓,接着死了吕布,白门楼吕布死的时候真是让人伤心欲绝,魂牵梦萦的少年帅哥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该来的终归要来。出来混早晚要还,接下来就是轮到自己被一个红脸男人砍了脑袋。一颗多么千娇百媚、勾魂摄魄的脑袋啊,而且又是同乡,怎么下得去手?
  也是有些下不了手,量好尺寸,转过脸去,以袍遮面。然后举起大刀画了一个弧形,双蝶罗裙呼地飙上去一缕美人血。鲜红。
  红脸男人可能是高血压,高血压的人做起事情来总是被热血冲昏了头脑。戆头戆脑稀里糊涂拎不清,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杀一个女孩子也算英雄?
  所以这红脸男人后来也遭人割了首级,血压太高了,一只头颅装在盒子里大睁着眼,居然还能喊一声:
  还我头来!
  偈云:红颜多薄命,丑丑夫人相;关灯都一样,当作如是想。
  
   2009-4-23


《 One   night   in   Beijing 》

         黑压压城门楼子遮住了半截天,新月如钩。
         新月如钩,勾起一汪情愫,像箭垛起起伏伏。还有深秋寒夜缕缕不绝的风,以及梦中的几声乌啼,今夜睡得可好?
         榆树叶掉光了,在午夜风中簌簌瑟瑟私语,说什么呢?嚓!是最后一片叶子?
         影影绰绰石板路,影影绰绰的白,石板一半埋进土,道道车辙。寂寞的步履声,有一些趿拉。一个单薄的身子,斜背着行囊。行囊,瘪瘪的,一双鞋、一件棉袍、几个馒首。而腰间的鸳鸯戏水荷包里,几两散碎银子。手里还有一把桐油纸伞。
         亲了又亲、揉了又揉、搂了又搂温暖的身体,把这良人镌刻在心里。淡淡的眉,困酣娇眼,肥嘟嘟的嘴唇,吹灭了灯盏,掩上了门。咿呀,掩上了门,隔断了这良夜,却立即织起了相思。从此就是踽踽游子,天南地北独行。
         为什么要成为天南地北流浪的人?生活就是这样的啊。
         身影沿着城墙浓黑的影子走,一会暗,一会明。有一些寒意吧,不然为何耸着肩?彷佛孤魂野鬼,渐渐消融在不可预知的远处。
         身影在远处又渐渐显现,却是已经十数年了。还乡,两鬓如霜。还是趿拉着,发间沾着天南地北的土,心底藏着无数的酸甜苦辣,回家了。抛下一切,咽一口唾沫,怯怯的嗅着这少年时的记忆。城楼、女墙、石板依旧,只是车辙更深。
         身子却有些伛偻了呢,岁月就是如此慢慢刻下印记的,生活就是如此的。一代一代人都是这样的,人生只是一个单行旅程。
         唯一变了的是那月亮,抬眼望去,一钩残月。然而,眼睛是不会湿润的,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干涸了。

     2009-4-10



     《雪山》

         湛蓝湛蓝天,灿烂灿烂金太阳,高耸的洁白雪山,一座接着一座看不见尽头。积雪在阳光下很刺眼。
         青灰色的山崖上,一个马队,像蚂蚁似的缓缓而来。人马拖沓,七零八落拉得很开,看起来很疲惫了。然而还是走,在这雪域高原上。
         渐渐近了,原来是一队僧侣。风卷起地上的雪,红色的僧袍在风中飘拂,脖子上搭着白色哈达,哈达欲乘风归去。老老少少的僧人。也有俗家人,也是老老少少,焦黑的脸,两团高原红,背上背着背篓,腰带上挂着一把银鞘藏刀。
         马驮着的,当然是一些捆扎好的行囊,里面当然少不了青稞糌粑、酸奶酪和酥油。后面跟着十几头牦牛,牦牛从一身长毛中探出头,长着周杰伦似的面目,耸着肩胛往前挣扎。
         马蹄、牛蹄、藏靴踩在积雪上,一步一步。不说话,只有咯嗤咯嗤的脚步声。
         唯一在马背上,一个少年僧人,宽宽的额头,眉眼还很稚嫩。少年颌首,于是有人递上扁扁的牛皮水壶,喝水。大家看着少年,少年看着前方,前方没有别的,还是皑皑雪山。绕过一座山,翻过一座山,再绕过一座山,再翻过一座山,前面是什么呢?也许还是险峻的无边无涯的山,还有未卜的命运。
         走过,身后留下蜿蜒的浅浅脚印,脚印很快就给风吹没了。但是只要继续走,山总会有尽头的,尽头是尼连禅河畔的菩提树。
         两只山鹰在蓝天下盘旋,像两个静止的黑点。转了半天,忽然一折身子看不见了,是飞进云层了吗?只剩下了无语的雪山,还有这个沉默的马队,以及脏兮兮的红色僧衣。
         走。雪山尖锐的顶还有夕阳照耀,恰似佛光普照,而前方,暮霭升起了。

     2009-4-9

[ 本帖最后由 德方 于 2009-4-27 22:14 编辑 ]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5-2 20:03

《山间铃响马帮来》

      参天的树,缠绕的藤,阴湿而且灰暗。凄厉的猿啼,还有蛇。
      顺着山涧走,马铃叮当、叮、叮当。头上裹着布帕,褴褛的衣衫,笋壳叶草鞋,土布的袜子一直拉到膝盖扎紧。山涧里躺着忽大忽小溪水,溪水边长着一片菖蒲和鱼腥草。
      一只鸱鸺在树丛间睁开一只眼,漫不经心。又换了一只眼,没劲,什么没见过?
      十七、八匹马,矮矮的,特别能爬山。马背上驮袋里什么都有,布匹、烟草、针线、铁钉、砍刀、药材、火燧、胭脂花粉、纸墨笔砚,主要是盐。
      累了吧,歇一会脚。挑了一个比较开阔处,仰头看得见几块零零碎碎天,天很好看。解开蓝花布包袱,撕下坚硬得像牛皮一样的玉米煎饼,陶罐里两勺辣椒酱,腌透的大蒜瓣。胃口很好,唾沫从舌下飙出。咬得咯嗤咯嗤,舌头搅拌得甜丝丝的,伸伸脖子,咕咚咽下。
      吃饱了吗?把煎饼仍然卷起,包袱扎紧。这一卷煎饼是娘亲手烙的,偶的亲娘啊。这辣椒酱是媳妇熬的,好辣,偶的亲亲啊。
      一只坑坑洼洼的铜吊,烧开了泉水,放进去一角茶砖,煮得如墨汁,扑扑的翻着泡,茶香一浪一浪漫出来。粗瓷碗啜着滚烫的茶,浑身暖洋洋的返过魂来,说了不少很荤的荤话。揉揉肚子,打一个嗝,冒出不少大蒜味。顺便脱了鞋,烘烤一下潮湿的脚底。或者烧一锅旱烟,嘶的一口吸进去,憋住,悠悠地从鼻子里呼出。
      走吧,还要走好几天呢。踩灭了火,系紧草鞋和袜带,捶捶腰,牵起马缰。
      牵什么牵?马很听话,路一遍一遍走熟了,走了好几年了。拂开头顶的枝叶,小心看着脚下,叮当,叮当。声音渐远,叮当――叮――当――叮――
      两只短尾鹘鸼在树影里飞下来,啄食着煎饼屑。也尝了尝马粪,看起来像是热气腾腾的栗子,呸。

     2009-4-15


《丝绸之路》

      一线晨曦,血丝一样从黑暗里缓缓渗出。
      横亘的沙漠,比无垠更无垠,比古老更古老,比死寂更死寂。忽然一阵旋风,劈头盖脸,撕心裂肺,卷起了灰蒙蒙的白太阳。白太阳裹在黄沙里,啊,于是看见了沙丘、沙丘、还是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沙丘,以及沙丘巨大的蜿蜒阴影。
      那是什么?在浓黑阴影里虫子一般蠕动的,那被自然压迫得卑微的生命,像从沙丘上泻落的砂砾一样,一点一点近了,听见了苍凉干涩的驼铃。
      一个驮队,二、三十个人,几十匹骆驼。跋涉在这无边无沿、无穷无尽的黄沙里,没有一棵胡杨、没有一株仙人掌。有的只是黄沙。
      骆驼驮着一包包、一袋袋的丝绸。丝绸,一捆捆薄如蝉翼、滑不留手的丝绸,织着大朵的牡丹、嶙峋的梅花、如眉的杨柳、飞翔的仙鹤、还有戏水的鸳鸯和鲤鱼。背囊里有本来就粉碎的炒面和干得粉碎的馍,还有几十斤像锈蚀铁块一样的褐色肉干。没有水,最后一滴水昨天就喝光了。干渴摧毁了生存的意志,无助的眼睛向着远处祈求。
      太阳上来了,猛然就烧炙似的滚烫。在太阳周围是五色光晕的环,光芒穿过光晕肆无其惮烘烤着驮队。没有汗水了,泪水也没有,有的只是最后的血液和血液中的盐。
      巨大的沙丘还嫌不够,无意地悄悄移动了一下。于是,一个驮队无影无踪了。在被黄沙淹没之前,有人看到了红得发紫的桑葚、青青的麦苗、一望无际的菜花,菜花倒映在碧波荡漾的水中。在水边,还有浣女、莲舟。青绿的水草间游过几条小鱼,像箭一般射开。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有的只是幻像和错觉。也许一个月,也许几年,另一支驮队会发现焦干的木乃伊或者一架架白骨,哪又怎么样呢?日升日落,沙漠依然。只有白骨被风吹日晒,遭沙尘敲打碾磨,最后,也成了粉末。
      而这粉末等待随风而起,不管如何也要梦回江南,万里之外的丝绸故乡。

     2009-4-12


《夜深沉》

     什么是黑?黑是没有光明还是没有希望?
     是夜,像死亡一般的黑,黑得像死亡一般。满世界的狂风,飞砂走石。
     风不冷,风简直就是滚烫炽热的,滚烫炽热的风就如没有光的火,满世界的烧炙着。黑色的风,如果穿越对流层往下看,就是一大团模糊墨黑的气旋。
     风在咆哮肆虐,尤其在这深夜。是不是深夜呢?不知道。只知道到处都是黑,到处都是风。就认为是深夜吧,这给人一点点侥幸的希望,因为只有夜才会过去,才会天亮。
     慢着,这是什么?在黑夜中忽然闪现一点转瞬即逝的寒光,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影影绰绰,就如孔雀翎放出的一蓬毒针,然而倏然不见了。这一定是绝望的恐惧使得肾上腺素剧烈分泌,血脉贲张,眼冒金星。还有,仔细听,还有什么?
     脚步,肯定是脚步,几乎无声。但是密密茫茫,隐藏在夜里,倚仗在风中。终于,真的是脚步,密集而且整齐,来去匆匆,在黑暗中格外鬼魅。有一个什么阴谋在进行,有一个罪恶在实现?那是什么呢?隐隐有一声闷住的喊,又有隐约的扑击声,似乎是。忽左忽右,若前若后,是什么?屏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吊诡幻觉。斯蒂芬金的恐怖小说?
     夜,黑得像罪恶一般,像罪恶一般的黑。还有那没有光的火,呼呼扑面而来,一旋身凄厉掠过。有人说,地狱里的火就是黑色的。谁见过呢?
     地面震动了,沉重地震动。有什么爬行过来了?听得见残忍的喘息,感觉着有什么在狰狞逼近。本来应该闻到什么的,可是风把一切都吹走了。况且,也许一切都没有,只是心在疯狂跳动。运动总是相对的。
     风突然停止了,时间也停止了,连续的时间变成了一张张模糊照片。
     一丝粘稠的灿烂刹那挣扎出来,似乎是未干的血在闪烁。一闪,竟像红宝石一样。

     2009-4-20


《黄水谣》

     黄河之水天上来?不会吧?天上来的怎会这般浑浊?只会是地上来。
     洪水雷霆一般无情地劈开千山万壑,却更是浩浩荡荡、一泻千里。哪里会有这么恢宏磅礴的泥浆呢?水、天、地,汪洋一色,很黄、很暴力。从壶口那里高高跃起,突然跌落,数里路以外就震得耳朵轰轰作响。
     一望无边的湍急,波涛滚滚。卷了一个漩涡,又一个漩涡。无数白色鸟在水面上起落。
     黄水倒映着黄天,黄天被牵拉得一波一波往下游走。
     在黄土地上像几只尺蠖一样微微拱动的是人吗?焦黄的须发,焦干的身子,须发和身子落满了黄土。瞪大的眼睛,眼珠黑白分明,汗水在脸上和身上淌出道道印迹,露出黄皮肤。
     裸着上身,两根锁骨一前一后,肋骨在鼓起又瘪下,在肋骨间,扁扁的肚子上汪着一滩汗。脖子拼命伸长着往前挣扎,胸锁乳突肌如牛筋一般绷紧,颈动脉在急促弹跳。
     身子已经和地面几乎平行了,两只手无助地耷拉在身前。当然赤脚,每一个脚趾都分开抠在黄土中,紧紧地抓住。力量从脚趾开始,经胫骨、腓骨、肱骨、骨盆、脊椎、一直传递到锁骨,臀大肌收缩、伸展,腓肠肌收缩,伸展,往前挪了一步。
     身后,一根弯弯的纤绳。胳膊一般粗的纤绳磨毛了,呈现了沉重的弧度。
     纤夫,这就是黄河纤夫吧,他们在牵拉着什么呢?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一天,一天,一天又一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像历史一样旷古了呢。在前面,还是苍茫的黄天,粘稠的黄水,看不到远方,看不到尽头,也不可能看到尽头。有没有尽头呢?
     就这样吧,一步又一步,拉着他们无解的宿命,拉着他们的冥顽不化,拉着他们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永远不会获得的将来,拖沓着行走在黄土地上。腰间挂着水壶、汗巾、酒囊和烟袋。
     有一个少年穿着红兜肚,红兜肚湿透了,像血一样的颜色。

     2009-4-17


《精卫》

     体重20-22克,左右26根蓝色大羽,阳光下金光闪闪有如缎子。肉不好吃,腥而且老,塞牙缝也不够,根本不补肾壮阳;这种羽毛没用,拔下来不好做羽毛球,也不好灌羽绒服。
     喙,橘红色,爪,橘红色。
     哎哟哟,看看看看,好白相煞了。还不自量力,衔一小粒砂子,箭一般从天际飞来,剥笃一声扔在海里,涟漪都懒得起来,泡沫一个也无。有时候海风一吹,不知道歪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许就吹回了原处。
     到底在干什么啊?几万年来就这么瞎忙。每天上班、下班似的,一线晨曦,刚刚弱弱地撕开铅灰的叆霴云层,天还没亮,就扇着翅膀来了。几十、几百、或者几千、或者几万,一声不吭。像一片乌云、像一个鬼魅、像一个不醒的恶梦一样。
     因为衔石子和沙粒,声带退化了,从来听不见它们鸣叫和啾啁。喙却特别坚硬,而翅膀和心脏,也格外有力。虽然是死心眼,虽然头子不活络,而且不好吃。
     从岩石上、从海滩上、从珊瑚礁上,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劈头盖脸地扑来,唰,下了一阵砂子雨。把嘴里的砂砾掷了,掷了在海里。然后看也不看,调头便走。第二批又来了,唰!
     搞啥末事?做游戏、晨练?围海造田?不像啊。
     还有的就过份了吧,居然衔着一颗卵石来了,自己才多大啊?于是精疲力竭了,一个倒栽葱坠落了,把翅膀一收,连同自己一起笔直地掼在泛着白沫的水中。
     无济于事啊,海洋完全不在乎,海洋无边无际。轻轻一个波浪,把一切,把几倍的一切拂到了沙滩上。首先冲上岸的是它们的尸体,看看,像什么?一团垃圾。又一个波浪,就把它们埋了,影踪全无。

     2009-3-30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5-7 20:50

《镜花缘之大人国》

     各位看官,大家都懂,有些古典小说是不大可以拍电视剧的,譬如《老残游记》、《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最多挑一点点出来重新演义。中国的大小文化人头脑活络,彻底拎得清,不然中国就不是中国了。
      一部《镜花缘》当然也在其中,就连动漫都不大可以。虽然这是典型的魔幻现实主义的鼻祖,拍成动画片好看得要命,奥斯卡都能乒呤乓啷获几个奖。
     宁可把那《红楼梦》、《三国》拍了一遍又一遍,每个导演都言之凿凿,说是演绎得如何独具匠心,出人意表,其实那都是卖大力丸,骨子里大概是比较容易洗钱。
     这等闲话却按下不表,表了也是白表。
     却说全球经济一体化,唐敖、林之洋等一干人飘洋过海,不一日来到了一个叫做亚丁湾的洋面。艄公多九公放目远眺,忽然道,大事不妙!只见远远的浪尖上却来了一干强人,个个手持AK47,其所乘之电动舢板来势汹汹,靠上来就把船给劫了。
     不消片刻,强人把一船货物搬个精光,向天涯海角去。单撇下一船男女老少,米也没剩一粒,水也没有几口,这倒是如何是好?放眼望去,但见海天茫茫一色,而且一丝东南西北风也没有,只能任由这船在海上飘飘荡荡。
     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这等日子没过两天,竟然来到了一块大陆。登上岸来,有一块广告牌子写得明白:大人国欢迎您。
     大人国?什么大人国?一行人进得城来,眼见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极是热闹。多九公边走边解说道:却原来这大人国之人身材其实也并不特别高大,只是个个从小便觉得自己了不得的伟大,有数千年的文化传承,而且又是罕见的聪明机智勇敢,故有此国名。
     几人消消停停逛街,商铺林立。只见尤为稀奇的是,这大人国人脚下个个用布匹绫罗做了一个罩子,直径大约五尺左右。
     唐敖不解,这等绊手绊脚如何行动?多九公解释道:这大人国人的奇异之处,脚下都能生出雾气云霓,行走甚便。倘若是行善忠厚诚信之人,则脚下之气清澈透明;如果是作恶奸邪贪婪之人,则足下之雾浑浊不堪;若是大奸大恶劣迹累累之人,则脚底之云色黑如墨。
     林之洋道:如此看来,也是掩耳盗铃、昭然若揭的事情,只要小心谨慎不做坏事,或者知错即改,树立正确的荣辱观,又何须遮掩?
     多九公道:先生这就是书生之见了,这大人国之人虽然也知道脚下的颜色不好看,倘若要他改恶从善,却是难上加难。盖因这诚信坦荡之人,往往是命运多蹇、三餐不饱;而这昧心作恶之人,反而是大富大贵、亿万身家或者位极人臣。时间长了,人人都想富贵,谁还去管什么云雾的颜色,于是人人心存歹念,个个胸怀恶意,个个脚下都不干不净,索性就做了一顶帐幔盖住,代代相传就成了一种传统,而且用料考究、缝纫精致、设计花梢,彷佛咱们穿的唐装一般了。
     于是仔细打量,果然款色各异,有各式绫罗绸缎、金银刺绣的重磅真丝、蜡染怀旧的土布、进口纯羊绒、香云纱、蕾丝花边、百分之一百纯棉,还有新潮牛仔布石磨的。
     多九公道,这是一般寻常百姓,倘若是那达官贵人,豪商巨贾,则是进口的钛合金或者各式镀金防弹材料,带倒车雷达。警卫森严、严丝合缝,一丝消息也不会走漏出来的。
     多九公又道:据说还在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网上已经征集签名了。
     唐敖笑道,这也是一种特色,天地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只是这等地方恐不能久留,说不得你我脚下也生出黑云来,倒在人前现丑。
     好在几人身边还有一些散碎银两,于是买了一些吃食、淡水回船上去。不料这大人国之人虽然下半截身子遮在幔子里,做生意却是笑脸相迎,精明得极。一番讨价还价,买一送一,回到船上一看,这食物全是三无产品、净水都是过了保质期的,找回的零钱竟是几张假币。
     唐敖想返身理论,多九公劝道:这大人国的人从小目空一切,以为天下第一,又极喜欢听奉承话,自己给自己戴高帽子。如果这等事情认真理论,是要伤害大人国人感情的,万万使不得。
     几个人只得苦笑道,看起来这绫幔罩得大有道理,就由其遮下去吧。

     2009-4-22


《镜花缘之豕啄国》

     这一日途经豕啄国。
     豕啄,就是猪嘴。八戒就是如此,从鼻子开始,忽然往前伸出,不大好看,所以经常用袖子遮住。豕啄国,何等难听,谅来必是个古怪所在。
     不料一见之下,才知道名不副实,一副嘴脸其实并无什么两样。有些须眉男儿是相貌堂堂,有些妩媚女子更是天生丽质,一张嘴更是端端正正,唇红齿白。
     唐敖和林之洋便有些不以为然,对多九公道,看来这豕啄两字却是十分不妥,也是以讹传讹。多九公笑道:两位有所不知,这豕啄两字其实倒是十分妥贴。盖因这国之人,能骗则骗,能诓则诓,从来没有一句实实在在的真话。尤其善于吹法螺、拍马屁,拍起马屁来一般人都吃不消。
     唐敖道,这马屁只要不穿帮,落一个心情舒畅,你好我好大家好,也是人之常情。
     多九公道,倘若一般的应酬,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国的人却是心里门清,但凡遇见那权贵,或者是公众场合,则胁肩谄笑,一概表白得像是真人君子,什么信誓旦旦的话也说得出来。调转头来,则随便什么弄虚作假之事也做得出来。
     唐敖奇怪道,难道这国之人有两副脑子?多九公道,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若要他们说一句真话,那是比死都难。暗中则是尔虞我诈、钩心斗角、贪污掠夺、敲诈勒索、各级官吏无有不贪,偏偏厚着脸皮以说假话、空话、套话为荣;各类商家昧尽良心,各式货物无不造假,吃食里面无不下毒;诸多小民奋发进取、各出奇招、迎头赶上,一种草莓竟会有十余种毒物。吃下去,肠子都要烂穿。
     唐敖道,那这等你骗我、我骗你,最后吃亏送命的还不是自己。
     林之洋笑道,哪里会有这种害己害人的世界?难道这里的人会想不明白?难道没有王法?多九公道,也不是想不明白,世上事情只要是人做,王法也一样好弄虚作假的。不过反过来,如果一个人说老实话、做老实事,在这里就只能活活饿死了。
     唐敖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这一路过去,倘若遇见三人,都是满口谎言,则便是真的了。林之洋道:此言甚是。
     眼见得城廓渐近,已是黄昏。路边尚有一人在卖拐。多久公道,这是第一人。
     唐敖、林之洋两人上前搭讪考证,不一刻便每人买了一副双拐。说是听君一席话,果然路也不会走了,非得撑着这拐才能行动。多九公笑煞:这是雕虫小技,下三滥得极,此地方言称为hu you。即使遇到二、三流的手段,管保把你们两个大活人卖了。
     又见一黄毛垂髫小女孩远远而来,笑吟吟开口道:今夜阳光明媚。
     三人打量一番,才知豕啄两字大约不虚,心想,这等古怪地方不去也罢。正欲转身,后面却又驱车过来一列着红袍,戴官翅之人,只听他们一路振振大喊道:此乃当今最幸福、最特色之和谐社会,所有一切都比别处好五倍的。
     三人面面相觑,发一声喊,落荒而逃。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5-10 09:40

《镜花缘之两面国》

     顺风顺水,波涛不惊,跟着大洋环流走,不一日到了两面国。
     唐敖问道,这两面国又有什么稀罕不同之处?多九公回答道,按照西学达尔文氏进化理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何竟前后长出两张脸来。
     唐敖笑道,这倒有趣,难道后面也有两只眼睛、一根鼻子?多九公道:正是。
     唐敖道,如此说来,一张嘴吃菜,一张嘴喝酒倒是极其方便。林之洋也笑道:一张嘴抽菟巴古,一张嘴喝咖啡,也是两不耽搁。
     多九公道,两位有所不知,虽然是两张脸,但是前面一张脸寻常,后面一张脸却是十分丑陋凶狠、狰狞龌龊,轻易不能露出的。而且尤为奇怪的是,越是前面那脸正气凛然、相貌堂堂、慈眉善目或者天真烂漫,背面那张脸越是猥琐奸邪、恶形恶状。所以,一概都戴一顶特制帽子遮盖,这顶帽子名称尤其好听,叫做浩然巾。
     多九公又关照道,到得此地,万万不能掀开浩然巾去窥视的,切记切记。
     唐敖、林之洋连连道:晓得,客随主便的道理还是懂的。
     三人迤逦而行,城池街道也是平常风景。街上来来往往之人也是平常相貌,或者须眉小生,或者忠厚长者,或者笑容可掬唱喏,或者视而不见昂首赳赳直行,只是头上果然都戴了一块方巾,将一个后脑勺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照不进。至于这坐轿乘辇之人,想来也是一概如此。
     林之洋便悄悄道:恐怕大伏天脖子上的痱子要长得像锅巴一样。唐敖笑道,倘若贩些美利坚出产的强生爽身粉来,一定获利不菲。
     三人既存了这份心,不免就有些回头回脑,一心希翼哪怕忽然来场狂风,把这浩然巾揭走一两顶,也好开开眼界,两面之人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也是合当有事,说话间听到前面鸣锣开道,来了一乘八抬大轿。唐敖等三人靠边立在檐下瘪着身子回避,这轿子刚刚行动到三人面前,咔嚓一声,轿杠竟折成了两截。只见一人骨噜噜从轿内翻出,一顶乌纱滚落尘埃,一顶浩然巾也转到面前去了。
     三人立即弹大眼睛用力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官员后脑勺上皮毛俱无,只是粉红肉上另有颧骨高耸,全套隼鼻鼠目、血盆大口,更有一口白森森獠牙,吐出如蛇信一般长舌伸伸缩缩。
     这里出了交通事故,立即有数百兵丁赶到。好一番手忙脚乱,轿夫脸都白了。这跌倒之人出手将浩然巾戴正,这才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却本是浓眉大眼、方面阔口,一张大富大贵国字脸、官仪威严。
     待得人马开发,轿子走远,尘埃落定。多九公至此才回过神来哎呀一声,吓死我也。林之洋悄声道:原来这人却是没有脸皮的。唐敖忍俊不禁道:绝倒。

     2009-4-29


《镜花缘之翼民国》

     翼民国人皮肤焦黑,长得异相,身高不满五尺,一颗头颅却有两尺长。
     多九公到底航海多年,这翼民国也是来过三数次了。唐敖、林之洋却见得稀罕,一路上回头回脑,迈不开步去。林之洋道:这等模样,探索频道DISCOVERY竟也没有做过介绍。
     多九公连忙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唐敖道,这又有何使不得,世间万物本是各有其面目,造物神功自有其道理,说不得孰好孰坏、孰丑孰美的。譬如我等唐人,自以为自己这般模样才是正宗,安知别人不在肚子里笑煞呢?
     多九公道,先生有所不知,这翼民国之人,本来也和咱们一般模样,只因不知从何朝何代开始,忽然变得喜欢戴高帽,阿谀之词不嫌其多,颂扬之句不厌其烦,自己觉得个个都是圣人一般,其国则自然是世上唯一礼仪上邦。倘若外人不知详情,忽然忘了奉承,言语间实事求是或者略有微词品评,则暴跳如雷,认为是抹黑,认为是唱衰、认为是污蔑、认为是歧视,认为是不可告人之别有用心,动辄口诛笔伐,黑人网站,游行抗议,围攻超市,群情汹汹,叫嚣虽远必诛,乃至誓言要飞弹将对方核平。
      唐敖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种人到处都有,也不是翼民国特产,真正能闻过则喜的坦荡君子又有几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地尤烈,以至头都大了?
     多九公道,这翼民国人一天听不到褒奖,心里便难受,即使褒奖言音量稍小,亦是十分不快。于是就想方设法贬抑他人,专门看低、踩踏他国,自己表扬自己,自己奉承自己,吹法螺、灌米汤、自己给自己高帽子戴,这帽子越来越高,不知不觉这头颅也自作主张向上伸长,于是变成了如今这模样。
     林之洋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种事还是亲自考察为好。唐敖道,正是。
     说话间,忽然有数个翼民笑嘻嘻作揖,说道:WELCOME!多九公翻译道,他们对各位的光临表示欢迎。
     众翼民道,各位来此旅游观光,不知道有何感想?林之洋道:初来咋到,还没有来得及感而想之。翼民闻之满脸不悦,道:翼民国乃数千年文化大国,积淀深厚,举世无双,谅来化外小国也从来未曾见得,也从来不懂。多久公道:这是自然。
     众翼民又道:不消三五载,翼民国必将崛起成为全世界最强之超一流强国,诸位意下如何?唐敖笑道,这个事情到时再说好不好?我们三个也不是算命的。是不是最强国也不是我们三人说了算的。多九公连忙打断道:大有可能,大大有可能,简直一定太有可能。
     众翼民这才面露喜色,道,这位老丈真知灼见,确是友好人士,是翼民国的老朋友,一起喝两杯如何?这个酒文化是别国听都没有听见过的。多九公推辞道:久闻大国的菜肴烹饪乃是世界瑰宝,垂涎已久,而且饮食文化深不可测,全宇宙也是一致公认的。只是今日还有琐事,不便叨扰。
     众翼民听得多九公如此说,一再坚邀:先生能说出如此懂道理的话来,愈见这位老丈卓识不凡,可见天下之大,除了咱们泱泱大国全体都是出类拔萃的精英以外,还是能找出一两个差不多的有识之士来的。当然,终归还是差一点的。
     唐敖对多九公挤眉弄眼道,巧言令色,投桃报李,看起来多老丈的脑袋也在长起来。
     林之洋笑道:似乎已经长了一寸,帽子都高出了一截了。

     2009-5-1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5-10 20:43

《镜花缘之犬封国》

      未曾靠岸,却已经听到油锅嗤啦嗤啦,闻到奇香扑鼻,好似到了饭馆里。只是这派头比百十万个饭店更大,香味也浓郁得粘稠,飘都飘不动了。
      多九公道,这就是犬封国了,这犬封国的特色就是吃,食不厌精,烩不厌细,仿佛前世没有吃过,都是饿煞鬼投胎,所以今生一定要补足。
      上得岸来,却果然是大好景致。沿途高楼大厦,装修得金碧辉煌,十之八九不是酒楼就是菜馆,不是饭庄便是食苑。还有无数小吃排挡锦上添花、熟食烧烤拾遗补缺,生意着实兴隆,真是山阴道上,目不暇接,更见人头攒动,犹如过江之鲫。男女老少,进进出出。进去的急急忙忙三步并做两步,出来的则  脚步踉跄,酒气冲天,顺便打一个饱嗝,冲出来的也是蒜茸或者麻辣,好闻得紧。
      三人一路观望,多九公又娓娓绍介道:此国之民,但凡有翅膀的除了苍蝇,有腿的除了板凳,其余只要能塞到肚里去的,那是一定要吃一吃的。立国数千年来,变着样子,想着法儿,只在吃喝上用功,除了吃喝,一无长处。不知道多少飞禽走兽,山珍海味变着法地进了五脏庙。而且,越吃越想吃,越吃越能吃,倘若天上的月亮太阳能捉到,那一定也早就吃得精光,把一切吃到嘴里才算是真的。
      唐敖道,像这等吃法,难道不腻?多九公道:哪里能腻?吃有吃的道理,天冷天热,花开花落,一概是搓一顿的理由。开心了当然要吃,郁闷了不得不吃,不开心不郁闷难道就不能吃?吃了就开心且不郁闷了。结婚要吃,离婚要吃,生日要吃,忌日要吃,亲朋好友聚会要吃,寻个小妾又怎能不吃?报仇雪恨前要吃,报仇雪恨后要吃,仇人和解也要吃;做生意要吃,生意做成了更要吃,生意做不成更更要吃,既然生孩子添丁要吃,死了人岂不一定也要吃。长久以来,这吃就成了活在世上的主要目的,三天不进馆子,那简直了无生趣,三天没人请吃,那是人生完全失败。
      林之洋道,哪来介许多银子吃喝?多九公笑道,饕餮之人总有办法,开会。三天两头没事就弄几个会议开开,或者一天弄几个大小会议开开,然后几十、几百桌地大吃。哪里会找不出理由呢,上峰下来视察,同级相互取经,下级拜见上级,迎往送来,理所应当。这吃吃喝喝才能增进了解,融洽感情,上传下达,贪贿索要,溜须舔沟,官商勾结,卖官鬻爵。实在没有新意,还好开几个会议专门研究吃文化和文化吃,搞搞新意思,岂不又是大吃而且特吃?大喝而且特喝?
      林之洋道,吃来吃去,总要银子的,只是这银子从何而来?多九公道,哈哈,先生真是实在人,这件事想想也就明白了。有人多吃,自然有人少吃或者没得吃。有人天天吃、顿顿吃,自然有人天天愁,没得吃。好在这等事也轮不到咱们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弄得人家举国不高兴。
      唐敖、林之洋到底是没见过世面,又是读书人的底子,不免就有些不理解,有些正义冲动的叽里咕噜,压低嗓子说了一些富家一席酒、穷汉半年两,朱门酒肉臭、穷奢极侈、天下寒士、民脂民膏、精兵简政等等不着边际的酸话。
      多九公见两人如此这般模样,打趣道:上次经过,学了一段报菜名贯口,说给两位听着消遣;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酱肉、香肠、什锦酥盘儿、熏鸡白脸儿------红丸子、白丸子、南煎丸子、四喜丸子、三鲜丸子、金丸子、鲜虾丸子、鱼铺丸子、饸饹丸子、豆腐丸子、炸弹丸子、富士丸子、阿波丸子、煤球丸子、药丸子、正气藿香丸子、樟脑丸子、樱桃小丸子------
      二人听他说得乱七八糟有趣,这才眉头稍展,去了几分杞人之忧。

     2009-4-29


《镜花缘之劳民国》

      浊浪排空,红色预警。就近找了一个港口避风,顺便上岸采购淡水、粮食和蔬果。
      这里的风土人情却又是不同,多九公介绍道:这劳民国虽然人口众多,却纯粹是个瞎来腔之国,至今犹在咱们大唐贫困线以下度日。
      唐敖道,大约这里物产欠丰,所出不敷;或者是民风淡泊,视金钱为粪土;又或者是天生慵懒,好吃不如饺子,好过不如躺着,情愿苦粥苦饭、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瓜菜代过日子,这些不能强求统一的。
      多九公道,先生这话原是不错的,只是离题万里。多说无益,只要见到了便知端的。
      三人洋洋洒洒进得城来,但见这里街景平常,来往之人长身墨面,忙忙碌碌,举止不宁,走几步路也是左右摇晃,手舞足蹈,无片刻之停,倒像是一概发了羊角风一般。
      唐敖喜道:原来劳民两字说的是举动浮躁,躁扰不定,终日劳动筋骨。林之洋道:本来生命在于运动,像这般成天活动筋骨,不知疲乏,看起来必定长寿,倒也是好事。
      多九公道:像这般动动筋骨到也罢了。只是这劳民国虽然历史悠久,但是每隔百十年就觉得要兜底动一动,重新来过。于是把先前盖的楼宇、积的银子、写的文章。画的字画统统一把火烧了。如此这般,这劳民国就战乱不断,日渐一日地穷,日渐一日地白,变成了一穷二白。慢慢地成了习惯,形成了文化,横竖横,反正也是弄不好了。最近这百来年更是越演越烈,每隔几年就要劳动一下,几年一个新道道,倒说是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多九公又道,要说这古人所谓人无恒产,必无恒心,只要到此看看就能明白大概。近来已是迹近发疯,凡是事关造桥铺路,筑屋盖楼,各类器具制造,各式食物生产,能搭浆便搭浆,能拆烂污就拆烂污。偷工减料、粗制滥造、贪污挪用、中饱私囊,那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龌龊。官员忽然要经营城市了,拆了建、建了拆,唏哩哗啦,看起来忙得不得了,其实真不知道忙个什么,白白倒贴了多少劳工,糟蹋了无数银两。
      唐敖道:这等有趣的事情倒是第一次听说,哪怕不是自己折腾自己?
      多九公道,正是如此。个个自己觉得是少有的精明能干,骗到一个是一个,雷到两个算一双,如果自己被别人骗了就自认倒霉。人人乘机赚昧心钱,赚到了就想法设法溜走,把这一个烂污摊子丢给溜不走的。弄得无山不荒、无水不污,无官不贪、无人不奸。这就是此地一句名言,百年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林之洋道:这种人溜到哪里去呢?多九公道:当然是去君子国啊,这点是拎得清的。
      唐敖道,看起来这个劳民国是病入膏肓,越穷越折腾,越折腾越穷。难道不能到咱们大唐或者君子国去看看,取点真经?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多九公道,倘若肯如此,也不会有这个劳民国了。说是要坚持摸着石头过河,然后便东摸一把,西捞一把,上下其手、浑水摸鱼,水是越搅越浑,连河对岸也看不见了,这河是一生一世过不去了。
      林之洋道:幸亏咱们不生在这里,不然也是劳碌一生,不知其何。
      多九公说道,老夫向有头目眩晕之症,今见这些摇摆样子,只觉头晕眼花,浑身折腾得不自在。来时仓促,脑白金也没带上,快要脑充血了,只好失陪,先走一步。你们二位各处走走,随后来罢。
      唐敖道:此处街市既小,又无可观,九公既伯头晕,莫若一同回去。

     2009-5-5


《外婆》-----致母亲节

  外婆八十八岁了,个子小,很清癯,其实是很瘦。
  眼不花、耳不聋,背倒是弯了。早就满头白发,近年却又渐渐长出黑发了。每天清晨去小区的花园锻炼,活络手脚。锻炼什么呢?曾经是香功,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功。估计有九成甚至十成功力了,上三、四楼如履平地。周围千里以内的佛教名山一概登临,所以,
  反应不要太快啊,随便给她说个笑话,马上就笑,露出一口雪白假牙,煞是可爱。因为是假牙,刷牙就十分方便,可以放在杯子里定定心心清洗,一般人谁能做得到?
  每天两顿酒,华佗牌十全大补酒,上海产。每顿一杯半,一杯尽边尽沿,半杯就靠感觉即兴掌控了,感觉好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是大半杯。但是不承认。
  下午呢,不睡午觉,和邻居打麻将。因为有一张自动麻将桌,邻居们没吃完午饭就在探头探脑了。小赌怡兴,限额十元。因为手脚麻利,所以赢多输少。有的邻居输不起,也就让着不认真。打麻将一坐半天,很累的。大家为她制订规定只准一、三、五打麻将,于是就悄悄出去征战,打遍左邻右舍无敌手。于是阿姨、舅舅要她交罚款,缴了还是屡教不改,而且笑得咯哩咯哩。现在似乎连双休日也没有了,算了,随她吧。
  本来不识字,后来要念经,慢慢认识了不少字。心经背得烂熟,不带一个咯噔。几个舅舅故意乱七八糟瞎背,外婆就抗议。每到天黑,读一会经,然后早早睡了。
  在院子里盖了极小的一间佛堂,中间供了一尊观音。其余不认识的菩萨也是有的,因为不认识,都靠边。每天上午要去佛堂一个人坐一会,不知道冥思苦想什么般若。
  年轻时当然很艰苦,生了八个孩子,不容易拉扯大的。有两个没有拉扯大,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上班下班,全家下放,洗衣做饭,种菜养猪。老了生活就比较好了,高高兴兴,嘻嘻哈哈,从来不问钱的事情,逢年过节还要拿出几千压岁钱。
  自己编了一个养生之道:一天两顿酒,活到九十九;若要身体好,每天八粒枣;若要身体强,天天打麻将。
  最近又创作了一个:人到老,莫烦恼;穷富不比较,小事不计较;一日三餐吃得饱,每天活动身体好,欢欢乐乐度到老。
  几个舅舅认为外婆太有才了,简直就是诗人。又七嘴八舌逗她说:小事要计较,夫妻要吵闹,乒零碰朗斗到老--
  外婆不理他们,露出一口白牙灿烂笑。谁都有外婆,但是难得这么有趣的外婆。

  2009-3-8
作者: 施国英    时间: 2009-5-10 21:20

记得这位作者去年在真名网以“更的的”之类的网名发过不少贴。偶当时就觉得他的文字蛮有味道,聊过几句。
作者: 花间对影    时间: 2009-5-10 22:56

我怎么不记得这位作者在老真名发过帖?作者是上海人?
作者: 施国英    时间: 2009-5-10 23:33

原帖由 花间对影 于 2009-5-10 22:56 发表
我怎么不记得这位作者在老真名发过帖?作者是上海人?
他去真名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作者应该是上海人。
作者: 水笺    时间: 2009-5-11 11:43

施妹妹眼神好,更的的可以跑到这儿来玩玩~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5-16 12:15

看来,到是我最不知道作者的根底了。因为喜欢,继续收集,继续贴帖。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想当年,百晓生兵器排行榜上,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独步天下。更加难得的是李寻欢一门三进士,父子双探花,那简直是遗传学或者教育学上的千古美谈。
      惭愧,外婆祖上没有这么风光,也就是大清朝出了两个进士,中间还隔了不少年。再往前,大明朝或者大宋朝有过什么,不晓得。至于武功,大概最多也就是打打太极拳,来个白鹤亮翅或者左右揽雀尾什么的。
      飞刀?那是听也没有听说过,又不是天桥练把式的。你有怀宝剑,我有笔如刀,平时接触最多的金属制品是水烟筒,白铜的。吐气开声,掷出去也能权充暗器吧?吓人一跳!
      年代久远,沧海桑田,一概不记得了。更因了六十年来革命大潮一浪高过一浪,就是记得也是梦里都咬紧牙关不敢说,当然就小心翼翼地任其湮没了。
      唯一留下一些印记的就是一个宅子,大学士第。
      什么大学士第啊,除了大门门楣上一个石刻的匾额,一片破旧房子而已。但是很大,一定认真考古,还是有些收获的。
      先是两扇斑驳的对开大门,红海样的年月是大红的,红旗一样,后来就难以界定是什么颜色了。进门有三间门房,住了一户人家,就把交通和风水全部改变了。所以要把大门常打开是办不到了。围墙上另外开了一个小闼,油漆也无,所有的人都从此进入。
      排闼而入,一个石皮天井,怕不有三百平米。这么大的面积怎么可以不利用呢?于是红砖盖了两排厢屋,胡乱抹些石灰,作住房或者厨房。住了四对小夫妻,住进来的时候是小夫妻,新婚燕尔,卿卿我我。后来当然是老夫妻了,生儿育女,人丁兴旺,又挤不下了。
      朝着天井的是厅屋,极其闳大高敞,一人抱不过来的柱子,罗砖地。拾级而上,原来是雕花长窗的吧,但是全部砌了墙。石灰颜色新旧不同,说明是不断经营持续发展的。经营改建了做什么?当然是住人,房子终归是住人的。隔成一小间、一小间、还是一小间。
      本来东西各有一个小院,每个小院都有相向而对的六间房,外婆就是在东面的小院里长大的。外婆说,好大一棵天竹,还有好大两只金鱼缸,专门出产壁虎和蚊子。
      厅屋后面是三进房子,各有天井隔开。天井里有梧桐树,秋天可以有梧桐籽炒着吃。天井里当然也搭满了各式厨房。外婆说,曾经住过一个患痨病的青年革命家,这个革命家潜心革命,天天煎中药,药渣倒在石板路上。不小心把房子烧了两间,人不要紧,所以后来革命就成功了。如果不吃中药,说不定革命就比较难成功,所以这里是革命的红色摇篮。再后来一点劫后痕迹也看不出了,又有人把房子盖起来了,和原来当然不大一样,但是谁管它呢。
      东边小院和西边小院什么地方各有一口水井,记不起来了,大概上面也盖了房子。
      三进房子后面就是后花园了,后花园,多么旖旎的名字。栽满了各式花草树木,筑了回廊亭子,还有一座太湖石假山,还有山洞、池塘,池塘里有荷花。但是看起来不像,亭台楼阁影子全无,树木一棵也不见,只有假山基本还健在。太湖石玲珑剔透,没什么用处,不能用来压腌菜。旁边都搭建高高低低房子,几十户人家开门见山,活得绕有情趣。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面貌了,现在这个大学士第已经整体搬迁,搬到一个休闲文化广场上做了一道人文景观。搬迁以后的样子比较像个府第了,干干净净,焕然一新。弄来了不少仿明式家具,不少镜框字画,通了自来水,挂了几只监控探头和很多大红灯笼,装修得仿佛丽春院。旁边还有卖油炸臭豆腐。
      旧社会的官宦人家,一定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的,一定妻妾成群,这个想也不要想。不然算什么旧社会?新社会尚且妻妾成群呢。对伐?
      还扩建了花园,垒了一座土山,种了很多的树,栽了更多的竹子。当然不可居无竹,夜雨潇潇,疑是民间疾苦声?竹林里还用彩色水泥块铺了迷宫似的小径,大概想来以前的进士夫人和小姐们没事就在这里躲猫猫?
      大学士第门口新立了一块石碑,看不懂上面镌刻的什么文绉绉,肯定是一派好话。于是慢慢又出名了,有人认为此乃庙宇,偷偷来烧香跪拜,保佑子孙考上大学或者公务员。
      有一群住在意大利国的海外华人爱国得紧,万里以外回来寻根,旅居番邦好几代,搞不清了。想来想去,随便怎样想,自己一脉的祖先故居找不到。因为和外婆家同姓,于是一定也要到这大学士第来祭祖,这就有些乱七八糟了。

     2009-4-13


《镜框里的字画》

      如今的人有文化。
      房子装修完毕,当然要挂些字画。新婚小夫妻挂照片,相看两不厌,甜蜜得要命。
      尤其新娘子,一袭洁白婚纱,明眸皓齿,眉毛像弯弯的柳叶;蓝色、绿色或者粉色的眼影;睫毛膏拉得眼睫毛有一寸长;梳了发髻,头发像弹簧一样一圈圈乌黑着挂下。新娘子或者红色露肩旗袍,新郎官则匹配成长袍马褂,三十年代一对璧人,仿佛徐志摩和陆小曼。化妆师手段高强,能把每一个新娘子打扮得一模一样,标准化生产,弄不好就要搞浑。新郎倌可能比较喜欢搞浑,浑水摸鱼。
      平常人家其它挂什么呢?一个镜框。字比较简单:“难得糊涂”、“学海无涯”、“吃亏是福”、“厚德载物”、“为人民服务”、“好人一生平安”,看起来都是比较内敛,心平气和、与世无争的假话。其实谁都明白,骗骗别人的。总算还好,一本正经敬书八荣八耻的也没有看见。
      曾经见过一张字,“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滔”,乃是林散之老先生的墨宝,虽然写错了字作废,但那是错版,可能更加宝贝,所以也裱出来挂着。
      挂画的人家比较少,要挂也是国画,梅兰竹菊,几块石头、几只虫子。或者就是大大的一蓬大朵牡丹,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至于其它传统的鹏程万里、一帆风顺、吉庆有余、富贵有余、金玉满堂、花好月圆、喜上眉梢、紫气东来,大好河山、旭日东升,一般现在也觉得比较俗,影响文化品味。与时具进,都挂一些绿色环保的风景,蓝天、白云、大江、大河、瀑布、海浪沙滩、西洋房子。平时看不到,看着养眼。
      有一位老朋友,大文化人,后来弃文经商,几年下来是亿万富翁了,旗下公司大大小小有了几十家,正准备创业板上市。办公桌后面挂了四张油画条屏,是八匹高头大马。因为其生肖属马,生日的时候有人送的。看着他脑袋上面全是马蹄飞奔,总有些担心哪一匹呆马不慎踏空失足。
      另一个好朋友比较潮,镜框里是马蒂斯的大作印刷品,所有来的客人都奇怪,这是你家公子画的吧?解释要解释半天,后来就不挂了,烦煞脱了!
      还有一个教授朋友,家里挂满了大小油画,都是后现代或者后后现代的作品。他说,夫妇两人没事的时候就仰着头端详遐想,创造性或者发散性思维。神游八极,这到底画的是什么呢?据说每一次看到的都不一样,移步换景,那就像是万花筒了。

     2009-4-28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5-18 11:09

《怡红院》

      地点、地点、还是地点,地点当然是偌大一个大观园里的精华。
      粉墙黛瓦,怡红快绿,花影阑干,莺声门径,却住了一个小祖宗,一个混世魔王,一个男孩子。其余呢,全是女孩子,漂亮女生。
      而且全是善解人意、服服贴贴,不是丫鬟、姑娘,便是姐姐妹妹。水做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冰雪聪明乖巧伶俐?知道这个小祖宗后面有一个老祖宗,于是格外服服帖帖。
      男孩子长得眉清目秀,肌肤如雪,极是爱煞人的标致。读了几天书,有了文化,自称绛花洞主、富贵闲人。富贵闲人是肯定的,怡红院里有什么洞呢?根本没有。所以,只能是天生一个仙人洞的意思。
      《水浒》中总结泡妞必杀技谓之:潘、驴、邓、小、闲。绛花洞主起码占了四项,除了第二项比较可疑。好在女孩子们一般也不曾见过尺寸大小,没有参照对比,见过了也只能装作没见过,羞死人,心都怦怦跳。
      这个五字箴言到了如今和谐社会已经简化为一个字了:邓。有此一字,所向披靡,不过那女孩子就不全是水做的了,有了些铜钿味道。
      脖子上挂了一块玉,整天无所事事,在女孩子堆中厮混。稍有不如意,做足腔势,把那块劳什子玉往地上一摔,吓得女孩子们尖叫起来,脸都白了,还有什么是不肯的?不要太肯啊。不但肯,而且有些争先恐后,争强好胜,争奇斗妍、争风吃醋。
      娘肚子里会有什么通灵宝玉?还刻着字?牛黄马宝,最多可能是大块结石,不然就是瞎说八道。存疑。
      营养好,人参鹿茸什么的激素催着,绝对早熟,十岁就初试了云雨情。初试了以后终归要再三复试的,欲罢不能。有瘾头的。
      得陇望蜀,男人天性,小男生也不例外。金玉良缘、木石良缘,实在是多多益善。于是整天扭股糖似的粘着,吵着要舔吃姐姐妹妹嘴上香香的胭脂。这种胭脂谁不想舔吃呢?可怜一干红学家们戴着道学面具,分析来分析去,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学术,难道自己不想去舔一舔、吃一吃?小红学家怎么生出来的?难道都是同志?怪伐啦?
      扭股糖似的粘着,亲密接触,身体是要有反映的,再小也有体积的。有诗为证:一山飞峙大江边,刺破青天锷未残。碰碰撞撞,磨磨蹭蹭,女孩子哪里会没有感觉?
      于是大观园里很热闹。

     2009-5-6


《快活林》

      好一个快活林生态园!

      快活林依山而建,周遭都是黑森森的参天古木。没有树的地方,是裸露的黑岩石。有一条瀑布挂前川,瀑布下面是一条大河波浪宽,再往下,就是风吹稻花香两岸了。
      驱车出东门二十余里,半个时辰可到。偌大一个停车场,怕不能停下几百辆车子,还有马匹。一人高栅栏围着,半尺直径的松木钉在地里,交叉着搭上拇指粗的铁搭,栅栏也可以系马,栅栏旁边就散落着零碎马粪。停车场管理员有十几个,打扮和皂吏并无两样,戴着大红袖套,嘴里很得劲地吹着哨子,竹哨。
      进门有两列迎宾小姐候着,满脸堆笑地导引着往各处去。迎宾小姐个个仪态万方,腰肢款款,男人们盯着她们翘翘的屁股看,心里不知道转的什么念头,不就是那种鬼念头吗?
      人生在世吃喝当然是第一位的,所以一个大堂金碧辉煌、气势恢宏,两人合抱的柱子是楠木的。大堂可容百、八十张圆桌,外带四十个包厢和十个VIP贵宾厅。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树上挂的、地里长的,只要是能入口咽下的,应有尽有。还有酒,当然各式好酒,国窖或者巴拿马金奖。
      于是高声喧哗,豪气干云,飞扬跋扈,猜拳划枚,敬酒罚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杯壁下流、歪门斜倒,慢慢便脸红脖子粗,酒足饭饱。不胜酒力的就趴到桌子下面或者踉跄着往茅房去了。那里也是很热闹的,不过不能吃喝。
      一边推杯换盏,另一边还有一个大舞台,舞台上仿佛在唱堂会。老少艺人云集,天桥变戏法的、京城说相声的、天津说快板书的、关外说唱二人转的;更有各位德艺双馨的劳动模范伶人唱昆曲、京剧、美声、民族、通俗;外加公孙大娘嫡传的演出班子,二八佳人,英俊少年,手舞足蹈,身姿曼妙。空中劈叉,一条腿能径直踢到后脑勺上。
      有人天生艺术细菌缺乏,不喜欢亲和、不会凑闹忙。吃喝甫歇,那就泡一杯香茗。自己找人捉对子去蹴鞠、投壶、掷骰子、推牌九、打桥牌、搓麻将、赌罗宋。
      或者找个地方放倒消食,打鼾打得风生水起,任凭这血脂一点点高起来。
      吃累了,乐疲了,接下来干点什么呢?哈哈,洗澡。洗澡好玩吗?当然。此洗澡非彼洗澡,其中的内容不要忒丰富,就是有三、四个身子也消受不过来。
      热水将身子泡软,忽然又用凉水一激,此谓之冰火两重天。如是者三,则浑身的毛孔搞不清到底是要收缩还是膨胀,于是彻底放开,身体里积郁的浊色毒素缕缕排出。再施以正宗武林绝学分筋错骨手搓背,少林易筋经敲背拉抻,大理段氏一阳指足底按摩。浑身奇经八脉全部兜底打通,欲仙欲死、酣畅淋漓,感谢你八辈祖宗。
      对了,这敲背按摩足浴,全是正当韶华的女孩子来操作。皓腕如雪,吐气若兰,独门小巧功夫。这也只能一般大而化之说说,倘若细究下去,那单单一个足浴,就有一百零八个门类,七十二种独门秘方。其间又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生出诸种变化,那是皓首穷经,一本专著,上、中、下三卷也是说不尽的。
      说到女孩子,事情恐怕不会到此为止吧?男人都是花拆拆,酒后乱性,摇身一变就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据说现在女人也不得了,那就是来自华南的一只虎。虎狼的事情,属于动物世界,不说了。要说也是赵宗祥老师的强项。
      食色性也,男欢女爱,这个自然不消细说。细说了比较低俗,侬哪能介勿要面孔?当心请侬吃钎脚刀!
      银子像水似的哗哗流淌,内需拉动得一塌糊涂。当然,一概都有人买单的,最不济也是要不要开文房四宝办公用品?

      快活林,好一个喷薄盛世之相。

      2009-5-5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22 14:54

这几天高兴,再接着贴吧。

《栊翠庵》

       庵门里透着一丝光,庵前的几块青石皮像被刀劈出了一线笔直窄痕。
       却还有几许香火味不明所以地钻出,被夜风赶到,伶仃一抖,袅袅地散开。两株弱柳似乎呛着了,挣了一挣,没有咳出来,习惯了。
       佛前的长明灯有些累了,似醒非醒地打着盹,两根灯草头上发黑发烧,油汪汪地纠结着,交股叠胸睡了。菩萨呢?还是双目微睁,风帽长巾,站着,手里握住一只净瓶。长明灯光投下一些闪闪烁烁浓密影子,还有几点反光。
       两旁是八个尊者,躲在暗处不甚分明,估计是睡着了。反正他们就是一以贯之如此这般站着,每天专心一致看着脚下的功德箱,里面的银子不多、盘算得很清楚。有几只蜘蛛在他们背后结了八角的网,上上下下地吊着忙碌。
       隔了一个天井,天井里栽了两株梅花,中间一条甬道。冬天里下雪了,这梅花上的雪要小心掸下来,专门用一只青釉磁罐装好。待到来年清明以后新茶上市,用这雪水沏茶。绿玉斗浅浅半盏,入口即有沁人心脾的梅香,据说一个伏天百毒不侵。不然穿着一身僧袍是要生痱子和毒癤的,不管是五衣还是七衣。
       一只促织在天井里作声,结玲玲,结玲玲。露水下来了,鸣叫便透了些生命的凉意。
       又是一盏长明灯,菩萨结珈趺坐。长明灯一圈照着木鱼铜磬、一卷佛经,可怜还有一只青布蒲团,青布已经起毛了。是谁天天在这蒲团上打坐?想来一定清瘦苗条,窄窄肩膀,莹莹如影子一样飘零。一头青丝被僧帽束缚,女孩子的身姿被僧衣遮盖,曲起柔嫩腰肢趴下礼拜,细腰不盈一握的槛外人。
       左右大概是禅房吧?隐隐约约却听得少女梦中的吴侬软语。
       极远处传来梆声,笃——笃——笃,三更了。一只蟾蜍贴着地皮爬过甬道,留下一点苍苔。

      2009-5-4

《丽春院》

      腰缠三千贯,跨鹤下扬州。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扬州好地方啊!丽春院尤其是好地方。丽春院都不知道?老师你OUT啦!
      临瘦西湖而建,一条两丈宽的石板路。一路过来,半里路以外行道树就挂着红灯笼,灯笼上写着楷书“丽春院”,这是路标,指引着男人们前进的方向。当然,男人们哪里会走错呢?闭上眼睛闻都闻得出来。红灯笼倒映在瘦西湖里,有了两排红灯笼。波光粼粼,下面一排有一些飘忽涟漪,红得朦朦胧胧、闪闪烁烁,仙境似的美。
      最热闹当是傍晚时分,辇毂如云,三三两两的男人驾舆而来,互相握手寒暄;鸨母和迎宾在门口笑吟吟招呼接入;十几名小厮出出进进停车饮马,早早将灯笼点着。
      有少年不好意思,迟迟疑疑,低着头被鸨母牵着手拉进去了。周围一片哄笑,笑得脖子都红了。少年丰朗俊逸,眼睛明亮,着一身簇新的衣衫,荷包里鼓鼓的。
      也有那等好玩耍的,在湖边码头上了画舫,欸乃一声,往湖中无人处去逍遥。一盏盏红灯笼你来我往,摇曳辉映,真是天上人间。
      不一会,就有琵琶扬琴洞箫竹笛细吹细打,更有咿咿呀呀的南北小曲,还有就是菜肴和美酒的香味缠绕在一起,随风飘扬,直至月亮之上。划拳猜枚、插科打诨、吵吵闹闹、争风吃醋,男人们开心得哈哈哈哈、嘎嘎嘎嘎。从古到今,男人都是这样鲜嘎嘎。
      然后是切切的笑声和窃窃私语、戏骂、撒娇,渐渐安静下去。应该轮到锦屏后面、鸳鸯被里的节目开始了吧。枕上欢娱,连鬟并暖,被翻红浪,同心共结。过眼滔滔云共雨,算人间知己吾与汝。
      半夜里,月残星暗,有怒马赶来,一股汗味飘过,石板上火星直冒。
      一声长嘶,马人立而起。马蹄顿住,翻身下马。心里恋的是,一大桶的热水、一斤好酒、两斤牛肉、半只风鸡、然后是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难得这一晚的慰藉-------何日君再来?

     2009-5-3

《潇湘馆》

      一带粉垣,三两房舍,却被数千株修竹遮住了。
      凡是竹子茂密处,太阳一概照不进去,草都长不出来的。想要阳光,只能是梦想照进现实。于是便阴凄凄地终日昏暗着,兼且有了雕栏画廊茜纱窗,更是连天光都档得差不多了。
      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小姑娘也是一样的,这种潮湿阴冷的地方非常不宜居。缺钙是肯定的,又不擅运动,于是夜里盗汗多梦。晚上睡不好,睡前又服了一大把人参养荣丸。死人头上的珍珠粉倒是没吃,想想都恶心,偷偷扔在了马子里。
      却听见紫鹃睡得正香,小妮子吧嗒着嘴巴,傻丫头。觉得口渴,想想还是罢了,于是翻来覆去地更是睡不着。睡不着,听着远远的梆子一更一更敲,后院的水声咕噜咕噜淌。东想西想,殚精竭虑。日积月累,就有了肺结核,把自己想成了一个骨感美人。
      身体不好,骨蒸潮热,心思就不大阳光,变得敏感多疑、多愁善感。一天一天拖着,终于开始咯血。那时候没有青霉素或者链霉素,肺结核全靠自求多福,过得一天是一天。倘若心胸豁达,把药罐子打破,放开肚子吃饱饭,大鱼大肉,小姑娘的生命力是何等旺盛,大太阳底下跳跳蹦蹦,几个月过去,说不定就病灶钙化,好了。
      但是没有,反而伤春悲秋,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要思量半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淌眼泪。哪里有这么多眼泪?估计是沙眼也有可能。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于是咯血日甚一日。扛着一把锄头去葬花,又没有下放劳动过,纤纤十指捏着花锄。挖一个土坑已经浑身湿透,手都打颤抽筋了。
      后来外感风寒,三焦滞塞,再加上失恋,五脏具焚,咯血不止。硬撑起身子把一摞文稿化成灰烬,就一去不返了。唉。纵有千年铁门槛,难逃一个土馒头。
      想不通中国文人为什么那么喜欢竹子,虚心?有节?难道一个人的道德品质要依赖一种植物来体现?如果种了玫瑰就是有刺,花心?不搭界的。梅兰竹菊,都不是那种欣欣向荣焕发出蓬勃生命的植物,都有些怪异病态。反过来,中国文人自身就一直比较病态,而且也最不梅兰竹菊。
      且说这位潇湘妃子,真的让你讨回家去做太太,重又重不得,轻又轻不得,整天拿药当饭吃,没事就耍心眼、淌眼泪。就算会写几句诗,不知道又有几个人吃得消?
      真的有人喜欢?不相信,那一定也是病态。

      2009-5-16
作者: tian295    时间: 2009-8-22 15:00

德方大姐贴得带劲,俺看得高兴。辛苦辛苦!!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23 11:35

谢谢tian295的鼓励啊,觉得这作者想的别致,写的有趣……分量不轻!

《雨打芭蕉》

      不寐夜,燠热。茫然地盯着什么地方,键盘?显示器?或者是左眼盯着右眼。
      不想什么,真的不想什么,有什么可以想的呢?为什么要想有什么可以想的呢?一个人呆坐着,时间照样流逝,不想什么。
      不黑不白的天,没有星月,现在的夜里星月是不存在的,只有路灯和霓虹灯的光在贴着屋顶漫出。亮化工程,夜晚就如白昼,但是现在大约已是深夜,所以只有五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的亮了,半夜里不会有上级官员来视察的。半夜里一般是鸡叫或者叫鸡。
      远远地有摩托车开过,油门轰得足,70码?120码?呼的一声飚过去了。还没睡啊?
      有一辆汽车警报器嘀嘀响了,没人理它,就不响了。倒是有几只越冬复出的老青蛙在无所事事地哇哇鸣叫,很有耐心。为什么是老青蛙?今年的青蛙还是蝌蚪,像精子一样在排着队伍游来游去呢,能不能变成青蛙还比较难说。而且,那叫声也比较沧桑,小青蛙哪里懂得生活的艰难。哪里懂得爱上层楼的无奈。
      夜其实不寂静,是嘈杂的无声和听不见的喧嚣罢了,像深郊野外那种天然的身心宁静是不可能再现的了。然而听得见的只有电脑散热风扇轻微的嗡嗡声,还有各个词汇和影像在自己的脑神经里嗖嗖飞速流过。什么词汇呢,不知道,反正是它们自己冒出来的。而影像则非常模糊,上下多少年、五大洲、四大洋、亲人、朋友、还有从来不曾记起的故人,一瞬间兜了几个来回。不想停下来,也不想抓住一个什么念头,就这样吧,呆坐也蛮好。
      忽然觉得有了什么异样,是什么呢?犹豫了半天才侧耳细听,听了半天才去思量,思考了半天才想明白:下雨了。那就随它下吧。
      雨似乎不大,淅沥落在屋顶上,落在窗户玻璃上,落在院子里宽宽的芭蕉叶上。今年那两株芭蕉透青早,两枝新叶也已经蛮大了。这雨下过,应当又要长大许多吧。
      过了多长时间,檐头水开始滴滴答答落下,在青石皮上噼噼啪啪溅开。
      终于找到了一丝静谧,这雨不会马上停歇吧。

      2009-5-17


《小放牛》

       碧云天,桃李芳菲。油菜花忽然铺天盖地,苜蓿花再嚣张着参差进来,一天世界都任意泼了黄色和紫色。柳丝飘柔着淡淡的粉绿,雾霭纱幕一般。
       牛,原来有三头。去年一只牛倒霉,一脚踩在水坑里,硕大的胃压在心脏上,死了。死的时候把眼闭上等待,滚落下大滴眼泪。死了以后就被分得七零八落,吃掉了,牛肉啊。
       温柔得逆来顺受的眼睛很漂亮,长长的眼睫毛,漂亮得让人心疼,不敢直视。有苍蝇在眼眵周围盘旋,闭一下眼,抖动耳朵,还是逆来顺受。磨着下颚,嘴角冒着白沫,白沫和鼻涕滴滴拉拉,总是不停地翻来覆去咀嚼,不然干什么呢?它又不会说话。
       牵着鼻绳,很听话地眨眼看着。大概给牛虻叮着了,牛虻死命地抓住吸血,无可奈何侧过脖子擦擦,又抖一抖脖子。两只弧形大犄角一点没用,看起来很壮观雄健,除了和同类争风吃醋,只能将来给人雕公章或者图章。
      爬上去,一前一后沿着田埂走。半宿淅淅沥沥的雨还没有干透,草叶上挂着水珠。宽硕的两爿屁股扭来扭去,人也随着摇来摇去。边走边摆动尾巴,赶走虫蚋。尾巴太短了,设计得不合理。但是很高兴,心情说不出来的好。和煦的天色,新鲜的空气,满眼的生机,牛也是懂的。虽然背上坐了一个小姑娘。扭头偷偷拉了一把苜蓿吃,不料挨了一声斥责。
      新绿小池塘,池塘里有青色浮萍。水是浑的,春天的池塘都是浑的。池塘里有穿鲦,一群一群,搅动着浮萍。前面是一个矮矮的土坡,坡上栽了几百棵桑树。坡下一片荒地,长着今年窜出的各种嫩草。草已经有一拃半高了,用舌头卷着,从容地吃,吃得白唾沫滴下来。
       这里已经有七、八条牛了,必须把鼻绳握在手里了。不知不觉,两条牛就会互相看着不顺眼,默默地下了战书。一不小心,就低着额头冲过去了,咯噔,撞在一起。毫无理由。
       牛脾气,红了眼,喘着粗气,犄角搅在一起。刚刚拉开,咯噔,又牴到一起了,真是戆劲十足。虽然一般不会你死我活,但是动了真气、很伤身体,卵泡几天都要拖着。于是用柳条抽、凶声骂、使劲拉,隔得远远地不再撒手。
       如果有母牛发情,那就热闹壮观了。最后是一只老资格公牛大半身趴上去了,偌大的身子居然能碰碰撞撞爬上去,而且不掉下来,说明爱情的力量是不能低估的。
       小男孩和小姑娘围着看,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暧昧欢呼。
       远远看见村里白色炊烟升起,差不多要吃饭了,牛也吃饱了吧?于是骑在牛背上一扭一扭各自回家。时令将至,马上是春耕大忙,就靠这几天好草好料养精蓄锐。
       至于牧童短笛什么,那是艺术家的浪漫遐想。最多拿片树叶卷成一个哨子,另外就是对其他孩子比赛着嚷嚷大人们低俗的俚语粗话,有时也对牛说。

      2009-5-15


《旱天雷》

       电光火石,忽然拱开阴霾,牵丝攀藤、曲曲折折地一分为三。天地刹那的亮,瞳孔来不及收缩,仿佛电影中的黑白格。隔了半日,天边传来一声叹息似的轰隆,泄气了。
       已经旱了多久了,不记得了。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差不多吧。三十年还是五十年还是一百年,谁去管它,反正都一样。旱得已经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记住了有用吗?
       东边或者西边,也许是南边或者北边,靠近天际线的上方,像灯光开开关关,不明不白地闪闪烁烁已经多长时间了,这个不算什么闪电的,这个只是回光返照、虚张声势,完全不是闪电,还不如霓虹灯。谚云:东嚯嚯,西嚯嚯,一夜过来干哔剥。
       那种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那种八千里长风、十万个雷霆是见不到的。那是这样的:
       陡然间便呼啦啦起风了,大块的风从天边来,呜呜嚣叫着吹得天地失色,睁不开眼,斗大的石块像是气球一样飞扬。集结号,乌云闻声立即从埋伏处扶摇直上,急速游走,一层一层跋扈着屏蔽了天地。像是粘稠的墨泼洒了,一丝光也透不过,彷佛是黎明前的夜。疾风一阵紧过一阵,草全部伏倒,树也站不住,卡嚓,树干吹裂了,从中间劈开。一半也被吹走了,像一支飞行的箭。嗖!河面汹涌了,白亮的浪花砰砰撞在崖上,欢呼着扑向天空。
       静,等待着,万物都在屏心静气地等待着。果然,忽然豁啦啦一亮,把天地照得惨白无颜色,还有很黑很黑的吊诡的影子。立即便是一声巨响在耳边爆炸,心都要震裂了。不容间发,又是一个霹雳,直接击中世界,差不多就要把这世界砸碎。一声巨雷尚未到高潮,又一个轰然而起,滚滚而过,互不相让。巨雷在上往返巡视,劈头盖脸,直指人心,惊天地泣鬼神,贪官佞臣、奸人贼子肝胆俱裂。
       无须耽搁,于是噼里啪啦,雨点整齐地从那边过来了,所到之处立即就是瀑布一般。拳头大的雨滴打得地上冒烟,打得水塘起泡。暴雨仗着风势密密扫射,哗哗哗哗。而天上仍旧不依不饶,又是无数个闪电,就在头顶上同时轰隆隆炸开,明灭之间,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激荡磅礴,荡涤着所有尘埃,冲刷去一切龌龊,干净了大千世界。
      一个时辰,说停便停住了。空山新雨,一弯斑斓彩虹,万物都清清爽爽,河水满上来了三尺。一条青鱼兴奋至极,咚的一声窜出水面一人高,反曲着银白的肚子翻了一个滚。
        这才是旱天雷,这种情景早已不见。如今下雨都委婉甚至猥琐了。

      2009-5-12
作者: 天边外    时间: 2009-8-23 16:41

《阿毛游美国》一篇读了,果然有上海人看西洋镜的腔调。

但整个美国游程有个奇怪的“瑕疵”——为何前半程旧金山——芝加哥,后半程华盛顿——拉斯维加斯?这个方向是不是兜圈子了?从西到东,又从东转西,设计的很浪费。

PS 貌似这个帖子不该在茶楼晒。。。。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24 06:02

《小桃红》

       桃红柳绿,很俗的风景。然而却是很有生命张力的,由此开始,一年又周而复始了。
       柳树自然是很野贱的树种,一般临水而居,一岁一枯荣。到了伏天,树叶上爬满了棕黑色、青色或者大红大绿色彩斑斓浑身长毛的毛毛虫,一曲一折地爬来爬去。波浪状地起伏着前进,像是唯物主义者眼中的历史。
       有的爬着就晒干了,有的给蚂蚁围攻,成了食物链的一环。剩下的吓坏了,就坚持守在树上成长。到了秋天,自己用枯叶造了一个壳,躲在里面。上面一端留一个孔,仅凭一根丝吊着,长长短短随风飘荡,仿佛秋千,很享受的样子。
       还有知了,顾名思义,知了比较睿智。从夏到秋,吃住就在这树上。吃得有劲了,一片蝉鸣,各自发表着对于世界的看法。蝉鸣是不厌其烦,绵延不绝着占领了话语空间。
       柳树给咬得不像样子,没有一片树叶不遭蚕食,斑斑驳驳、黄绿相间。渐渐缺了半边或者大半边树干,一天天朝着河面倾斜。然而依然活着,把乱七八糟柳丝飘柔到水面上。柳荫下浮着几盘菱角,引来一群窜鲦,噏动着嘴啄食。一有动静,像箭一般四射。
       桃树,粉色的花,说开就开了,一大片雾蒙蒙的。等到遍地落红,碧绿的桃叶才露出尖尖角。于是树上已经挂了小毛桃了,像豆子般一粒,不注意看不见。
       这种桃子很难长大,风吹雨打掉了,给各种虫子或者各种飞鸟吃掉了。就是长大了,也是酸涩,不能算是水果的。孕妇有时候喜欢吃,那是非常时期准妈妈们吃的非常东西。那时候没有什么东西吃,杀杀馋,现在是看也没人看了。
       《小桃红》,听起来觉得很美。用粤胡、秦琴、琵琶、扬琴、洞箫、喉管、笙、木鱼和响铃演奏,曲折盘绕,很有些靡靡的堂会味道。然而仔细品味,总免不了一丝生活的悲凉和凄楚。中国的民间音乐大抵如此,这是生活的本质还是艺术家的感悟呢?
       如果小桃红是一个小姑娘呢?大概也是如此。

      2009-5-20


《饿马摇铃》

       黄骠马?不对。赤兔马?不对。雪花騘,不对。卷毛青鬃马?更不对了,那是许大马棒许旅长的坐骑,许旅长两件心爱之物,好马快刀,刀是日本指挥刀。
       就是一匹饿马,马瘦毛长,就看不清楚什么颜色了,估计是黄褐色,鬃毛黑色,或者额头上还有一块白斑。眼睛是很漂亮的,眼神明亮忧郁,无可奈何。倘若它们会写诗,一定渗透了生命的悲哀。有个天才的发现: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比较一下动物的眼睛,真是昭然若揭。比如同是哺乳动物,狮子的眼睛和马的眼睛怎么会一样呢?人的眼睛看不出来,经过多年教育和练历,人会装。
       一匹饿马,为什么饿呢?没有草料吃。如果不是冬天,那一定是在乱石山岗上,或者是在废弃的矿渣中,毒水四溢,寸草不生。
       四野是没有生命迹象的死寂,盛宴后的狼藉。天空也是黑呼呼的,或者是黄沙蔽日,遭人遗弃的热风吹过来一只红色塑料袋,在一块石头上绊了一下,飘过去,又绊了一下,瘪下去瘫在地上。
       未见身影,先闻马铃。叮当,隐隐约约,叮当。然后探出一只马头,很没有信心,迟迟疑疑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一条小径,于是顺着走,而且饿。
       很寂寞地踽踽独行,脖子上系着一根皮带,皮带上一只拳头大的马铃,鎏金的。还有红色缨络流苏,不知道当年是那只纤手系上的,不过已经很脏,也褪色了。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我送阿诗玛回家乡------阿诗玛回家了吗?后来不知道怎样就流落江湖了。是它吗?
       很轻很慢地,完全没有节奏,叮当,叮,叮当。抖着耳朵,躲避着几只苍蝇。苍蝇飞离半尺,兜一个圈子,又落下去了。愤怒地摇脖子,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马尾甩过来,臀部的肌肉抽搐着,打了半个响鼻,还有半个不高兴打了。
       确实是饿马,肋骨根根凸显了,皮毛早没有了缎子般的光泽,鬃毛圪结,一绺鬃毛挡了半边眼睛。肚子凹下去,纤细的脚踝抖抖索索。
       绕过了一个泥石流形成的滑坡,马看不见了,马铃声还在,伊停在那里干什么呢?终于连铃声也渐渐远了,终于没有了。不会饿煞脱了吧?生存老残酷。
       《饿马摇铃》就是这么个景象吧?想来应该是的。

      2009-5-14


《海派清口》

       就是独脚戏,一个人吧唧吧唧说两个钟头,上海话脱口秀。中间喝几口水。
       原来呢?可能是卖梨膏糖的吧。夜里,路口、空场或者弄堂口,汽灯雪亮,小铴锣当当当当一敲,敲出了花头,看到男女老少四面围拢来,大约四、五十人了。还有不少虫蚋,围着汽灯翩翩飞。当然数量比人多,成了一个漏斗状漩涡。
       于是作一个团团揖,开说,几个段子下来。就开始卖糖,梨膏糖。糖是自己做的,用油纸包着,四角见方,边长大概十五公分,厚度半公分。打开来,其实是已经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可能是纵横都是六块。梨膏糖,治咳嗽多痰、喉咙发痒的。倒也不瞎讲八讲、夸大疗效,只说能稍稍清热润肺,辅助治疗。真的是痨病,还是请上医院。诗云:
       小小梨膏药性浓,孔明用计借东风;
       张飞喝断灞陵桥,百万军中赵子龙;
       一包冰雪调梨膏,二用药味重香料;
       山楂麦芽能消食,四君子防童子痨.;
       五味肉桂都用到,六加人参三积草.;
       七星炉中炭火旺,八面生风梨膏糖;
       九制玫瑰香味重,十全大补有功效.;
       吃我一块梨膏糖,祛痰止咳又防老。
       凡是有人买糖,就鞠躬致谢。而且是有优惠的,买得多。另外赠送一块、两块。
       一个推销周期过去,继续说笑话段子,或者唱几段小曲,沪剧、滩簧或者金陵塔,唱是唱得不好听的,唱得好听就是艺术家或者德高望劭的人民艺术家,不来卖糖了。
       除了梨膏糖,后来又开发出橄榄糖、玫瑰糖、桂花糖、肉松糖,价格还是一样,包装也是一样。
       有时候生意不好,就有些乞求了:大家晚上呒事,听听笑话、吃吃糖。我也是要养家糊口的,都竖在那里无介事,我就变成神经病夜夜游了。大家帮帮忙,帮衬一把。再卖掉几块好不好?我也是体面叫花子,我叫你一声爷叔!
       有时候就有几个人慷慨解囊,在下面喊一声,算我的!有时候生意实在不好,就叹一口气,明天换场子。把汽灯熄了,拎在手里,夹着铴锣收拾走人。留下一个昏暗的夜晚以及忽然失去光明、没有了头绪的虫蚋。
       生活乃是艺术的源泉,多年未见,似乎现在就忽然发展成了海派清口,喝着咖啡、西装笔挺、头势清爽地进了大剧院。一张门票要几百元,而且场场爆满,一票难求,一夜门票收入几十万。砖头瓦片也有翻身日脚,风水轮流转啊。
       当年有一个著名卖糖的,艺名小噱头。倘若看见如今的腔势,一定是要发噱的。
       但是到底被北方强势文化和官方书面语言压了多少年,有的意思用地道上海话已经难以表达。《笑侃三十年》、《笑侃大上海》,一个“侃”字纯属北京土话,是被王朔书面化的。
       上海话里面夹了太多普通话,听起来就不大适意,像是烧了夹生饭。“笑侃三十年”这五个字,用上海话怎么说呢?观众要求台上演员全部讲上海话,其实比较为难,有些单词或者句子别不过来,不信自己可以试试。
       单凭周立波一人之力,恐怕也只能这样了,海派清口到底还不算扬名立万,还缺少江湖练历和时间的积淀,比较稚嫩、非常青涩、势单力薄、前途未卜。当然,也没什么不好,文化就是这样互相慢慢渗透改变的吧。
       有人总喜欢挑唆别人打擂台,非要把海派清口和东北那圪垯的二人转PK比较,让周立波和郭德纲或者小沈阳一决雌雄,那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有点瞎来腔了。

      2009-5-19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29 12:29

《雨打芭蕉》

      不寐夜,燠热。茫然地盯着什么地方,键盘?显示器?或者是左眼盯着右眼。
      不想什么,真的不想什么,有什么可以想的呢?为什么要想有什么可以想的呢?一个人呆坐着,时间照样流逝,不想什么。
      不黑不白的天,没有星月,现在的夜里星月是不存在的,只有路灯和霓虹灯的光在贴着屋顶漫出。亮化工程,夜晚就如白昼,但是现在大约已是深夜,所以只有五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的亮了,半夜里不会有上级官员来视察的。半夜里一般是鸡叫或者叫鸡。
      远远地有摩托车开过,油门轰得足,70码?120码?呼的一声飚过去了。还没睡啊?
      有一辆汽车警报器嘀嘀响了,没人理它,就不响了。倒是有几只越冬复出的老青蛙在无所事事地哇哇鸣叫,很有耐心。为什么是老青蛙?今年的青蛙还是蝌蚪,像精子一样在排着队伍游来游去呢,能不能变成青蛙还比较难说。而且,那叫声也比较沧桑,小青蛙哪里懂得生活的艰难。哪里懂得爱上层楼的无奈。
      夜其实不寂静,是嘈杂的无声和听不见的喧嚣罢了,像深郊野外那种天然的身心宁静是不可能再现的了。然而听得见的只有电脑散热风扇轻微的嗡嗡声,还有各个词汇和影像在自己的脑神经里嗖嗖飞速流过。什么词汇呢,不知道,反正是它们自己冒出来的。而影像则非常模糊,上下多少年、五大洲、四大洋、亲人、朋友、还有从来不曾记起的故人,一瞬间兜了几个来回。不想停下来,也不想抓住一个什么念头,就这样吧,呆坐也蛮好。
      忽然觉得有了什么异样,是什么呢?犹豫了半天才侧耳细听,听了半天才去思量,思考了半天才想明白:下雨了。那就随它下吧。
      雨似乎不大,淅沥落在屋顶上,落在窗户玻璃上,落在院子里宽宽的芭蕉叶上。今年那两株芭蕉透青早,两枝新叶也已经蛮大了。这雨下过,应当又要长大许多吧。
      过了多长时间,檐头水开始滴滴答答落下,在青石皮上噼噼啪啪溅开。
      终于找到了一丝静谧,这雨不会马上停歇吧。

      2009-5-17


《小放牛》

       碧云天,桃李芳菲。油菜花忽然铺天盖地,苜蓿花再嚣张着参差进来,一天世界都任意泼了黄色和紫色。柳丝飘柔着淡淡的粉绿,雾霭纱幕一般。
       牛,原来有三头。去年一只牛倒霉,一脚踩在水坑里,硕大的胃压在心脏上,死了。死的时候把眼闭上等待,滚落下大滴眼泪。死了以后就被分得七零八落,吃掉了,牛肉啊。
       温柔得逆来顺受的眼睛很漂亮,长长的眼睫毛,漂亮得让人心疼,不敢直视。有苍蝇在眼眵周围盘旋,闭一下眼,抖动耳朵,还是逆来顺受。磨着下颚,嘴角冒着白沫,白沫和鼻涕滴滴拉拉,总是不停地翻来覆去咀嚼,不然干什么呢?它又不会说话。
       牵着鼻绳,很听话地眨眼看着。大概给牛虻叮着了,牛虻死命地抓住吸血,无可奈何侧过脖子擦擦,又抖一抖脖子。两只弧形大犄角一点没用,看起来很壮观雄健,除了和同类争风吃醋,只能将来给人雕公章或者图章。
      爬上去,一前一后沿着田埂走。半宿淅淅沥沥的雨还没有干透,草叶上挂着水珠。宽硕的两爿屁股扭来扭去,人也随着摇来摇去。边走边摆动尾巴,赶走虫蚋。尾巴太短了,设计得不合理。但是很高兴,心情说不出来的好。和煦的天色,新鲜的空气,满眼的生机,牛也是懂的。虽然背上坐了一个小姑娘。扭头偷偷拉了一把苜蓿吃,不料挨了一声斥责。
      新绿小池塘,池塘里有青色浮萍。水是浑的,春天的池塘都是浑的。池塘里有穿鲦,一群一群,搅动着浮萍。前面是一个矮矮的土坡,坡上栽了几百棵桑树。坡下一片荒地,长着今年窜出的各种嫩草。草已经有一拃半高了,用舌头卷着,从容地吃,吃得白唾沫滴下来。
       这里已经有七、八条牛了,必须把鼻绳握在手里了。不知不觉,两条牛就会互相看着不顺眼,默默地下了战书。一不小心,就低着额头冲过去了,咯噔,撞在一起。毫无理由。
       牛脾气,红了眼,喘着粗气,犄角搅在一起。刚刚拉开,咯噔,又牴到一起了,真是戆劲十足。虽然一般不会你死我活,但是动了真气、很伤身体,卵泡几天都要拖着。于是用柳条抽、凶声骂、使劲拉,隔得远远地不再撒手。
       如果有母牛发情,那就热闹壮观了。最后是一只老资格公牛大半身趴上去了,偌大的身子居然能碰碰撞撞爬上去,而且不掉下来,说明爱情的力量是不能低估的。
       小男孩和小姑娘围着看,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暧昧欢呼。
       远远看见村里白色炊烟升起,差不多要吃饭了,牛也吃饱了吧?于是骑在牛背上一扭一扭各自回家。时令将至,马上是春耕大忙,就靠这几天好草好料养精蓄锐。
       至于牧童短笛什么,那是艺术家的浪漫遐想。最多拿片树叶卷成一个哨子,另外就是对其他孩子比赛着嚷嚷大人们低俗的俚语粗话,有时也对牛说。

      2009-5-15


《旱天雷》

       电光火石,忽然拱开阴霾,牵丝攀藤、曲曲折折地一分为三。天地刹那的亮,瞳孔来不及收缩,仿佛电影中的黑白格。隔了半日,天边传来一声叹息似的轰隆,泄气了。
       已经旱了多久了,不记得了。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差不多吧。三十年还是五十年还是一百年,谁去管它,反正都一样。旱得已经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记住了有用吗?
       东边或者西边,也许是南边或者北边,靠近天际线的上方,像灯光开开关关,不明不白地闪闪烁烁已经多长时间了,这个不算什么闪电的,这个只是回光返照、虚张声势,完全不是闪电,还不如霓虹灯。谚云:东嚯嚯,西嚯嚯,一夜过来干哔剥。
       那种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那种八千里长风、十万个雷霆是见不到的。那是这样的:
       陡然间便呼啦啦起风了,大块的风从天边来,呜呜嚣叫着吹得天地失色,睁不开眼,斗大的石块像是气球一样飞扬。集结号,乌云闻声立即从埋伏处扶摇直上,急速游走,一层一层跋扈着屏蔽了天地。像是粘稠的墨泼洒了,一丝光也透不过,彷佛是黎明前的夜。疾风一阵紧过一阵,草全部伏倒,树也站不住,卡嚓,树干吹裂了,从中间劈开。一半也被吹走了,像一支飞行的箭。嗖!河面汹涌了,白亮的浪花砰砰撞在崖上,欢呼着扑向天空。
       静,等待着,万物都在屏心静气地等待着。果然,忽然豁啦啦一亮,把天地照得惨白无颜色,还有很黑很黑的吊诡的影子。立即便是一声巨响在耳边爆炸,心都要震裂了。不容间发,又是一个霹雳,直接击中世界,差不多就要把这世界砸碎。一声巨雷尚未到高潮,又一个轰然而起,滚滚而过,互不相让。巨雷在上往返巡视,劈头盖脸,直指人心,惊天地泣鬼神,贪官佞臣、奸人贼子肝胆俱裂。
       无须耽搁,于是噼里啪啦,雨点整齐地从那边过来了,所到之处立即就是瀑布一般。拳头大的雨滴打得地上冒烟,打得水塘起泡。暴雨仗着风势密密扫射,哗哗哗哗。而天上仍旧不依不饶,又是无数个闪电,就在头顶上同时轰隆隆炸开,明灭之间,看到的是白茫茫的一片。激荡磅礴,荡涤着所有尘埃,冲刷去一切龌龊,干净了大千世界。
      一个时辰,说停便停住了。空山新雨,一弯斑斓彩虹,万物都清清爽爽,河水满上来了三尺。一条青鱼兴奋至极,咚的一声窜出水面一人高,反曲着银白的肚子翻了一个滚。
        这才是旱天雷,这种情景早已不见。如今下雨都委婉甚至猥琐了。

      2009-5-12
作者: 李酒苗    时间: 2009-8-29 13:46

平实朴素的标题,别出心裁的表述。
咦,咋就不学学人家扎眼的标题党涅?不过,文章照样得香飘的说,谢谢德方姐。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29 18:25

本帖最后由 德方 于 2009-8-29 18:35 编辑

谢谢酒苗的夸赞,得意一哈!

《金陵塔》

      
金陵塔,塔金陵,金陵宝塔第一层,一层宝塔四只角,四只角上有金铃,风吹金铃汪汪响,雨打金铃,金铃又金铃--------
      
金陵塔其实没有,只是南方的一只绕口令,相当于天桥相声里的贯口吧。嘴皮子是否活泛,舌头是否调得过来,口齿清楚,吐字准确,越说越快,后面是显功力的:苏州城内四秀才,一个姓郭一个姓陆, 一个姓卜一个姓粟, 郭卜粟陆陆卜郭粟,卜陆粟郭郭卜粟陆, 四秀才吃菱肉、剥菱壳, 菱壳掉在壁角落------天上七颗星树上七只鹰,墙上七根钉台上七盏灯, 河里七块冰,啊哟, 天上乌云遮没天上七颗星,  噢嘘,赶脱树上七只鹰, 叮当,拔脱墙上七根钉, 扑脱,吹脱台上七盏灯,  叽叽骨骨,踏碎河里七块冰,  冰灯钉鹰星星鹰钉灯冰,  灯星鹰冰钉星鹰钉灯冰,  钉星灯鹰冰冰星灯鹰--------

      
郭卜粟陆陆卜郭粟”、“  冰灯钉鹰星星鹰钉灯冰”,其实是没有语文意思的,纯粹是韵母相近的几个字在绕口令而已。
        
但是,这里头还有一个乘法口诀在里面,一层宝塔四只角,两层宝塔就是八只角,依此类推,不带算错的。十三层宝塔就有了五十二只角以及五十二只金铃,五十二只金铃响起来还是汪汪响,还是雨打金铃金铃又金铃。
      
一层一层宝塔往上面唱,每一层宝塔的金铃交代清楚,后面就是一段绕口令。绝对有难度的,不信来一段试试好不好?
        
苏州城内玄妙观,
        
东西两判官,

        
东判官姓潘潘判官,

        
西判官姓管管判官,

        
东判官那个潘判官,

        
手里有个萝卜干,

        
西判官那个管判官,

        
手里有块豆腐干,

        
东判官潘判官,

        
萝卜干那个要问,

        
西判官管判官,

        
萝卜干调豆腐干,

        
西判官管判官,

        
那个豆腐干不肯调,

        
东判官那个潘判官,

        
那个豆腐干调萝卜干,

        
东判官潘判官萝卜干,

        
定归要问西判官管判官,

        
萝卜干调豆腐干,

        
西判官管判官,

        
豆腐干不调,

        
东判官潘判官,

        
豆腐干调萝卜干,

        
东判官西判官,

        
潘判官管判官,

        
萝卜干啦豆腐干,

        
豆腐干不调萝卜干,

        
萝卜干定归要调豆腐干
---------
      
一般来说,一口气说到这里,掌声响起来。为什么要鼓掌?除了领导们全无信息量的重要讲话,世界上有不少东西值得鼓掌的。老百姓一直靠这些寻开心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2009-5-15




《梁祝》

      
梁山伯,祝英台。小男生和小女生装成的小男生。
      
一个女生,混在男生中间同窗共读,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三载,不露出娘娘腔,绝对不容易。所以后来主动向高才学兄暗送秋波,小男生完全拎不清,戆头鹅一只,最后只得草桥结拜、长亭惜别了事。
      
小提琴拉得情深意切,缠绵悱恻,居然听不出。等到男生顿悟,悔之晚矣。机会只给准备好了的人。
      
当然是后人杜撰。文化人没事情,心里意淫的尽是这些好事,不好意思明说。最想的是夜半无人时,天寒地冻、锥股悬梁,两碗泡饭早已消耗殆尽,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忽然冒出来一个绝色佳人。虽然是狐精,而且几千岁了,但是漂亮是绝对漂亮,油灯盏下看起来肌肤如雪,明眸皓齿。罗带暗解,投怀送抱,温香软玉,胡天胡地,不亦快哉。
      
这种事情多想了就会神经衰弱,面黄肌瘦,于是出来一个老道或者其他高人,撩起第三只眼一瞧,说是面带妖气。于是故事就绵延开展下去了。
      
说到哪里去了?还是回头说梁祝。五十年前,就有音乐人采风绍兴戏的曲调写了一个小提琴协奏曲,向国庆十周年献礼。一炮走红,成为经典。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绍兴戏本身袅袅地糯得好听。《梁祝》展开部抗婚,哭灵、投坟就和其它部分有些分离,锣鼓家什轰隆轰隆不大协调。为什么不大协调?因为是婚姻法自由恋爱的主题先行,不是绍兴戏。
      
一晃五十年过去了,有人忽然发现,《梁祝》之后再无佳曲。
      
这个当然如此,这三十年改革开放以来来尤其如此。所有的器乐曲:譬如笛子的、二胡的、琵琶的、钢琴的、大小提琴的、小号的、交响乐的,一片空白,毫无建树。
      
除了器乐,别的也是一样的。电影、卡通、小说、歌剧、舞剧、话剧、戏曲------十三亿人三十年来有什么拿得出来?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完全没有。除了逗人一乐的恶俗小品,譬如“卖拐”、“不差钱”。哦,还有一大把辫子戏,票房二、三十万的获奖影片以及“军旅歌曲”。
      
对了,说的就是小说、电影,起码要有故事,起码能站得出来人物,譬如杨子荣、高大泉、林道静、座山雕、许云峰、甫志高、李双双、英雄儿女、小兵张嘎、刘三姐、韩英、江竹筠、三毛、女篮五号、大李小李和老李、兰兰和冬冬、骄傲的将军、鱼童、哪吒、孙悟空------肯定有人说,那是假大空的,是为政治服务的。这话当然对,如今是不是更加卖身政治什么的先放下不说,但是,假大空的能站出来至今不倒,真实的为什么三十年站不出一个来?
      
看起来工作的重心真的是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了。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戏没唱出什么名堂来,文化倒自觉转变成搭台子的工友了,顺便也可怜兮兮分一杯贪渎的羹。
      
这种样子还说想崛起,那是想女生装男生、半夜盼狐仙一样荒诞的,空心念头罢了。

      2009-5-23




《九连环》

      
潮汕丝弦乐,手头弦、月琴、曲笛、扬琴、木鱼,绕来绕去,一环套一环,袅袅不绝。差不多的音高,差不多的节奏,耐心不好的人要被它烦煞,套在里面,幽禁恐惧症发作。
      
九连环,其实是传统民间游戏,铁丝作环,环环相扣连环扣,解不开来。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居然有如此智慧。
      
解不开来,烦煞,越烦越解不开。心理承受能力蹩脚的人心脏病都要急出来,救心丸也救不过来。最好拿把钢丝钳,咔嚓、咔嚓。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一劳永逸。
      
也有人殚精竭虑一日到夜白相这个游戏,单手也能解开,乒乒乓乓,眼花缭乱,创造了吉尼斯世界记录,三分五十七秒,这个记录不断被打破。吉尼斯就有不少事情做。
      
环这个东西比较有趣,周而复始,始即是终,终即是始,无始无终,到处是始,到处是终。这就有了一些道家玄学或者什么功大法的意思。
      
这个问题提升到形而上的哲学高度,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这个问题如果上升到政治层面,就是到底是文化决定还是体制决定了这个烂地方的一副烂样子?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从生物层面说应该是先有鸡,起码蛋也是一种形式的鸡,或者说蛋是鸡的卵细胞。有人不同意:若夫说先有鸡,这鸡从何而来?岂不让人喷饭乎?
      
这个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反正鸡也好、蛋也好,终归是吃的,现在不差钱,吃的事情就不要多考虑了。
      
政论的话题,轮不到草民多想,多想了会想出神经毛病来的。
      
不过稍微想想也不要紧,可能还是文化决定了一切。不信换一个人来当老板,还是一模一样,虽然现在完全想象不出有什么力量可以接任新老板。再好的制度,你相信这一地的烂人或者烂人的后人会制度得像模像样不拆烂污吗?这个烂地方就是泥淖、酱缸,每一次挣扎后越陷越深。最后没顶,淹死拉倒。这个环是解不开的了。
      
《新推背图》云:他们希望的就是他们拒绝的;他们祈求的正是他们抛弃的;他们说出来的永远不是心里想的;他们奴役着的就是被奴役着的自己;他们不知道需要什么,也不知道失去了什么;他们没有了自我救赎的能力,在沉沦中互相踩踏难逃灭顶之灾。
      
仔细想想,到底是谁在控制着中国?其实还是数千年形成的政治宗教文化,即使中南海出了一个圣人,也是束手无策的。当然,他也进不了中南海,最多到海南中。
      
还有一只环比较发人深省——莫比乌斯环。很多事情、说法,看起来针尖对麦芒,势不两立,其实恰恰是一模一样的。譬如网络上的所谓左右,许多人想不明白的,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
      
实在闲得难受,还是去解九连环吧。

      2009-5-22


作者: 李酒苗    时间: 2009-8-29 18:37

德方姐,应该谢谢你费神转帖才是啊。
62楼的文章已经转过了,俺看得仔细吧?评论周立波的那篇写得很酷~~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29 18:49

是啊,发现了,赶快纠正。再补发点儿吧!

《紫竹调》

       曲笛,紫竹,竹节一节节凸起。
       膜孔贴了一层薄薄的芦膜,古代称为葭莩,用白芨沾了唾沫贴上去的。芦膜透明的为上乘,贴之前还要搓揉一番,要贴出一些和笛身垂直的皱纹。贴笛膜是很讲究的事情,笛声是否明亮清脆,大半取决于这小小的一张笛膜,相当于歌手的声带。张雨生还是杨坤。
       紫竹调,五声,没有半音,一首可以回来回去永远演奏不完的小调。民间小调一般都是如此,可以无穷无尽绕来绕去地连续演奏,哀乐也是如此。
       竹笛、二胡、扬琴,其它什么民族乐器加进去也可以,竖琴、萨克斯、小提琴或者大提琴也不要紧。合奏,或者分开来,扬琴敲一遍,二胡拉一遍,琵琶弹一遍,但是只有竹笛加进去,才有真正《紫竹调》的味道。热闹、高亢、好听。
       一直弄不明白的是《茉莉花》,这几乎是另一只国歌了。只要搭到什么国事,总归要拉出来演奏一番,几乎成了一定之规。
       《茉莉花》其实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活泼江南小调: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将我骂。
       还有一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好一朵美丽茉莉花,好一朵美丽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把你摘下,送给别人瞧,茉莉花啊茉莉花。
       两者相比,后面一首肯定是生造的伪民歌,“好一朵美丽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中国话有这么说的吗?而且不押韵,民歌不带这样的。劣币淘汰良币,现在是这一首吃香,专门牵丝攀藤、死样怪气、温吞水似的唱把外国人听,外国人是洋盘。
       但是前面一首也有问题,可能当年民歌采风的时候弄错了?茉莉花是很小的,茉莉花不是栀子花或者白兰花,采一朵是没有办法戴的。喝过茉莉花茶的人都知道,比小指甲还要小一半,忒精致了,怎么戴?
       还以为是什么呢,哇塞,介大一块头皮屑?

      2009-5-19


《黄鹂词》

      两只黄鹂鸣翠柳,黄鹂且鸣,那一定是好听的。于是便发挥想象力,作了一个曲子。当然是小调,乒乒乓乓命运敲门的交响乐是要吓死人的。
      民间音乐,细吹细打。不外乎是胡琴、琵琶、扬琴、三弦、曲笛以及锣鼓家什等等。没有什么恢宏主题,就是图一个好听、开心,哩哩啦啦,绕来绕去,可以无限次重复,永远不完。什么时候完呢?要看主奏的意思,一个眼色抛过去,节奏放慢,板鼓提醒一下,翻上去八度,于是结束。然后休息一歇,喝茶、调音、放水、咳嗽,或者就结算工钱走人。
      黄鹂词,当然要模仿黄鹂的叫声,黄鹂出谷,声音很脆,就用笛子模仿。指头很快地一放一按一揉,其实是一个上滑音再加上一个下滑音。二胡也可以模仿,不过不是很清脆,好像是黄鹂的回音。演奏时间长了,笛子里的口水会滴滴答答流出来,那就不大好看了。所以必须掌握住时间分寸,差不多了就要停止,把口水甩掉。
      演奏者应该是乐师了,青布大褂,白内衣的袖口翻出来。年轻者梳分头,年龄稍长者剃平头,头发有几许花白。拉二胡的腿上要搁一块毛巾,免得裤子上全是松香,黏糊糊脏兮兮的。
      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至于黄鹂是不是这样鸣的,反而不知道了,有多少人亲耳听过呢?事情总是如此,一旦大家都认可了,那么黄鹂就是如此这般鸣叫的,不会错的。
      老爷,请点曲子。唔,来一个《黄鹂词》吧。老爷说。
      既然老爷都认可了,那么黄鹂鸣得更加不会错了,于是千年不变。即使叫得完全走调也不要紧,继续传承下去吧,难道是麻雀?这样子。

      2009-5-25


《行路调》

       行路难,行路有什么调呢?有的。
       当然是戏台上的,老古话说:天地大舞台,舞台小天地。既然是小天地,三步两步就走到头了,走到头就下台了,所以只能跑圆场。表示千山万水、韶华流逝都在这方寸之间。
       紧拉慢唱,两只手斜伸在一边,兰花指和腰等高,迈着碎步窸窸窣窣地走。走得好的就像水上飘一般,身子一动不动,裙子也一动不动,好像脚底踩了轮滑。
       一圈一圈走,生活就是这样兜圈子的。一圈是多少路?这就看情节需要了,艺术高于生活,有时候从京城到山海关也只要两、三圈,有时候从李家村到王家庄却要四、五圈。边走边唱,交代行程:一路走来一路望,前面已到王家庄。(白):让我上前打听一番。
       传统戏曲中间有很多抽象的表演理念和模式,行路调就是之一。
       事情只要程式化了,那就简单了,老调重弹,不要动脑筋的。谁愿意来动脑筋呢?吃饱了没有事情做?就像国人的思维惯性以及行为习惯。
       程式化的好处就是把一件复杂的事情分解成一个又一个不变的环节,比如开会,那么先要确定名单,排好座次,谁先谁后,无关紧要的按姓字笔画排列。然后是安排掌声,安排吃饭和娱乐,预先写好新闻通稿,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等等------多好,一点不要烦心。
       再然后呢,就是组织学习领会,各等专家粉墨登场,逐字逐句解读,每个标点符号都放大成无限深刻以及独到之精神,把一块馒头嚼了又嚼,就是不肯咽下去。
       如果有人别出心裁,那是万万不可的。时间长了,习惯成自然,就像是规矩、纪律或者法律了。人就在这老调中重复老调。
       于是很多事情就这样延续下来了。曾经有一个戏曲大师出外讲课,言传身教,讲到精彩处连唱带比划,忽然来了一只蚊子停在脸颊上,于是顺手一拍。
       后来这个曲目每演到此,演员必定自己打自己一个大嘴巴。文艺评论家一致认为,这是神来之笔,到底是大师亲授,大师不愧是大师。
       大师不由得也糊涂了,于是后来登台演出,也必定自己狠扁自己一下。大师打出来当然功力非同一般,眼前一黑,七、八颗金星都打出来了。

      2009-5-25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30 10:45

《汉宫秋月》

       飞檐重楼,秋蛩声声,飞檐勾住了一轮明月。几株丹桂幽幽地香,扶疏的影子斜倚在如镜的日晷上。一只夜鸟扑棱着飞过,弦响,嗖,中箭,应声而落,笔直地跌落于丹墀。
       这终归是要发生一些什么的,烛影斧声,在这黑黑白白的夜里。寒光一闪,是杀气?还是带刀侍卫或者大内高手的潜伏呢?
       一个偌大院子,还有一些光隐约透过窗帘,从密密的窗户缝罅里,什么也看不到。然而动静是有的,里面的人没睡。忽然就出现一个高大伟岸的影子,移了几步,像是皮影戏。
       就有窸窸窣窣的脚步传来,训练有素,几乎无声。几条身影飘忽而至,一闪进了内院。
       又是窸窸窣窣的碎语声,依稀听得:兵部尚书------通敌------出逃------正阳门------山海关------番邦------罗刹国------天要下雨------
       不一刻,几条身影又飘忽而出,像是鬼魅、像是幻觉、像是看花了眼。
       俄顷,宫门外若有若无踢踢踏踏步履声,似有似无兵刃撞击声,还有一声马嘶,然而又猛地制住了。窗户里钻出一丝烟味,是菟巴古。一缕云彩飘来,牵牵拉拉遮了半个月亮。却又迅速如水一般流淌走了,皓月光华依旧。
       一阵午夜秋风从青萍之末好不容易吹来,重门内却只是摇曳了三两片树叶,连影子都没动。丹桂的香依然浓郁成一团,离地不过三丈。
       忽然,像是暴风骤雨,马蹄声起,不知道多少人马。极远极远,大概正阳门外,号角吹出凄厉长音,三长两短,集结号?此起彼伏,渐渐地远。马蹄声碎,画角声残,一切沉寂了。
       这一长夜,灯火未灭,菟巴古也未灭。一直到满天灿烂朝霞,第一缕晨曦悄然抹上了飞檐屋脊,灯火依旧亮着。不过已经日夜交替,看不出了。

      2009-5-27


《步步高》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也有人往低处走,一种是刻意低调,一种是堕落下流。刻意低调是假的,不算。
       其实有什么高低呢?参照物不同,人为设定的方向不同。但是,习惯成了自然,把人上人的那一端设置为高端,皇上、官员、官员后裔、公务员、CEO、专家、学者,另一端。譬如农民工、环卫工人、小商小贩、黑窑工、洗脚妹、就算是低端。
       于是就有了高低之分,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你就必须从低端向高端努力,步步高。如果你甘心一辈子做个小商小贩或者煤矿工人,那绝对是有病。抑郁症。不想做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于是不择手段。不要脸就不要脸,舔屁沟就舔屁沟,拼命往上爬啊,弄不好就背后一枪把元帅崩了。
       中国的任何东西是一定要用心分成三六九等的,大如山脉,有五岳和五岳之首;再如城市,则有京城、直辖市、省会城市、省辖市、计划单列市------人呢,则更加详加区别,譬如出身成分、譬如职业、譬如出身地、譬如出生年代等等。单一个电影导演,已经到了第五第六代,正在向第七第八代蔓延。就是感谢祖宗,一般也只重视八辈,第九辈就属于等外了。
       出生年代有什么分的呢?这个最起劲了,因为出生年份赖不了,一般也改变不了。70后、80后、90后,然后统一贴上一个标签,70后如何如何,80后则如何如何,90后则又是如何如何。如何呢?终归是不大满意,终归是不如自己,终归需要说三道四。有没有什么统计数据或者大样本的调查呢?从来没有。有心思做这种研究就不是中国人了。
       为什么要这么分呢?省事,国人最喜欢省事了。不要动脑子多适意!你是上海人,则一定就是如何上海;你是河南人,则一定河南得如何。你是80后,则一定是如何如何;你是独生子女,那当然是如何如何,谁来管你到底如何呢?
       反过来,后来者也是一样,这叫做上代传下世,就是文化传承。你是50后,则一定是好吃懒做,吃惯了大锅饭,下岗活该。而且一定完全没有脑子,革命革得神经撘错,一定打砸抢,一定在农场被书记睡过,一定是个毛派。
       曾经有人写了一本《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这种大而化之、用心叵测的东西不知道送了多少人的命。国人最喜欢这种东西了,于是借着由头,七斗八斗,市忠邀宠,至今仍旧阴魂未散。这也是正常的,国人如果不这样倒是奇怪了。
       现在的高低排列就更加简单清晰了,将钞票多少作为一根坐标竖起来,一切按照财富多少排行。钞票多就是高端,钞票少就在低端,低端被高端吃煞。
    当官的呢?当然也是如此,不是为了钞票当什么官呢?只要官职往上一级一级升,钞票自然会成几何级数地增加。如果太心急,关系摆不平,弄不好就要双规吐出来,倒霉煞了。
       步步高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2009-5-26


《四季歌》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华亭宾馆后面一条横马路,开牢一只小饭店:“工薪阶层、随意小酌、家常风味、物美价廉”。幽幽地放着这《四季歌》。颤巍巍地细声细气,是那种老胶木唱片的味道。唱片有一些起伏,唱针有一些走调,夹杂了很多时光的磨损,听起来就不知今夕何夕,一夜回到了三十年代旧社会。一只白铜喇叭头像一朵牵牛花一样,忽高忽低沙拉沙拉地跑出许多六朝旧事的感慨来。
       其实不是的,只是把声音做旧了。或者就是老唱片翻录过来的,追求的就是这种沧桑荏苒的感觉。电子时代,什么做不到呢?
       宾馆后面,被高楼挡了方向,日照时间短,所以可能还停留在老早以前。弹格路,落寞的法国梧桐,一只墨绿色铸铁邮筒,石库门弄堂房子,亭子间,老虎窗,窗口伸出竹竿晾晒着衣服,一辆脚踏车叮呤叮呤从前面过去。
       大上海,从来没有春季到来绿满窗,也很少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可是这首曾经脍炙人口的歌,那个身世凄凉的歌女就是属于上海。不然你把她搬一个地方,北京?广州?成都?沈阳?拉萨或者乌鲁木齐?戆伐,完全不像的,那里的人不会唱四季歌的。
       当然不再会有这个幽怨的旗袍女人,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慨而慷了。上海小姑娘一样是前面露脐,后面露出散热沟。
       歌曲是依靠旋律流传的,歌词唱的什么内容不搭界。歌词可以忘记,旋律一生一世不会忘记。这就有如现在的人忽然唱红色经典,其实是回顾少年时,而旋律里记录着青春,人终归喜欢回忆大好青春的,和红色、橙色或者黄色是无关的。“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出长城长,奴愿做当年小孟姜。”这种歌词多少革命,多少英勇,而且随便怎样也不是上海的。只有旋律才是上海的。
       除了外滩还有几幢老房子留在那里扎台型,老上海已经拆得差不多了,然而《四季歌》还是牢牢地盘踞在这里,人鬼情未了。现在的人顶顶欢喜拆房子,再过二、三十年,等到现在新造的高楼大厦重新拆脱,大概还有《四季歌》在余韵缥缈,这就是文化吧。

      2009-5-11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30 18:25

《疯狂的世界》

       “鸟儿拼命地唱,花儿任性地开,你们太痛快太痛快呀太痛快,鸟儿为什么唱,花儿为什么开,你们太奇怪太奇怪呀太奇怪------”
       天涯歌女,一支萨克斯高高低低如影随形地钉牢伴奏,一只钢琴叮叮咚咚敲得心肝儿都颤,小号忽然翻出悲凉的八度高音,长号伸伸缩缩又稳住了爵士的节奏。竟然如此咿咿呀呀唱,小女子好大的胆子,还有什么稳定和谐可言?来人哪!
       女孩子总是头发长、见识短,没有前瞻性,不懂科学发展观,不知道历史是波浪式地前进的,倘若看见今日之世界,只怕吓得一声也唱不出。或者就索性学习那商女,参加了快乐女生海选,等到进入决赛,也就差不多进入了主流,当然不会再乱七八糟瞎唱,牙缝里半个不字,电视台早就将你踢出。况且,文化发展公司也来签约了,什么骗子影视公司的星探也来寻找猎物了,前途一片梦幻辉煌,先把自己的饭碗打理好了再说。
       也许呢,根本就没有这个金嗓子女生。没有也好,免得跨省追捕什么的麻烦。
       还在娘肚子里,B超一做,女的,打掉了再说。不打掉,计生办就把你娘老子饭碗打掉。
       然后呢,生出来,就可能长成一个大头娃娃,娘老子看得喜欢,胖得可爱啊,像个阿福似的。或者是三聚氰胺出事情了,从小嘘嘘不出,几块结石堵住了,省了不少尿不湿。娘老子暗自庆幸,总算没有被拐走,放在塑料旅行包里,不知道卖到天南地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现在是义务教育了。学校,那是户口决定的,不在学区,明的暗的赞助费就让校长大人富起来了。如果娘老子不是公务员,有的学校门槛也不要想跨进去。
       上课坐着务必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豆腐渣校舍说不定就磕下来了,说不定的。走在路上要当心,脚底下大桥会塌,头上立交桥会坍。终于四下看清,头上脚下没有什么,正是一条大路,想不到斑马线上横飞出去二十米远。从此真的成了马路天使。
       下课了也要当心,躲着别出门。现在流行买处,特别要当心怪叔叔,还有男老师,防不胜防啊。
      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福大命大、长大了,总要自己养活自己吧,外出打工去。幸亏不是男的,黑砖窑轮不到,煤矿也不要女生,当然也不会融化在铁水里,凝成一个铁坨坨。
       去打工,千万不要去做烟花爆竹,那里时不时地会出些安全生产小事故,手脚分离或者一命呜呼。牢记随身带着暂住证,最好万能胶贴在额头上,进了收容所,那就生死未卜后果难料。一年辛辛苦苦做到了头,工钱没有,于是爬到大桥上鸣冤叫屈,想不到会上来一个身手不凡的老头,老人家贼忒嘻嘻,一招把你劈下半空。充气救护垫是骗人的,于是半身不遂。
       好吧,好吧,放你一条生路。总算吉星高照、菩萨保佑,拿到了工钱,合家团聚,欢欢喜喜过个年,车票买不到了。后来车票买到了,铁路不通了。不但铁路、公路不通,电话线路也不通了,什么路都堵死了,咫尺天涯。
       总算回家了,田被征用了,房子拆掉了,拆了房子盖了个化工厂。大工厂,一年的GDP不得了,只是有些漏气。毒气一熏,头晕脑胀。专家说,没事,只是几千人心因性疾病发作了。
       忽然金融风暴,被辞工了。进了娱乐城当个服务员,服务员这碗饭不好吃,每时每刻要提高警惕,保卫自己。男人的器官像一把枪一样指着你,被男人一逼,跳楼还是不跳楼,跳吧,融化在蓝天里。不跳吧,拿起钎脚刀闭着眼睛一挥,一个革命同志挂了,血呼呼地飙。
       于是被带到精神病医院去了,纤细的手腕、脚踝被捆在床架子上,只得仰天躺着,你哭诉说,他们打我。律师陪着掉眼泪,不知道终于是你疯了还是这个世界早就疯了。
       世界就是不断疯狂的,只是指数大小不一样,不过像这般夺命疯狂,恐怕也算登峰造极了。不是人疯了就是世界疯了,或者人和世界都疯了。想要飞越疯人院,办不到。
       七十多年前的歌哀哀怨怨唱:鸟儿从此不许唱,花儿从此不许开,我不要这疯狂的世界!
      唉唉,你不要又怎么啦?小孩子不懂事,真是的。你疯了吧?

      2009-5-26


《平湖秋月》

       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眼看着这太阳就渐渐淹下去,煮得湖面绯红,一半是水,一半是火。远远地,一只渔船似箭一般射过,上面蹲着七、八只黑色鱼鹰。几千只白色沙鸥从头顶飞过没入芦苇,还有一群群乌鸦,哇哇吵闹着投入湖边朦胧林子,铅灰色暮霭就被它们从身后拉了起来。
       于是便看见了白花花的月亮,其实是早挂在那里了吧。
       用两根竹篙插入湖底,将船停住,开始烧晚饭,船上也是要烧饭吃的。晚饭有猪肉和青菜,肉是途经一个村镇时买的,三斤半,基本是肥肉。青菜是在岸边偷的,偷的时候船还没有进到湖里。其实也不能算是偷,顺手拔几棵,种在河边,没人在乎的。
       五个男人动手,一只锅子,先炒了肉,加些酱油就是红烧肉。又炒了青菜,然后淘米烧饭。一大碗青菜,两碗红烧肉。肉切得方方的,刚刚烧熟。酱油放得少,不算太红烧。
       有个青年说,这点肉一个人也能吃掉。其他人不相信:吹牛。于是打赌,如果吃不了明天双倍返还。好不好?好。但是不准呕吐,呕吐了三倍返还。
       好了,青年便喜滋滋地将筷子对齐,认真夹着开始吃,一块、一块、一块,其余三个人陪着咽口水,还有一个不看,好像也不咽唾沫。第一碗当然是风卷残云,不要嚼,没有喉咙的,舌头一抬,直接一记滑进了肚子,舒服噻。第二碗虽然放慢了速度,但是咽下去的信心还是很坚决。终于,还剩白呼呼的七、八块,胜利在望。忽然就停住了,把脖子伸伸,抚着胃部说是要稍微休息一下。当然不同意,休息到明天?不带这样的,那就算输了。
       好吧,好吧,那就再吃。这就艰苦卓绝并且比较受罪了,八只眼睛弹出来盯牢伊,一眨不眨。还剩最后两块,干脆夹住一并放入口中。在嘴里嚼了半天,左边搅到右边,右边盘到左边,越嚼越咽不下去啊。
       这个青年个子不大,面黄肌瘦,脖子能一掐两段。不料忽然站起来,抿紧嘴巴,把脖子一挺,咕咚一声就吃完了,脸色都变了。
       皓月千里,浮光跃金。吃了三斤半红烧肉的青年坐不住、睡不着,在船头抽烟吐痰。其他人也有些懊恼,监视着是不是呕吐了。打赌还没有最后决出输赢呢,也睡不着。青年睡不着就去摇橹,船里装的是一船氨水。那一晚,一轮大月亮照着一船氨水臭烘烘地摇过了湖。
       第二天清晨,看见青年吐在船头的痰全是一滩一滩白色猪油,冻得结结实实。

      2009-5-21


《雁南飞》

       一叶知秋,一叶知秋以后又四、五十天了。
       忽然就觉得秋之将至,固然太阳减了三分半毒辣。而且早晨已经有薄霜了。
       满池塘清澈见底的水,池塘里是蓝天白云,以及墨绿的树荫,柚树、槐树、泡桐、柳树都是倒长着的。树荫抖抖索索晃动,风总是有的,鱼也总是有的。
       村口两棵银杏,一棵旷古杨树。银杏一人围抱,笔笔直,忽然一夜间鎏金了一般,黄得金光灿烂。而杨树,当然是落叶纷纷了。杨树上一只喜鹊窝,清朝建筑了吧?大小看起来堪比洗澡盆,喜鹊一门老少没来由地高兴,聒噪得全村喜气洋洋。
       稻子已经收割完毕,脱粒也已经过半。掼桶在稻田里推来推去。掼桶,木制的,状如四方形的升箩,口大底小,比一张八仙桌还大。稻子就在掼桶帮上掼打,稻子沙沙沙沙落入桶中,不断地用箩筐挑走,挑到稻场上摊开晒干。
       吃口饭不容易的,撒谷、拔秧、莳秧、耨草、耥稻、割稻、打稻,耨草要三遍,耥稻也要三遍。老人常常说,一棵稻子不知道要磕多少个头呢。
       就是稻子到了稻场上,还是有不少劳动的。看见天色不好要下雨,赶紧要收拢,用稻草草把盖上。稻子淋了雨会出芽,那就重新变成秧苗了,人不是牛,秧苗吃不下去,虽然是绿色环保食品。
       等到雨过天晴,再摊开来晒。晒干了,竹扒扒去乱草,风车吹走草屑。堆在家里。用土墼砌一个稻仓, 一担一担晒得热乎乎的焦干稻子倒进去,一年到头,一家人的命全在这里了。
       要吃米,用土礱碾、石臼舂。碾好了、舂好了,先要用竹筛筛出细糠,细糠是喂猪的精饲料。再用风车分离出粗糠,风车是手摇的,木制。米比较重,落在箩筐里,粗糠则飘得比较远,扫起来,竹篾簸箕装着,粗糠也是喂猪的。
       一担一担,挑过来,挑过去,总是肩膀出力,肩膀上压出一个肉疙瘩,刀枪不入。
       到这一步,箩筐里才是白白的大米了。河浜里淘干净以后,在灶头上铁锅里烧饭,等到饭锅开了,搁一个竹制井字状蒸架,一碗咸菜、一碗辣椒酱、几块咸肉或者几块咸鱼。
       饭锅开了就熄火,灶膛里余热闷着,等一会回一把火。回一把火,只听得哧啦哧啦,锅沿蒸汽噗噗直冒。饭香、菜香全部带出来了。多回半把火,就添了锅巴的焦香。
       吃新米饭了!新米饭油光闪显,一粒是一粒。用粗磁蓝花山海碗盛了,夹一筷子菜,端着饭碗满村游走,东家走到西家,说说张家长、李家短、今年的年成以及说不出的满足。
       听见雁鸣,一抬头,好不高旷,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从来不排成S或者B,说这话的自己是SB。
       雁南飞,天气真的凉了。

      2009-5-28
作者: 九船城    时间: 2009-8-30 20:07

楼上应该是三个主贴,太奢侈。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31 09:09

《金蛇狂舞》

      惊蛰。
      平地一声雷,豁剌剌。蛇虫百脚震得浑身一抖,又是一抖,再想躺着睡是睡不着了,肚子好饿。不是弄白相的,几个月潜伏着不吃不喝了,又没学会辟谷。
      转过头来借着闪电光打量,原来圆滚滚的身子似乎苗条了许多,肚子白如凝脂,似乎减肥增白了。光线不好,看得也不是十分清楚。
      但是还是先躺着,等电闪雷鸣止了再说。雷公的精确制导武器有时候也瞄不准,说不定就误炸了。虽然瞄准的是妖孽精怪、奸人贼子,但是误炸了也不会赔偿,死蛇一条。死蛇是很惨的,给人囫囵剥了皮去糊琴筒,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
      继续盘绕着,想想外面的世界。去年蜕了一层白花花的皮,不知道遗留在哪里了。
      好了,听起来外面声音忽然小了,一缕冰凉雨水灌进来了,出去还是不出去?不出去不是饿死就是淹死。出去。
      探出头去,将信子伸出闪闪烁烁感觉,哎呀,好清新的空气。于是把身子像弹簧一样一曲一折,窜出去了。自己赞一声:轻功好生了得!
      哇塞,还有几滴残雨,地上都是积水,白亮如银。经小风一吹,就像服了排毒养颜胶囊一样,一个冬天的毒气荡涤无存。昂起脖子看,春风吹又生的草已经碧绿,地毯似的。
      嗖,试试身手,身体成了几个S,滑溜无比,自己觉得在飙车一般。看见几条蚯蚓在泥水里打滚,打个招呼:新年好。蚯蚓回答:How  it  rains !
      三五只麻雀在天上掠过,带过去一路啁啾,看起来仍然是话唠,积习难改。一只疙疙瘩瘩蟾蜍蹒跚着,忽然止步,一只前肢停在半途,进退两难、举棋不定,警惕地注视动静。它以为自己是什么?土疙瘩一块。
      在碧草上游走,还是有些隔年的下床气。盘曲着过了一个苦秋寒冬,筋脉滞塞,尚未来得及打开,且洗个澡先。池塘,忽然宽阔了一倍。紫色、黄色的几片浮萍,浮萍上积着珠子似的晶莹雨滴,一片上面还有一只初生田螺,螺壳几乎是透明的,小家伙。
      两只虾在浮萍下进进退退,几十条小腿前前后后划水,好不容易夹住了什么,立即急吼吼往嘴里送。一条鲫鱼摆动着鳍稳稳地来了,虾子弓身撤退,躲到岸边。
      昂头从池塘里游过,一池塘三角形的涟漪跟在身后,好凉的水,爽,但是脖子都要冻僵了。颈椎炎、骨质增生、腰间盘突出就是这么来的,年轻时不注意啊。不管它!
      游过了池塘,一颗老柳树横卧在水面上,枯黄的柳枝依然枯黄,仔细看,已经透出一些芥子大小的绿芽,春天悄然来了,然后就是生命搏动的夏天,闯荡江湖的大好时机。缠曲而上,故意东绕西绕,忽快忽慢,此乃太极功夫之要义,在残枝败叶中擦干水迹。
      终于到了柳梢头,缠住了湿漉漉的枝条。向着雨后的迷蒙天空,乌云已经散尽,在最高端扭来扭去,把头翘起泼风似的绕着圆圈;又勾住柔嫩柳枝,兀自像风扇一般大回环,肆意癫狂。猛然屏住,笔直地剑指上方,这一招叫做天外飞仙,信子伸伸缩缩几乎直接亲吻苍穹。

      2009-5-28


《梅花三弄》

  梅花怎么弄呢?还要三弄。因为没有办法弄,所以只好用音乐表现之。
  想来当是一树枯瘦嶙峋梅花,一人高。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到底是什么梅花,是黄色的还是粉色的?搞不清。画家笔下有黄的、有红的,新中国画家喜欢红梅。新中国音乐家也喜欢红梅,一首《红梅赞》唱道: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啊啊啊,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啊啊啊------如此看来,红梅的花蕊也是通红的。
  对了,还有一首词: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首词比较革命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虽然有些空洞,有些打油。后来被谱曲成了苏州评弹,纤纤玉指在琵琶上滚来滚去,轻拢慢撚抹复挑,大珠小珠落玉盘,轻启朱唇,唱得好听得来,像是全糯米的糯。
  香不香?香。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哪难道还有白梅花?看起来要谷歌一次,谷歌的结果是:粉红,大红,纯白,桃红,黄色,淡粉色-----这就长学问了,虽然还是比较怀疑,怎么区分粉红、桃红、淡粉色?
  梅花怎么弄?这是一个问题。观之、嗅之、抚之、采之、踩之、碾之?皆非弄之。而且还要一弄、二弄、三弄。
  歌云: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
  这就厉害了,一弄就盲肠炎,二弄就抑郁症,三弄热带风暴来了。兹事体大,云烟深处还是不要随便弄的好。
  歌者姜育恒又唱道:红尘自有痴情在,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这话就有些费思量了,因为附加了很多社会意义。老古话常常教导说,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从苦寒来。宝剑和梅花的事情一定要牵扯到人生哲理上来,就不大对头了。
  人生下来不是为了吃苦的。莫名吃了苦头,有的人一世人生兜底翻转,有的人至今浑身痛则不通,有的人吃苦过了头就夭折了,扑鼻香一点也没有。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呢,就有些得意,有些庆幸、自我膨胀、自欺欺人: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
  最看不明白一批鸟人,遭人褫夺了居住、学习和择业的基本人权,被国家机器不情不愿赶到乡下去种了十年田。现在回顾,还洋洋自得,觉得当年的屁滚尿流、走投无路、缺衣少食倒将自己百炼成钢了。仿佛无意间得了武学秘诀,被人拳打脚踢海扁数年,俨然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外家功夫,而且大有心得。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稀里糊涂人云亦云、毫无数理根据地批评70后、80后、90后,岂不叫人笑掉大牙乎?
  至于当年眼看着一天天老去的惶恐,曾经为了逃出生天所做的一切小动作,齐刷刷为了返城跪倒祈求的无奈悲凉,干脆就装作忘记了。哪有这回事啊?
  看人间多少故事,最奇怪的就是这批人了,以为自己是一树梅花?好白相煞了。被人三日两头七荤八素弄了又弄,反过来赞一声弄得有理,还杜撰出来一个什么知青精神。套一句网络上的常用语,不说这些假话会死啊?拜托!

  2009-5-25


《喜相逢》

       笛子独奏,曲笛。
       先是蓦然回首,远远的见到了,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吧?不是做梦吧?梦里是经常相思的,醒着是从来没有见到的,怎么这么巧呢。揉一揉眼睛,老花了吗?
       迟迟疑疑走近,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于是便激动了。哎呀,真的是你,都认不出来了。
       认准了,接下来便是嘀嘀咕咕地一番平常套话,最近怎样?家住何地?身体如何?满脸笑吟吟,其实呢,却是一瞬间进入不了状态,先把说惯了的一套拿出来搪塞一番。
       然而记忆却是一点一点浮上来了,甚至有一些心跳。到底是哪一年?十七、八年,二十几年前了吧,竟然三十多年了。幼儿园的时候一起出演《太阳光,金亮亮》;同窗共读“开学了。我们上学。学校里同学很多”。一天天长大,忽然就有了一些少年钟情、少女怀春的意思。再后来,人生无常,世事多变,走投无路、各自夺命狂奔就走散了,音讯全无。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其实也许分隔得并不远,只是隔了几条马路,可是就是擦肩而过见不着,只离了一个街拐角,只差了一秒钟,造化就是这样弄人的,无缘。
       乐曲的华彩乐段:头发乌黑,眼睛明亮,脸颊光滑得像鸡蛋一样。激情燃烧的岁月,像一匹小马一样自由奔跑,我们像花儿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眼梢偷偷看过去,眼睛看见了眼睛。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而春风吹过了我的脸。
       不料今日相逢,相逢的是染过的白发、纹过的眉毛、夸张的眼袋、鱼尾纹、老人斑、松弛的脸蛋和臀部、啤酒肚、胡子拉碴、鼻毛都探出来两公分了,还有廉价的衣服和邋遢的鞋子,手里还提着一只马夹袋。
       嘴里说着你一点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面对的其实是似曾相识、若隐若现的一张大约的脸,印象中应该和当年伯父、伯母何其相似乃尔。
       笛声就有了不少韶华易逝、时光荏苒的感慨。忽然想到:早知如此,不如不见。于是就变得尴尬起来,不知道如何结束这梦中企盼多年的重逢。
       再说什么呢?只能又回到社交套路上去,再联系,再联系吧。这是电话号码,好的。一定要联系啊。再见。再见,一定要联系啊!一定要联系啊!
       各自满脸堆笑地转身作别,走了几步收敛起笑容,再回头看看,却是一个伛偻人影。或者就是茫茫人海,早已无影无踪。然而知道这绝不是梦。
       其实是再也不会联系了,除非再相逢,就是今生诀别。
       笛子独奏《喜相逢》演奏完了。要不要再来一首?

      2009-6-4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31 22:20

《行街》

       当是黄昏,漫天的蝙蝠,像是被旋风卷起、翩翩抖动的纸灰。
       碎石路上有的是匆匆晚归的脚步,少有辇毂。辇毂都往丽春院方向去了,那里是休闲娱乐消费的好去处,灯笼把半边天都映红了,还有吹打声隐隐约约飘过来,很喜庆的样子。
       叮——笃——,这是报君知的声音。提前预告,一个盲人来了。叮——笃——,铁板声音却是格外的清脆,余音袅袅。借着暮霭,在这黄昏的小街上氽得老远。
       盲人算是民间乐手吧,体制外的,在街头或者茶馆演奏。天未央就在那里了,上茶馆的人都是很早的。大多数人还钻在被窝里抱着太太睡回笼觉,茶馆里已经人声鼎沸了,尤其了不得的是咳嗽声,都是老面孔。茶博士夹紧屁股在几张桌子间绕行,提着大铜炊。
       而盲人像是一个塑像,像是一个灰暗的影子,倚在门角落里。笑吟吟地抬着脸,辨认着声音和人打招呼。白皙细长的手指总是在摸摸索索,不知所措。
       很知趣地演奏着曲子,有时候就抱琴休息,在闹哄哄的世界里,不知道想着什么。有人点曲,也有人给几个小钱,于是对着每一个扔下铜板的人说谢谢。有时候就用琴声代替:谢——谢——侬——,大家都哈哈笑说很像。
       盲人自然无所谓黄昏,也无所谓白天,只有比黑更黑的黑。叮——督——盲人是告诉路人,各位当心。趿拉着木屐,穿了一身灰色直裰。无所事事的眼睛若有所思,而且脸上保持笑吟吟,这也是给别人看的。盲人自然也不知道别人穿了什么,从没见过别人的笑容,一切都是为了不盲的人。别人裸体或者满脸哀愁,完全和他无关,一切都是两样的。把他的世界和别人联系起来的唯有琴声。
       木屐声近了,又远了。已经拐到小木桥那里的巷子里了。
       忽然就有二胡响起,先是颤抖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拉了两个长音。然后就是幽幽的曲折琴声,渐行渐远。拉得很熟了,手指上都是茧子。
       二胡的声音总是那么昏暗悲凉,盲人怎么知道世人的心的呢?

      2009-6-7


《二泉映月》

       二泉,两个月亮。一个天上,一个水中。
       曾经有猴子捞月亮的事情。月亮掉到水里去了,于是老猴子抓住大猴子,大猴子抓住小猴子,一长串猴子从树上挂下来,像是链条,小学语文课本上就是这么说的。动物世界的事情,孰真孰假,也许真的有过。
       还有一个诗人吟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错,杯子里还有一个月亮呢。也可能是空杯子,那就没有。或者他把杯子里的月亮喝下去了。
       《二泉映月》,二胡独奏。阿炳在无锡的大街小巷曲曲折折地走,琴声便在无锡的街头巷尾曲曲折折地悲凉着。后来阿炳死了就由别人接着继续悲凉,不过似乎总没有原来那种凄楚的江湖韵味。也许是过于追求十二平均律,也许只是心理作用吧。
       现在当然不能在马路上拉二胡了,那种遍布全国、徒有虚名的陶瓷盲道或者镜面花岗岩盲道,只是给不盲的人看的政绩工程。阿炳先生要是一路《二泉映月》行来,不是滑死,就是跌死,再不然就是矗在那里无路可走,等着七十码的车子来撞。
       忽然海外传来消息,声名显赫的所谓维也纳金色大厅,其实倒是商业演出场所。国人是何等的机灵,立即悟出了其中的商机,于是去引吭高歌,去民族音乐。民族过后呢,出口转内销,身价百倍。爱国主义宣传说,某某某金色大厅都演出过了,外国人听得如痴如醉。
       但是演出票是卖不出去的,空堂堂地演出有些神经病,只能送票。送票送给谁呢?送给厨子,维也纳有很多华人厨师。厨师晚上要开饭,没有时间的,那就提前两小时演出。于是很多厨师走进金色大厅,欣赏《二泉映月》、《十面埋伏》、《春江花月夜》,以及别的女声、男声民族唱法,比如《茉莉花》、《好日子》、《走进新时代》。
       世袭道士阿炳的《二泉映月》进了什么神圣殿堂,牵丝攀藤、绕梁三尺。当然,终归是西方人醍醐灌顶、掌声如雷,如痴如醉于伟大古老的东方文化,并且一并借光走进新时代。
       曲终人散,厨师听完了,回去烧宫爆鸡丁、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咕咾肉和扬州炒饭。
       再后来呢,驻奥地利使馆的文化参赞叫苦连天,送票也没人要了。厨师不耐烦,送票找不到厨师或者跑堂愿意来了。参赞大人只得抱拳拜托:各位音乐家,你们别来了好不好?
       前几年,宋某某演出一场的租场费是二十万人民币,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涨价还是降价了。
       唉,二泉映月。呵呵。

      2009-6-9


《十面埋伏》

      霜、晨、月。
      天气预报:胡天八月即飞雪。今晚没有雪,但是凛冽寒气入骨。月亮冻得早早落下看不见了,恰是黎明前的黑暗,万籁无声。也不是无声,仔细听,风萧萧,潺潺流水、马打着响鼻,还有士兵睡着了打鼾以及恐惧心跳。蒿草、山岩、头盔、铠甲、弓箭、长矛、盾牌、马鬃、马睫毛,都沾了一层白霜。还有眉毛、胡子和鼻毛上也是。
      远远近近,高高低低起伏出一声声凄切狼嗥,战马吓得腿肚子簌簌抖,拉出一大滩一大滩的马粪。成千上万只螽斯臭得掩鼻而逃,成千上万的屎壳郎则闻风而至。
      哪十个面?东南西北?不是的。是一点钟方向,一直排列到十点钟方向,还有两个钟点方向是一条官道以及西凉河,官道直通大漠,诱敌深入。如果十二个钟点都围满了,那是开圆桌会议,是排排坐、吃果果,是小朋友丢手绢游戏,敌人就不能进来了。如果敌人不进入埋伏圈,十面埋伏在这里干什么呢?精忠报国不能弄白相的。
      十几门红衣大炮正对着来敌方向,大炮前筑了掩墙,搁置了拒马。在大炮的两侧,是木制的投石机,投石机旁边则是斗大的石块。这种石块从天而降,肯定腿残肢断,马脑袋一砸两半,像是敲核桃一般。大炮、炮弹和投石机都用衰草盖着,大纛、战鼓、号角也放置在蒿草里。没有中军帐,指挥部在大炮阵地后面的一个土丘下面。有百十棵半死不活的灌木,遮挡了来往人迹。
      已经偃旗息鼓等了两天了,白天大太阳毒辣,汗水湿透了战袍,背上一层盐霜。将士们都光着膀子吃干粮,露着根根肋骨,胸廓像是一只竹篾灯笼。干粮已经不多了,还勉强够两天。干粮是晒干的馒头和风干的羊肉,用匕首削开、戳着往嘴里放,咬肌一鼓一鼓,臼齿使劲咀嚼。每一支部队都从西凉河里打水喝,马也是。西凉河水面宽阔,是从雪山上下来的冰水,晶晶亮,透心凉。
      在最前面,距离中军帐二十里远,是派出的尖刀前哨。那是最精锐的侦察部队,侦察部队还没有发现敌踪,没有消息传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情况有变,也许已经喂了狼。
      细作三天前就有密报递来,敌酋近日必至。所以十面埋伏。
      有人说,刘德海的《十面埋伏》是描述刘项垓下之战。四弦琵琶六相二十四品,轮、滚、挑,弹、揉、扫、拂、勾、分、拨-----种种技法施展出来,很有兵戈杀伐之气、慷慨悲歌之声,大呼小叫、人仰马翻、尸横遍野、血光冲天。也许吧,这里说的是另一个十面埋伏,不是十面大战,后来可能由于情报失真,或者菩萨保佑,并没有打起来,历史上应该有不少次十面埋伏吧。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知道不?
      于是继续埋伏着。接下来或者厮杀、或者被杀、或者就鸣金收兵、安全班师,难道一直埋伏下去?维C缺乏,将士都牙龈出血了。

      四弦一声如裂帛,于是琵琶嘎然而止,鼓掌吧。

      2009-6-3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31 22:26

嘻嘻。看得心花怒放,果然好文章!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31 22:26

这边的朋友,给点掌声好不好!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31 22:29

刚刚收到短信,香港的一个什么出版社终于还是不愿意出版,惜乎哉!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8-31 22:34

70、71、72、73楼系山寨德方跟帖,哇呀呀呀呀,好一个燕谈,且待俺唏哩哗啦撒个野,拔根毫毛,大书:到此一游。
作者: 平平    时间: 2009-8-31 23:15

鼓掌,真好看。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1 09:24

《将军令》

      两只介长的唢呐翘起来,像是肩扛的导弹发射器。
      他奶奶的,本将军来了!将军声若洪钟,简直就是第三支唢呐。将军很胖,将军都是很胖的,身大力不亏。就是绣像《说岳全传》上的岳飞元帅,也是一个很肥硕的啤酒肚,从腰带上挂下来,一看便是不能承受之重。
      将军不知道是不是都喜欢骂人,令狐冲装的将军开口一定是他奶奶的,把衡山派小尼姑仪琳吓得魂飞魄散、口称佛号。虽然后来得知是令狐大师兄,令狐哥哥,还是听不惯这种粗言俗语,菩萨要怪罪的,耐心劝他改了。
      将军大概一般会骂人,这叫做个性。指挥千军万马夺江山,一将功成万骨枯,终归要骂一骂的。他奶奶个熊!娘西皮!这都是坊间流传的革命和反革命用语,骂起来很爽吧。
      有时候开会也好破口大骂的,史载庐山会议就是用湖南话互相操娘的。结果呢,比较厉害的人赢了,骂到了最后。
      得胜回朝、奉旨探亲或者奉旨完婚,何等的得意。唢呐吹起来了,哔哩巴啦——哔哩巴啦——麦管做的哨子竟然会发出这么宏亮的声音。还有琴瑟锣鼓,六十四名吹鼓手。六十四面旌旗迎风飘扬,还有几名贴身亲信前呼后拥,亲信的太阳穴外凸,眼睛像鹰隼一样锐利。
      将军不穿铠甲了,一般穿红袍,文官打扮。如此有功之臣,途经之处如果不奏一奏《将军令》,那岂不是锦衣夜行,白白浪费了这光宗耀祖的风光。
      于是,《将军令》响彻大街小巷,听见的人都驻足观看。马背上挣来的功名,一个身高丈二的胖将军骑在马上满面红光、目不斜视,一般是白马。沿途的大小官员列队迎接,官员头上都打着累累垂垂的遮阳伞,伞掌握在妙龄女郎纤细的玉手中,我见尤怜。
      将军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圣上都要不停地想方设法加禄进爵拉拢紧了,何况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员。将军说不定哪一天干政,说不定哪一天一不留神就弑主篡位,自己坐了江山,所以这个关系必须事先搞好。旧臣殉主的念头从来没有,有这种念头就不是官员,尤其不是中国的官员了,千里做官是为人民服务的,或者只为人民的币是不是?
      《将军令》,好不威风!

      2009-6-8


《泽畔吟》

      好水!
      但见这水怎生了得?碧绿起伏,黏稠浓郁。真是浩浩荡荡,横无际涯;一碧万顷,波澜不惊。沙鸥翔集、锦鳞游泳、鹰击长空、鱼翔浅底?说说罢了。鱼是有的,大小死鱼一概死不瞑目瞪着眼,一片白花花,迹近酸菜鱼。
      沙鸥和鹰已经是忘却了的记忆。看看《动物世界》吧,蛮好看的。
      这水绿得前所未有的可爱、壮观,近视眼几乎就误以为是辽阔的青青草原。于是不由自以为是地唱道:蓝蓝的天空,洁白的羊群,奔驰的骏马,还有你姑娘,这是我的家,啊咿哟。
      其实天也不是蓝的,什么是蓝天?不知道,没见过,那是歌里唱唱的,高于生活的浪漫主义。灰蒙蒙的,好像有些蓝,就算是蓝色吧。如果有了沙尘暴,那就是黄黄的天空,青青的湖水,这是我的家,啊伊哟——。
      想这水也是好生奇怪,沿路各处排入的水是赤橙黄绿青蓝紫,酸性、碱性或者中性,到此汇拢成一大锅,竟然成了绿的,不亦怪哉。
      就有专家出来说,那是什么什么藻,富氧了,就长得茂盛葳蕤。总的来说,其实蛋白质含量还是蛮高的,说不定还解决了人类生存问题。
      这专家一定是吃多了藻类蛋白质,绿水童山枉自多,百姓无奈专家何。
      于是在泽畔徘徊,前前后后、绕来绕去地走。为什么走?当然是求古仁人之心。古仁人之心是什么呢?不明白。今人的心倒是有些明白,管它山穷水尽、管它断子绝孙,只要图得眼前荣华富贵,身后洪水滔天,自己是看不到的,人总有一死的。这是什么精神?这是改天换地画最新最美图画的穷棒子精神,这是大无畏的砸碎一切坛坛罐罐的唯物主义精神,这是不顾一切把钱捞到手的你死我活的现实主义精神。
      荒山不大好看吧,不太符合科学发展观,忽然心生一计,用油漆涂之,远远地看去,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这种智商,非公务员是望尘莫及的,岂不叫人愧煞。
      人在泽畔,一定要吟一些什么的。不然显得多没文化。于是吟道:
      临泽畔矣,则头晕脑胀、宠辱皆忘,把酒临风,其臭烘烘薰薰然者矣。是进亦污,退亦臭,然则何时而不污不臭耶?其必曰:先污染然后方可治理,非如此不足以折腾也。噫,无山不秃、无土不污、无水不毒,微斯人,吾谁与归?
      乱七八糟、脏、乱、差,不高兴吟了。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1 23:09

《一枝花》

      一枝花蔡庆,专职行刑刽子手,水浒传中人物,梁山好汉排座次九十五位。
      不是的,这几十篇小品全是说民族音乐的,风月无边,音乐无国界,和刽子手完全不搭界。《一枝花》是民间乐曲,二胡或者唢呐演奏。
      没有听过?不妨搜索下载试听一下,如果听得心酸,听得眼泪婆娑,听得不想活了、不开心或者不喜欢就点击X,关脱。
      还有一首歌现在不大听到了,好美丽的歌词:“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向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鲜艳的红领巾,、美丽的衣裳,像许多花儿开放,跳啊跳啊跳啊,唱啊唱啊唱啊,亲爱的叔叔阿姨们,同我们一起过着快乐的节日。”
      还有一首歌,我们的祖国像花园,花园里花儿真鲜艳,哇哈哈啊哇哈哈,我们的脸上笑开颜,哇哈哈啊哇哈哈------后来就有了饮料“娃哈哈”,一个姓宗的做了老板,姓宗的是个爱国主义者兼企业家,和法国人打官司打得一塌糊涂。
      小孩子,少不更事,于是都觉得自己真是一朵花,祖国的花朵。祖国的花朵,用什么来浇灌呢?呵呵,化学牛奶三聚氰胺来也。不管怎样,后来有的就终归长大了。
      鲁迅比较煞风景,鲁迅偏偏要明白着说,花就是植物的性器官。并且打油曰:“野菊性管下,蟋蟀在悬肘”。这话简直翻译不出口,就是菊科类植物的花朵下,蟋蟀在做着不堪入目的事情。悬肘,就是吊膀子;吊膀子是沪语,就是花擦擦地调情、挑逗甚至前戏。
      千辛万苦,菩萨保佑,花朵终于一天一天长大了,成了蓓蕾。
      有诗为证: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些花还没开呢,早就有人盯上了。什么人呢?当然是官员和老板。官员和老板其实是很难分清的,官员即老板,老板即官员,这叫做既得利益集团。权力和资本一结合,觉得世上随便什么都可以用钱买了,当然也包括小女生。官员和老板仗势欺人,掠夺诈骗了很多民脂民膏,不差钱,吃饱了没事干,什么都玩腻了,于是流行买处。革命者一贯很喜欢女学生的,现在不大革命的也喜欢上了,而且是小女学生,与时俱进了。
      于是女学生无处可逃,被嫖宿了。也有的处女初中生呢,据说也可以卖淫了。于是一枝花就这样凋零了,小女生遭此劫难,天理何在,夫复何言!
      诗人艾略特云:“没有一声轰隆,只有一声唏嘘,世界已经断裂成两半。”最后残留的一点羞耻和人性也在急速堕落、异化、消失,加速度越来越快。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也无人可以幸免。落到哪里去呢?不知道,可能落到和谐社会。
      二胡曲《一枝花》不知道是不是表现的这个,反正听起来凄楚呜咽,悲悲切切、如泣如诉、哀鸣凝咽,简直是伤心欲绝、怆然涕下,江州司马青衫湿,长使英雄泪沾巾。
      顺便问一下,红色歌曲《快乐的节日》中“亲爱的叔叔阿姨们,和我们一起过呀过着快乐的节日”中的“叔叔阿姨”是后来改的,所以有些前后不搭,为什么是叔叔阿姨们呢?为什么不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伯伯婶婶、哥哥姐姐?没有道理的。以前的歌词是“敬爱的领袖某某某”,再以前是什么呢?还有谁记得?
      记忆力太好有时也是一种痛苦,还是听听民乐《一枝花》,忘了吧。

      2009-6-11


《江河水》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不废江河万古流,流过去的除了时间和流水,还有什么呢?还有千秋万代、无穷无尽、翻来覆去的苦难,且听这《江河水》的悲鸣呜咽:
       黑暗的旧中国、天是黑沉沉的天,地是黑沉沉的地,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啊,你身上带着沉重的锁链,头上压着三座大山。你一次又一次的呼喊,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可是啊,路漫漫,夜漫漫,长夜难明赤县天------
       聚光灯下,一袭素衣,一把二胡。
       二胡拉得曲折绵延,如泣如诉,幽怨凄凉,悲愤凝绝,这是何等的惊魂凄楚啊。杜鹃啼血,人生多蹇,这条生命长河流淌的全是苦难和羞辱,在苦难中挣扎出绝望的呻吟、在呻吟中渗透了无奈的哀鸣,难怪小泽征尔听罢伏案痛哭。
       《江河水》这种曲子,过于悲绝,天地动容。所以作者也在大革命中难逃一劫,英年早逝,享年三十二岁。他叫做黄海怀。
       有句描绘测不准原理的通俗讲解:“人不可能两次跨入同一条河流”。这句话,有些思辨能力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随便怎样还是不懂。
       时光更迭,岁月倥偬,但是江河依旧不舍千里,缠绕这块土地的噩梦依旧,人生无限的苦难和耻辱依旧,这个民族在同一条万古不变的河流中跋涉徘徊依旧。漫无头绪。
       俄罗斯有个诗人恰达耶夫如此咏叹:

       “我们这个民族从来没有令人激动的时刻,
       我们从来没有高尚的行为,
       我们从来没有激动人心地让崇高的道德发挥力量的这么一个时代,
       我们对人类的价值,人类的文明,没有任何重大的贡献,
       我们一直在玷污它们!
       我们给世界,给人类提供的仅仅是教训!
       我们的本事就是奴役自己和奴役他人。”

       这是生命本身的悲哀还是后天的不幸?是上天的注定还是人的咎由自取?
       上耶,难道一定要待到江河断流、滴水皆无、三更见日头,这个苦难才是尽头?
       《江河水》有如黄海怀的绝世魔咒,如今又在耳边哀鸣抽泣,情绪忽然悲恸低落,自己把自己套进去了。竟然显示屏看不清,以手掩面,搵英雄泪,写不下去了。

      2009-6-12 临晨
作者: 平平    时间: 2009-9-1 23:45

好文字,多谢德方大姐分享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2 11:58

平平,忒喜欢你的图像!

《阳春白雪》

       冬曦如餳,然而却是融不了积了几天的雪。
       雪皑皑地不肯化成水,太阳照在上面,银子似的反光,眼睛都睁不开。并不是太冷,湖里仍旧是一波一波流水,水面阳光一荡一荡。几条牛在慢慢饮水,它们也怕冷吧。
       几条路是踩得不像样子了,几天了,人总要走来走去,雪就压结实了,脏了。给雪压劈了的竹子和乔木挡着路,依旧不肯站起来,它们难得躺下休歇。
       抬望眼,碧蓝的天,西北风缓缓推着几块白云徜徉,并不凛冽。谚云:前雪等后雪。这不化的雪是在等着继续下雪呢。民谚有道理的。
       向阳的屋檐下,人、鸡、狗和麻雀。人在吃早饭,端着山海碗,蹲着或者站着。一面假语村言说话、男女取笑调情,一面晒太阳取暖。鸡犬不宁,麻雀也很忙碌。
       门前一块场院冻得结实,鸡是没处觅食的,装着这里啄一下,那里啄一下,侧过脑袋,斜着眼睛把人瞧。于是撒了两把稻子,鸡们一拥而上,嘀嘀笃笃地啄。邻家的鸡也想偷偷混进来,到底不是太敢,缩着脖子一步步挨近,被一阵乱啄赶走了,掉了两根鸡毛。
       狗比较有意见,认为一碗水没有端平。悻悻地在喉咙口呜咽。看看没有反应,忽然朝着远处隐约的行人狂吠,表现出很强烈的治安责任心,忠勇可嘉吧?
       早饭是红薯稀饭,忽东忽西挑几块红薯皮出来,狗前赴后继、上窜下跳、吧嗒吧嗒在半空接住吃。鸡只能远远地看着,馋得不得过,就啄一粒砂子吞进去。总比没有好。
       几只麻雀在屋顶上飞来飞去,啁啾得厉害。有时也会朝着别的树端、竹梢、屋檐或者什么地方飞去,掸下几片积雪。这壁厢甫一起飞,就有麻雀耍流氓,趁机凌空追上一压,眼看要坠机,又急急分开,一飞冲天,各奔东西。
       有小孩在场院上蹲下,开裆裤分开,拉了一泡热气腾腾半干半稀的屎,黄灿灿地份量很足,缺一罚十。狗立即埋头舔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残渣余孽,顺便把屁眼也舔干净。
       完事了舔舔嘴,吧叽着,表示舔得很开心。然后不大好意思,独自踩着积雪到树下,翘起后腿撒了几滴尿。

      2009-6-12


《下里巴人》

       巴人就是巴子,土包子。属于鄙称,譬如愤青喜欢说台巴子。
       《下里巴人》是一首古曲,那是相当的古,听过的人不多,存活至今的更少。五声,琴瑟琵琶、笛箫唢呐,外加打击乐,锣鼓钹缶、钟钲磬铃,凡是能发出音响的都可以加入。实在找不到什么,拍手也可,跺足也可,放声也可。翻来覆去演奏,可以连续不断演出。DJ赤膊,桶状的胸廓上几十根胸毛,长发像是狮鬃;女DJ当然也是长发飘飘,衣衫不整,几乎也是赤膊,皮肤光滑得像缎子一样。像一条蛇一样扭动,只有巴掌大的几块遮了凹凹凸凸的几处无限风光。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皮肤焦黑、缺齿豁口,男女老少却是高兴得拍手跺足,差一点就疯了,人来疯。尤其演奏到高潮处,那是数万或者数十万人齐声打着榧子,喊着号子,山呼海啸,震耳欲聋。甚至就聋了,完全不知道曲子演奏的是什么。
       也许拍手跺足呼喊才是《下里巴人》的主旋律,其它倒只是陪衬,是点燃熊熊火焰的一点火星。没有下里巴人参与的《下里巴人》只是一堆干僵的狗屎。
       渔樵耕读、引车卖浆、鸡鸣狗盗、土豪劣绅之辈,还有他们的太太家人们,一天劳作下来,只要听见《下里巴人》音乐响起,屁股便像着了火一样。于是手舞足蹈,引吭高歌。
       特别是那些女人,丰乳肥臀一浪一浪颠簸得像要挣脱一切束缚飞出去。不太丰乳肥臀的呢,就把自己飞出去。男孩子女孩子们就不要说了,就是一些皓首老者,也仿佛突然回归少年,手脚扑腾着,瘪瘪的胸膛鼓起,从苍老的声带里重演出青春,忽然间还会抛个飞眼,恨不得连乱七八糟的眉毛和眼袋也一并抛出去。
       没有柴米油盐,没有理财计划;没有什么三高,没有腰间盘突出,原来有的也都忽然忘记了。巴人们的彻夜狂欢,癫狂到极致。有人不支倒下,倒下也是笑得满脸灿烂。
       下里巴人就是这样子的,或者勤劳怯懦、或者忠厚木讷、或者欺软怕硬、或者见利忘义、或者作恶多端、或者卑劣无良,但是他们今儿真高兴、真也真高兴,一直很高兴。吃饱了,还有女人,还有音乐,生活的本质就是这样子的,人类就是如此繁衍传代的。
       可能欢乐是一个恒量,百姓的欢乐多了,官员的就少了。官员们觉得吃了亏,有些不高兴,官员们总是不大高兴,一张不会笑的脸刀也砍不进。官员和巴人想的总是不大一样。官员蹙眉,马上就有伶俐人阐述中国不高兴;就有艺术评论家证明《下里巴人》很不好听:
       粗鄙不堪,吵吵闹闹,光怪陆离,还有一些男欢女爱、摸摸弄弄、眉来眼去、勾搭野合的色情,属于市井小调。不符合精神文明建设,少儿不宜,低俗。绿坝封杀!
       谁有资格这么说呢?当然是不巴的人,或者自以为不巴的人。低俗,他们说。他们认为应该唱“走进新时代”。
       所以后来这个曲子就封存起来了,不给你们听。后来就湮灭了,你们就听不到了。

      2009-6-1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5 01:27

《广陵散》

       广陵散,好曲子。古筝演奏。
       沐浴焚香,峨冠博带,然后择一高旷之处席地而坐。如果周围有芝兰或者修竹,那当然是极好的氛围。最好呢,七天不食荤腥,半月不行房事,甚至连肾都要洗得干干净净。肾怎么洗呢?请看晚间各电视台专家、教授卖药广告。
       应该是全裸出演,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室为衣裤;冬以被发自覆,夏则编草为裳。要不要服一点散呢?就是磕药。大麻、可卡因、冰毒、摇头丸、联邦止咳露?有的艺术圈的人好这一口,不然没有激情和张力,没有激情的音乐就打了折扣。服了太多五食散,有了太多激情呢,也不好,弄不好又要被抓起来,拘留十四天。
       还是喝酒比较好,酒喝多了,神之乎之。叫演出公司的人拿把铁锹跟着,醉死便埋。
       好琴。精选上好梧桐木由名家制成,这棵梧桐是经常有凤来仪的,是棵吉祥梧桐,质量保证书上有十几个大红印章。找了一块河轮佩玉,截成薄片镶嵌在琴面上作琴徽。琴徽是一只凤凰,有两个头分别朝着左右。琴囊则是用玉帘巾单、缩丝制成。此琴可谓天下独一无二,确实好琴。而且价值不菲,如果置业,三环以内能买一千平米以上。
       十三根弦还是二十五根弦,酒喝多了,不知道了。先坐下再说,坐下,甫一抚弦,便是一个海豚音,清洌尖锐得把神经立即绷紧。
       《广陵散》,有人说是表现的聂政刺秦王。怎么可能呢?后人牵强附会吧?邋里邋遢穿着宽袍大袖,脚拖木屐,吸毒吸得嘴唇发黑、骨瘦如柴,风都吹得走,刺什么秦王?
       而且,这个曲子根本没人听见过,只有鬼听见过。《太平广记》记载,魑魅魍魉们一致认为雅声逸奏,音曲清和。鬼乃手击其头曰:“闻之奏琴,不觉心开神悟,况若暂生。”看看,死人都几乎活过来了,足见这《广陵散》能起死回生,好听得无与伦比。
       怎么会是聂政刺秦王这种斩首行动呢?酒喝高了,说说大话、胡话也是免不了的。
       不明真相,以讹传讹,所以后来就引出恶果来了,司马氏要将乐者枭首。乐者倒镇静,服了不少寒食散,顺手胳肢窝里扪了几个虱子放在嘴里。嚷道:把琴拿来!围观群众一片喝彩:好!
       临刑一曲,奏得荡气回肠,天地失色。后来就死了,《广陵散》从此成为绝唱。
       据说,还有三千个太学士跪下来求情,愿意拜师学艺。这个是不大可能的,国人从来没有这种勇气。三千人,跪下来是黑压压一大片了。

      2009-6-8


《笑傲江湖》

       这个曲子有些妖孽,开始是不男不女呼喊一声:咿——呀——。
       然后是听不清楚的哼哼唧唧,像是许多许多人在喊着号子。然后呢,就有人唱:“传一曲天荒地老,共一生水远山高,,正义不倒,会盟天下英豪,无招胜有招 ——”这个唱歌的人,据上海周立波考证,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脖子。世上有没有脖子的人吗?存疑。
       搞错了,这个怎么会是《笑傲江湖》呢?肯定不对。于是谷歌,谷歌出来更加不对,《笑傲江湖》竟然有不少版本,什么许冠杰版、黄沾版、吕颂贤版、央视版,有没有搞错?有没有桃谷六仙版?有没有addans版?搞七廿三。
       《笑傲江湖》只有一个版,金庸版,这个版本谁也听不到,金庸也听不到。《笑傲江湖》是那两个武林高手谁谁,对了,魔教长老曲阳和刘正风,琴箫合奏。惺惺相惜,最后以死明志。
       琴和箫,这两件乐器有些古怪。首先是文化的象征,没文化的人不会吹箫弹琴,没文化的只会两把板斧一路抡将过去,砍西瓜一般。江湖上的人物只要会吹两下子,弹几个音,那一定属于武林知识分子,功夫大有来历,千万不得小觑。试想,如果不是武功上乘,又哪来闲情逸致弄这些玩意?举石锁、绑沙袋、看拳经、练套路还来不及呢。
       其次,会吹箫弹琴的,往往就有些飘零、落寞,功夫也不能臻与化境,这都是心有旁骛的缘故。性格决定命运,由于知识分子革命的不彻底性,最终便不能号令武林,一统江湖。
       但是,武林中的文化人常常自以为了得,于是就只能借音乐来抒发内心的痛苦,抑郁不得志,终究不得善终,譬如俞伯牙、曲阳、刘正风。
       真正能修得正果的倒是一干泼皮,譬如,刘项从来不读书,肯定也不会乐器,最多只会击缶。击缶,就是拿一个饭钵敲敲,嘀嘀督督嘀嘀督。
       笑傲江湖,不容易的。人生最忌一个傲字,必须夹着尾巴做人。有的人不尊祖训,不听教导,一身傲气,几根傲骨,这种人肯定活得艰难、寂寞,网上发个帖子也没人跟帖。
       笑倒还容易一点,可以装出来的,国人谁不会装呢?讪笑、冷笑、谄笑、朗笑------,一百零八般套路,只要不搞错。尤其在官员、老板或者富豪面前,笑得任其自然,面部肌肉松弛,那就是真君子。或者就是装笑的心理素质得天独厚、锻炼有方、变化自如,这种人倘若身处仕途,那一定前途无量。
       最可怜现在的孩子,从小缺少欢乐。还没有踏入江湖,已经笑得像大人一样尴尬,这就是在为进入江湖做准备。时刻准备着!十余年后,摸打滚爬,人生的分界就出来了,有的做官员,有的是公务员,有的就只好去养猪。
       有人认为国人的表情和非国人不一样,怎么会一样呢?谁叫你生在中国?

      2009-6-10


《酒狂》

       酒是什么东西?有效成分乙醇,这么一说很无趣。
       似乎现在有的酒就不含酒精,啤爽什么的,那是弄白相。没有鸡鸡的男人罢了。
       全世界都有酒,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有的是拿粮食酿的,大麦、高粱;有的是拿水果酿的,葡萄、苹果。酿制的方法也不同,百年老窖的配方是国家机密,经典威士忌的酿制是家族的遗产,非洲原住民做啤酒就习惯往里面吐唾沫,唾沫啤酒有双倍泡沫。
       其实道理总是差不多的,碳水化合物经过发酵,培养出细菌,将其转变成乙醇吧。
       据说,首先喝酒的倒是猴子。哇塞,恰逢风调雨顺,水果丰收,烂在山谷里,甜蜜蜜地喷香。不知道哪一只馋痨猴子就率先尝了尝,于是一发不可收,酒文化自此起源。至于说酒是一位姓杜的先生发明的,不大符合常理。如果大家都这么说,认为这是附加值很高的一个科技发明,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他发明的吧。
       全世界都有酒,但是有的宗教教义不准饮酒,因为酒能乱性。乱性了就会违背教规,亵渎教义和神灵。中国不要紧,随便什么和尚、道士和官员,酒是一定要喝的。尤其是各级官员皂吏,酒精考验。虽然一再装着三令五申不准,但是形同放屁。喝完了呢,兴高采烈,就去娱乐城找女服务员妹妹陪同洗浴,拿出一叠百元大钞指东打西,顺便把她按倒在沙发上。
       随便什么事情,终归要千方百计拉倒中国文化上去的,一拉到博大精深的文化,就一定要往玄幻方向发展。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不说也罢。
       数千年、数万年或者数十万年来,大家都喝酒。文化人也喜欢喝酒,喝了酒就创造了一些文化作品,诗歌、音乐、拳脚、笑话、打油什么的。这个也太多了,也是不说也罢。
       《酒狂》乃是一首古曲,早已失传,活着的没一个人听见过。古时候没有录音设备,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的狂,不知道这曲子到底有没有。估计不大会多少优美、动听,就像醉拳一样,看起来打得虎虎生风、抑扬顿挫、怪招迭出,其实那是没醉的人在按部就班表演。
       如果真的大醉了就不大可能打拳,中枢神经系统都麻痹了,打什么打?杨子荣唱道:一连灌他八大碗,栾平他醉成泥一滩。
       泥一滩可能一个鲤鱼打挺跳出来飞脚踢人吗?

      2009-6-10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5 10:23

《渔樵问答》

       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搞七廿三!这是《黄河大合唱》第四乐章:黄河边的对唱。说的是山西张老三碰见了东北王老七唠嗑,都是有家不能回,仇和很,在心里,黄河边,定主意,为国家,当兵去,咱们一同打回去,咱们一同打回去!
       不懂不要瞎说好不好?《渔樵问答》是古琴曲,中国十大名曲。穿着大红缎子旗袍的小姑娘耐住性子,眼睫毛都不动一下。七根弦慢悠悠拨来拨去,东一声,西一声,高一声,低一声,可以催眠的。譬如棋圣就要闭目养神,随后率先打鼾,哈喇子挂下来。
       这个渔夫是个慢性子渔夫,这个樵夫也是个温吞水樵夫。或者两个人隔得比较远,声音传过来要半天,有一搭没一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年龄也肯定高了,心情恬淡,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或者懂得说话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
       年轻人闯荡江湖,都外出南方打工创业了,不会来打渔砍柴的。
       《渔樵问答》应该是《高山流水》的民生版本吧,比较低俗,比较形而下。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樵就靠着这高山流水吃饭活命,不知道有没有最低贫困线,有没有什么社保,就算是有,也是杯水车薪,皓首苍髯苟延残喘罢了。所以,只要腿脚还能动,还是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忙时吃干,闲时吃稀。老人家的教导不错的。
       《渔樵问答》问答什么呢?古琴曲,当然深奥不可测,凡是中国古代的东西一概深不可测。凡夫俗子竖起耳朵,坚持着不打瞌铳,牵丝攀藤地听不出来,只能胡乱猜测一番了。
       肯定是要互相询问身体情况、家人的现状;同时也要夸耀儿子和媳妇的孝顺、孙子孙女的聪明可爱;然后再说一说这青山绿水曾经的物产富饶以及如今穷山恶水的不富饶,认为简直就是一塌糊涂;或者也要议论一些物是人非,占地拆迁,骂几声贪官污吏;甚至可能说一句洋文:Where  is  my  vote? 当然免不了还要说几句粗话,譬如草泥马。
       樵夫一斧头劈下去,恨不得砍杀一名贪官;渔夫一网撒开,想要把污吏一网打尽。
       又瞎说了吧?不懂装懂。《渔樵问答》曲意深长,神情洒脱,所谓“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斤之丁丁,橹声之欸乃,隐隐现于指下,迨至问答之段,令人有山林之想。”此曲内中深意,当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及“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
       是吗?那可能古时候比较清廉,不那么穷途末路地与民争利,所以这个渔樵无衣食之忧,放浪自然,胸襟宽阔,潇洒飘逸。于是渔樵可以定定心心谈谈江山风景、人生哲学,可以形而上说说空话。渔樵不过是身份伪托而已。
       今人吃饭不容易,难怪听不懂了,弄得鸡同鸭讲。

      2009-6-18


《夜夜游》

       秉烛夜游,本是极其浪漫的事情。夜夜游就有些不对头,听起来像个二流子。为什么晚上不躺下摆平休息?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如果大家都不会工作,那四个现代化怎么能在2000年实现呢?游什么游呢?肯定不做好事。
       明清俚曲《夜夜游》,听起来大概是一个青年后生,不正经,也不太泼皮。太泼皮就去打家劫寨,杀人放火或者王侯将相了。头戴瓜皮小帽,油光光一条辫子,弯腰曲背,腰间褡裢里装有一些零碎银子、火石、还有一只鼻烟壶以及一只蝈蝈笼。手里呢,一把折扇,打开来是画的工笔仕女图,也有可能是春宫。
       仕女螓首蛾眉,樱桃小嘴、长颈溜肩,或两或三,手持罗帕或者团扇,在芭蕉边的石凳上吃饱了饭没事情做。如果是春宫呢?那就不知道了,反正画得是奇妙古怪,手脚无措简直不像是人,女人的脚状如猪蹄,而且不知道从哪里奇怪穿插出来,那时候中国的画家从来不知道如何画两个人搂成一团的。那时候没有谷歌搜索引擎,画家都很纯洁的。
       对了,还有一副水晶墨镜,正宗洋货,不过晚上似乎用不着。晚上黑灯瞎火,没有亮化工程,戴墨镜那是和自己过不去。
       寂寞长夜,终归要有些夜生活吧,于是到处游走。两只脚倒是很活络,千层底的布鞋几乎脚不沾地。一边哼着最流行时尚的小曲:“蓝蓝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如今这当然是经典老歌,当年可是排行榜三周第一。
       游来游去,洗浴、洗头、头摩、足浴、足摩、藏密熏蒸、保健按摩、泰式按摩、敲小背、敲大背、卡拉OK、蹦迪、喝茶、喝酒、喝咖啡、打麻将、打罗宋、打台球、打游戏、QQ聊天、吃药吸粉、吃夜宵------
       古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如此花样百出,是不是如此拉动内需,想来大致差不多吧,不然哪来什么《夜夜游》呢?文化总是一脉相承的,尤其中华文化坚不可摧。
       奇珍异馐,南北佳丽,只恨上天造物欠考虑,为什么人只有一个胃,只有一根屌,倘若浑身是屌长得如刺猬,那是何等的快活?
       《夜夜游》,说来说去,游来游去,似乎也就是在财色中夜夜游。刺激多巴胺分泌,口腔快感,性器官快感,还有别的吗?没有了。食色性也,自古使然。
       也许还有,那就是轻易占有这一切的成就感。
       《夜夜游》游的一是银子、二是身份,其实身份就是银子。要紧的时候,要亮出一叠百元大钞抽打小姑娘:或者摆出京官外放的身份,那就可以把小女孩拉到卫生间里去。
       很热闹的夜,大家都来夜夜游啊。没有银子?那只好请一边歇着了。

      2009-6-18


《良宵》

       银釭高燃,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掀起你的盖头来,盖头不是头盖,头盖不能掀,头盖里面是糨糊一样的东西。红盖头看见过没有?用秤杆轻轻一挑,取个称心如意大吉大利的兆头。
       新娘子把秤杆一拨,紧紧捂着红盖头,一只手兰花着指了指窗外。卷起帘子,打开窗户一看,十几个孩子重重叠叠耳朵贴着墙壁,这还了得?听见开窗户声,小腿打着大腿,嘻嘻哈哈跑得一干二净。居然也有大人在暗处呵呵笑,慢慢散开。真不象话,不带这样的。
       桌子上搁着枣子、花生、栗子、石榴、红鸡蛋,还有一壶糖茶、几方云片糕。云片糕用洋红纸包着,喜气洋洋。两个磁缸里是蜜饯、果脯和寸金糖。
       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床上是两床大红的缎子棉被,床单上绣着百子图。
       于是干坐着,新娘子坐得一动不动,红盖头下的缨络抖抖索索、闪闪发光。新娘子的手白皙粉嫩,凤仙花汁染了指甲,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翡翠定情戒,手腕上一只翡翠镯子,手腕滚圆。就这么看过去,红袄红裙红鞋红盖头,红袄的门襟上绣着大朵的牡丹,鞋子上绣并蒂莲下鸳鸯戏水。新娘子胖胖的,红袄塞得鼓鼓囊囊,两条腿夹得紧紧的,榴花百裥裙下显出很丰腴结实的大腿。
       自鸣钟滴滴答答,每过半个小时敲一下,整点报时十一点,时近半夜了。
       忽然床下有叽叽咕咕声音,撩开床单一看,床下还躲着两个小屁孩。时间长了,小孩子憋不住,已经快惺忪睡着了。于是拖出来,在屁股上拍了两下,赶走。临走让小孩抓了一把花生和柿饼,孩子笑着跑了。
       门窗关好,再次检查一遍。放下帏幔,两只凤头帘钩铮琮作响。索性剔灭残灺,外面倒是一片金波,窗户上投下疏朗叶影。凑近耳边悄悄问一声:累了吧?新娘子缓缓低头,还是不言语。哎呀,新娘子真香!
       新娘子不言语是什么意思呢?你猜你猜你猜猜猜。
       玉绳低转,月光悄悄溜进偷觑,不大好意思吧,于是拉一片云彩挡了脸。

      2009-6-7
作者: 杜雅萍    时间: 2009-9-5 10:39

作者真是雅人,超赞!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7 16:15

《出水莲》

       新绿小池塘,水浅浅的,一、两尺。
       多大面积?不大的,一百多平方吧。有几张浮萍、紫色、绿色、褐色或者黄色。还有几盘菱角,也是紫色、褐色或者绿色,菱角的叶子翘起来一点,摊得宽广,翻过来才能看见菱角,它把果实藏在水下,狡猾狡猾的。
       水看起来很清澈,其实水生植物多的水一定不是很干净。莲藕、菱角、浮萍、水草、水葫芦、水花生、绿萍、蓝藻,轻轻一搅,浑了,脏了。
       池边当然有一棵或者两棵柳树,柳树朝着河面偎依倾斜,把一蓬柳丝飘柔在水面。掉了几张黄叶在水面,一群鱼在唼喋。其实鱼太小,像一根针一般,吞不下树叶的,但是耐心很好,围着柳叶啄来啄去,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在柳树的旁边,靠近岸边或者沿着岸边,是一排黄绿的芦苇,一绺一绺菖蒲、野荸荠,是几十张荷叶。荷叶高高矮矮,大大小小,叶子上似乎敷有一层粉,看起来就不是十分的绿。如果有风吹过,荷叶就会翻卷,露出淡粉绿的背面。风吹过,仍然回归原样。
       荷叶中站出四、五枝莲花。莲花开了就开了,小小的,没有手掌大,不香,也不是特别的好看。村里人喜欢栀子花,喜欢月季,还有金银花。金银花是藤本,累累垂垂,开出来的时候雪白,后来就是金黄色。金银花晒干了可以泡茶喝,一般人家也不高兴去烦这件事。
       最不喜欢什么花呢,竹子开花。谚云:“竹子开花,重做人家”,这是败家之相。竹子的花也不像是花,乱七八糟细如米粒。竹子开花,就是最后的弥留了。
       莲花开败了,就是一个莲蓬。有几颗莲子,涩涩的,没有人去吃。不懂事的孩子会去采了来,尝一尝然后扔在池塘边,烂成一滩臭水。
       到了冬天,就是残荷,骚人墨客见到会感动一番,吟诗作画,抚琴一曲《水中莲》,可能眼泪鼻涕都会怆然掉下来。村里人不来这一套,过了几年,就把这河泥挖出来做肥料。有荷花的地方肯定河泥比较厚,有机肥料。挖河泥的时候就会挖出几段藕,拿回去做菜吃,切得藕断丝连一块一块,一般糖醋。
       出污泥而不染,不懂。随便什么从污泥里钻出来也不会顶着一头污泥的,戆大。至于染不染,谁知道呢?重金属什么是看不出来的,看得出就不会生水俣病了。

      2009-6-15


《绣荷包》

      荷包就是皮夹子。
      不大一样吧?皮夹子放的是钞票、银行卡、贵宾卡、照片、伟哥或者套套,荷包里装的是银子、铜钱、一块玉石、一绺香草或情人的青丝,想来大概这样吧。
      皮夹子是工业设计、生产,一层一层设计精妙,拉链拉开,这里是放百元大钞的,这里是放一摞银行卡的,这里是放照片的-------荷包就比较粗放简单,而且没有拉链。
      但是荷包有文化,承载了许多感情,丝线绣了鸳鸯戏水、刘海戏蟾、凤穿牡丹、麒麟送子、喜鹊登梅、榴生百子,岁寒三友、吉祥如意等等,等等。皮夹子没有感情的,电动缲边机、缝纫机有感情吗?
      绣荷包,多美的画面,多美的意境,直教人心驰神往。夏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所谓大姑娘,就是二八佳人。情窦初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显出凹凹凸凸了。拿着一块绫罗,托人找了花样来描,到底绣什么呢?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胖乎乎的手,手背上几个酒窝,凤仙花染了指甲。穿上七彩丝线,煞有介事。每一针下去都是对将来的向往,每一针上来都是对人生的预演。
      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到底绣给谁,也许她自己也不确定。心里想的是谁,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难为情得绯红了脸,耳朵、脖子都红了,叽叽咕咕笑死人。只是人生这一条路大家就是这么走过的,终归有一个男孩子会把这个荷包藏在怀中的。
      藏在怀中一直到破旧,也有可能中途换一个或者换几个。男人花擦擦,一般有些喜新厌旧,新荷包,反正也是别的女孩子手里绣出来的。
      绣荷包,有些忸怩、有些害羞、有些装大人,音乐就缠绵得让人会心一笑。月琴一挑一拨,简直就是少女心跳。
      荷包绣好了,两只胖鸳鸯比较像五色鸭子,一只回眸暗送秋波,另一只则是羞答答芳心暗许的样子,还有两朵并蒂荷花以及三张硕大荷叶。如果是皮夹子,那和女孩子无关,谁见过皮夹子上有鸳鸯戏水的?真的想戏水,可以去湖北巴东异性洗浴服务,共浴兰汤。
      荷包绣好了,女孩子也成熟了。

      2009-5-23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7 17:54

山寨德方致正宗德方:
那边两个长篇暂不接龙好不好?嘻嘻,又有出版社来忽悠。
不好意思,终归还是贼心不死,想发到纸媒上去的,网络到底是过眼烟云,留不下来。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留不下名起码也要留下文字,不然岂不对不起各位喝彩的江湖弟兄。
这几日正在练习降龙十八掌,一招排山倒海似乎已臻化境,
过几日当和德方切磋切磋。呵呵,又搞不明白了?
作者: 杜雅萍    时间: 2009-9-7 22:24

原来是作者本尊山寨了德方大姐的id,严重欢迎中最近风紧,不过上有政策,下咱就有对策,这里的管理员梅茗mm最喜欢发衣服,看到两个人披一件马甲,心里就着急呢,她正打听山寨德方喜欢什么款式的衣衣~~
作者: 梅茗    时间: 2009-9-7 22:30

好看的文章~~

山寨德方想要取什么名字,我帮你注册。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7 23:52

咳,那山寨说不想注册,俺就以为他只是看看,没想成了这个猴头耍的棒子啦。倒也好玩儿的很——尤其是看平平在旁边转手帕时,哭笑不得啊。
作者: 李酒苗    时间: 2009-9-8 00:02

啊哈哈,居然穿上德方姐的马甲来戏耍,忒好玩了。
这些妙文,骨子硬韧,还牵着一缕古装戏的魂儿,精怪精怪滴~~~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8 00:11

或许也可以算次乌搞?
作者: 李酒苗    时间: 2009-9-8 00:15

入坛随俗,出手不凡~~~记乌搞一等奖一次。[attach]25755[/attach]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8 10:27

因为看了(下面引出的)一段话,俺就以为小山寨是个乖孩子呢,没想是个小猴精……俺宣布:允许小猴精在这个帖子里自由活动,以答谢得到的荣誉!
小猴精,俺在猫猫那里已经留话了,手里没有箍你的家伙,爱怎么打滚就怎么打滚吧……只是我手里的存货不多了,你看着办吧!“乌搞一等奖”是你的,你的要明白的啊!

addans感谢网友指出《广陵散》一文中的错误。
广陵曲是古琴曲非古筝曲,这一点三月已经说过了。
广陵曲不是嵇康弹奏给鬼魅听,而是鬼魅传授给嵇康的,把主语搞颠倒了。
聂政刺杀的不是秦王,是韩王,把宾语搞错了。
嵇康之死,不是因为弹奏了广陵曲,是把原因状语搞混了。

《广陵散》

  广陵散,好曲子。古琴演奏。
  沐浴焚香,峨冠博带,然后择一高旷之处席地而坐。如果周围有芝兰或者修竹,那当然是极好的氛围。最好呢,七天不食荤腥,半月不行房事,甚至连肾都要洗得干干净净。肾怎么洗呢?请看晚间各电视台专家、教授卖药广告。
  应该是全裸出演,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室为衣裤;冬以被发自覆,夏则编草为裳。要不要服一点散呢?就是磕药。大麻、可卡因、冰毒、摇头丸、联邦止咳露?有的艺术圈的人好这一口,不然没有激情和张力,没有激情的音乐就打了折扣。服了太多五食散,有了太多激情呢,也不好,弄不好又要被抓起来,拘留十四天。
  还是喝酒比较好,酒喝多了,神之乎之。叫演出公司的人拿把铁锹跟着,醉死便埋。
  好琴。精选上好梧桐木由名家制成,这棵梧桐是经常有凤来仪的,是棵吉祥梧桐,质量保证书上有十几个大红印章。找了一块河轮佩玉,截成薄片镶嵌在琴面上作琴徽。琴徽是一只凤凰,有两个头分别朝着左右。琴囊则是用玉帘巾单、缩丝制成。此琴可谓天下独一无二,确实好琴。而且价值不菲,如果置业,三环以内能买一千平米以上。
  七根弦,十三根弦还是二十五根弦,酒喝多了,不知道了。有网友三月君说,不对,古琴只有七根弦,弦多了是古筝,古筝、古琴不一样的。不管它,先坐下再说,坐下,甫一抚弦,便是一个海豚音,清洌尖锐得把神经立即绷紧。
  《广陵散》,有人说是表现的聂政刺韩王。怎么可能呢?后人牵强附会吧?邋里邋遢穿着宽袍大袖,脚拖木屐,吸毒吸得嘴唇发黑、骨瘦如柴,风都吹得走,刺什么韩王?
  而且,这个曲子以前根本就没有人听见过,只有鬼知道。《太平广记》记载,魑魅魍魉们一致认为乐者雅声逸奏,音曲清和。鬼乃手击其头曰:“闻之奏琴,不觉心开神悟,况若暂生。”看看,死人都几乎活过来了,足见这乐者的演奏能起死回生,琴技无与伦比。
  有匆匆网友质疑:鬼怎么能击自己的头呢?《太平广记》说的是“挈其头”,就是支撑扶正的意思,细想匆匆一定是对的。关于鬼的事情一般人搞不清楚,随它把一颗骷髅怎么摆弄吧。想不到这个“挈其头”的鬼其实也是个中高手,鬼肚皮里记牢了《广陵散》,不甘心这曲子烂掉,于是半夜里传授给了乐者。而且嘱咐:“不得教人。”不知道鬼念头为什么如此保守?一点不懂得有教无类和义务教育,难怪不幸非理就终死翘翘。
  所以,怎么会是聂政刺韩王这种斩首行动呢?看来也是鬼话。或者就是药嗑海了,酒喝高了,说说大话、胡话也是免不了的。
  不明真相,以讹传讹,所以后来就糊里糊涂引出恶果来了,司马氏要将乐者枭首。乐者倒镇静,服了不少寒食散,顺手胳肢窝里扪了几个虱子放在嘴里嚼一嚼咕咚咽下。嚷道:把琴拿来!围观群众一片喝彩:好!
  临刑一曲,奏得荡气回肠,天地失色。后来就死了,《广陵散》从此成为绝唱。
  据说,还有三千个太学生跪下来求情,愿意拜师学艺。这个是不大可能的,国人从来没有这种勇气。三千人,跪下来是黑压压一大片了。

  2009-6-23第三稿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9 18:40

《懒画眉》

      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一场绮梦竟被鸡啼吵醒,紧闭着双眼想旧梦重圆,却到哪里去找呢?
      于是心里盘算,无论如何要把这几只短命鸡宰了煲汤,加一把通红的枸杞。还有那小花狗,大白天倒是没事打瞌睡,偏偏大清老早凑热闹,猩猩地吠个不歇。在床下捞了一只绣花鞋掷过去,竟然咬了鞋子跳到床上,又伏在枕边来吧嗒吧嗒舔脸,烦不烦哪?谁和你玩。
      然而窗外却闹忙起来了,院门咿咿呀呀开关,有人在扫院子里的落叶,小花狗又在跟着扫帚跳东跳西了吧。檐下两只黄嘴缁羽鹩哥也起得早,作好好学习状,乱七八糟、叽叽呱呱地早读,说外语啊?居然有一只学会了狗叫,不学好的东西,笑死人。
      没劲,恹恹地坐起,浑身不自在。欹床坐着,比较烦。太阳已经照到茜纱窗上了,枝影疏朗,金光透亮。
      洗漱罢,对镜梳妆。一面菱花铜镜,嵌着一大两小三颗浑圆猫眼。一宿未得睡好,困酣娇眼,欲开还闭,自己朝自己笑一笑,好不妩媚。檀香木梳,将一头头发全部梳到脑后,用合欢双带绾住,露出雪白粉嫩的额头、耳朵以及两只翡翠耳环。待会再梳发髻,今天梳一个什么款式呢?垂云髻、堕马髻、灵蛇髻还是飞天髻?再说吧。
      打开剔红梳妆奁,象牙制的粉盒,桃花汁、雪莲汁和珍珠粉拌成的淡红心粉底霜。用小拇指挑了一点在掌心搽开,然后柔柔地拍在脸上。把头侧来侧去,眼见得抹匀了,再拿孔雀翎做的化妆笔沾了猩猩晕粉彩,闭上了眼睛,轻轻掸在了两颊。当然要轻,吹弹得破啊。
      胭脂盒是掐丝珐琅的,一圈转过来呈桃花状,有一萼红、虞美人、石榴娇、贵妃酡、解语花和媚花奴六种。脸蛋上拍了贵妃酡,眼影是媚花奴,额头上浅浅地敷了一萼红。
      然后点唇,努起嘴来,再抿一抿。点唇用了新上市的三合一圣檀心,亮晶晶地掺了澡兰香和露珠儿,嘴唇湿漉漉地娇艳欲滴。
      画眉吧,石黛是波斯国进口的螺子黛,黑中带青,极是自然。眉毛本来就整齐浓密,只需稍加点缀,向鬓脚处拉长几分,欲笑还颦,风情万种。
      对着镜子仔细擦画,左边,好了。右边,似乎太长了一点,而且有些往下了。眉毛一高一低,那是大笑话。重来。
      忽然觉得手酸,搁下铜镜,心里暾起一句艳词: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乎?
      不由便阑珊了心意,料不到无意间打了一个呵欠。哎呀,难看死了。
      手一抖,打翻了粉盒。

      2009-5-29


《乱鸡啼》

     五更未到,天色正黑得紧。
     裹着被子或者大腿夹着被子昏昏地睡,打鼾打得几乎断气。正在做梦娶媳妇呢,新娘子穿着绣花鞋盖着红盖头款款地走,二八年华,浑身看上去都是肉墩墩的,闻起来香喷喷,于是口水湿了枕头。北方人说是哈喇子,一样的。
     暮地,隐隐一声鸡啼,方向不明。却是愈益衬托了夜的凄凉以及时间永逝。
     一声号令,惊醒了诸多睡眼惺忪的鸡。下眼皮拉下来睁开眼,怎么又是一宿了?其实是高胡拉出来的,滑把,指头将弦揉一下,模仿得比较像,尤其是尾声拖音。于是稀里糊涂也开始伸长脖子,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挣扎着声嘶力竭发出一长啼。叫完了很骄傲地剥督剥督向左走,向右走,看看反应。然后又浑身一紧,把脖子拉伸成弧形,再来第二次。
     忽然就闹忙起来,东村西村,忽南忽北,终于东西南北中,左右邻舍的鸡们也闻鸡起舞行动起来,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百家争鸣啊。
     按道理常识猜想,鸡应当是什么鸟慢慢演变过来的吧?哪里有这种怪鸟呢,能发出如此漫长的三段式叫声,而且是在大清老早,还让不让人睡觉?造物真的很奇怪耶。
     《乱鸡啼》,手指很起劲地上上下下,琴弓忙碌着滑来滑去,其它乐器则有板有眼地奏着旋律。母鸡们当然不会啼,会司晨的母鸡通常是性变态,一经察觉就给人杀杀煨汤喝了。但是也很三八地凑热闹,咯哒咯哒,这是母鸡饶舌的本能吧。对不起,天还没亮,就是出去了也无所事事,夜盲,看不见吃的。
      一唱雄鸡天下白,于是白天又开始了。白天闲来无事,也会叫几声,站在篱笆、肥堆或者树桩上,拉着长音。眼睛呢,则睥睨打量着母鸡。看到正点的,把半边翅膀挂下来,斜过身子走得急急风,捉个机会就成其了好事。如果母鸡不自觉蹲下来,也便讪讪作罢,不会发力动手按倒在沙发上的。
      也有半夜鸡叫的吧?没有。那是高玉宝胡编乱造,除非鸡乱了时差。一般半夜只会叫鸡。

      2009-5-22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10 10:19

《暗香》

      老远老远就闻到甜蜜蜜的香。然后就听到苏州乡音齆声吆喝:白兰——花。“花”字是一个下滑音,四分之一拍,几乎吞进去了听不见。吴侬软语本来哼哼唧唧娇媚,一口气给浓香噎住了。
      头戴斗笠,尖顶斗笠是芦苇编的,上乘的是竹篾,还涂了桐油。
      竹篾斗笠背面写上制作或购买的年月,还要写上姓氏,这个东西比较值钱,搞错了、弄丢了是很心疼的。斗笠下的脸看不大清楚,看见两只银的或者金的耳环晃晃悠悠、闪闪烁烁。
      蜡染的蓝底白花围裙,搭攀布鞋,手里挎着一只竹篮,在弄堂口拐弯走进来。白兰——花,于是香味就一浪一浪氽过来,眼睛好的人几乎能看见乳白色香味在四下弥漫。
      竹篮很浅、广口,专门是卖花的。也有比较深的筒篮,那就篮口垫一只圆竹笪,上面盖着一块湿润土制毛巾,蓝白格子。毛巾揭开,人不由自主往后一退,这才叫扑面而来!
      竹篮里也铺着一块湿润家制的毛巾,白兰花怯怯躺在这毛巾上。白兰花,一寸半长,比筷子略粗一点,花瓣裹得紧紧的。精致的翡翠粉绿色花萼,花萼托着雪白的一朵,靠花萼处洇了三分浅绿。
      如银的极细铁丝连成一对一对,成双成对地并头躲在这里呢,低帏昵枕,真是爱煞人。
      或者用麦秸编成一个小拇指粗细的笼子,白兰花就藏在里边。透过麦秸笼的孔眼缝隙悄悄打量着外面的世界,一声不响。单让这缕缕香味袅袅地吐出。
      麦秸笼放在口袋里,也可以绕上一根红丝绦,小姑娘挂在脖子上。大姑娘也挂,那就挂到柔嫩温暖的胸口了,香死人。

      2009-6-16


《孟姜女》

      《孟姜女》是民间小调,有一阵子几乎家喻户晓。
      中国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造围墙,哪怕一块空地,先拿一道围墙圈起来再说,这就是博大的建筑文化。认真说起来,也是心理文化。谚云:邻舍高打墙、亲戚远离香。
      造一个自以为铁桶似的墙,大家躲猫猫藏起来,你别来管我,我也不管闲事或者只当无介事,互不干涉内政,这一些大概源自周口店山顶洞人的生活习惯和心理习惯。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一点不错。原来想不明白,后来忽然想明白了,觉得这句话真的有道理。或者换一种说法: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
      既然百姓喜欢造墙,那么得了天下的天子也喜欢造墙。天子造墙当然非同寻常,一下子就要造一万里,野野豁豁,尽边尽沿。墙内的就是子民黎民蚁民,要杀要剐随我;墙外的就是化外夷人,红眉毛绿眼睛,嘱咐大伙小心提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工程巨大,皇上和官员当然不会去做瓦匠的。于是,征召了不知道多少劳役民工。有一个叫做万喜良的打工者就去上工了,万喜良也许是一个爱国青年,心里想:不要问祖国为我做了什么,问问我能为祖国做什么,我小万先来为祖国砌一堵墙。万喜良后来劳累过度不幸就死了,因公殉职。死了怎么办呢?埋在城墙下面,省了一块城砖,头朝京城。
      万喜良有一个爱人(未婚妻?),孟姜女。曾经有一次孟姜女在后花园的池塘里挽起袖子洗手,不巧给万喜良看见。孟姜女认为:女孩子的白胳膊岂是随便给人看的,看见我的胳膊的就是我的老公。
      这种女孩子多么忠贞可爱!简直爱煞人。只是如果同时给三、五个人看到了呢?那怎么做出抉择呢?抗议,楼主不好这样编故事的,煞风景透了。抗议有效!      孟姜女长得千娇百媚,家财万贯,万喜良当然喜出望外。孟姜女的娘老子也很赞同孟姜女的爱情观和幸福观,欣然同意了这门婚事。      熟料好事多磨、乐极生悲,民工万喜良不知道怎么就遇难牺牲了。
      后来的事情就是以讹传讹了,说是孟姜女听到噩耗,千山万水、千言万语、千辛万苦、千方百计一路寻找到了万喜良罹难处,放声恸哭。于是长城不好意思了,就自己哗啦啦倒了八百里,好像是重庆武隆的山体滑坡。万喜良赫然躺在城墙下,音容宛在。
      也有一说是一堆白骨,孟姜女滴血认夫,估计是检验DNA,验明正身。
      这个肯定是不明真相的人瞎说八道,长城难道是层层转包的豆腐渣工程?再后来的事情就越来越离奇不经了,文化人进入开始演义了。秦始皇看见孟姜女确是绝色,怦然心动,于是答允了三个要求,还要披麻戴孝什么的,等到要求兑现,孟姜女纵身一跃跳海殉节------纯属小说,不可信。也可能是孟姜女爬在陡峭岩石上要求赔偿,被一个什么老汉贼忒兮兮一掌劈下,故事总有N种可能。
      长城后来有什么用?不知道。按照常识想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真的要大举进犯攻城掠地,一道墙有什么用呢?马其诺防线一夜就垮了。
      果然坑灰未冷就出事了。长城还在那里,心理上的长城更是屹立不倒并且愈益坚固。后来的一朝一朝天子继续发扬造墙头文化,广积粮、高筑墙,粮食从来没有积出来,墙倒是造得越来越起劲,后来申报了世界文化遗产。
      孟姜女庙也在那里,河北。庙里一副对联一直是文人的游戏:“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如果去游周庄水乡,船娘一边摇橹一边沙哑唱:“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点红灯,人家夫妻团圆聚,孟姜女的丈夫去造长城-------”
      这就是民间流传的《孟姜女》小曲,这个故事其实并不遥远。

      2009-6-21
作者: 李酒苗    时间: 2009-9-10 11:07

《将军令》

        将军不知道是不是都喜欢骂人,令狐冲装的将军开口一定是他奶奶的,把衡山派小尼姑仪琳吓得魂飞魄散、口称佛号。虽然后来得知是令狐大师兄,令狐哥哥,还是听不惯这种粗言俗语,菩萨要怪罪的,耐心劝他改了。
德方 发表于 2009-9-1 09:24
哈哈,笑死我了,以后将军一开口就是“阿弥陀佛”~~~~
作者: 李酒苗    时间: 2009-9-10 11:41

本帖最后由 李酒苗 于 2009-9-10 11:46 编辑
《紫竹调》
  一直弄不明白的是《茉莉花》,这几乎是另一只国歌了。只要 搭到什么国事,总归要拉出来演奏一番,几乎成了一定之规。
       《[茉莉花》其实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活泼江南小调: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将我骂。
       还有一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好一朵美丽茉莉花,好一朵美丽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把你摘下,送给别人瞧,茉莉花啊茉莉花。
       两者相比,后面一首肯定是生造的伪民歌,“好一朵美丽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中国话有这么说的吗?而且不押韵,民歌不带这样的。劣币淘汰良币,现在是这一首吃香,专门牵丝攀藤、死样怪气、温吞水似的唱把外国人听,外国人是洋盘。
       但是前面一首也有问题,可能当年民歌采风的时候弄错了?茉莉花是很小的,茉莉花不是栀子花或者白兰花,采一朵是没有办法戴的。喝过茉莉花茶的人都知道,比小指甲还要小一半,忒精致了,怎么戴?
       还以为是什么呢,哇塞,介大一块头皮屑?
德方 发表于 2009-8-29 18:49
“好一朵美丽[size=+0]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中国话有这么说的吗?——歪曲!破坏!应该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我有心来把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押韵了吧~~
“ 还以为是什么呢,哇塞,介大一块头皮屑?”——强烈抗议,多好听的一曲小调,普契尼都忍不住顺手牵到《图兰朵》里去,你说是头皮屑?强烈抗议!
喜欢听凤飞飞唱的,甜美,楚楚可怜,千万别听宋祖英鬼叫,吓人呐!
http://210.43.25.31/kejian/userfiles/student/音乐系学生电子课件/马迪20031414030/茉莉芬芳/凤飞飞-新茉莉花.wma
作者: 亦工亦农    时间: 2009-9-10 11:50

楼上的,干吗对俺偶像不敬?
不管朝代如何变化,俺偏偏喜欢那件小背篓。
作者: 李酒苗    时间: 2009-9-10 12:55

楼上的,干吗对俺偶像不敬?
不管朝代如何变化,俺偏偏喜欢那件小背篓。
亦工亦农 发表于 2009-9-10 11:50
楼上,俺是大敬哎~~~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10 22:03

我对那朵茉莉花已经反胃了……
作者: 冬瓜    时间: 2009-9-10 22:23

97# 德方
嗯,都让她们给哼唧坏了~~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11 14:49

《月儿弯弯照九州》

      苏南小曲《月儿弯弯照九州》,唱不尽的千古悲怆。
      应当是洋油灯下,或者是星光满天,一个白发奶奶,哄着小孙女唱的的催眠曲:“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外头?”
      孙女就在这沙沙的声音中渐渐朦胧,一觉睡到大天亮。小孙女睡了,奶奶自己在竹凳上呆呆坐着,拿把芭蕉扇子轻摇,嘴里还是低低地哼着。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被奶奶哄着睡的,就像一场梦似的,一眨眼自己也哄孙女了。便回头看看,
      小女孩当然不知道什么是美酒,也不知道什么是九州,在睡梦中砸着嘴巴,额头上汗津津的,嘴角弯弯地笑了,做了什么好梦呢?唉,不知道人生的难啊。
      年复一年,小孙女长大了,长得眉如新月,眼如秋水,嫦娥似的。这种体面女孩子当然早早就嫁人了,接着生子了,新姑爷是神枪手,百发百中。后来呢,一年一年又过去,自己也做了奶奶了。于是,抱着小孙女哄她入睡,还是唱的《月儿弯弯照九州》。
      年复一年,又一个小孙女长大了,还是长得眉如新月,眼如秋水,嫦娥似的。这种体面女孩子当然早早就嫁人了,接着生子了,新姑爷也是神枪手,例不虚发。后来呢,一年一年又过去,自己也做了奶奶了。于是,抱着小孙女哄她入睡,还是唱的《月儿弯弯照九州》。
      年复一年————
      月有阴晴圆缺,二十八天倒有两次月儿弯弯。如何识别残月呢,缺口是在右边的。十万个为什么,懂科学的自然说出不少太阳、地球、月球、自转、公转的道理。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妻团圆聚,几家流落在街头——”
      只是有谁能说得出这是为什么呢?

      2009-6-26


《采茶扑蝶》

      《采茶扑蝶》,福建民歌,李谷一演唱。看起来比较像是伪民歌。
      为什么?说个理由先?答:采茶就是采茶,采茶的时候如何扑蝶?扑蝶干什么?劳动是为了吃饭,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是为了劳动,这就是人生一个循环链。劳动从来都是很认真、严肃的事情。也不可能一分为二,一半人采茶,一半人扑蝶,不要忒骨头轻好伐?所以这个小曲原来就叫做《采茶灯》,并不忙里偷闲扑蝶。再说,蝴蝶也不好吃。
      《采茶灯》原来的歌词是什么呢?不知道了。给文化人改来改去弄不明白了。李谷一版本是“百花开放好春光,采茶的姑娘满山岗,手提篮儿将茶采,片片采来片片香——”。再早呢,是比较革命的版本:“正月里来闹匆匆,家家户户点红灯,茶女翻身做主人,感谢共产党大恩人——”。革命的版本里的单词现在人听不懂了,譬如,借肥贷款、积极种作、工农联盟、城乡互助、整家私、自己代、卜吃卜穿免欠缺等等。
      为什么要改民歌歌词?革命的知识分子就是做这个的,改过来,改过去。不然做什么?
      《采茶舞曲》,江浙民歌。调子是绍兴戏,好听得要命。歌词也仿佛是伪民歌,采茶有什么舞曲?又是文化人做的好事。中国的文化人一般善于搭台,让别人唱戏。
       “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哥哥呀,你上畈下畈勤插秧,妹妹呀,东山西山采茶忙;插秧插得喜洋洋,采茶采得心花放,插的秧来匀又快,采的茶来满山香,你追我赶不怕累呀,敢与老天争春光争春光——”。
      “左采茶来右采茶,双手两面一起下,一手先来一手后,好比那两只公鸡啄米,上又下呀。两个茶篓两膀挂,两手采茶要分家,摘了一回又一箱,头不昏来眼不花,多又多来快又快,年年丰产龙井茶,啊啊啊——”。
      文化人头脑活络,拎得清。知道如何秉承上意,曲意奉承,思想上、心理上的绿坝不断推出升级版,几乎是最完美的自主开发软件。
      一个帖子《陈圆圆》里记叙说,陈圆圆学唱了一首陕北民歌:“骑白马,跑沙滩,你没有婆姨我没有汉,咱俩捆成一嘟噜蒜,呼而嗨哟,土里生来土里埋。”千万不要小看了这首民间小曲,几百年后,在卫星上响起来,绕着地球兜圈子的。
      三十多年前,轮到山西民歌《交城的山》运交华盖,原来的歌词多么民间:“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不浇那个交城浇了文水;灰毛驴驴上山灰毛驴驴下,一辈子也没啦坐过那好车马;交城那个大山里没有好茶饭,只有筱面饴佬佬还有那山药蛋——”。
      后来词作家闻风出手,迫不及待,就改成了“交城那个大山里来了游击队,游击队里有咱的华政委——”,孰料世事多变,这首歌就没有飞黄腾达,不然,又是一首《东方红》。
     《交城的山》其实蛮好听,苍凉凄楚,KTV里可以点唱的。

      2009-6-29
作者: 德方    时间: 2009-9-12 18:11

批发商没货了吧?细水长流,勤俭节约,为了革命节约每一个铜板,这些教导都忘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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