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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楼
发表于 2010-9-2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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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北极豪客 于 2010-9-2 23:38 编辑
作者:北极豪客 回复日期:2010-09-02 23:13:42
九十五、唐山大地震那个月
7月盛夏,公社班子全体拉到一个水库边,住在老乡家,关起门来办“爬坡学习班”。
所谓“爬坡”,就是指提高思想。那年头上面下来的精神,全是违背常识的,连干部也很难理解,因此需要“爬坡”。
这次爬坡,是爬“基本路线”的坡,也就是,要深刻领会“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书记和主任,每人配一个秘书写心得材料。领导先给秘书讲,自己的思想有哪些落伍之处,后来是怎么通过学文件提高的。其实全是空话,思想本是没影儿的东西,落伍了怎样,提高了又怎样?都是“糊弄鬼子”吧。
我们公社原有3个专职秘书,加上我一个临时的,是4个,专给排名前四把手写。其中一个比较老成的秘书,叮嘱我:“你负责的书记,我看讲得不怎么样,到时候过不了关,你就要沾包。你必须跟他说清楚,他讲得深度不够。”
这是经验之谈,我很感激,马上照办了,还给老王也打了招呼。
于是,这位副书记的稿子不过硬,在他还没念的时候,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爬坡”开始后,那场面相当严肃,有军宣队、工宣队、县里派驻的干部等等,一圈人压阵,一位一位过筛子,讲评。
我负责的那个副书记磕磕巴巴把稿子念完,果然,众人通不过。那位副书记也没法儿责备我,因为我已经有言在先——你提供的素材原本就不行。
副书记只好认栽,红着脸说下次再提高,也就这么过了。
轮到一把手关书记做发言,说得还不错,条理清晰。
关书记没做过基层一把手,跟前任书记比起来,有点儿“面”。公社的中层干部背地里都叫他“关老太太”,意谓“处理事情不利索”。
在场的军宣队老F,是个营级干部,说话水平不太高,平时做正式发言时,老是词不达意。这在平时没什么,毕竟他算是个老好人,可是这次却捅了篓子。
他咳嗽一下,对关书记的发言发表看法:“我看老关的斗争性不够,公社班子软、懒、散,很严重,可以说,那个那个……登峰造极了。”
大伙鸦雀无声,气氛骤然紧张,老F毫无察觉,啰里啰嗦又说了不少。
他话音刚落,关书记在炕上坐直了身板儿,也咳嗽了一下,说:“我要讲两句。我们公社的班子,我认为是团结的、是坚强的,革命生产各项工作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不是哪个人说不行就不行的!各位同志,要发扬成绩,不能听风就是雨!我的话完了,散会!”
关书记平时脾气和善,这次脸色都变了。老F一听这话,脸涨得通红,啥也说不出。
下午,一个干事对我说:“这老F,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瞎说!关书记一发话,他懊糟了吧,连晌午饭都没吃。”
这个过程,我看得目瞪口呆,似乎立刻领略了某种规则。
权威是不可挑战的,哪怕他一脸慈祥。
公社秘书中,有一位胖子,戴个眼镜,眼睛老从镜片上面往外看,像电影《小兵张嘎》里的胖翻译官。他大我一岁,文革前应该是念到初二了,但我跟他接触多了,觉得他的水平就只像 “识俩字儿”的。
我没事儿跟他聊聊天文地理,他啥也不懂。我一说,他就惊讶得眼珠溜圆。我那时候年轻,不懂得尊重人,就想捉弄他。我估摸着,哥伦布是谁,他一定不知道。
一天会间休息,我问他:“你能把鸡蛋竖起来吗?”
胖翻译说:“那哪能?”
我说:“我能。”
他眼珠瞪得溜圆:“你吹牛吧?”
我坚持说:“我能。”
他狡黠地眨眨圆眼睛:“不许用别的东西支撑,也不能用胶水儿粘。”
“那当然,直接竖。嘎个东(打个赌)怎么样?你输了,给我五块钱,我输了我给你。拿个鸡蛋来吧。”
一旁看热闹的房东,赶紧从鸡窝里掏了个生鸡蛋出来。
胖翻译说:“等等,我看看。”
他从眼镜片上面,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递给我:“你弄吧。”
几个主要领导不在,满屋子的干部都在看着我俩。我拿起鸡蛋,“咔嚓”一声就墩在了炕沿上。
鸡蛋直直地竖在那儿,蛋清从下面流了出来。
满屋子人,笑得前仰后合。
胖翻译急红了脸:“你这不耍赖吗?都破了。”
“你也没说蛋壳不能破呀。”
事后,老王对我说:“你对胖子,要尊重一点儿啊,毕竟是老同志了。你这小子!”
7月28日,唐山大地震,我们毫无感觉。第二天,消息传开,晚上关书记下令,今后半个月,全部睡到院子里去,不准在屋里睡。
老乡帮我们在小院的臭李子树下,铺上秫秸,打了一宿地铺。7月底了,晚上还真是有点儿凉意,早上起来摸被子,好像潮潮的。我心想:像这么在外面睡半个月,那可糟了。
第三天,禁令自动解除,谁也不肯再在外面睡了。
这次“爬坡学习班”,思想虽然紧张,身体可是享福了。水库给我们派了做饭师傅,最后一天,是“全鱼宴”,都是从水库里打来的活鱼。伙房连高粱米饭都没准备,整整一桌的鱼,可劲儿造!
不吃饭,光吃鱼就吃饱了,我人生中就这么一次。
学习班结束时,后勤给每个人分了一条大鱼,有七、八斤重。我请假回家,拎着大鱼进家门的时候,姥姥差点儿没吓着:“这是什么呀?这是鱼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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