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金庸为何吸引我们?

金庸为何吸引我们?

中学就开始读金庸,三四年前才中断,我的“金庸阅读史”已有将近20年。在这期间,我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反复阅读金庸,金庸的十四部武侠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每一部都被我读了十遍以上。

第一次读金庸小说是在初中二年级。那是暑假,大哥从上海某大学回家,带回一套上下册的金庸《倚天屠龙记》。我随便拿起来看看,却是香港的出版物,版式是繁体字竖排。出于一位初中生对一位大学生的仰慕,我便很想瞧瞧大哥读的这部小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那时根本没认识几个繁体字,只有用现在读外语文章的方法,连蒙带猜,看竖排的文字尤其不习惯,很伤眼力,自然读得很累,不料一旦看进去了,就再也放不下了。仿佛着了魔一般,只顾昼夜不分地捧着《倚天屠龙记》不放,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肯松手,真正食不知味,失魂落魄。正是由于读过这部小说,我识别繁体字的能力稍有长进,后来还逐渐对繁体字产生了兴趣,觉得繁体字比简化字要好看。

记得当时读到书中的一个人名,下面一个字是“绝”,上面的繁体字不认识。我猜测那应当是“灭绝”二字,可是,一名本该慈眉善目的老尼姑,怎么会起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名字?我觉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一直读到在胡蝶谷,灭绝师太一掌击毙亲传弟子纪晓芙,才不由得感叹这位“灭绝师太”的确人如其名,疾恶如仇,心狠手辣。

在我读高中和大学的那个年代,校内或学校附近还有那种出租小说的小营业,现在这种营生几乎已经被因特网给消灭了。我生性内向,不喜交际,缺少消遣方式,每逢孤独的时候,无聊的时候,伤心的时候,失意的时候,一般都会去租武侠小说来看,借以化解情绪,逃避自我。阅读武侠小说,让自己沉迷其中,达到忘我之境,一切日常生活的不快或不顺都付诸脑后了。渐渐发现这个方法很有效,于是就像抽烟一般上了瘾。常常是一次租了一套武侠小说回来,一个通宵便读完了,再去换书,直到自己觉得该务务“正业”了才罢手。在考研那段极为紧张的时期,不免压力沉重,心情抑郁,武侠小说便成了调节情绪的工具。如此一路读过来,前后读过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萧逸、柳残阳等人的全部小说,结果发现总的来说,还是金庸的小说对我最有吸引力。

成了一名大学教师之后,我偶尔客串“大学语文”的课程,由于对金庸小说相当熟悉,上课时常借金庸说事,用金庸小说中的故事情节或细节描写举例子,打比方。有一次我在授课中一时兴起,一阵冲动,脱口而出:“如果你连金庸小说这么好看的书都不想看,那你还会对什么书感兴趣?所以,没有读过金庸小说的人,就没有资格上大学。”这是一句在讲课中临时发挥的言论,未经深思,可能被人误解,比如被理解为我要求将金庸武侠小说编入中学语文教材——据说现在已经编入了。我从来没有这种意思。我只是认为金庸武侠小说可以激发和培养阅读兴趣。我猜想,《福尔摩斯探案集》未必会被编入英国的中学课本。

其实,阅读纯粹是个人之事,阅读的兴趣,也未必需要通过金庸或柯南·道尔的小说来培养。我的话无非是夸张了金庸小说的可读性和趣味性罢了。不过,我的话固然说得夸张,却也有一定的事实根据。毫无疑问,金庸是在当今世界华人中拥有最多读者的一位作家。一叶知秋,我的阅读经历或许就是大多数人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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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为什么风靡全球,颠倒众生?

金庸武侠小说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了我们?

这个东西,必定不是“文学价值”,因为比金庸小说的文学价值高得多的公认的世界名著,并没有拥有那么多的读者。在中国,阅读金庸小说的中学生和大学生,数十倍于阅读《呼啸山庄》和《白鲸》的学生。金庸在文学上并没有多么了不起的成就。据说金庸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让武侠小说这一濒临灭绝的体裁起死回生。但这并不是金庸的专长,上面提到的那些武侠小说家也都在做这个工作,而且要说“武侠小说的现代化”,古龙的尝试显然要比金庸得更深入,也走得更远。

前几年,一些好事的批评家曾对20世纪中国作家进行“价值重估”,重排座次,金庸榜上有名且名字相当靠前。据说有一种排名,鲁迅第一,金庸第二。我对此不以为然。据说还有一种论调,认为鲁迅笔下的阿Q和金庸笔下的韦小宝是20世纪中国文学史最杰出的两个人物造型。我也觉得难以接受。鲁迅之类的作家和金庸之类的作家,工作于不同的文学领域,满足我们不同的心理需求。前者属于纯文学,后者属于通俗文学。不同类的事物是无法比较的,将他们相提并论已是不伦不类,还硬要分个高低,排出座次,这就好比我们说一朵玫瑰花比悉尼歌剧院来得漂亮,草莓冰淇淋比鱼香肉丝还要美味。

小说是语言艺术。金庸的小说语言确实具有一种美感。其特点是平易近人:叙事生动活泼,细致入微,有时谈佛论道,发表议论,也能抽丝剥茧,娓娓道来。只要一个人具有初中文化水平,阅读金庸小说即无障碍,正如被苏东坡称为“白俗”的白居易诗歌,通俗易懂,老妪能解。通俗才可能流行,所以唐宣宗李忱悼念白居易时说:“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金庸的读者群如此广大,也与他的语言特点有关。不过,假如模仿苏东坡“白俗”的说法,金庸武侠小说应当就是“金俗”了。“金庸”这个笔名看来不太美妙,让人往往不由自主地便要朝“庸俗”方面想。通俗当然不等于“庸俗”,否则,从初中生到大学教授都喜欢读金庸小说,包括我也喜欢,岂非说明我们都有“庸俗”的需要?

其实,金庸武侠小说成功的主要因素之一,就是试图超越“庸俗”,好似一个明知自己姿色比较平庸的女子,先天不足,靠着后天的梳妆打扮,也能悦人眼目。譬如金庸对武功的命名。段誉的凌波微步”,虚竹的“天山折梅手”,慕容复的“斗转星移”,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裘千仞的“铁掌水上飘”,杨过的“黯然销魂掌”,令狐冲的“独孤九剑”……还有少林寺诸多神奇功法的名称,一派诗情画意,读来心旷神怡,哪有半点暴力色彩和血腥气味?而且奇妙的是,金庸的这些名称并不给人“美化暴力”的感觉。事实上,金庸小说中的武功展示和打斗场面,基本上都不是对赤裸裸的肉搏的描写,而是对高超技艺的描写,人都或多或少有欣赏技艺的需求,这便是杂技存在的理由了。金庸甚至把那些武功写得“技进乎道”,以至于成为可供观赏的“艺术作品”。能够把技艺、武功写到这种状态,不能不说金庸语言的“白描”功夫也差不多已经“技进乎道”了。

对于那些文化程度略高的读者,金庸还有其他招数,如见缝插针地加入一些中国传统文化知识如诗词、佛学、禅道、易经、琴棋书画等,意在提高通俗文学的“文化品位”,使通俗变高雅。或者反过来说,金庸试图让比较高深的文化通俗化,融入武侠小说。《笑傲江湖》本是一段武林故事,却在其中大事谈论音乐、美酒、医药等;写令狐冲随向问天前去救出任我行,却非要在这个过程中讲了那么多琴棋书画。《天龙八部》有意以佛教为背景,并使用许多佛教的术语与典故。《射雕英雄传》写黄蓉误中了裘千仞的铁掌,郭靖送她前去找一灯大师治病救命,金庸还专门让黄蓉在路上狠狠地卖弄了一回才学,比如诗词、对联、算学,一点也不关心黄蓉病势垂危,一点也不担心黄蓉贻误病情。在《射雕英雄传》和《侠客行》中,金庸竟然玩了一回深沉,让郭靖、欧阳锋和石破天抛出“我是谁?”的问题,以至于有些学者惊叹金庸武侠小说具有哲学意味,可以解读为一种“通俗哲学”!当时一看到这种论调,我便在心里嘀咕,假如金庸也算是一位哲学家,那么毕加索恐怕可以看作一位数学家了。但不管怎样,金庸仿佛一个高明的厨师,炮制出一道道菜肴,每一道菜肴都有特殊的调料,让各种口味各种层次的人都能够大快朵颐。

武侠小说中的文化含量,好似科幻小说中的科学知识,侦探小说中的思维圈套,都是吸引读者的方便法门,有如在儿童食品中添加的糖分。前两年在中国热卖的世界性畅销书《达芬奇密码》,也是一本趣味盎然的小说。不过我想,假如我是第一次读金庸小说,那么与《达芬奇密码》相比,我作为一名中国读者,还是宁可选择读金庸的武侠小说,原因无他,只是由于金庸借武侠小说展示了中国文化的入门知识,使中国读者有宾至如归之感。

小说是叙事艺术,不可否认,金庸确实也有相当高明的叙事技巧。

亨利·詹姆斯强调小说家要有演戏的才能。金庸显然富有戏剧的才能。他的叙事,往往巧妙借鉴戏剧手法,用文字制造戏剧效果。《射雕英雄传》写郭靖与黄蓉在牛家庄密室疗伤,金庸摇身一变,化身为导演。他先在密室中设计了一个可以向外张看的孔洞,然后展开种种舞台调度的手段,在短短数天之中,让小说中几乎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如走马灯般轮番上场,集中在一个小小房间之内,吵吵闹闹,打打杀杀,上演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戏剧,而我们这些读者,也便以黄蓉的眼睛为眼睛,借了那个小小孔洞成了戏剧的观众,阅读变成了观看。《倚天屠龙记》写张无忌在光明顶与六大门派的高手、在武当山与赵敏手下的三名绝顶高手比武,《天龙八部》写萧峰、虚竹、段誉在少林寺与各路武林高手对决,也都写得如同戏剧场面一般,波澜起伏,精彩叠出,激动人心,煞是好看。金庸导演往往精心设计主要人物的出场,如《倚天屠龙记》中写金毛狮王、紫杉龙王、青翼蝠王三人前后的出场,其时机可谓恰到好处,其方式可谓妙到毫巅,其魅力可谓深入人心,其效果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那些风云人物一出场就紧紧地抓住了我们的眼球,让我们翘首企盼他们下面的表现。

金庸还擅长利用人物对话来叙事。《雪山飞狐》写胡一刀和苗人凤的那场比武,《神雕侠侣》写断臂并与小龙女分别多年之后的杨过,金庸聚集起各路人马,让他们分别从自己的角度,各自的所见所闻所知叙述同一事件,颇有几分芥川龙之介《莽丛中》的味道。

写作能力是一种技巧或技艺。技艺是艺术的必要前提和有机因素,但技艺本身并不等于艺术。那些石雕厂的老工匠们也拥有不下于米开朗基罗的石刻工夫,可是他们的产品却没有多少雕塑艺术价值。金庸的语言能力甚强,叙事能力甚高,但写作技艺高于金庸的作家如果不是多如牛毛,至少也为数不少,何以他们的作品竟不如金庸小说受欢迎?何以他们的作品竟没有金庸小说的吸引力?

可见,关键在于写作技艺到底服务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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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金庸的写作技艺主要服务于编造故事。

写小说不等于讲故事,但故事是小说的不可或缺、至关重要的元素。小说无非是一种散文文学,而散文是一种普遍性文体,历史、哲学、甚至包括科学在内的书籍都是以散文为表达手段的,假如不是靠了故事,小说便没有独立存在的必要了。爱听故事是人的天性,每一个人都曾在童年听过母亲讲述的许多故事,并且伴随着这些妙不可言的故事而成长。小说艺术就是建立在这一人性需要之上。史铁生的两部长篇小说老是让人怀疑到底是不是“小说”,就是由于其中的故事性微乎其微。故事是小说存在的主要根据,也是小说独特魅力的源泉。小说一旦让人读不下去,那就岌岌可危了。毛姆说得好,故事是“小说家为拉住读者而扔出的一根性命攸关的救生绳索”。

金庸可不是史铁生。他始终把这根救命绳索抓得牢牢的,施展起来,得心应手,若有神助。恍惚之间,这根救命绳索竟然被金庸幻化为一根钓鱼丝线,自愿上钩者不计其数。这便使他的读者非常之多,腰包非常之鼓。

毋庸置疑,金庸具有极为突出的编故事才能,其想象之天马行空,曲折离奇,让人叹为观止。稍举几个例子吧。一个目不识丁的市井小人韦小宝,竟然在官场上和江湖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串连起清初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历史事件,他走到哪里,哪里便有重大变故发生,如同一粒惹是生非的酵母,到处传播基因,催动发酵——如此故事,可谓胆大包天,异想天开;《天龙八部》描写了发生在好几个国家和民族之间的争斗,好几个武林门派之间的事情,好几代人之间的恩怨,并将它们一一通过萧峰、虚竹、段誉等人的传奇经历逐渐展示出来,居然还显得脉络清晰,层次分明——如此故事,可谓高屋建瓴,举重若轻;《飞狐外传》不过是用了短短篇幅,寥寥数人,小小斗室,居然凝聚了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江湖恩怨情仇——如此故事,可谓管中窥豹,以小见大。

莫言曾经在《会唱歌的墙》中表示过,为了唤起读者“读下去”的欲求,有必要借鉴武侠小说的故事情节。我猜想,当莫言写下这句话时,心里想到的可能正是金庸。金庸在叙事时有如一位戏剧导演,在编故事时相当于一位建筑师。他可以把故事的线索延伸得极长,并制造无数的分支,形成无数的悬念,步入金庸的长篇小说,仿佛希腊神话中的阿里阿德涅进入牛头怪的迷宫,那线团曲里拐弯,似乎总是走不到头。一旦阅读小说成为一种探索迷宫的方式,读者还能不被吊足了胃口?

不过,金庸武侠小说还有一个特点,使我们不能简单地视之为《爱丽思漫游仙境》般的纯粹幻想故事,如人们曾经不无调侃地赋予的“成人童话”之名。

金庸的叙事方式,常常借鉴戏剧手法;金庸的故事,则比较倾向于虚构历史叙事。金庸的许多武侠小说的故事情节,都是紧密结合着历史,有时以历史事件为小说故事展开的背景,有时干脆直接把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拉扯进来。如《射雕英雄传》中的铁木真,《书剑恩仇录》的乾隆,《碧血剑》中的袁崇焕,《鹿鼎记》中的康熙、鳌拜、李自成、吴三桂、陈圆圆等人,《倚天屠龙记》中的朱元璋、张士诚等人。有时在小说中巧妙地融进了专门史的因素。如《倚天屠龙记》简直编写了一部“明教”在中国的发展史——“明教”即中国历史上的袄教,这是一种源于波斯的古老拜火教,“明教”之名大约由“火”而来。《神雕侠侣》使用了道教全真教简史。有时小说的故事本身就出之以虚构历史的形式。如《神雕侠侣》写的是杨过的成长史,《飞狐外传》写的是胡斐的成长史。

历史是充满魅力的。每个人都想对本民族的历史有所了解,每个人都想知道英雄或“大侠”的成长史。当初余秋雨散文之所以一举成名,红得发紫,并且现在仍然人气极旺,无非是使用了“历史”这一题材,让成千上万的读者随着他“发思古之幽情”,随着他“千年一叹”。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节目这两年迅速崛起,名声大振,包装了一批学者明星,也就是由于洞悉电视观众的心理,坚持用“历史”这一屡试不爽的招数。那些对历史一知半解的读者,金庸武侠小说中半真半假、虚虚实实的历史对他们实有无穷的吸引力。

金庸小说的故事情节满足我们的想象,正如余秋雨散文煽动我们的情感。当然金庸大侠自己也是一位煽情的绝顶高手。他深知爱情是人类远无餍足的巨大渴望,想象中的伟大爱情更是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欧洲最早的小说定义就是爱情故事。这个幼稚的小说定义是如此的影响深远,深入人心,让武侠小说家金庸牢记在心,无时或忘。在金庸看来,没有爱情故事的小说根本不是小说。所以他的每一部小说都叙说了一个或多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如《书剑恩仇录》中霍青桐姊妹的爱情,《连城诀》中丁典的爱情,《飞狐外传》中程灵素的爱情,《神雕侠侣》中杨过的爱情,《笑傲江湖》中岳灵珊的爱情。在某种意义上,金庸的武侠小说简直完全可以看作言情小说。

我敢肯定,许多中国大学生知道元朝词人元好问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话,都是源于读了金庸的《神雕侠侣》。金庸并没有在小说中提到这一句“千古绝唱”的作者,所以我估计不少读者根本不知这话从何而来。我甚至听说,许多学生都曾以为它就是出自金庸之手。这恰好误打误撞地说明了,金庸武侠小说写爱情,是何等的“天经地义”,何等的广受欢迎,何等的深入人心。如果说,金庸武侠小说的故事是一朵好看的花,那么,爱情便是金庸为这花朵所赋予的芬芳。

已经搜罗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得出我的结论了。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相当高明的叙事技巧,一些波澜起伏曲折离奇的故事,大量出生入死可歌可泣的爱情,间或点缀些许中国历史和传统文化的知识,加上武侠小说阅读经验中所固有的“英雄崇拜的情绪”,这些便是金庸吸引我们的主要理由。

然而以上所列的那些东西,仅仅是小说艺术的写作材料或构成元素,并不就是所谓的“文学性”,也与所谓“文学价值”尚未发生关系,好比我们把氢气和氧气混在一起,在没有化学变化之前,它们并不等于水。这个貌似简单实则重大的区别,将直接导致我们到底是把金庸视为“文学大师”还是视为一般的“畅销书作者”。

当然,金庸的武侠小说作为“畅销书”,作为“通俗文学”,毕竟也是“文学”。只是由于金庸将以上的元素融入了对人性的表现,这才使得煤炭变成了钻石,使他的武侠小说进入了文学领域。按照我的个人阅读趣味,《笑傲江湖》应当是金庸最为优秀的一部作品。

金庸最拿手的是将江湖人物政治化,展开对政治人物的心理刻划,如对伪君子岳不群和野心家慕容复的心理描写,前者可谓入木三分,后者相当精彩;对爱情心理的传达也比较到位,还算细腻。但也仅此而已。总的来说,金庸小说对人性的刻划并不深入,有时浅薄,有时单调。金庸的叙事方式和故事编造明显地借鉴了西方小说传统,但金庸的思想境界和审美趣味,始终没有突破中国传统文化的樊篱,非但没有任何突破,甚至还陶醉其中,不可自拔。正是由于思想境界的根本局限,金庸对人性的认识,远未达到一般人性的超越层次,故而他笔下的人物大都没有超出“忠义”之类世俗道德的更高精神需求,缺乏灵魂深度,有些甚至毫无灵魂。许多主要人物具有明显的“类型化”倾向,乃至成为抽象概念的传声筒,如《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天龙八部》中的萧峰,《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鹿鼎记》还陷入不可救药的油滑——这或许正是金庸封笔的原因所在。

冰淇淋固然好吃,却没有多少营养。最吸引我们的东西,未必就是最好的东西。金庸的武侠小说只不过是文学的初级读物罢了。由于金庸的小说实在好看得很,所以我建议那些不爱读书的学生不妨通过金庸小说来培养阅读兴趣,有了兴趣,以后或许还能有望在文学方面登堂入室。但这可能只是我的个人方式,不具有普遍性,不能推广。然而,即便我们不能够将金庸小说作为跳板,不能够在阅读金庸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我们也尽可以从金庸武侠小说中获得消遣和娱乐。毛姆认为小说艺术的目的就是娱乐,就是使人愉悦,这一论断特别适合金庸的武侠小说。一种可以提供消遣和娱乐的读物,难道不是对我们很有吸引力吗?

喜欢金庸、阅读金庸小说,这件事本身并不庸俗,然而把金庸当作文学大师,把金庸小说当作了不起的文学作品,满口高唱颂歌,那才是庸俗,才是俗不可耐。 (2007-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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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里面不包括我。

周日看金庸的访谈节目,他说他不赞成文以载道的观点,偶更喜欢他了。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如果你连金庸小说这么好看的书都不想看,那你还会对什么书感兴趣?所以,没有读过金庸小说的人,就没有资格上大学。”

此话的确有些过分。别人我不知道,我就不喜欢看金镛。不但不喜欢金镛,所有的武侠小说都不喜欢。但是并不妨碍我喜欢读书,而且感兴趣的书很不少。另外你说的大学可能指文科,或者专指中文。我是工科学生,好像读没读过金镛影响不大。

我们家里有全套的金镛。我也曾经发狠要读他一部。我一直认为,不认真读几部武侠小说,肯定是知识结构中的一种缺陷。经家人推荐,选择了《笑傲江湖》。结果读到一半儿,实在读不下去了,只好作罢。所以,至今我一部金镛没读过。


我本来也是金迷之一。他的小说我全部都看过。但后来,慢慢发现他作品中一些细节情节,原是从比他早得多的作品里模仿来的。叫人心里的崇拜不再像原来那样痴傻了。就像看张艺谋的黄金甲,画面色彩啥的都是美得没法说,只可惜模仿的是雷雨故事,看时不由自主就撇撇嘴了。

比如铁头游坦之并不新鲜,记得以前在一部外国电影还是小说中,有个铁头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作品名字了。

最近又发现《天龙八部》里阿紫给乔峰下药的情节,竟然几乎完全仿自索福克勒斯悲剧《特剌喀斯少女》。
梅茗好意,还记得这个陈年老贴。
我是找铁头人渊源时,在别处发现你这篇文章的。就把这个帖子顶了起来。
金大侠也就杜撰了一把比较好玩的故事罢了,也许,刚好适合中国读者的口味,仅此而已。
冰淇淋固然好吃,却没有多少营养。最吸引我们的东西,未必就是最好的东西。金庸的武侠小说只不过是文学的初级读物罢了。


这个结论好。

还是不要把金庸和鲁迅拿来比较吧,不过要排名的话,我还是把鲁迅排在第一。

小学六年级用三天时间看完了书剑恩仇录上下,过瘾,好看,但从此再也没看过了,初中基本上都在看西方名著,看了名著,金庸的小说就不想再看了。

遗珠之憾

原帖由 北海月 于 2008-3-2 02:02 发表
、、、金庸的武侠小说只不过是文学的初级读物罢了。

这个结论好。

、、、小学六年级用三天时间看完了书剑恩仇录上下,过瘾,好看,但从此再也没看过了,初中基本上都在看西方名著,看了名著,金庸的小说就不想再看了。
北海月MM:

认为金庸武侠只不过是文学的初级读物,那可不是一般的口气。当然,“初级”是相对于“中级”和“高级”而言的,不知在认为这个结论好的朋友眼里,中级和高级的文学作品都有哪些?

小学六年级读金庸,年龄明显偏小了,那个年纪,对莎士比亚、海明威之类,你同样不会有多少感觉的。而且金庸小说里,书剑本身的排名就挺靠后。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是的,我就是以我看过的书剑恩仇录作为标准的。不过我只是觉得好看,暂时不认为有名著的分量重。六年级看金庸我觉得很合适啊,之前我也看古龙的。
对莎士比亚和海明威我到现在也不感兴趣。
金庸如果真的不赞成“文以载道”,显然有些偏激了。他可以说他“不喜欢”就行了。
当代伟大的思想家吴思(我是这样看吴思的)在他的书里讲过:金庸造出来的武侠形象,是比皇帝更为自由的一个形象——武功最高,钱最多,女人如云,权力最大,而且在江湖上可自由来去。其实这是人类尤其是男人们的最高梦想生活方式。不过这是一个不符合事物运动规律的一个“最高梦想生活方式”。如今实质上还是男权社会,所以有这么多想当皇帝的男人追捧他。从表层上讲,金庸的造句和其历史及相关知识也从表面上迷倒一些人。当作娱乐小说来意淫一下尚可(此话绝对没有不尊重金庸之意。)
从以上思路推论,金庸宣扬的东西从本质上是讲男人们的最高欲望,而欲望与“道”天生就是死敌,所以他不赞成“文以载道”甚至害怕“文以载道”,就成为其言论的必然观点了。
一个国家之所以落后,往往不是由于其民众落后,而是在于其精英落后。精英主义应受到公平竞争的约束,以防止精英走向特权垄断;民粹主义应受到法治的约束, 以防止民众走向极权暴力——这才是一条造福中国之路,这才是中国未来的光明之路。
吴思先生确实很优秀,但我记得在原来的真名,曾经贴过一篇他谈论金庸的文章,感觉上,他对金庸的作品阅读不够,感受不深,批评也流于概念。记得当时网友绿骄阳曾掐过他的,依我看,掐得很有道理。
原帖由 北海月 于 2008-3-2 18:57 发表
是的,我就是以我看过的书剑恩仇录作为标准的。不过我只是觉得好看,暂时不认为有名著的分量重。六年级看金庸我觉得很合适啊,之前我也看古龙的。
对莎士比亚和海明威我到现在也不感兴趣。
知道了。原来北海月MM心目中的名著,跟有刀想的完全不是一码事儿。

那就不需要再问下去了。谢谢!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
确实,名著也要分种类的。。。。。
原帖由 奥列克 于 2008-3-2 19:26 发表
金庸如果真的不赞成“文以载道”,显然有些偏激了。他可以说他“不喜欢”就行了。
当代伟大的思想家吴思(我是这样看吴思的)在他的书里讲过:金庸造出来的武侠形象,是比皇帝更为自由的一个形象——武功最高,钱最 ...
有道理。
原帖由 北海月 于 2008-3-2 18:57 发表
是的,我就是以我看过的书剑恩仇录作为标准的。不过我只是觉得好看,暂时不认为有名著的分量重。六年级看金庸我觉得很合适啊,之前我也看古龙的。
对莎士比亚和海明威我到现在也不感兴趣。
月月直率啊。喜欢月月!
远远的见你在夕阳那端
拿着一只细花令箭
晚风吹开了你的乱发
才看清你的手里
不过是一根鸡毛
俺看过两本。第一本是《书剑》,第二本好像是《射雕》,不过走马观花的,好像也没有读完。第一本留的印象很深,《射雕》因为看过电视剧,加上要考大学,所以没有怎么看文本。
后来就再也没有时间看了。内容太虚幻了,纯粹幻想的世界,娱乐还可以。现在如果有时间的话,倒是很想再读读《西游记》《水浒传》什么的。
远远的见你在夕阳那端
拿着一只细花令箭
晚风吹开了你的乱发
才看清你的手里
不过是一根鸡毛
原帖由 北海月 于 2008-3-2 02:02 发表
小学六年级用三天时间看完了书剑恩仇录上下,过瘾,好看,但从此再也没看过了,初中基本上都在看西方名著,看了名著,金庸的小说就不想再看了
我跟北海月一样,小学里读过《书剑恩仇录》,上了初中就再也不想读了,后来就只读过半本《啸傲江湖》,书写得很好,我觉得是金庸最好的一本,但没找到下册,也就罢了。大概女生天生不喜欢武侠小说。比如说《水浒》,我就从来没读过,《红楼》却能读上十遍。不过如今金庸书里的人物似乎已经成为某种切口或者黑话,假如不了解,很多人的话便听不懂,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俺喜欢金庸的小说,首先他能把虚幻的故事写得入情入理,明明知道是虚幻的场景,却能感觉到真实存在,这个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其次他的人物塑造也很成功,每本书都有一两个给人印象深刻的男主角(相对而言,他的女主人公塑造的一般)。第三,金庸没有刻意卖弄学问和人生思考,只是通过情节和对话,让人了解,不像有些写作者,深怕别人说自己没看过书、品位差一样,结果本末倒置。
写小说能做到这几点,就可以称为伟大或天才了。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其实女生也是会喜欢看武侠的,在看金庸之前我还看过梁羽生的武侠小说,我也一直都喜欢战争题材的小说和电影。后来开始看《西方文学史》、《西方文学名著选编》,看完不过瘾就找来原著。但我发觉人总是会偏向于某一种类型的著作,比如喜欢看莎士比亚的人,很多都不太喜欢托尔斯泰,不幸,我是喜欢托尔斯泰而不太喜欢莎士比亚这种。我喜欢精巧、细致、温柔、宽广、悠远,以及深厚而宁静,天真而凝重,纯净而肃穆的感觉,所以对托尔斯泰的小说特别入迷。
。。。偶既喜欢莎士比亚,也喜欢托尔斯泰的。
原帖由 心中有刀 于 2008-3-2 14:43 发表


北海月MM:

认为金庸武侠只不过是文学的初级读物,那可不是一般的口气。当然,“初级”是相对于“中级”和“高级”而言的,不知在认为这个结论好的朋友眼里,中级和高级的文学作品都有哪些?
在武侠小说中,金庸当然是数一数二的,或者说,是第一流的。就好像在通俗歌曲中,张学友、童安格、齐秦(现在的歌星我不懂了)是第一流的。但把张学友童安格齐秦和贝多芬莫扎特巴赫相比,说他们初级是一点也不过分的。我也喜欢托尔斯泰,我像毛姆那样认为托尔斯泰是最伟大的小说家,《战争与和平》是世上最好的小说。我是在在与托尔斯泰小说相比的意义上,说金庸作品是文学的初级读物的。
以金庸武侠的广泛影响而言,这是一个难以讨论的话题,可以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小文不过是一点小小看法,这种看法本来是冲着北大那些教授把金庸无限高捧而来的。其主要目的恰恰是为了反对把金庸视为大师、天才之类。当然这只是个人看法,一定会有不同的看法。比方说,杜雅萍说金庸伟大,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当然也不是不可以啊,但我觉得论证明显不够。一个故事栩栩如生,人物个性鲜明,是不可能直接等同于伟大的。至于金庸没有刻意卖弄学问,这个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文中已经说过了。
批评金庸,恰恰是说明金庸值得批评,比如我根本不会去批评梁羽生。与金相比,梁羽生小说的典型性不足,个性不足,于武侠本身的创新性也不足,选择这样的对象,会妨碍批评的质量。小文写得一般,谢谢诸位关注。
我是在在与托尔斯泰小说相比的意义上,说金庸作品是文学的初级读物的。


我理解“金庸作品是文学的初级读物”这句话也是通过和托尔斯泰小说的比较来的。
小奥把吴思称为“当代伟大的思想家”,似乎不妥。他是个优秀的学者,能够提出原创性文化概念的文人。但说成伟大的思想家实在过誉,当然他绝对有思想。也许,咱们国家当代实在找不到思想家,就拿他充当着。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我很喜欢看金庸的小说,喜欢他设计故事的思路,可惜,我时间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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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与城骁兄不同的管见

原帖由 城骁 于 2008-3-4 10:04 发表

在武侠小说中,金庸当然是数一数二的,或者说,是第一流的。就好像在通俗歌曲中,张学友、童安格、齐秦(现在的歌星我不懂了)是第一流的。但把张学友童安格齐秦和贝多芬莫扎特巴赫相比,说他们初级是一点也不过分的。我也喜欢托尔斯泰,我像毛姆那样认为托尔斯泰是最伟大的小说家,《战争与和平》是世上最好的小说。我是在在与托尔斯泰小说相比的意义上,说金庸作品是文学的初级读物的
城骁兄:

(1)张学友、童安格、齐秦是唱歌的,贝多芬、莫扎特、巴赫是作曲家,把这两种人放在一起比高低,比法本身就不对。张学友再怎么勤奋努力,唱歌的天赋条件再好,也不可能“进化”成贝多芬。

(2)如果从文学角度将金庸小说跟托尔斯泰的小说作比较,两者不是“前者初级,后者高级”的关系,应该位置颠倒,金庸可列入高级,托尔斯泰则至多列入中上级。金庸胜过托氏之处,可不止一点点哦。
一条往西去的路,就是一条往东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