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2719
- 帖子
- 3427
- 精华
- 10
- 性别
- 女
- 注册时间
- 2005-1-14
访问个人博客
|
138楼
发表于 2012-8-30 21:55
| 只看该作者
(二十)淑英大姐
我和苹果各自在家对着电脑。
“说吧,我们要怎么干。”屏幕上苹果敲完这行字,打了一个必胜的图标。这是在她搬离和小男人的住处后第一次心情愉快地和我对话,我们决定一起执行拆散Sofia和Anson的行动。
这两个月她一直在疗伤,包括退掉出租屋后在我这里住的一个月,也因为这件事情辞去了广告公司的职务,当然是被辞去,她无法工作。那些天眼睛每天都肿如烧卖,不肯吃东西,躺在我给她安排的沙发上欣赏天花板,终于在某天发现房顶角落的几只蜘蛛网,有一个蜘蛛网上繁殖出了一窝小蜘蛛。
“看,连蜘蛛都在谈情说爱繁衍后代。”她嫉妒地用杀虫剂把它们消灭。
大饼高兴了一个月,终于有人可以每时每刻陪着它,它才不在乎苹果天天骂它“贱狗”,照样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跟着她进进出出。有那么几天,当我回到家,苹果就说:“我终于发现了,男人不如狗。”我想她天天躺在沙发上能发现真理也不错,第欧根尼不就是不穿衣服睡在一个木桶内研究他的真理的么。那么到底是沙发的功效还是大饼充当了牛顿的苹果,激发了苹果探寻真理的脚步了呢?只有那沙发和大饼知道。又过了几天她恢复了上网聊天,加入了一个离婚群,群里没有男人,只有一群年纪不一的女人,类似于相互抚慰心灵的群吧。有时候她聊到很晚,精神状态和我刚从银行离职那会儿一样,伤口需要自己去舔,找对同病相怜的人,相互倾听,知道这世界有比自己更惨的,也算以毒攻毒了。而我忙于研究相片后期制作技术,我们处于平行空间,没有交集。
直到有一天,苹果拉我一起去拜访这个群的群主,一个虽未离婚,但大半辈子独守空房的老阿姨。她终于肯出门了,我想她在和别人的比较中获得了一些心灵的平衡。再说目前,我仍旧把自己归为离婚一族,而不是未婚一族,未尝不可以参加此类的聚会,虽然实质上更愿意参加单身派对。
“你说为什么精神病院的病人能够和平共处,在正常社会就混不下去么?”我问苹果。
她想都没想就回答:“那是因为这个社会正常人是少数,不正常人是大多数,大多数把少数关进了疯人院。”
我本想告诉她失恋和精神病人犯病一样,属于社会少数人的疾病,这种病态维持的时间应该短一些,希望她从那个同样病态的离婚群体里尽快脱离出来,回到正常的社会,她却一棒子把正常人都否定了。
苹果白了我一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病好了忘了伤疤,我正经历呢。我们得互换角色,现在轮到你来安慰我。”
老阿姨住在市区一个高级小区,目前房价在六七百万,一楼带一个地下室。
门还未开,笑声先从门缝里透了出来,那是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如果你经常读七八十年代小说,就能体会到这种笑声:“苹果是你么,马上开门马上开。”
老阿姨看上去比我父母只小六七岁的样子,是自来熟,纹着两根漆黑的眉毛,像她这个年龄的人多半不会用电脑,很难想象她是一个聊天群的群主。苹果让我叫她淑英大姐。
“朱淑英,那个年代特有的名字,不像你们小青年,起些时髦的英文名字,若早生二十年,倒回解放前,也能有英文名字。”这个叫淑英的大姐满脸堆笑,声音洪亮,把我们往里让:“来来,我已经准备好午饭了,先吃饭,还有下午茶,喝茶的时候我们好好聊聊。”
屋子里装修得很豪华,一尘不染,有一种空荡游走在空气中,我能感觉到。
这屋子里没男人。
这屋子里还有一条长着一付地包天牙齿的坏脾气狗。
这条叫宝宝的狗只喜欢我们手里和嘴里的食物,不喜欢被人摸,更不喜欢被人抱,突出着下颚,充满警觉地盯着我们的食物。
午饭很丰盛,清蒸河鳗,毛豆子炒酱瓜,毛蟹年糕,酒香草头,一人两只大闸蟹,还温了些黄酒。
“我去放点轻音乐。”下箸前,淑英大姐选了一张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塞进音响,这种老掉牙的音乐在十几年前还挺红,我没告诉她现在流行周杰伦,让时光暂时流转回去,应一个景。外面的阳光渐渐往西移去,我闻到了秋天的味道。
我们确定了接下来的谈话中心思想,任何的举例和引据典故,都是为了宽慰苹果。大姐已经退休,她只能靠回忆来证明今天优于过去。
“苹果你说说,我是为什么嫁给老朱?”老朱是大姐爱人。问这话时她笑眯眯,眼睛眯成一条缝,是在回忆和老朱一起制造的爱情果酱么?不对吧,那个群不是离婚群么,怎么这三个人中只有我一个人是离异呢?看来那群的名字叫失恋症候群更合适。
苹果看看大姐,这位五十出头的老阿姨对她点点头,表示对苹果即将要描述给我听的内容表示许可。
“大姐爱好文艺,当时是叫文学青年,就是现在的文艺女青年。”
“嗯,我们也是。”我迅速地把手划拉两下,分别指向苹果和自己。我们是同一类型的人,只是年代不同。
“来。”大姐端起酒杯说:“我们走着。”大家的酒杯用力碰一下,发出心碎的“嘭”声。
苹果继续讲故事。
大姐和前夫生下孩子后,因长期分居两地,还是选择了离婚。某次在一张报纸上看到老朱的写的散文,有了心灵的碰撞,随即写信到报社要了老朱的通讯方式,然后开始长达一年的笔友关系,最终见面相见恨晚,干柴烈火旋即结婚。老朱现在外派在无锡工作,是一家大型跨国汽车公司的高级主管。
我们继续端起酒杯走一圈。
酒过三巡,大家的脸都有些泛红。
我疑惑着说:“这不是挺完美的一个故事么。”
大姐把筷子“啪”就拍桌上,腾地站起来,吓我一跳,难道我判断得不对,以至于需要拍案而起么?
只听她说:“我去拿鲫鱼汤。”那只牙齿地包天的狗屁颠地跟了过去。
一锅子鲫鱼汤弄这么大动静,我拍拍心口,做了个被吓到的动作。
“故事这样讲听上去很完美,但大姐确实有别的懊恼的事情。”
鲫鱼汤来了,大姐坐下,点了一根烟慢慢抽着,眼睛望着升腾起的烟,娓娓道来:“我说,年轻人,二十年前和现在其没什么区别,我们从来没停止过对物欲的追求。我离婚后带着儿子住母亲家,十五平方的房间,搭一个阁楼,还有未出嫁的姐姐睡在上面,父母和弟弟睡在下面,坐起来脑袋就碰到天花板。老朱家至少还有两间房。”她吐出一口烟:“所以着急嫁出去。什么心灵的碰撞,干柴烈火,还不是被房子逼的。”
我和苹果也分别点了一支香烟,那是细长条橘子口味的小烟,苹果翘着二郎腿两根手指根夹着香烟的模样居然很性感,她高高瘦瘦,连香烟也是夹细的才配。换作微胖的女人,那得抽雪茄。至于我,不管怎抽都很装模作样,都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学人抽烟,不小心被烟呛了,撕心裂肺咳它半小时。我放下烟,抓起一只大闸蟹开始拆分他的尸体,那些白色的蟹膏,据说是雄蟹的精液,我沾了点米醋放进嘴里,用舌头一勾,随即滑进喉咙,十分肥厚鲜美。
大姐和苹果对大闸蟹的兴趣不像我那么大,她们还是喜欢那些烟。大姐继续说:“那时候还算年轻,可别说,年轻的时候模样说不上漂亮,至少也端正。可是我们老朱啊,同房必须得在适合的温度,适合的音乐,情调铺了一下午,加上确实没什么让他烦心事儿的时候,才肯做。这些年总共几次,手指头加上脚趾头数都能数得过来。后来又去外地工作,有时候一个月都不回来,你们看看这大房子,有了,却没人住着,我和守寡有什么区别?”
“房子有了,爱情和家庭却没了。”苹果补充说。
大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又把我吓了一跳,刚才烟雾缭绕像在梦里呓语,把我也弄得昏昏欲睡,这会儿突然醒过来,还当了闹钟,把我的心弄得怦怦跳,血压猛然升高。她站起来,我手里一只大闸蟹还没啃完,她拉着我参观了书房和地下室。我用手指头捏着一条蟹腿,参观了书房里的自动麻将桌和地下室的豪华按摩椅。
“一个人住那么多房间,确实有点多。”我睁大眼睛不停地打量着房间各个角落。
“房子现在看着还不错,我也只剩下这房子了。”大姐说。
“知道么,在你们这个年纪,我看到电视里的人接吻,就有冲动,见不得人家亲热,连春天里交尾的菜粉蝶,都要去捏死一对。现在好了,生理期也过了,看《罗马帝国艳情史》和《感官王国》都不会有任何生理上的冲动,曾经有一个时期就像阿布定那么想要男人,就是要不着的苦。”大姐继续大笑,伸手去掐灭烟头,她曾经的欲望早化作对自己的嘲讽。
我看到一个在时代从精神转向物质的过程里被牺牲掉的普通女性,慢慢地无人知晓地老去,没享受过爱情和完美的性,独守空房也罢,只是那么介意孤独,加大了空虚了剂量。痛苦只有当你认为它是痛苦,才会放到无限大。这故事,苹果应该是早知道的,今天特地再向我描述一遍。
万家炊烟从厨房飘出时,我们准备离开,陆续有麻将搭子到达。“晚上还有局,还有局。”大姐满脸堆笑,早忘了下午的惆怅:“我就喜欢热闹,欢迎大家来。”
她又拍拍苹果:“一辈子没人爱自己,这一生吃亏,太吃亏。”
路上,我问苹果:“大姐家的老朱该很能赚吧?”
苹果等大着吃惊的眼睛看着我,好像我已经笨得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那还用说么。大姐她自己都知道老朱在外头肯定养二房,没钱谁跟你呀!只是大姐不愿意去抓,一个男人长期和老婆分居,见了面也像熊猫一样难同房,外头没有花头才怪。”
她又伸出右手食指,做出像演说家经常用的那种肯定的动作,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要找一个爱我的男人,即便不那么帅。”
“你要找个帅的,旁人介绍也可以有的放矢,要爱你的,这条件就抽象了。突然条件变得这么空泛呀?简直没天理了呢。”
苹果根本不像悲痛欲绝的样子,一路冷着脸,像一块冷掉的大饼,大姐的事情反反复复说着像反反复复热着的一锅鸡汤,看上去有营养,其实早就不新鲜了。也许她每听一次就觉得伤情好一些,真如此有效我认真陪听也值了。
她们两个,一个未婚一个未离婚,居然在一个离婚群里做起了知己。名字并不重要,内容是关键,形而上的名字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在乎了,就像摄影家协会。
一个月后,她的状态好多了,搬回了娘家,慢慢地她恢复了清醒的头脑,开始继续做手工饼干。
“也许我可以在淘宝上开一个手工糕饼店。你来拍照,我自己设计宣传册。”
“先多开发几个品种再说吧。”
“对了,还可以卖蛋糕,定制的蛋糕。”她在那里自说自话地说,传了几张国外网站上找来的个性蛋糕图片,有hello kitty和大红嘴唇的图案,还有大波,尖顶上放两颗樱桃,很精致,看着也有食欲,她继续在那里自说自话:“也许我不用去广告公司找工作,先去学习制作蛋糕裱花,可以按客户的要求裱一些定制的图案。”
我没理睬她的主意,只关心自己的计划,关于让马甲去告诉Anson,他女朋友对他不忠。
苹果在电脑那头责怪:“还两肋叉刀呢,我要做美味蛋糕给你吃,居然没兴趣,嗨,你是不是节食节出厌食症?”
她在那里唠唠叨叨,自言自语,我忙着用马甲在一个关于婚外恋的帖子里起哄,是一个男人发的帖子,说自己爱上了老婆以外的女人。大多数女网友认为该男子应该去饮弹自尽或者自焚或者自宫,男网友则一致认为他应该努力将两边都摆平,维持现有婚姻状态不变,亦可供广大男同胞顶礼膜拜。
我把帖子链接给苹果看,她打了个哈欠:“我都想当小三了,好男人都是已婚,我们只能去抢别人的。”
我两眼发光,发现俩人的利益点在历经了小男人事件之后无比高度地统一起来,就如俗话说的,我们两人的腿穿在一条裤脚管里了。当然Anson未婚,女友又劈腿,从道德到精神再到肉体,我都站在了制高点。我兴高彩列地把计划告诉苹果,邀请她一起参与。
“你心虚着呢, 既然有理, 就不要用马甲,直接告诉Anson,至于他们会不会因此分手,你管不着,也不见得Anson和她分手就会与你好,如果他真像你说的这么正派。”
“他正派就看不上我?我就该给不正派的人看上?再说Sofia给团队介绍了不少单子,我这样一搅和,别人对我要有看法了。这事儿你得帮我。”
“好吧。有些男人身边空不得人,你送上门他就先用着,有真喜欢的就把你甩了,最终落得一场空的人还是你,自己小心。”
“丛里到外我就长得那么象临时文件,随时可以删除?”
“我没办法让Anson爱上你。”
“你只要假装是Sofia姘头的朋友的朋友,要结婚,找到Anson,说是Sofia那个姘头介绍的,有意无意提起这件事情就算达到目的。 Ok?”
“记住,我不是为了你把Anson搞到手,而是为了拆散一对。除了房子,拆什么我都有快感。说吧,我们要怎么干?”屏幕上苹果敲完这行字,打了一个必胜的图标。 |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