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女人故事:女房东 弟弟

昨天,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我的电话上。一个许久不闻的熟悉的声音响起。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心里不禁一乐,当然,你这么有特点的声音,几十年不听我也还能想起你是谁。套用一句老台词:烧成灰我也认得出你!

来电者竟是欠我钱的人。因为欠我钱,我迟迟不去拿,反而成就了这一年一次的联络。其实,欠的钱也可还可不还,一是金额不大,二是我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二年前,我去另一个国度,准备在那里住一段时间,就事先联系了朋友,她说她住的社区刚好有个朋友在我这边工作,她的房子空着要出租。于是我就见了她,谈好租房子的时间。我说我们有相同的朋友,也不能说完全不知底细了,彼此有信任的基础。我可以现在跟你签租约,把押金和租金付给你。你把房门钥匙给我,我走的时候,回来把钥匙给你。她执意说他要先回去看看,收拾一下。

到了时间,我如期飞了过去。她果然早已回来。同住的还有她自国内来求学的弟弟。于是,聊起天来,原来她执意回来是来Shopping,每年暑期大甩卖他都要回来添置行头。她说,她要住一个星期后才离开。而我也来了,租期则从现在起的第三天算起,还说这样等于有三天给我白住。我心里说好啊,前面你给我三天白住,后面我给你四天白住,让着你。心里虽然也跟着她把小帐算得清楚,但脸上不动声色地说,好啊。谢谢你了。嗯哼,人与人之间的算计就是这么开始的。态度起了关键作用,彼此间化学气氛的微妙变化,一点点地催化相互的信任或不信任,好感或恶感,搭台或拆台。

第二天,她见跟我熟了,开始跟我商量要我在同样租金的情况下允许他弟弟以后也住在这里。这方面,我有我的顾虑,她弟弟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我是一个单身女子。

于是,我去和我的朋友商量。我的朋友说,这个弟弟在这边好多年了,他姐姐把他担保过来,但是驻留方面总是不能解决,一直是三个月一签的学生准证。也不能工作。在女主人一家还在这个房子住的时候,女主人和我朋友商量把弟弟借住在她家,她当时独自和两岁的儿子住。她见儿子孤单一人家里冷清,就同意了。于是说好了,她提供给弟弟早晚餐,弟弟帮他每天擦地和干一些力气活。可同住了两个月后,她实在受不了了,这个弟弟有一些怪癖,帮他干一点就要跟他算账。然后还总是一脸同情样的说一些他听起来阴阳怪气的话。比如说,他在帮她干力气活的时候总是说: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怎么住呢?”“女人没有男人帮多可怜啊!”“你们女人啊!这点活都干不了!另外,我的朋友有时晚上在孩子睡着后,偷偷地到客厅坐着喝点小酒,想想自己的心事,这时,这个弟弟又会时常神出鬼没地扔几句小话给她。朋友大笑着跟我说当时她的心情,真是哭笑不得,她自己就是一个怨妇的样子了,家里又平白无故增加了一个年轻男性怨妇。我们俩哈哈大笑。我也打定了主意,我不跟这样一个怨妇住在一个屋檐下。

我回来回房东的话,我说我不能接受她的条件。我不方便和一个男孩子同住。她于是说她可以降房租,我还是不同意。我说,不然我另找一个房子好了。你的房子还是留给你弟弟住。她说,你让我弟弟住佣人间可不可以?我听了一愣,没想到她会提这样卑微的要求。这是热带的地方,佣人间没有空调,狭小得不能转身。我知道自己不能忍心看他弟弟住佣人间,以后肯定会让步到要他住到里面的房间。然后他会总盯着我,拿哀怨的眼神说一些哀怨的话,想到这里,不禁毛骨悚然。我对房东说,我还是另外去找房子吧。房东看我主意已决,赶忙拦着我,算了,就当我没说。我们还是原来的条件,我给弟弟另外找房子。我这么远回来为你租我的房子,你不能让我白跑吧?我摇头叹息,房租就这么重要吗?你可以让你弟弟独自住在这里,你并不缺钱啊。

一个星期后,房东飞走了,那个弟弟也搬走了,据说找了一个亲戚家住。其间,听我朋友抱怨几次,房东总要她驾车接送她去这里那里。她买衣服买鞋子,每次大包小包的,把她当司机用。我早已习惯了女人间的这种小抱怨,知道她也就是说说,下次人家用她,她还是一边埋怨着一边去帮她。女人啊女人!

日子在热带阳光的烘烤中度过。

往返于公司和住处。每日穿梭在听起来已经陌生的口音的人群中,照料着房东留下来的一缸金鱼和两只仓鼠。鱼缸的过滤泵时好时坏,因此时常担心在我外出或睡觉的时候他们死于窒息。而仓鼠的生命力却出奇地旺盛,断了一条腿的仓鼠竟然做了妈妈。一胎生了四个小耗子。一只莫名失踪,据说公仓鼠有吞吃幼鼠的习性。但我不能接受它的凶残,只对闻讯来访的弟弟说丢了一只小仓鼠。还有一只小仓鼠,死于非命。在一个早上,我发现它身首异处,被那个它们平日游戏的旋转轮绞死在笼子里。

因为小仓鼠的降生,那个弟弟作了我的客人。此时我住在他姐姐家的房子里,作了女主人来招待他一顿意大利面。新鲜的蔬菜和海鲜是我买的,却用了姐姐的调料,尤其是那块三角形的意大利cheese,用了擦丝器刨成碎屑洒在做好的意大利面上,浓香四起,弟弟吃得赞声不绝,说比他姐姐做得好吃,并帮我换了坏了的灯泡。我欣欣然收下这华而不实的赞美。好在我的屋子亮了。弟弟找工作依然没有进展,其间我付的房租大概是他的生活来源。他代替姐姐来收取房租。

日子难熬,一个月过去,和公司商量,依然派我做中国市场。扯皮许久,终于应允我再一个月后可以去中国。电话打去在中国的女房东,抱歉地告诉她我要提前终止租约,并按照这边租房的惯例提前一个月告知。心惴惴然等着她的埋怨。没想到她竟然一句指责都没有。只说要我走时跟他弟弟办交房手续。我也没有问押金的事,毕竟自己提前解约了。虽然尽了提前告知的义务,但还是理亏的。

临走的前一天,仔细打扫了卫生,就连厨房里本不属于我的陈年油烟也清除干净了。可是弟弟来验收时,依然从窗户缝里查出了灰尘。我累得没有还嘴的力气,当然就更没有继续打扫卫生的力气。因此我也就理所当然地象我那个朋友一样,收到了这个弟弟的小话若干……我把一些不带走的好东西送给他,祝他在这边找到好工作,开始美好的生活。大家告别,互道珍重,弟弟第二天一早赶来,帮我把行李送上了出租车。

回到上海,打电话给我亲爱的房东小姐,告知平安回到上海。这时,听到她嗓音特别的声音,竟然真地生出亲切感,故而称她为亲爱的房东小姐,并谢谢她的关照。她说,你不住了也好,我弟弟可以住回家里去了。我答应妈妈照顾弟弟,可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尽心……我听了心戚戚,都怪自己事先没有把情况了解清楚。如果早知道有这个弟弟一直住在那个房子里,我决计不该表示租那个房子的意思。我也不能埋怨那个姐姐只爱房租。她有她的苦衷。在家做专职太太的她,用老公的钱去补贴自己的弟弟,毕竟不是那么有底气。

其实,在她是不是租房子给我这件事上,我们两个当初都被那种推波助澜的化学氛围逼进了牛角尖。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一句不中听的话,一个眼神,一点置气就能将那一点点心机和算计放大到置别人置自己不利的地步。

你回来我们方便做朋友,我去上海或你来苏州,我们要联络对方哦!她还说会在她收到水电费帐单后扣除我应缴的款项,然后把押金的余额退给我。我说,好呀!我们可以拿这笔钱去大吃一顿法国菜。

两年过去,其间她曾经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押金的余额已经算出来了,双方可以在方便的时间和地点接个头。而我,也曾去过苏州,她也经过上海,可都匆匆地,谁也没有联络对方。我已经完全忘了那笔钱。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亲爱的房东小姐的电话,她告知我,她搬来上海了。恍惚中只感觉法国大餐要成行了。

因为这样一段机缘巧合,我多了一个朋友。真有点不打不成交的意思。

都说朋友之间不要谈钱的事,谈钱伤感情。但我的这个朋友就是从最初的金钱关系发展来的。

好在我们对朋友都没有太高的期待,自己的道德标准达不到的,也都不敢要求朋友去做到。只是都把持住了:一个朋友只要在一个很小的方面让你有心戚戚然的感觉,那就是缘分了。并且,缘分是不能挥霍的东西。

 

最安静、最深沉、最戏谑的玩笑,是生命本身所开的玩笑。
发在博客里的两篇小文,拿来凑个数。
最安静、最深沉、最戏谑的玩笑,是生命本身所开的玩笑。
朋友也就像天涯独行写的这样,彼此不可能桩桩件件都投缘,有一点契合,就该珍惜了。
这里似乎我没有感兴趣的东西,天涯那个朋友实在泛善可陈。
参加交流
以下是引用菜农在2006-10-16 21:27:00的发言:
这里似乎我没有感兴趣的东西,天涯那个朋友实在泛善可陈。

呵呵,小女人当然就是这么三八了,自然没有菜农兄那些英雄气概了。

最安静、最深沉、最戏谑的玩笑,是生命本身所开的玩笑。
以下是引用紫壶在2006-10-16 21:17:00的发言:
朋友也就像天涯独行写的这样,彼此不可能桩桩件件都投缘,有一点契合,就该珍惜了。

所以说女人的交情还是女人最明白。多谢紫壶回帖。

最安静、最深沉、最戏谑的玩笑,是生命本身所开的玩笑。
缘分是不能挥霍的东西。

 

[em10]

本来就是世情渺渺,人心微妙,人际交往也是磕磕碰碰中开始了.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那份具体而微的逼真,即使不是友谊,也是人情。友谊和人情,牵扯不清。

感受那份真切的感受,也是享受。

对朋友不能太苛求,俺自己也经常小肚鸡肠,挑三拣四,也没资格抱怨别人如此了。呵呵。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感谢各位的回帖。泡坛子也和真实世界的人际交往一样,一句话,一个表情,一点置气,都能真实地感受到。你们的话也让我有心戚戚焉的感觉。

其实说人的小肚鸡肠,不如说每个人当时的立场和积累的经验的不同。因此,每个人都是一道不同的风景线。即便不欣赏,也不能忽视他存在的权利和可观。

并且,我总认为这个世界这么大,怎么就我偏偏遇上了他(她)呢?这其中的各种缘分的相加,不也就构成了一个人一生的全部吗?

最安静、最深沉、最戏谑的玩笑,是生命本身所开的玩笑。

把琐细小事写得津津有味是文字功力

风吹掉了我的帽子,太阳却照样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