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贵阳,对我而言,红一的长征路在贵州,就只剩下了猪场是我必须长久面对的一个点。走向猪场,到了猪场,过了猪场,猪场在我的长征中是一个中心的点。 (一) 红一的长征路上,有前期的先后“三人团”的暗战;有中后期,红一,红四的“中央”明争;甚至还有结束之后,红四被秋后算账的西征,整个西征军几乎全军覆灭的掺烈。这些东西,放在历史里,是家谱式的一将功成;是阶级式的主义的胜利。我可以去认识理想对他人的冷酷和个人无敌的智慧。但我喜欢长征,决不是这些的确影响巨大的事件。历史上,比这更为影响深远的事件比比皆是。 我喜欢长征,是来至于草地上饿死的老炊事班长;是那几根包在油布里的被体温暖着的火柴;是老将军说,我如果是个连长或排长,他早就死了。他只是一个士兵;是这个猪场,这个猪场,贺子珍为了救钟赤兵,自己身上被射进了17块炸弹的碎片。 记得还在广东的长江镇,邓哥曾问我,长征是什么?我说,长征是个体对集体的一种担当。昨天,面对盘县电视台的记者,我依旧说,我走长征路,是为了行万里路,是为了了解中国的历史,中国的人心。历史是客观的;人心却是温暖的英雄的。 (二) 贺子珍,是谁?我相信比我年纪大的人,应该知道的都比我多。 这样一位女子,貌美号称永新县的一枝花,却加入暴烈的农运,却合同土匪,从大牢里救出了自己的亲人。同毛主席在赤色的国中之国,浪漫,蜜月,辉煌,生育,长征。如同在动乱年代都会出现的那些可以传著后世的绝美。 索尔滋伯里说,猪场开始了贺子珍一生的悲剧。但,我更愿意说,猪场是贺子珍一生幸福的顶点。她在这之前,一直自信的向往英雄的生活。在猪场,她最大程度的实现了。而她爱的人,一个一直问自己“谁主沉浮”的人,放下一只部队匆匆连夜赶来。 1935年4月23号,在猪场与威舍之间的寡妇桥,战斗正在进行。总卫生部的修养连就在猪场寨子外面的树林里。敌机的炸弹扔了下来,大家纷纷找掩体。就在两次投弹的间歇,贺子珍看见了一付担架被炸了,抬担架的战士死了,伤员在上面动弹不得。天空呼啸着,贺子珍冲上去,扑在了伤员身上。那个伤员就是钟赤兵。 硝烟散去,只有钟赤兵一声接一声,“贺大姐,贺大姐”的叫着。而,贺昏迷在了血泊中。 (三) 世界并不是一个人的。幸福也许对个人存在,而世界,更多的是孤独的隔膜与焦灼的碰撞。 伤了,曾经英雄的自信开始在无法自我实现里暴躁。《死屋手记》说,对于犯人最大的折磨是,今天把石头搬到东边,明天有搬回来,如此反复。让犯人明白,他的所有努力都是眼睁睁的无用。而常人,痛苦还不是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吗?我们陷入无用的地域,开始焦灼。而此时,一个女人,也许无法从一个伟人那儿得到更多哪怕是有点违心的耐心。 贺子珍一直渴望自己可以早日康复,重新工作。而不要这样的不断生育,不断的伤痛。当千辛万苦的、近乎不合人情的坚持被苏联的精神病医院所粉碎的时候,世界越来越远的隔离了她,如同许多艺术家曾经遭遇过的那样。 回国了,又能怎么样?一个母亲,怀过10胎,生了6个孩子,但只存活4个,其中三个孩子因红军转移被留在 苏区,不知音信;一个女人,却要每天在现实里看见自己的前夫笼罩的世界,甚至无法回避的面对江青那张年轻的脸。 信仰和爱都开始碎裂,只有烟;只有竭嘶底里;只有坐在收音机边,无休无止听她爱的人浓重的湖南口音;只有时间在无法穿越的空间里,木呐着苍老。 (四) 我走到猪场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阳光中,散发着牛粪和干草的味道。 猪场立有一个小小的长征纪念碑,新粉刷的农家院墙上写着毛主席的诗词。一面墙上,有红军长征的地图。在威舍这儿,有一张贺子珍的照片,是头像,的确英姿勃发。地图对面墙上,是关于她救人一篇现场报道。巷子中写着,或者挂着,“弘扬长征精神,建设新农村”之类的标语。 我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但我还是问了。可,有人连贺子珍是谁都不清楚。我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什么,我只是希望他们知道,他们身边曾经发生的伟大。 我坐在马路边,啃烤玉米,一下子没有了感觉,想了想,要了一瓶啤酒。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流淌,穿越?到达?真的穿越?真的到达? (五)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道德上的常人,我不会用生命去救一个仅仅同路的人,如果这个人非亲非故。可我还是想对故去的贺子珍深深的鞠一躬。她有一个英雄道德的崇高;她有一个真人困顿时的狂烈反抗;她有一个女人心灵深处的泪流。 相信过,爱过,生活就这样曾经神经的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