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湖山的草

沙湖山的草
   杨振雩
    如果说沙湖山那些强悍的动物让人想到野性、阳刚,想到父性这些词,那么沙湖山的草,就让人想到阴柔,想到母性。
    沙湖山究竟有多少种草,不知道。但一提到沙湖山,眼前浮现的画面一个是水,一个就是草。这是一个被绿色充分覆盖和浸染的地名,不管是湖绿,还是草绿,总归是绿色。如果从时间上来分,一年中,沙湖山一半是水,一半是草。这样说,也不完全准确。即使是涨水季节,湖面上也是这里一簇,那里一片,漂浮着各种叫得出或叫不出名的水草。沙湖山的草像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它有一种绿遍天涯不回头的执着,有更行更远还生的疯狂,有野火烧不尽的坚韧,有潜生暗长的快意。
    这些看似卑贱的草,与我们的生命却紧密相联,它是生物链中重要的一环。
    我一生下来,几乎就直接来到草地上。我听见野草在吱吱拔节,小鸟在草地的上方扑扇着翅膀婉啭吟唱,嘴巴像抹了油,小舌头翻转自如,悦耳动听。它持续不断地飞着唱着,乐此不疲。稍后,我便到草地里打滚,摔跤,上面软绵绵的,即使被压在下面,也不感到痛疼,衣服也不会弄脏。我似乎甘愿为草寇,甘愿为草莽。后来,我们去给母亲打猪草,小鸟像个忠于职守的岗哨,站在吃草的牛背上,脖子像木偶似的转动。再后来,我走过草地到几十里外的他乡去求学,肩上的东西挑不动了就倒在草地上,成为一个字的偏旁……
    其实,我们的生命与草的联系还要内在得多。无论是猪、牛,还是鸡,甚至水里的鱼都离不开草的滋养。我们的血液中都含有草的营养,我们都是间接的食草动物。这些食草动物善良,本色,低调,远离伟岸,不把自己看得过分重要,我的生命正是被这些带有鲜草味的特点所充分覆盖和浸染。
    有几种草,我印象特别深。老实说,我对它们怀有感情。
    凤尾草,俗称湖吉米。孩子嘴馋的时候,就到洲地上挖来当零食吃。这种野草夏秋之交,随处可见,一锹铲下去,把泥土翻过来,它的根茎就露在外面,扒去泥土,一根小人参似的东西便躺在掌心。然后,你摘去缨子,捋去泥土,剥去一层粟色的薄皮,一根雪白的果实便婷婷玉立在你眼前,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诱人的麦香。你咬下一口,牙齿发出脆响,甜生生的。你再咬下一口,就齐了手指头,没有了。你口里不停地嚼着,腮帮子反复滚动,眼里在寻找下一棵。这样一棵棵地挖着,一棵棵地吃着,像采药的人那样,既辛劳又喜悦。
    最后,你把铁锹举过头顶,扛在肩上回家时,你发现肚子里依然是空空的,似乎比出门时还要饿一些。尽管你的双手沾满了泥土,衣服上也染上了草色,甚至嘴巴上除了涂上一层蓝色的“唇膏”(淀粉)外,还镶上了一道白色的泥边,但是,你肯定没有吃饱。你头发篷乱,像个倒霉蛋一样回家来,放下铁锹,仍要找东西吃。吃饭时食欲更旺,就像大人说的那样,成了饿牢里放出来的人。这是因为你消耗的体力远远超过了你吃下的草根所补充的体力。
    吃过凤尾草的人,就知道,它分糯性和籼性二种。糯性的,白一些,脆一些,也甜一些;籼性的,黑一点,绵一点,味道也要差一点,有点苦涩。不知是品种的原因,还是雌雄的差异。如果是后者,我猜糯性的就该是雌性了。
    要是遇上东方红拖拉机垦荒,把大片的草地翻耕过来,那正是孩子们收获的好季节。不用带锹,只需提了竹篮,从翻耕的土地走上一遭,竹篮子便装满了。那些块茎便可喜地裸露在外面,就像那些倒立着的芭蕾舞演员,只须用手从泥土上轻轻拨拉,就能全根全须拔出来。在池塘里洗洗干净,再倒进锅里一煮,吃起来又是别样的滋味。
    往后,我有好多年没见过这种草根了,更不要说去采挖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从一位熟人那里得知,有一味草药降血糖有奇效,那位熟人的亲戚特意从湖南寄来一包,药名叫凤尾草。多美丽的名字!父亲一看,不就是湖吉米吗?父亲是多年的糖尿病,那一阵他便扛着锄头在县城郊外挖开了。一挖就是一袋子,在楼顶上凉干,然后煎水当茶喝,褐色的汤汁,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苦味,似乎很有一些效果。这时我才知道,丘陵地带也有湖吉米,缨子要大一些,根茎也要大一些,山上长的叫山吉米,但没有湖吉米的甜脆。我心里暗想,我们小时候干的事情,没想到老父亲晚年还要做。
    有一回,我从一面镜子前走过,发现内中有个光溜溜的身影停下来,他有点滑稽又有点讥嘲地注视着我。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他的样子很像小时候吃过的湖吉米,瘦瘦长长的,线条流畅简洁,没有多余的东西,主干直挺,骨感十足,尚未弯七拐八。不过,看“材质”好像是籼性的,属味道差一点的那种,肯定有点苦涩。
    还有一种草人们都熟悉,叫藜蒿。
    每年二三月,候鸟尚未北归,因为春天的关系,广袤的湖区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有一种莫名的声音持续轰鸣着,惶惶然,不知道声源何在,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那种声音十分壮观恢宏,它涵盖一切,穿透一切,让人有些恐慌,又有些振奋和躁动。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上洲打猪草,具体说,是打藜蒿。
    这种植物喜水,越近湖沼湿地也就越滋润,根壮叶肥。叶片细碎呈花状,像瓜叶,茎部紫红色,根是雪白的。它们一片一片地生长,形成各种不同的方阵。其间夹杂一些青草,打藜蒿的过程就是将它们与青草分离的过程。几根指头做一个开枪的动作,伸到藜蒿根部,完全像拔秧苗,只是在力度上略有不同。随着手的动作,发出“哗哗哗”的响声,清脆而富有节奏,就跟一头专心吃草的牛发出的声音差不多。不同的是,牛用长长的舌头将草卷进肚里,而我们是将它们一把一把地扎好,装进竹篮。
    一担满满的藜蒿很重,挑回家时,要在路上歇上若干次。要走过水洼,还要经过河边。到家时,肩膀也红了,手指也黑了,而且好多天,那种褐色和特有的气息都洗不干净,必将带到教室去,用它去翻动书页和握笔写字。
    那时,我们几乎不吃藜蒿,全都煮给猪吃。母亲切藜蒿的响声至今还清晰可闻。藜蒿一截一截地被切断,像细小的原木那样四散滚开,藜蒿的气息在空气中持久弥漫,声音整齐又干脆,好像演奏一种古老的乐器。
    后来,城里人开始吃藜蒿了,追求的是口味的怪异新奇,野菜成了盘中可口的美味。好像一听见勺子在木桶上碰响,人们都纷纷争着抢着来吃这些猪吃的东西。似乎人们开始变得不好好活似的,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后来我也喜欢吃了。

 

文字饱蘸着对沙湖故乡的热爱,细细品读,韵味绵绵.

本版风云诀:煽风点火、兴风作浪

很好奇。

我虽然喜欢花草,甚至为了认名字去买了《本草纲目》,可还是认不得几棵草。对楼主描绘的植物好奇极了。

喜欢这种简单的生活。

流年里,期待你不变的笑容。

恩,切草的声音确实久违了,看来我要加一个怀旧节目,割草喂猪,让手散发草味敲打键盘。

剩下一部分猪草拿来炒肉片,招待城里人。

参加交流

草管人命

[ 2006-7-6 10:38:24 | By: 谢宗玉 ]

——《遍地药香》自序

我突然就相信上帝了。

我想,如果没有冥冥中的上帝,我是不会写这本书的。上帝给我创造了两个条件。
一个是显性的:去年夏天,故乡安仁县搞了一个中国神农药文化节,邀请我和省内一些文艺家们去采风。并要求我们能写点什么。正因为这个,对医药从没兴趣的我,才会去书店查翻药书。一本《中药原色图谱》,让我竟如醍醐灌顶,原来瑶村从小与我相依相伴的草木,居然都是医命治病的良药。我写作的灵感由此泉涌而出……

另一个是隐性的: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居住城里,怀念乡村的散文却越写越多,连我自己也搞不清这是怎么了?有评论家说我是跟风,看着乡村散文火了,就跟着写乡村散文。事实上,这个社会什么不火呢?由个别人带来的乡村散文之火与萤光何异?我要去跟什么风?随人家说去吧,我连辩解的念头都没有。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污浊的城市把我搞得五痨七伤,而乡村却有医治我的气候、气息和气场,神秘的身体受上帝的指引,让潜意识一遍又一遍去怀念乡村。以前不得其法,现在才知谜底是乡村那些草草木木。

我一边写作,一边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可笑。

很多草木生长在我身边,一直在暗中保护我的身体,培植我的心性,比一个保镖和一个家庭老师都重要得多,而我却浑然不知,连一丝感恩的心情都没有。我懵懵懂懂地活了这么多年,真感到羞耻。

其实不单单是我这样懵懂地活着,瑶村大多数人都这样懵懂活着。懂草药的人略略可数。即使懂,也只懂点皮毛,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其实不单是瑶村人这样懵懂活着,城里人何尝不是这样活着?如果知道那些草草木木都是人类的良师益友,大家又何苦要削尖脑袋往城里挤呢?
所幸的是,瑶村人即使不懂草木,草木也在暗中保护着他们,瑶村人的祖祖辈辈在一年四季的草木气息中,活得快乐而健康。瑶村的高寿者比比皆是。大多数瑶村人离去时都非常清爽,往往无疾而终。瑶村的喜丧一直操办得像一场又一场的人生盛宴。

什么是和谐社会?瑶村人那种自然经济社会,才算得上真正的和谐社会。瑶村山山野野里的每一株植物,都是上帝有心安排的,瑶村人尽量不去破坏,就是和谐。

而城市生活,怎么能和谐呢?上帝在大地上安排的一切,城市人全部推翻,全凭自己的意志和好恶来安排街道、高楼、桥梁、灯火……

失去了上帝安排的处所,城市人的心性日益变得浮躁疯癫,城市人的身体几乎全都处于亚健康之中。这时,就算每一个城市人都挤眉弄目地微笑,那都算不上和谐,只能算作疯癫的一种。

我大概算是一个觉醒者了?难怪深居都市的我,为什么总会对人说,想回到瑶村去住。包括鲁迅先生在内的许多人也许以为我这类人是矫情。其实并不是。回乡村居住不但是心灵的需要,也是身体的需要。身体不是个没有知觉的傻瓜,它知道什么地方适合自己生长,只可惜它受意志控制,做了无奈的囚徒。如今我已是疾病缠身,痛神经时不时要受疾病的折磨,这时写这本书,那份酸苦和悲凉自是无法言说。我在城里已经扎根,这里再要拔起,是何其难啊。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要说也该算得上一个知识分子了。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堪回首。我读的是什么?全是“听将令”的垃圾啊!读杂文,我学会了牢骚;读哲学,我认识了恐惧;读历史,我懂得了丑恶;读政治,我知道了自欺欺人;读物理和化学,我知道了怎么用最快的速度去改变这个世界……可这些,与我身体和心性的成长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就没去读医药呢?我怎么就没有深层次地去了解故乡的草木和它们与人类的关系呢?
久病成医。为什么非得要等到病了很久,才去学医?难道一开始就成为医生不好么?我真搞不清所谓的文明社会究竟要给幼年人类的头脑灌输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膜视生命,舍本逐末?如果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把生物学和医药学当作主课来修,那么人类的平均寿命会不会比现在高出很多?而人类长期浸淫在草木中的心性会不会比现在宁静祥和得多呢?会不会杀戮因此减少?环境因而获保?历史重新改写?文明由此变途?

我突然对中国历代的医学史有了兴趣。
翻开历史,我才发现,杀人远比救人要荣耀得多。历史上,杀人英雄比比皆是,而且大名都如雷贯耳!有的杀人英雄,千百年来还享受着世人们庙堂香火的侍奉,一个个被尊奉为神。而救人医生呢?自有历史以来,让人耳熟能详的,屈指可数。除神农、扁鹊、华陀、葛洪、张景仲、孙思邈、王惟一、李时珍、叶天士等等这干人马以外,就再也找不出更有影响力的人物了。《史记》一百三十卷,除了《扁鹊仓公列传》是医人英雄传外,其他的几乎全部是杀人英雄传。也是在这时,我才感到司马迁内心的猥琐,以帝王将相的评判标准,替那些杀人狂魔去著书立说、歌功颂德,而且津津乐道,我不再像以前那么敬重他了!
我不苛求他一反传记常规,在《史记》中全部大书特书医人英雄,但至少得按《笑傲江湖》里杀人名医平一指“医一人、杀一人”的原则,各占一半吧?如果《史记》真的像我设想的那样,杀人英雄和医人英雄各占一半,分庭抗礼,那么将会出现多奇异的现象啊?又会给后世带来多大的影响啊?我敢断言,后世历史一定会由此改变!人都想成名成家,有些人杀人无望成名,也许转而就去医人了呢?可惜《史记》没有给医人者太多坐椅,多少影响了后人的处世心态。
这么说司马迁,当然有失公允,并且有玩笑的成分。事实上这笔账哪能算在司马迁头上呢?自古以来,杀人英雄一直比医人英雄受社会重视,特别是受统治阶层重视。杀人英雄可以帮助统治者耀武扬威,建立霸业。而医人英雄只能帮统治者把把小脉,治治小疾,即使能帮统治者从阎王爷那儿抢条命来,统治者也不会以为是他医术高超,而会认为是自己福大命大。在古代中国,巫术的排名一直都在医术之前。对于生死,统治者更相信天命。
正因为统治阶级重视杀人英雄,而所有的杀人英雄也几乎都是统治阶级,由统治阶级所炮制出来的历史书籍,当然就都是杀人英雄的传说了。就算司马迁有心想在《史记》里多收集几个医人英雄,但也苦于无人可写。整个中华大地相处流传的,都是些杀人英雄,要司马迁怎么去寻找那些救人名医呢?何况司马迁本是杀人英雄所豢养的御用文人,对他提出过多的要求,显然是不现实的。
草菅人命。不怪《史记》,整个人类史,本来就是一部膜视生命、把人命当作草木的历史!我真的不知道,人类文明的发展,究竟在什么地方出了毛病,而造就了这样一部历史?!
草管人命。反过来,人类的性命其实又掌握在草木手中。草木掌管着人类生命的秘密,但却没有几个人去研习草木,倾听草木的声音。这一点,秦始皇倒似乎比别的杀人狂魔要做得好些?焚书坑儒那一会儿,他就保留了医药书和种树的书。但他只是把这些书保留在宫廷里,医治他自己和他身边几个人,至于老百姓的生死他才不管呢。老百姓就像地里的庄稼,反正可以一茬一茬地生长,他才不关心呢。
西汉从成帝到哀帝期间,刘向刘歆父子编校了史书《七略》,七略之中最后一略,是《方技略》,里面收集了药经、经方、房中、神仙四种书籍。这是统治阶级在整理诸如《兵书》、《六艺》、《数术》、《诸子》等治国方略时,第一次由政府系统整理医书,而且还是杂在其他书籍之中。直到唐朝高宗年间,我国才有一部由政府正式向民间发行的药典《唐本草》。也许只有在那时,老百姓才知道,原来统治阶级不仅仅只喜欢制定各种法令砍他们的头颅,偶尔还能颁布药典,关心他们的疾苦健康。在众多历史学家的眼中,唐高宗不值一提,但冲着他以国家的名义颁布了人类第一部药典,我认为他是有史以来最圣明最具人文关怀的君主!想想看,千百年来,尼采笔下那些拥有强力意志的人只知道杀人放火,盘剥百姓,一直到盛唐,才有统治阶级懂得真正关心民间百姓疾苦,让更多的人知道治病救人的良方。此一善举,难道不足以功耀千秋吗?
在流传后世的医生中,有唐代御医孙思邈和宋代御医王惟一,很可惜,我没有查到他们的官品,不知他们属几品官,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官职都不会超过那些将相王侯,按清代宫廷的规律,就算是皇帝的贴身御医,能够官拜五品六品,就已经非常不错了。而在唐代掌管朝廷尚药局的最高官员,好像也只有正七品。
除了官位不高外,在强人意志的社会,医生的性命也朝不保夕。我们常在小说电视里,看到医生给达官贵人们治病时的诚惶诚恐。治好了就是幸运,若是治不好,轻则踢出门外,重则咔嚓杀头,做了病人的殉葬品。历朝历代都有昏君因为宠妃久病不愈,而将一干御医拿下问罪。就算是最有名的医生如扁鹊华陀者,也不能苟全性命于乱世,大好头颅,任人砍割。而他们的传奇故事,也只配作为杀人英雄典故的佐料。
忌疾讳医说的是谁?人们头脑里的第一印象一定是齐桓侯。事实上在这个典故里,能够三次精确无误地指出齐桓侯病因的扁鹊,医技是多么的神乎啊,可人们只有时间讥笑齐桓侯,并无功夫传颂扁鹊。齐桓侯要杀扁鹊,扁鹊料事在先,早逃了。可毕竟医名太盛,遭人嫉妒,结果还是死在了秦国太医令之手。
还有刮骨疗伤这个典故,人们一想起这个词便会想到杀人英雄关云长的坚忍,而不会想起华陀神乎其技的医术。事实上,在《三国演义》里,华陀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而已,就是为了烘托关云长的豪情义气和曹操的奸诈多疑。烘托完后,华陀便死于非命。千辛万苦所注医书《青囊书》,由于所托非人,也被做了煮饭引火之燃料。真叫人感慨万分。
经过上面两个事例,我们不难看出,越逢乱世,医生越容易成名,而越成名的医生,性命越难以保全。那些名医,术成之后,不能坐享荣华富贵,只能抱头鼠窜、流离失所。只因为杀人英雄手下有强兵壮马,而医人英雄手头只有灵草秀木,力量悬殊太大了,在这样的时代潮流中,怎么能让人潜心学医呢?大凡自以为聪明一等的人,都会往政途上挤。就算诸葛亮这样的奇人异士,也对瓜分天下爱不释手。如果他这样的人去学医,那么世界格局将会发生多大的变化啊?
明代的李时珍是个特例。秀才李时珍先开始也想在政途上有所作用,但三次举试,都名落孙山,绝望的李时珍只好反其道而从之,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决定潜心学医,十几年来,阅读大量古籍医书,“长耽嗜典籍,若啖蔗饴”,既而发现许多古医书“品数既烦,名称多杂,或一物析为二三,或二物混为一品”,特别是许多有毒性药品,竟被认为可以“久服延年”,实在遗祸无穷。于是,他决心要重新编纂一部本草书籍。三十岁有此念头,六十岁才修得正果,著成《本草纲目》。全书约有190万字,五十二卷,载药一千八百九十二种,新增药物三百七十四种,药方一万多个,附图一千多幅,成了世界药物学的空前巨著。由此也成就了自己在历史长河中的盛名。在我看来,他几乎可以与传说中的神农相媲美。
很多人学医属“曲线救国”,一朝声名远播,便想挤进宫廷御医之列。李时珍学医则纯粹是为了医道,他终老山林,享年七十五岁,也算是上帝对他的恩赐了。上帝以李时珍为榜样,给后人指明了另一条生存之道。但后人并不理会上帝的意旨,跟随者依然寥寥。


上帝造人一定是后悔了。它造的山川万物都能相辅相承,互利互惠。惟有人类,做了彻头彻尾的反叛者,成了万千生灵的敌人。在这个星球上,趾高气扬,气势汹汹,要灭谁就是谁!还公然叫嚣:上帝死了!把上帝精心谋划的地球格局,一块块打破推翻,城市像孢子植物一样任意向外延伸,几百万、上千万人口的城市在地球的各个地方到处生长。把整个地球搞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让上帝也莫可奈何。
这些年来流行的“非典”和禽流感等一些细菌性疾病,我估计就因为人类改变了上帝制造的环境气场。一个环境的气场是千百年来一草一木构筑而成的,一旦破坏,一些生灵被毁灭,势必会导致另一些生灵疯狂生长。
还有,那一年比一年频繁剧烈的海啸、风暴、干旱,也一定是工业文明改变了地球大气层的格局所致。
我不知道,人类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收手?
我不知道,不能收手的人类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丧于地球万物的报复之下?
我只能做到自己收手,尽量无为,与山川大地浑然一体,达到忘我的境界。既不助长自己的物质欲望,也不助长自己的精神欲望。绝智灭欲,愚朴懵懂,努力向庄子的生存状态靠拢,做天地间一名真正的逍遥游者。
今天,我写这部书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引导别人什么,更不是要给病痛的人类开什么良方,我不是医生,不懂药理,也难以辨识草木之真伪。我写它们,只是为了感谢故乡的那些草木,让我在懵懂中度过了无灾无病的青少年时期。我写它们,只是为了表达内心深处的那份深深思羡。我要叙述的,只是年少时与它们相依相伴那份和谐而美好的感觉罢了。这些草木,有些医治过我,但更多的并没有直接医治过我,可它们却以自己独特的药香制造出瑶村浑然天成的气场,将我笼罩其中,加以培植。它们对我的影响,每时每刻无处不在。并且,它们在抚育我身体同时,还暗塑了我的心灵。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由于从小与它们相处久了,我现在都不懂得在人群里如何生存,我活得非常茫然而麻木,只有在它们中间,我的欢笑和泪水,才那么纯粹,那么让我回味无穷。
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准备写一组散文,但写着写着,就收不住笔了。太多关于故乡的回忆,藏在这些草木之中。我写了一株,又会想起它相邻的一株,就这样一直写下来,渐渐就有了一本书的规模。即便如此,故乡还有更多的草木,没有进入我的笔下,没有进入我的视野中来。我只能对那些草木,说声抱歉。
整过一年来,我在城市的生活环境越来越糟糕,我的心气也变得异常浮躁,我身体的病痛也接二连三地折磨我,摧残我。但这组散文却在润物无声地拯救我。我写它们的时候,它们那一张张比人类生动百倍的笑脸宛若浮现在我眼前,将我包围。让我浮躁的心灵平静祥和,让我破败的身子逐一痊愈恢复。在写作的幻境中,我感觉体内的血流得欢快,每一个细胞都健美活泼,心灵如饮酣醇,气息通顺畅达。这也是我不忍辍笔的原因之一。仿佛不是我的笔在将它们呈现,而是它们从黑暗的记忆深处自个跑来,一个接着一个地跟我聊天,说着过去那些琐事。并在聊天的过程中,以它们特有的气脉暗暗地医治我的灵肉。
我感觉,这也是上帝有意安排它们的。
我现在已经年过三十,可我准备从零开始去学中医,这应该不算太晚。我并没想要在医学上做出多大的贡献,我在乎的是学习过程。学医的过程,是一个与草木山川打交道的过程,学医的过程,也是一种让浮躁灵魂得到安宁的最好过程。我现在才明白,那些医学家,为什么会有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是草木培养了他们清淡闲散的气质。草木是他们的朋友,而病人反倒成了他们的另类。治病救人,只是出于一种道义、慈悲、仁爱。它们是上帝的助手,不与普通的俗人为伍,从而成全了自身一尘不染、浑无烟火的模样。
我羡慕他们的模样和心性。我希望做那样一类人。
同时,我希望很多人能够仿效我,去研习草木。不要怕资源浪费,学成之后,那怕就是医治自己一个人,也是莫大的功德。如果这个社会,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疾病之所在,并且能准确无误地医治。身体的和心灵的。那么整个社会就不会出现诸如战争、杀人放火、抢劫强奸、投毒偷盗等等那么多“疾病”了。
上帝因此也能高枕无忧。

Re:草管人命

[ 2006-7-6 19:48:07 | By: 生死相伴(游客) ]
       
确应感恩、确应忘我 ~      可惜不少山地遭受破坏 ……
佛陀无高下,制度有优劣         释迦、布鲁诺、欧·亨利、林肯是俺的朋友          人性钝化不论左右  中华脐血网 www.sinocord.com              骨髓库 www.cmdp.com.cn

草管人命,而不是草菅人命,这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我们应该对那些不起眼的草感恩,可遗憾的是我们往往习惯于践踏他们.

沙湖山是鄱阳湖中的一个小岛,几十米高,一平方公里大,邮票那样大,但那是我童年生活的地方,时间越久,我越怀念它.那里的一切都让我魂萦梦绕.

时空的距离产生的美感用漂亮的文字描写出来就更美了。[em22][em23]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谢谢杜雅萍版主!我一直难以区分,到底是距离让我们怀旧呢,还是生活本身更让我们怀旧,也许二者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