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烛照的灵魂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1-12-31 23:52 编辑


                                                                    烛照的灵魂
    既然要说灵魂那点事,显然诚实是必须的前提。然而,诚实不一定意味着真实,何况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证明灵魂的存在,当然,也没有人能证明灵魂不存在,因此就没有必要对此去做认真地考量。

    朋友对我介绍李惠昌时,我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个熟识的名字。经过一番艰苦回忆,果然,我遇到的是一位二十年前就知道的书法作者,只不过他早就不进行书法创作了,而是成为了一名颇具当代性的画家。再次看到他的书法之后,我想起了1990年的全国第三届中青年书法篆刻家作品展览,有一幅当时看起来很特别的作品,署名是哼者惠昌。那时候的全国书法展极少有创新意识的作品,能把传统的样子写得像回事,已经是难为了那批先天营养不良的作者。李惠昌的书作显得很特别,字数不多的一幅联句,没有一个字是四平八稳的,跌跌撞撞分布到了一个条幅之上,最后为了平衡还使用了一方颇为少见的横形印章收拾底角,叫人耳目一新。这幅精心设计、认真创作,看似很随意的作品,当时给我的印象极深。可是多年之后真的忘记了这幅作品,也忘记了这位作者,不过现在翻开那本作品集,还是觉得他写得挺好。书上留下的墨痕,证明当时我认真研究过这幅字,毕竟那个时代很少碰到如此另类的书法家。

   在看李惠昌的画集时,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为什么噩梦一般的场景,会通过绸缎一般的光滑墨线表现出来;忧郁焦灼的情绪幻化在一张张惊愕的面孔之上,画面却又安静得出奇。作者的技法颇具难度,但显然有些单调。看似复杂的几何形状组合,经不起严格的解析。具体起来无非就是些类似转动的老唱片、打开的破雨伞、撕开的铁丝笼、稳定的玻璃缸、投射的手电筒等一些简单物象,但方、圆、三角、梯形的摆布,显示出很清晰的节律感。作为主角的人物如果离开这些道具,他们的姿态、表情也足以传达出那种莫名的不安来,甚至会更加细腻。虽然配角的蟾蜍、鳄鱼、小龙、乌龟等,也在一一按作者的要求,各尽其能地夸张表现其动感,不无黑色幽默,可是明显的符号性质,决定它们只是些文化标签。自从马蒂斯为这个野兽的世界设计了安乐椅之后,即使毕加索将分崩离析的物象胡乱组合,达利煞有介事地错位时空,马格里特魔幻画内画外的物我,夏加尔为凡夫俗子安上天使的翅膀,司空见惯之下,最终也都换来了欣赏者与收藏者的会心一笑。从此之后,人类对于艺术的胃口便出奇地好起来,好到生冷不计的地步,直到达明安·赫斯特搬来甲醛泡着的动物尸体,收藏家照吃不误,并创造出真金白银的拍卖纪录。我得承认自己是个当代艺术的落伍者,观念与行为都与先进文化存在巨大差距。我的个人审美情趣还停留在视觉享乐的层面上,再往前,顶多走到杜尚的现成品、安迪·沃霍尔的波普丝网前就会止步。作为前资深书法家,李惠昌的水墨画没有提供我所希冀的审美感受,他的淡烟轻抹使我产生了初次看到蒙克绘画的那种颤栗,也许触动了我久藏之下的一些感官神经,这种感觉迅速传递到内心的一片虚空地带,使我陷入了一种类似灵魂失重的精神体验。我似乎真的到了一个灵幻世界,一个安静透明却无法走进走出,一个肉体空壳沉浮其间,一个是非不明的中性隔壁空间。表现主义绘画对于当代中国美术来说并不陌生,可李惠昌为其蒙上了一层水墨诗意化的朦胧面纱,使他的“呐喊”更能唤出人们内心对于这个熟知世界的恐惧,体会到极度真实的幻象所产生的极度惶惑。面对这个世界种种解释不清的残忍与仇恨,以及千疮百孔的溃烂腐败,艺术家自然要承担起批判的道义,李惠昌采用的批判手段是个人诗性化倾诉,他并不直接揭示灾难结果,而是用水墨编织出一支支飘渺的灵魂挽歌,低唱着孤独与绝望。

    中国画的表现力一度曾遭受过严重质疑,以李小山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一篇《当代中国画之我见》提出的“中国画穷途末路”之说最为代表,李小山在批判了当时中国画创作保守僵化的同时,提倡艺术家的自由表达,希望看到一场符合时代要求的中国画变革。可是艺术的悖论就在于理论尽可以先行,社会行为却可以对它进行无情嘲弄,最后证明理论家是无法预知艺术走向的。传统中国画苟延残喘之下并未寿终正寝,而是在李小山预见到的艺术市场到来之际死灰复燃,乔装打扮成诸如新文人画、新古典主义等粉墨登场,成为最叫座的卖萌徐娘。当然,市场也为那些具有探索精神的实验水墨留有一席之地,这也印证了极右主义分子关于市场万能性的一丝可能。尽管我们的艺术市场混乱不堪,但市场理性的一面照样存在,冰冷和温情始终都有靠谱的曲线,不像泛政治化给艺术带来那么多阴暗丑陋冷热无常的灾难。李惠昌作为六十年代初出生的那帮艺术家,从八十年代一路走过来,遭受过到来自意识形态领域与市场的双重压力,源自内心深处对于艺术的热爱支撑其并不强壮的躯体负重前行,并不断迸发出探求的动力,这种动力有时如其说是来自内心,还不如说来自脚下。艺术家的体面与尊严当然是要建立在实在的物质基础之上,在一个文化相对封闭的落后工业城市,这个师范专科的美术教师由于一个偶然事件,断然结束了自己的书法家之路,开始了实验水墨与油画的探索。市场的压力使他一度操作起唯美现实的老套路,企图苟合奉迎艺术江湖,白白浪费掉很多宝贵时光。这些苦闷无着的城市幽灵是如何跑到他笔下的,作者没有进行阐述,他只顾忙着安排这些类人孩的角色陆续登场,唯恐消纵即逝。市场对于艺术家来说有时像一头斯芬克斯怪物,你必须要回答它的问题;有时又像是口味挑剔的情人,拼命讨好不一定管用,放点心血出来则可能赢取其芳心。李惠昌有被市场长期冷落的经历,刚刚才得到市场的轻吻,相信他不会被市场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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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水笺 于 2011-12-22 15:44 编辑

二楼和三楼的作品的艺术质感与老李北海鱼的作品近似,但他们的绘画手段大相径庭。
他用什么材料画的?3楼几张瞧着像油画。说不上喜欢,但2楼惶惶然鬼气还蛮有趣。

鳄鱼画得好玩。
我知道什么?
喜欢杨林兄的评价姿态,平视而诚恳。
面对这类艺术,我的大脑总有跟不上趟感,自卑。
好诡异的味道。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补充,感觉非常工业主义,忽然冒出的词。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4# 水笺
北海鱼的想法应该比李惠昌多,但技术手段没有李惠昌纯粹熟练,书法对于画中国画的人永远是有用的。
他用什么材料画的?3楼几张瞧着像油画。说不上喜欢,但2楼惶惶然鬼气还蛮有趣。

鳄鱼画得好玩。
ironland 发表于 2011-12-22 22:07
三楼是油画,作者更喜欢画油画,可是我不看好。看油画的原作似乎不如照片,照片显得更丰富。
二楼是在宣纸上用水墨加丙烯画的,原作比照片要好。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1-12-23 00:51 编辑
喜欢杨林兄的评价姿态,平视而诚恳。
面对这类艺术,我的大脑总有跟不上趟感,自卑。
周泽雄 发表于 2011-12-22 22:38
周兄何必自卑,坚持自己的立场就是了。前卫艺术早就脱离架上,跑到绘画以外无处不在的地方了,可毕竟不是文学,所以又时不时地回到绘画上来,有时很难分清哗众取宠与认真诚恳,需要冷静地看,就像现代诗,你自然是可以分清优劣的。这种绘画很难用传统的审美标准去评价,即使审丑标准也不灵,比如中国传统绘画的那些变形,人物的比例不对,把美女画成吐血的西施黛玉,西方人看着很丑很病态,但中国人喜欢。西方人后来借助弗洛伊德理论,把绘画也搞成了精神分析,画面就支离破碎起来。这些都可以参照,我自己其实也说不上喜欢这一类画。中国其实是有审丑传统的,楚宫好细腰,把女人的脚裹成粽子形的三寸金莲,现在还有人喜欢。八大当年那些画不也是画得鬼气十足,可慢慢也被接受了。当然,涉及到上面的绘画,还不完全是这么回事。
古典绘画的标准是自然美为参照,要画得比自然还要美,所谓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现代绘画已经无法超越古典绘画的能事了,就比赛谁最能发现人类最隐秘甚至是最阴暗的一面,暴露以前不敢暴露也无力暴露的内心世界,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片面理解。
补充,感觉非常工业主义,忽然冒出的词。
杜雅萍 发表于 2011-12-22 22:46
我想你是对的。李惠昌的确是在表现现代工业社会所造成的灵魂失重,他既不是批判,也不是歌颂,只是表达他的不适。它不具备老树对于现代社会的全面了解和把握,老树其实是个成功者,他的嘲弄是建立在一种超脱之上;李惠昌则不然,他是作为现代社会的受害者,要表达的是他真正的苦闷。老树画的那些小画,有一股惊世骇俗的力量;李惠昌画的大画,却是无奈的苦笑呜咽。我本来是要批评李惠昌画面工业元素的不足,可你感觉出来了,说明他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成功的。
6# 周泽雄
哈哈,我看现代文学也是一样。
我知道什么?
三楼是油画,作者更喜欢画油画,可是我不看好。看油画的原作似乎不如照片,照片显得更丰富。
二楼是在宣纸上用水墨加丙烯画的,原作比照片要好。
杨林 发表于 2011-12-22 23:19
二楼还有他自己的笔墨和感悟。
三楼就是在搏市场了~~
二楼还有他自己的笔墨和感悟。
三楼就是在搏市场了~~
施国英 发表于 2011-12-23 15:52
也没那么简单,如果这是一个简单的以市场为标准的作者,我是不会感兴趣的。这个作者对艺术很真诚,从当年的书法创作就表现出来了,对于市场的渴求他并不隐讳,可这不代表他就屈从市场了,有时应对市场也需要一种能力,市场也是检验艺术家的一个尺度,当然不是唯一的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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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承认自己是个当代艺术的落伍者,观念与行为都与先进文化存在巨大差距。”——杨贤弟写了那么多现代书法,,竟然声称自己是当代艺术的落伍者,太谦虚了吧?
已是残花落池塘   教人魂梦逐荷香
隐约可见弗兰西斯·培根的影子。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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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我得承认自己是个当代艺术的落伍者,观念与行为都与先进文化存在巨大差距。”——杨贤弟写了那么多现代书法,,竟然声称自己是当代艺术的落伍者,太谦虚了吧?
花间对影 发表于 2011-12-24 11:56
当代艺术是影像、装置、观念艺术的天下,我搞的现代书法顶多算是后现代吧,离当代艺术还是有距离的。至于后现代与前现代、现代以及当代艺术的界限,还是由水色进行专业化分吧。
19# 水色
李惠昌受培根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我的脑子里也掠过了培根的影子,只不过没想到图式上还有这么接近的,水色真是太专业了。看来中国的当代艺术创作要走出西方的影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过,李惠昌所传递出的个人气质还是很自然的,感觉像他这样把画面处理得很细腻的画家还不是很多。我对于油画接触的比较少,希望水色多谈谈自己的看法。
不知道我在燕谈是怎么烙下“后现代”的标签的,哈哈,我什么领域都是三脚猫,大杂烩,何来专业可言(找茬挑刺倒是有两下子),杨林兄可抬举我了。我最近正在阅读德勒兹《感觉的逻辑》,这是一本专门针对培根作品的评论,很有趣,不过有些部分对我而言还是晦涩了,并不是每一章节都很好懂。如此满脑子也都是德勒兹的话,根本谈不上自己的见解,汗。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当代艺术是影像、装置、观念艺术的天下,我搞的现代书法顶多算是后现代吧,离当代艺术还是有距离的。至于后现代与前现代、现代以及当代艺术的界限,还是由水色进行专业化分吧。
杨林 发表于 2011-12-24 20:15
还以为杨林的现代书法归属于当代艺术呢,我想当然地认为,当代艺术是从时间上划分的,现代或后现代艺术是从流派或风格上界定的,我一定混淆了什么~~
已是残花落池塘   教人魂梦逐荷香
有一种淫的感受。又感到是在用一种特殊到鬼才一般的笔法,演示着色即是空的意境。
今天,我就是高瑜
不知道我在燕谈是怎么烙下“后现代”的标签的,哈哈,我什么领域都是三脚猫,大杂烩,何来专业可言(找茬挑刺倒是有两下子),杨林兄可抬举我了。我最近正在阅读德勒兹《感觉的逻辑》,这是一本专门针对培根作品的评 ...
水色 发表于 2011-12-25 11:52
我对后现代的理解很简单,时间上当然是发生在现代艺术之后,理念上要有些对现代艺术的反驳,当然它无法完全摆脱现代艺术遗产的影响。
还以为杨林的现代书法归属于当代艺术呢,我想当然地认为,当代艺术是从时间上划分的,现代或后现代艺术是从流派或风格上界定的,我一定混淆了什么~~
花间对影 发表于 2011-12-25 16:49
当代艺术的确是混乱的,要区分某个个体是属于哪个流派的很费劲,不去做理论研究,没那个必要。从时间上划分是最简单的,可问题也是很明显的,前后的时间段有些是交叉的,因此按流派的划分又省事了。
有一种淫的感受。又感到是在用一种特殊到鬼才一般的笔法,演示着色即是空的意境。
自觉的梦游人 发表于 2011-12-25 18:13
空即是色。
哈哈,闽南语“水”就是美的意思,可见不仅空是色,水也是色。所谓水色,就是空空道人。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开玩笑,打岔离题了。立正,稍息,立正,归队。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见过水道人,贫僧稽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