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
小时候一直是优等生。妈妈在我七岁的时候曾试图把我送进学校,好像没去几天,老师就委婉地对我妈妈说我太小了,上课不知道听讲,考试的时候不知道答卷。后来有一次放学回家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自行车撞倒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妈从来没想到要接送我上学——于是上学这件事就停止了。
后来被送到乡下姥姥家,挨到8岁,在农村上小学,过了一段“一个都不能少”的日子。妈妈有一次回乡下看我,给我带了苹果吃,据说我连苹果核都吃了,让她很心酸,就又把我领回城里。我至今还记得我转到了一所叫“东风”的小学——那个县城并无“西风”小学,所以我猜这个校名纯粹是取其吉祥之意——教我的女老师姓曲,个子很矮,板书的时候每每要踩着一把椅子。我过去没多长时间就变成了小组长,后来又变成了小队长,再后来——我猜如果不是我太淘气,老师会让我当中队长。我在那个班级的官运到小队长就停止了,可是老师每每叫我这个小队长到黑板前替她板书,所以我虽然写得一手烂字,但黑板字还拿得出手,虽然至今都没得到再次展示的机会。
二年级的时候那个县城决定再增加一所小学,新学校的名字也很吉利,叫“向阳小学”。我们家那时恰好搬了新家,新家恰好在新小学附近,于是我必须要被转到新学校。当时我们班那个凄风惨雨啊,连最调皮的男生也舍不得曲老师,我们哭哭啼啼以后,只能被迫银河两岸——那时候我们那个小县城在我眼中就像银河一样广大,难以捉摸。在新学校,我在二年三班,官运亨通,不知为什么就当上了班长。这顶乌纱帽一旦戴上就很难摘下来,后来在五年级末的时候又变成了我们这所小学学生的最高统治者,大队长。
我学习很好。曾经有邻班老师在校园里拉住我问我愿不愿意到他们班去,因为他们班的学生从来没得过全学年第一。尽管我们三班是有名的“难管”、差学生多的班级,可是学年第一名总是在三班,那就是我。
我好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枪打出头鸟”的恐怖,也能感觉到别的学习好的女生对我的明里暗里的较劲——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学习好的只有女生——所以很想让别人也考几回第一,以卸下我身上的光环与负担——这是现在的我对我那时候的漫不经心的解释——可是小时候的我,好像不考第一很难。
记忆中真正感到光荣的,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完全没有必要的小学六年级——没什么新课程好上,老师就不停地让我们答试题卷,每次答完——像正式考试一样——老师就叫我起来读自己的答卷,让全班同学按我的答案互相交换批卷子。记忆中我从来没有出糗过。就这样我成了那些七绕八绕的数学题的标准答案。
上初中时我暗暗下决心决不再当“得罪人”的班长了,老师说那好那么你当学习委员吧。学习好的人不能逃避当学习委员的责任,于是我当了学习委员,学习成绩一直比班长好,于是那位小肚鸡肠的男班长一次就在自习课上我与别的同学嬉笑玩闹的时候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们别看她现在和你们玩,她回到家里不知怎么偷着用功呢。”除了完成作业,我从来没有在家里用功过,觉得他这句话实在是恶毒之极,简直是公然指责我“欺骗”,当时幼小的心灵很受伤害。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像班长那样的“好学生”实在是无聊,我渐渐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需以身作则的“坏”学生,后来学习委员也坚决不当了,只担任了数学老师坚持要让我当的数学课代表——我很喜欢那位刚做了乳腺癌切除手术的数学老师,每天很认真地为她收发作业;调皮的学生也感染于她乐观开朗的魅力与高超的讲课水平,每天乖乖地交作业,让我的工作比别的课代表愉快很多——我以为。
初二下半年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位数学老师从初二起就不再教我们的原因,我渐渐产生了厌学情绪,开始像真正的坏学生一样逃课。那些男生每天下午逃课去打桌球、电子游戏,我是一个人孤独地逃课,心中充满了茫然无知的怅惘。
也许是在那时候,我看了很多琼瑶、梁羽生与金庸,植下了我文学与善感的种子。
呵呵,那就是我上大学以前的文学读物,实在不好意思地说。
有一天对爸爸宣布我不要上学了,从来没操心过我学业的爸爸着急了,连着两个早晨动员全家人对我“开会”,让我端正思想,重树学习的信心。
我说什么也不要再去那所让我很伤心很厌倦的学校了——我目睹很多小时候的同学在那所学校里变坏、打假斗殴变成阿飞太妹,校园变成了香港黑帮片的翻版。当时我对那一切满怀惆怅但又说不出为什么。
初三上学期末尾的时候爸爸托关系把我转到了另一所离家稍远的初中。我所在的初中因为坏学生众多、打假斗殴事件不断而臭名昭著,我转到那所初中以后就备受那些老师的冷眼,也马上和那些学习不好的同学“打成一片”。一次上课铃声响了,我还在和几位同学说笑,瘦高如地道(酸朽)儒生的化学老师沉着脸说:“某些同学不要把别的学校的太妹太保风气带到这里来。”我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感觉自己又成了众矢之的。从此在他的课堂上闭了嘴。
后来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以他们学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一位同学告诉我说,化学老师在几次摸底考试之后就已经对别的老师说我是他的得意门生。
我初学化学时觉得很枯燥,分数也不高,可是学到后来就可以考第一。现在想可能是出于理性使然,觉得必须要做好的事就要做好。
上了高中从高二就开始了早恋,高考的时候是我早恋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能不能考上大学。老师认为我会考上大学,因为我——“应试能力很强”。浑浑噩噩地考上了大学,现在想想,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我小时候一直是好学生,尤其是数学应用题做得很好的缘故。
回头想想幸运的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学习之苦,一直就是沿着那条路很顺利很自然地走了过来。有多少人能有我这样的幸运呢?我不知道。尤其是想到比我聪明、比我条件更好的妹妹并没有完成她的学业的时候,我心里更是感觉到命运的捉弄,痛感给孩子提供一个正常的生长、成长环境是多么重要。那不需要是出色的,只需要是正常的。
谨以这段文字纪念我已经结束的学习生涯。以后的学习是另一种辛苦的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