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 书

“焚书”是不是秦始皇的首创,已不可考。
今天看过黄裳《梦雨斋读书记》中一篇文字《藕华园诗》,颇多感慨。文中是说1952年阴历2月,黄裳出门访友不遇,转而去淘书。有一对夫妇对坐愁叹,称卖尽所有的书去交税款,黄裳以五千元(相当于现在5角钱左右)的价格买得《藕华园诗》两卷。他感叹说:“书市惨戚如是,殊可悯也,此册自是罕见本,非余过而袖归,必入还魂纸炉矣。” 建国前后,正是藏书最不值钱的守候,私人藏书大量散出,购书如黄裳者寥若寒星。珍本、善本、宋版、明刻惨遭荼毒者,也是平常事。

由此,我想起父亲说过的一件事,1967年前后,刮起一阵子“破四旧”的狂风,家家户户破“四旧”,我家最大的“旧”,就是线装旧书。有一天父亲从外面回来,见母亲正在焚烧家中故纸、旧书,见一套《聊斋志异》在火苗中缱绻,父亲一把抓出,手指被烧起燎泡,变形的脸孔,不知是疼痛还是伤心,他连声叹气:“唉,唉——”。母亲不为所动,《红楼梦》、《史记》、《昭明文选》一部一部地投向火盆,父亲沉默片刻,将手中烧剩下的《聊斋志异》又投向火苗,转身离开。后来父亲说:“烧书又岂只是我们一家,大到烧寺庙、烧古迹、烧文物、小到烧字画、烧旧书……烧的东西多着呢,不过这几套书要是留到现在,你买楼房的钱就不用愁了”。

我上小学时,家里又有了许多的藏书。看山林的王爷爷,识的几个字,老来我们家借书,可是不见其还。有一次我上山打草,在护林房里见到了王爷爷借我们家的那本《山菊花》,厚厚的一本只剩下十多页了,我就问王爷爷:“这是我家的书吗?”,王爷爷笑眯眯地说“是呀是呀,我没有纸抽烟,就撕着卷烟抽,还有这几页没看,没舍得撕呢。”

参加工作之后,喜欢买书。我听说某单位要撤离,要销毁图书室所有藏书,我想从中抢出几本,急劳劳赶去,一本书也没抢到。他们把所有书,装了几卡车呀,全部运往造纸厂,由专人监督着化为了纸浆。我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捐给学校也好呀,回答是“怕泄密”,又不是保密局,那么多好书,有什么密可泄呢?

我说不清“焚书”有多少种理由。政府以“焚书”来禁书,来统一说辞、统一思想;老百姓“焚书”为避祸,书可以不读,命不可以不要。做个糊涂人,只能少读书;还有的愚昧无知,一本本好书被糟蹋殆尽。又念及林黛玉“焚稿”,那也是“焚书”,焚的是情书,如果宝玉在侧,也会情不自禁,把手伸向火中抢出诗稿,她焚烧的是幸福、是爱情、是眷恋。
文/致远
“建国前后,正是藏书最不值钱的守候”,“守候”为“时候”之误?
夹谷兄对借书不还的王爷爷只叙不议,有意思。
不要对着偶的头像看啦,看晕了本人概不负责滴~~
啊。烧别人的书这样心安理得,这王老头儿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