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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楼
发表于 2012-1-10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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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崩溃,祸起平津(1)
1939年 9月初,乔家才离开天津回到北平,这也是他“督导”华北工作的第二站。
北平区区长,如今是马汉三。
马汉三其人,由于后来曾没来由地与“戴笠撞机”联系在一起而闻名遐迩的,对于其早年的事迹,反而很少有人关注。
马汉三,原名马士杰,也叫马寒山,1906年生,北京大兴县人。
马汉三是军统中少见的北平当地人,他出生于大兴县一个富裕农民家庭,自幼过继给叔父马德明为子。因马德明是师范出身,马汉三近水楼台,从三岁起就在叔父的私塾里念书。
1918年,马汉三插班入农林学校学习,1920年毕业。1923年,马被选送到“中央农事试验场”(即今北京动物园)附设的农业讲习所学习。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马汉三本有可能成为中国最早的一批农业方面的专门人才的。
可惜,马汉三志不在此,遂弃文从武,投奔了正在北平南苑当“陆军检阅使”的冯玉祥。其时,冯赖以起家的第十六混成旅已经改编为第十一师,于是,马汉三到第十一师当了一名学兵。
1925年春,冯玉祥退出北平,移驻张家口,就任“西北边防督办”,马汉三则在他手下的刘郁芬部当文书。
查军统老人的各种回忆录,马汉三最早出现的时间,是1938年 2月,那是在陈恭澍的回忆中,当时任天津站站长的陈恭澍到北平“制裁”王克敏,其时,北平区区长王天木在河北宝坻乡下主持“忠义救国军北方支队”,由书记毛万里代理站务,其下有三个外勤单位,北平市内的两站,站长分别是乔家才和陈资一,察绥站站长即马汉三。
也就是说,从1925年到1938年,长达13年的时间是空白,包括马汉三加入特务处的经过,因过于离奇,笔者认为不值采信,所以只好不讲了。
在军统当中,马汉三与王天木、陈恭澍、刘艺舟、乔家才并称为北方“五大金刚”(以上五人都曾经当过北平站长),戴笠特加赏识,对此,许多人都感不解,因马汉三出身于冯玉祥的西北军,按现在的话说,叫“有掌儿”,又没发现他有什么特殊的能耐,能配得上戴笠对他的特别重用。
另外,与周伟龙一样,马汉三也有个先天的生理缺陷——斜视,俗话叫“斜眼儿”,这种人在命相学上是有讲究的,心术不正。
因此,军统的很多人都看不上马汉三,陈恭澍就曾经对文强提出过他的疑问,当时他俩都在上海工作,陈是上海区区长,文强则在由军统主导的“上海统一委员会”下设的“策反委员会”任主任委员。陈恭澍说:
“戴老板一贯重视黄埔同学,对杂牌部队出身或其他政治党派分化出来的分子,那怕就是共产党的叛徒,也只是利用一时,到了无可利用时,便弃之如敝屣。比如王天木,是黄埔第四期同学,与戴老板又是联姻拜把的关系;刘艺舟、乔家才是黄埔第六期同学,又是复兴社的骨干,算得上是军统的元老,把他们作为干将重用是理所当然的。唯独对马汉三这样一个杂牌小卒,五官眸子不正,两眼斜视,其心也当不正,不知有何可取? 竟一入军统之门,便被老板视为奇货,不知为何?”
按:“比如王天木,是黄埔第四期同学”这句话,不知是陈说错了,还是文记错了,王天木并非黄埔出身。
因陈、文二人是军校四期的同学(陈延期到五期毕业),感情上比较近,所以陈恭澍谈得很直率。
文强长期在南方工作,对马汉三并不熟悉,后来文经过与马共事,也感到此人藏头露尾,给人一种不可信任的感觉,因此对马戒心很重。
此后,文强找了个机会,曾当面向戴笠“请教”“马汉三如何受宠” 的问题。
当时已经是抗战胜利前夕,戴笠听了,对文强讲了很长的一段话,这篇宏论,倒是对于我们了解马汉三的早期情况、以及他究竟有哪些过人之处很有助力,值得全文引述。当时戴笠是这么说的:
“马汉三嘛,我是把他当‘字典’来‘查’,同时也是为了培植北方干部。因本局百分之九十都是南方人,少数北方人中能独挡一面的又没有几个。北方自古即为外患边乱之源,今日则尤有过之。马出身于西北军冯王祥南苑练兵时代的学兵队,冯部下的中、高级将领中,十之七八都是由学兵队提拔起来的。冯本人是老粗出身,好容易学了一点应用的文化,也就懂得没有文化不行。所以他重用学兵队出身的,更胜过老一辈的五虎将。马对西北军的将领以及团级以上的文武职人员,都有全盘的调查,为本局提供的名单、履历,是很难得的。特别是对学兵队出身的将领中一些思想左倾,脚踏两只船的共产党,对潜伏打入本党及国军的人,都有较详的注释。”
这是马汉三的长处之一,即熟悉反蒋势力的情况。
戴笠接着说:“马为本局提供的华北汉奸巨魁名单以及汉奸媚日卖国的情况,特别是‘九一八’事变前后日本人在华北、东北、内蒙、外蒙的侵略阴谋活动情况,也是很详尽的。他的社会活动能力颇强,平日混入汉奸群中,也如同混进赤色队伍一样,谁也不会对他察觉。例如,他派员打入冯玉祥在张家口的抗日同盟军,未为冯所发觉。他派员打入以殷汝耕为首的冀东伪政权,亦未为日本宪兵和特务所发觉。这是得力于‘以夷制夷’、‘以毒攻毒’以北方人制北方汉奸。马不但对内外蒙的内情很了解,而且与蒙族王公德穆楚克栋鲁普及其干将李守信、王英等等,建立起深厚的交情。他通过内蒙打进外蒙,搜集了许多蒙藏委员会所搜集不到的情报资料。”
这是马汉三的长处之二,由于马长期在口外活动,因此对蒙疆伪政权的情况了如指掌。
戴笠还给文强举了个例子,他说:“外蒙古在苏联唆使下宣布独立时,为了权宜之计,不得不举行谈判。我向校长建议,如要谈判,最好由本局派知情能员前往。最初我心目中的能员就是马汉三,后来考虑到有可能暴露其身份,不如站在幕后。结果经校长批准,派简朴前往。在谈判中,连苏联方面的间谍头头,一听简朴了如指掌地掌握了外蒙内情,也莫不感到诧异。”
按:简朴,军统高干,当时的公开职务是国民党“航委会”政治部主任。
文强回忆说:“戴笠一口气倒出了不为外人所知的老底后,我才感到‘当字典查’几个字里,竟包括了如此令人折服的内容。现在回想起来,马汉三得宠,并非偶然。”
说了上面的话之后,戴笠对文强“杀气腾腾”地说:“马汉三眸子不正,其心不正,又沾染‘倒戈将军’的门风,谁不知晓! 他既在樊笼之中,难道还怕养虎遗患? 老兄与恭澍实在过虑了……”
文强回忆说:“他(指戴笠)在鼻孔里不断地嗡了几声,将长脸摇了几下。我感到这不是他的鼻窦炎发作,而是他的特有信号,他在思考,是话到嘴边留半句,还是把话都说出来? ”
戴笠思考再三,还是“按捺不住”,于是“提高嗓门”说:“刀柄握在我手,如见其所行有异,斩杀便可由我。黄埔同学尚须呈报校长批准,象马某之流,则可先斩后奏,不奏亦可。这是校长面谕,兄不可为外人道。”
戴笠的这番话,虽然并不是说文强,但文听了,“也不免有些胆寒”。
抗战爆发以后,平津的“精英”多被调离,如前所述,先是乔家才被王天木挤走;接着陈恭澍被调到河内监视汪精卫,王天木到上海接替暴露的周伟龙;不久,王天木又因与上海区代理区长赵理君互相倾轧而双双被调离上海,戴笠遂将毛万里派到上海紧急救火,同时以马汉三为北平区区长,以乔家才原来的搭档周世光为副区长。
至于马汉三原来的察绥站,拆分成察哈尔站和绥远站两个单位,察哈尔站站长杨金声,绥远站站长则是马汉三的外甥陈烨如,统归北平区指挥,这样,在华北方面,除了曾澈的天津站和薄有錂的山西站,马汉三独领三个省级单位。
在马汉三的引荐下,乔家才会见了天主教在华“三远”之一的任望远神父。乔家才回忆说:
“天主教在华北有三位以‘远’字命名的神父,就是雷鸣远神父、雷震远神父和任望远神父。他们都是比利时人,都痛恨日本人的侵略行为,打破中国安静的生活。雷鸣远神父已经入了中国籍,人家看见他高鼻子蓝眼睛,叫他声外国人,他顶不高兴,也顶难过。他早已离开华北,从事实际的抗战工作,率领华北督导团,正在中条山战地担任宣传与救护工作。雷震远神父在冀中安国县一带从事教会工作,实际上在帮助吕正操发展游击队。”
相较于雷鸣远和雷震远,任望远神父的名气稍小一些,实际上他也曾努力地为中国的抗战尽力,乔家才说:“任望远神父颇有远见,具有绅士的气质和风度。他不但同情抗战,憎恨侵略,更钦佩我们这批敌后工作的人,所以尽力帮助我们。当我们经济接济不上,无法周转的时候,他借钱给我们。我们的武器存放在天津租界,无法运回北平,他给我们运回来。”
事实上,马汉三之所以安排这次会见,就是要请乔家才以“中央大员”的身份对任望远进行鼓励。乔家才说:“汉三兄觉得我们欠他的人情太多了,要我代表政府向他致谢,因为我来自重庆,这是十分必要的。虽然他是一个宗教家,施恩不望报,但是我们对他的正义感和侠义作风,实在不能不表示衷心感佩,致无上的敬意。”
会见的地点,马汉三安排在什刹海,乔家才虽不是北平人,但他曾两度在北平工作,看得出来,他对北平很有感情,对“京味”的体会也很深,他回忆说:
“环绕在后门什剎海四周的,是成荫的老树,枝叶繁茂。在夏天的午后,什剎海的西边成了市民们消夏的好地方。大树底下,摆着许多卖零食的摊子,什么血肠、爬糕、豆汁、嫩藕、萝卜赛梨,冷的热的各色各样食品。还有卖玩具的,卖日用品的,应有区有,游人穿梭其间,真有点像似乡间的集市风光。什剎海北面有一家叫做什么堂的饭馆,这种叫堂的老式饭馆,地方宽敞,一连好几串院子,里面有戏台,可以做堂会,同时可以开出两三百桌酒席,专供喜庆之用。可是时代的巨轮,使他们渐渐走向下坡路,大规模的喜庆,越来越少,冷清清的,门前可以罗雀。我们在这一家饭馆子楼上,开了一个朝向什剎海的房间,展眼望去,一片碧绿的水上,点缀着点点荷花,微风吹来,心神凉爽,就在如此富于诗意的情况里,汉三兄介绍我同一位天主教的神父见面。”
乔家才说:“这次晚餐,只有汉三、世光、任神父同我四个人,大家很愉快,谈得很高兴。任神父对于重庆的一切情形,以及抗战的种种,询问颇为详细。餐后任神父一定邀我们到他弓弦胡同的小教堂喝咖啡,他为防范意外,特别规定揿门铃的暗号,非同他有特别关系的人,很不容易进去。”
在北平,乔家才还会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临澧特训班的毕业生、爆破专家张桐岗。乔家才说:
“桐岗兄对朋友诚恳、热心、关切,在朋友当中,确实是不易多得的。他在湖南临澧学会爆破和其他许多种技术,回到北方工作,先在天津指导抗团,现在来到北平,准备向北平伪组织进攻。四年前我逃出山西,路过石家庄时,桐岗为我洗尘、压惊,热烈招待,想不到四年后又在北平碰头。因为中秋节快到了,他正忙着工作,准备送给汉奸们的应节礼物。”
乔家才所说的“四年前我逃出山西”,是指1935年的事,这里需要补叙一下乔家才早年的经历。
乔是军校六期生,因此未参加北伐,1927年“清党”之后,国民党黄埔特别党部改组,乔家才被选为“执行委员”,也在这个时候,乔认识了戴笠。他回忆说:
“校长命令,从第六期同学当中,选拔三百人成立骑兵营,自由报名,报了五百多人,集合在操场跑步,跔到前面的录取,落在后面的刷掉。我们十个人当中,只有吴月卿参加了骑兵营,别人都不喜欢骑马,不愿意当骑兵。戴雨农(笠)先生也参加了骑兵营,骑兵营营党部成立,他当选为营党部执行委员,为了接洽党务,他来过特别党部好几趟,我们才有机会认识。
1927年11月,“张黄事变”爆发,乔家才逃离广东,辗转来到南京。此时,“下野”的蒋介石已经回到国内,正筹备召开“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乔家才回忆说:
“我和刘诚之、谢灵石两兄决定代表黄埔特别党部向四中全会请愿,请愿书由我草拟。我们请求四中全会严惩汪精卫,要他担负张黄事变和共党广州暴动的责任。当然,中全会对我们的请愿未必重视,也不会因为我们请愿果真就将汪精卫绳之于法。不过。我们至少表达了黄埔军校两万党员的意向,因此,我们身为黄埔特别党部常务委员,也就心安理得,尽到我们应尽的责任了。代表中央出来接见我们的,是褚民谊。他代表四中全会接受了我们的请愿书,向我们表示,一定会把我们的意见转到。”
从中央党部出来,乔家才意外地遇见了曾担任六期入伍生政治部主任的胡靖安。
乔家才与胡靖安之间,有点过节——乔本是死硬的反共分子,当“清党”初起的时候,乔家才认为校方立场不够明朗,于是写了一篇文章登在“黄埔日报”上进行攻击,结果胡靖安因此去职,回到蒋介石身边做副官。
想起此事,乔家才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于是表示歉意。实际上,胡离开广州,是因祸得福,乔家才回忆说:“他(指胡靖安)自己也在踌躇满志的说:假如他不是在广州存身不住,来到上海,他就不会担任现职。现在同学们要晋谒校长,必须先通过他这一关。看起来,比在广州更加得意,益发显得神气。”
胡靖安见到乔,很高兴,即令乔第二天来见他,原来,此时的胡靖安,已经与另一名军校同学蔡劲军搞起了“密查组”,替蒋搜集情报,见到当年的学生,岂有不用之理?乔回忆说:
“胡靖安先生要我帮他一些忙,反正我闲着无事可做,立刻应允。他在法租界租好一间亭子间,给蔡劲军和我两个人居住,我们的伙食也由他替我们包办。蔡劲军先生有两套西装,身上穿着一套,墙上挂着一套,经常熨得笔挺。他穿上西装在街上走动起来,挺像个绅士。但他除去这两套西装之外,却连一只皮箱都没有。当然,他此我这个上等兵要强多了。我除了身上穿的一套蹩脚布中山装,可谓身无长物。”
就在此时,乔家才与戴笠重逢。
乔回忆说:“第二天胡先生规定我的工作,每天联络三个人,向他们要情报。三人之中有两位是带兵的团长。”
另一位,就是戴笠。乔家才说:“骑兵营成立不久,开往苏州,正赶上校长下野,粮饷没有着落,营长沈振亚太太把首饰拿出来变卖,以维持伙食,有些同学不忍心呆下去,临时去找工作,维持生活。戴雨农先生在清党以前就认识胡靖安,胡先生正主持一部分情报,戴先生就去给他帮忙,搜集情报。”
这项工作,对于戴笠来说再合适不过了,乔家才说:“戴先生对于上海的情形非常熟悉,胡靖安又需要上海的情报。他们两位本来在清党前后就打过交道,关系非常之好。现在胡靖安先生非借重他不可了,他负责租界方面的一切动态情形,因为校长住在法租界,这方面的情报就更显得重要。每天他交给我的东西,厚厚一迭,要比两位团长交给我的加在一起。还要多得多。当时我很奇怪,他的神通这么广大,用什么方法,从那里找来这么许多的情报? 仿佛全上海的大小各事,都非得经过他不可。
回忆起当年“密查组”的生活,乔家才说:“每天我由法租界跑到闸北,再由闸北跑到南市,最后才和戴先生碰头。我们碰头的地点没有一定,每次见面,约定下一次的会晤地点,地点全部由他规定,有时在公共租界,有时在法租界。我的交通工具,除了电车,就靠两条腿,整个一上午都消耗在跑路上面。我把收到的情报带回法租界寓所,交给蔡劲军先生。下午,他坐下来整理这些材料,写成报告,用胡靖安的名字,呈给校长。蔡劲军先生真有一手,他写报告,规规矩矩,一笔不苟,不涂改一个字。报告写好,有时由我送到拉都路二十号,有时他自己带去。报告送到,我们一天的工作就算了。”
对于这份工作,乔家才并不感兴趣,他说:“当时我不知道,这种工作就叫情报工作,也不懂得情报工作有多么重要? 我心里想,干这种工作和新闻记者大概差不多吧? 因此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连蔡劲军写好的报告,都没有仔细的研究过。干了一个多月,觉得像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杭州已经成立了学生总队,专门收容从广东来的同学,我该归队了,免得将来升学发生问题。我把我的意见报告胡靖安先生,他略加考虑,表示赞成,于是十七年一月间,我去了杭州。”
按:1927年11月,蒋介石宣布黄埔军校改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主校址设在南京,并令未毕业的六、七期学员在杭州集结,乔家才、唐纵等人都是在此时“归队”的。乔回忆说:“校长未复职以前,先在杭州成立学生总队,收容由广东北上的黄埔军校第六、七两期同学。总队长贺君山(衷寒),政治部主任邓文仪。总队下分三个大队,由伍诚仁、宣铁吾、陈明仁分任大队长。”
1929年 2月24日,军校六期生在南京、黄埔两地分别毕业。因此,同为六期生,乔家才、唐纵有军校的文凭、戴笠却没有。
毕业之后,“中央各军事学校毕业生调查科”负责人、军校学长黄珍吾请乔家才回山西联络军校同学,恰在此时,乔的母校、山西太原平民中学让他去当训育员,月薪80元,乔觉得条件很优厚,于是即回到太原,顺便帮黄做工作。
半年之后,阎锡山酝酿反蒋,乔感觉继续在山西工作多有不便,于是与同学李封岚来到北平入私立民国大学,学政治经济学。
此后,戴笠的特务处成立,派山西籍的军校五期生靳易夫回到山西进行秘密工作,靳即找到原本就熟识的乔家才,这样,乔家才就成为了特务处的外围人员,并再度回到山西,从事“地下工作”。
1935年春天,乔家才被阎锡山的宪兵逮捕,当时,乔的大姨子正怀孕,受此惊吓,没几天就死了。
关了 9天之后,乔家才经人保释逃出山西,经正太路到石家庄,就是这次认识了张桐岗。
此后,乔家才回到南京,戴笠令他到杭州,入杭训班受训,因此前乔只能算是“运用人员”,要加入“组织”,必须接受特训班的训练。
对此,乔很不满意,他心想:“受训可以增加新的知识,并不吃亏。可是我在太原坐了九天牢,带了八天脚镣,死里逃生,逃到南京,得不到半点安慰,也没有人问问我被捕的情形,却要我去受训。”
乔家才说:“我觉得,我之受训,多少带点惩罚的意味。好像说山西宪兵逮捕我,是我的错误、罪过。就是被山西宪兵枪毙了,也是应该。越想越觉的不是味道,越想越难过。”
在杭训班,乔家才是“插班生”,他说:“我在杭州,只受了三个月的训练,时间虽然很短,获益很多,许多理论和技术,都是闻所未闻。我才深深领悟到,从事这种非常艰难,非常危险的工作,不受训练,不但是瞎子扪象,扪不出真象,而且是盲人骑瞎马,非常危险。我以后逃过许多危险,克服许多困难,都是得力于这三个月的训练。”
训练结束,乔家才正式加入特务处,换句话说,乔虽然是戴笠的同学,而且早在1927年就曾与戴笠在“密查组”共事,却迟至1935年才正式进入特务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乔家才不在“十人团”之列。
在北平,乔家才会见的另外一个人,是当时一位年轻的社会名流、教育家张季春。
张季春,本名张铎,字季春,以字行,1903年生,河北省张北县人。
张季春毕业于保定天津工商大学,后任察哈尔第一师范学校(后改名为察哈尔省立张家口师范学校)校长。其时,正值察哈尔建省,张季春说:
“察哈尔省的建置,不论在地理风土和居民种族上,都有它十分明显的特点。就前者而言,长城以北,土地荒旷,是一片广大的草原,虽然也建有县治,但主要的是盟旗地方;长城以南,则是原属直隶省(后改称河北省)口北道属的十县,而为一多山地带。就后者而言,北部居民以蒙族为主,南部居民多是汉族,汉蒙之间,不论在地域、风习、语文、生活诸方面,都有显著的不同,以致在心理上、感情上,不免有相当的隔阂。这对于省政建设和文化发展,均成为相当不利的因素。对于我们的国家,特别是国家的边疆问题,都有重大而深远的影响。我那时深深地看到了此一问题的严重性。所以决心贡献自己的力量,来为察省、为国家,作一点长远图治的根本工作!”
为此,张季春在察哈尔第一师范学校创造性地设立了蒙旗师范班,开蒙汉学生同校学习之先河。他后来回忆说:
“首先在民国十九年,我冲破了不少阻碍和困难,在我所主持校政的师范学校内,设立了蒙旗师范班,由各盟旗保送优秀青年子弟入学,接受按国家教育制度所进行的中等教育。从历史上讲。这是蒙族的中国青年与汉族的中国青年第一次的大会合,是蒙汉青年第一次共同的、平等的接受国家的教育,是中国青年第一次不分种族的学习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团结在一起,这中间具有极重要的意义和作用。”
张季春强调说:“而这些蒙旗青年,历年毕业后,都回蒙旗,分别在教育、军事、政治和党务方面任职,后来发生了积极而重要的作用。”
张季春此举,在当时是创造性的,对于促进民族融和起到明显的积极作用,一时间,还不到三十岁的张季春名声大噪,当年,国民党中央指派他为察省党务指导委员。张季春回忆说:
“派我指导全省的党务,加重了我的责任,也便利了我工作上更多的开展,使我的工作热情,云涌奋发,信心更加坚定,把工作做得有声有色! 全省的进步人士和青年,都亲切的和我站在一起,而察哈尔省政府,也给予我有力的支持和信任。”
这时的张季春,已经是察省的一位知名人士了,当然也引起了戴笠的关注。张季春说:“民国二十二年春,我的好友张志端(景方)给我介绍一位很特别的朋友,那就是性情豪爽而心又精细的王雨人同志,他是军事委员会特务处(这是戴雨农先生当时负责的特工单位)派在平绥线的‘交通’。张景方请我无条件的给予王雨人全力的帮助和便利,我基于革命的道义,爱国的热诚,立即慷慨的答应。雨人对我的豪爽、热忱和义气,十分钦服,此后一直表示他念念不忘的感佩。”
这是张季春帮特务处办的第一件事。
对此,张季春说:“这奠定了与戴先生所领导的组织与工作,建立了良好而深切的关系基础,但也影响了我自己的前途和大半的命运,这诚然是一项重要的际会。”
1933年 5月,冯玉祥组织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张季春逃到北平,并在北平设立了“察哈尔省党务临时办事处”。
在北平,经王雨人介绍,张季春认识了特务处干部、当时供职于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的江雄风,又经江转介,结识了特务处在北平的最高负责人——郑介民,这才是张季春正式与特务处发生联系的开始。他回忆说:
“郑先生极诚恳的请我帮助他们,开展平绥线、特别是以张家口为重点的察哈尔省的地下工作,当时我和在北平的一些热心而有血性的察省青年同志,确实尽力的给与他极大的帮助。”
1933年秋天,冯玉祥事败,张季春重返察哈尔。这时特务处在张家口建立外勤组织,以高荣为负责人,并请张季春给他以“适当的掩护和照顾”。张说:“高同志是黄埔军校四期毕业的,我即请他到第一师范学校担任军训教官,这对他来说,确是一项十分妥适的掩护职业。继而高子欣又衔戴先生之命,介绍许守素(揆一)同志前来,我又聘他到一师任公民教员。”
这是张季春帮戴笠做的第二件事。
此后,名不见经传的马汉三继高荣为张家口站站长,许守素任书记。
马汉三的任务极为艰巨,首先是张家口站的工作区域很大,远不是一城一地那么简单。张季春说:“这时张家口工作站的工作领域,实际上除了张家口市和察哈尔全省外,更重要的他还兼负平绥铁路全线,从北平到包头这一条漫长地带的工作。我在这一带,不论党、政、军方面和地方上,都有相当良好的社会关系,因而在工作上,得到很大的帮助和便利。”
第二,当时的华北局势正处于巨变中,德穆楚克栋鲁普(以下简称“德王”)已经在蠢蠢欲动。张季春回忆说:
“民国二十二年,日寇又攻占山海关,侵入承德、占据热河,并进攻华北,及诱胁内蒙各王公在百灵庙举行自治会议,随即设立区自治政府,实行高度自治,意图脱离中央政府之统治。在此项丑恶行动中,察哈尔省锡林郭勒盟西苏尼特旗亲王德穆楚克敦鲁普,实具有相当的影响力,而能发生重要之作用。日本关东军和日本特务机关都了解这一点,而要积极的利用他。最显明的事证,就是民国二十三年,他受了日本关东军嘱托(即顾问之意)于兰斋(满人)、陶克陶(蒙人)、金顺卿(蒙人)等的蛊惑、怂恿,而到伪满洲国觐见了傀儡皇帝溥仪,随即在百灵庙成立了‘蒙古地方自治政务委员会’,进一步显示脱离中央政府而‘独立’的态势,也就是向日寇再靠拢了一步。”
张季春说:“民国二十四年,德王在日寇的炮制下,组织‘军政府’,自任主席,吴鹤龄任政务院长,李守信任蒙古军总司令。对于这一个傀儡组织。日本关东军承允在军事上全力支持,在政治上不加干涉。德王等深受其迷惑,沉醉于日本人帮助蒙古人完成‘自治’的美梦中,而不觉其丑恶。但是,他们在另一方面,也不愿和我中央政府完全决绝。还想‘留有余地,准备万一’。因而就造成了当时政治上的一种微妙关系和特殊气氛。正好给我们在工作上加以运用。”
张季春的这番话,说白了,就是德王要脚踩两只船,特务处要策反,两边各有各的想法。与德王周旋的,一开始是高荣,后来则是马汉三,而他们二人与德王之间的“介质”,就是张季春。他回忆说:
“德王与吴、李二人,过去都和我有很好的友谊关系,而他们的左右,也有许多人是我的朋友,其中不乏明理笃义之士,既不直他们之所为,也深为他们的行险侥幸而担忧,因此常和我讨论这些事,使我对这一项阴谋,自始至终都明了其底纫。而且我所主持的察省第一师范学校中,蒙旗师范班毕业的学生,已有许多人在德王和吴、李属下任职,其中有几位经我特加推荐,已在军政府中担任了处长。这使我十分便利的,能以掌握到不少重要而具体的资料,得以向马汉三同志不断提供情报,并对他作详尽深入的分析。”
张季春说:“不过,我的这些朋友和学生,当时还没有阻止这一阴谋发展的实力,而我中央政府,也因当时的‘特殊’环境,对此一阴谋活动不能压制。在这种情势下,只好把我蒙旗籍学生加以组织,使他们尽量‘打入’德王和李守信等的圈子里,掌握实职,形成力量,以深入的部署,作策反的准备。”
就这样,通过张季春的社会关系,马汉三在察绥两省及蒙疆伪政权中,布下了一张盘根错节的情报网,这也为他日后的飞黄腾达奠定了基础。
这是张季春为特务处做的第三件事,也是最关键的一件事。
然而,由于张季春帮助马汉三编的这张“网”实在过于复杂,圈套圈、人挤人,存在的隐患很多。换句话说,就是安排的人太多了——我们平常都有这样的体会,比如你托人办事,只能托一个人,千万不能为一件事同时托几个人,否则准出岔。情报工作也是如此,绝对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筐里——后来察绥两省的地下工作被日伪一点突破,导致全线崩溃,亦肇因于此。
当然,张季春并非职业特工,没有经过专门训练,出现这样的问题,情有可原。为此,张季春还受到时人的误解,他回忆说:
“我之所以如此作为,完全是出于一片爱国热忱和反日寇、反汉奸的大义,以及工作的责任惑所驱使。但是当时有一些朋友,不明究竟,对我的作为不太谅解,责怪我为什么要把优秀的蒙籍青年学生,推介到德王和李守信那里去工作? 这真是‘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我行我素,不足以为外人道了。”
为抚慰遭到时人误解的张季春,戴笠特地请他到南京去谈话。张回忆说:
“当时深知我的用心,并对我的作为加以鼓励和赞助的,只有马汉三同志和戴先生。而且为了增强我的勇气,坚定我的志行,戴先生特于这一年(二十四年)的十二月底,专电马汉三兄,邀我到南京去相晤,这就形成了我和戴先生的第一次晤见。”
与许多人一样,一见到戴笠,张季春便被其感染,并佩服得一塌糊涂,张回忆说:
“我直到如今,还记得很清楚,此情此景,宛如昨日。我到南京后下榻于中央饭店,当日下午即和戴先生在鸡鹅巷五十三号相见。他给我的印象是:威严而诚恳,刚毅而亲切,对人有感染力和吸引性,每一句话都能扣紧人的心弦,使人不期然而然的对他发生一种真诚、正确、忠义的感觉,从内心里觉得,既不愿、也不能给他以反对或轻慢,毫不勉强的相信他是一位大可信靠的领导者。”
张季春说:“他对我的家庭、生活、工作、信仰,询问得很中肯;对于德王与李守信方面的事,提出许多重要而深刻的问题,来和我研讨;对于华北,特别是察绥蒙的局势,也征询了我许多意见;我们谈得十分坦诚、融洽而畅快,当然谈到当时危疑震撼的华北之局势,我们都有十分沉重的心情,然而在沉重中我们交流着内在的赤诚和血性,在彼此所产生的自信、互信和共信,没有半点痕迹的建立了我们之间深厚的情感和道义。而这一份情感和道义,不被时间所冲淡,却是历久而弥真,使我至今还对他有深深的怀念和敬重。”
当晚,戴笠“欢宴”张季春,作陪的两人,一个是戴笠的“影子”徐亮,另一个是当时刚正红得发紫的刘培初。
饭后,戴笠与张继续“恳谈”,“言极中肯而意气豪发,使我对他有热忱充沛而永不疲困之感。”
张季春说:“(戴笠)翌日上午约我长谈,对我今后的工作,作了重要而明确的决定,和坚定而有力的鼓舞,同时还热情的留我在南京游览数日。我因本身所负的校务和党务工作,不能在京久留,当即婉谢了他的盛意,并即向他辞行,说明下午就要离京。他送我至门前时,又问我还有什么建议? 我感念他的热诚,遂即向他进言,希望中央军校每期都能到边疆地区招生,这是使中央的军事政策和力量深入到边区,而能生根发展的最有效的快捷方式。为此他又和我立谈了许久,表示接纳我的建议,即向当局转陈。”
告辞后,张季春回到中央饭店不久,戴笠又令徐亮代他前来送行,并奉上 200元“程仪”。在回忆中,张特别说明:“那时从南京经津浦、北宁、平绥三线铁路到察省张家口的头等火车票约值三十余元。”
张季春说:“从南京回来,我尽心竭力,逐步完成戴先生所交付的任务,并协助马汉三同志工作。这时的心情十分愉快。工作甚为顺利。”
1937年夏,张季春应召赴庐山暑期训练团教育组受训,被编为第十四大队,大队长即胡宗南。张回忆说:“戴先生特别介绍我和胡先生认识,因而在受训期间和胡先生作了几次恳谈,使我们也有了深深的革命契合。”
恰在此时,七七事变爆发,张季春说:“我匆匆的回到察省,想组织一些抗战的实力,协助政府,保卫国家。然而时间太匆促了,敌势既猛且速,八月二十三日张家口已经失守,我和马汉三同志都到了绥远。不久,绥远也告沦陷,我即在伪蒙古军总部的掩护下,进行工作。我们的工作虽可得到德王和李守信的同情与协助,然而在敌我形势对比,我方显然处于不利的情形下,想使他们正式易帜举义,反正来归,那诚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季春分析说:“不过彼此有相当的默契,他们以自我利益为中心,而与日寇虚与委蛇的情况,我们也十分的了解。认为他们总不失为一部可资我们利用的力量,而且当敌我形势扭转时,他们必然会成为加重我方实力的一个分量不轻的筹码。就在这一种默契下,我和他们相处得很融洽,我对我的工作和抗战前途,也具有坚强的信心。”
特别要强调的是,张季春并不是军统的“在册”干部,但他却实实在在地当过军统的组长,甚至站长,他回忆说:
“这年(指1937年)严冬来临时,基于工作的需要,我到北平担负一个工作组的责任,平津区的区长,先是毛万里同志,后来由马汉三同志担任,周世光同志一直担任书记。从这时到二十八年冬,虽然是在敌后日甚一日的险恶环境中,但是我们的工作做得多采多姿,成绩斐然。大家在乐观奋斗中。过着惊险紧张的生活。”
这时,张季春暴露了,他回忆说:“民国二十八年五月,有汉奸向日本特务机关告密,日特发现了我方工作的线索,当时我得到日本特务机关内线的密告,从北平西城丰盛胡同的住宅中迁出,化名住进中央医院,这时北平的工作处在紧急的危险信号之中,但是同志们还是勇敢而负责的不停的工作着。”
这件事,乔家才在回忆中也曾提及,他说:“有一天,季春发现他的寓所附近,有人在注意他,侦察他,这是一个顶坏的征候,赶紧避开,就在他避开的第二天,汉奸们果然去搜查他的住宅,预备逮捕他。按照一般情理讲,遭遇到这样的事故,有充分的理由,很可以离开北平,到后方去。但是他并不泄气,除了提高警觉,照常工作。季春的工作非常繁重,别人不敢去的地方,他敢去,别人不敢联络的人,他去联络,而他每月的报酬只有八十元津贴,这区区八十元仅够他乘坐黄包车的车费。他为什么要冒上危险,贴上金钱,担惊受怕,来干这种工作? 无疑地乃是受了纯洁高尚的爱国热忱所驱使。他认为书生报国,既不会扛枪杆,只有参加这种工作,对付敌人最有效。普通读书人,要他们参加实地战斗,并非一件易事,只有像季春这样的人,认识深邃,意志坚强,具有非常人的精神与勇敢,才肯做平常人所不肯做、不敢做的傻事。”
由于张季春为军统做出的特殊贡献,戴笠令乔家才,到了北平之后,务必前往拜候张季春,当面表示感谢。
对此,张季春铭记在心,许多年以后,他在回忆中说:“戴先生对此一情势,非常关切。派乔家才同志前来视察和慰问,这是一项十分恰合时宜给同志们打气的措施,在十分紧迫的险局中,他对同志们发生了镇定的作用。”
乔原本就认识张季春,对张亦是推崇备至:“季春兄是察哈尔省的第一流人物,张北县的世家,七七以前,他任察省最高学府师范学校的校长,桃李遍全省。他的潇洒风度,诚挚个性,和他处处表现书生本色,又处处显露侠义心肠,使他成为一个卓越的领导人物。敌人的铁骑冲破了他的安静的生活,使一个温文儒雅的教育家,一变而为冒险犯难的秘密工作者。”
乔家才回忆说:“我们好久没有见面,有许多话要谈,有一天,我们两人在新街口洗过澡,散步街头,一边走,一边谈,谈谈走走,走走谈谈,越谈话越多,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前门,这是一段很长的路子。七月天气,在北方正是顶热的季节,结果我们出了一身大汗,只好再到前门外洗个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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