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庐沽酒,尝去喝酒,醉卧其侧,既不自嫌,其夫亦不疑之。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不识其父,径往哭之......

麦子必须死了才能结出许多子粒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06-25 21:25:13 / 个人分类:吹向你兮楚国的笛

——我读周实《细菌》

  从小就牙痛,是虫牙,大人说是有条虫正在蛀着我的牙。

    我从小也有“牙痛”的记忆,“牙痛”记忆不是“有条虫正在蛀着我的牙”,是正在蛀着的列宁的“牙”。瓦西里同志形影不离那个小个子,脸被布条缠绕得歪斜。资产阶级士兵盘问他怎么啦?小个子吱吱呀呀,瓦西里同志一旁打掩护,说道:“他牙痛”。一双双小眼睛离开屏幕,低头在露天电影场人堆里找,找到一张似乎歪斜的脸,孩子们都抢着学瓦西里,指着那人说:“他牙痛”。电影中,“牙痛”的小个子列宁从芬兰开来的列车上下来,脸颊上裹着纵横的布条,混过了检查,混进了彼得堡,在斯莫尔尼宫脱下外套,双手卡着马甲,用好听的鼻音,指挥了一场热热闹闹的从工厂到冬宫的起义。露天电影场满是孩子们的欢呼声,“安静一点同志们!安静一点同志们!!”列宁在电影最后在苏维埃大会上发表慷慨陈辞的演讲,没有丝毫“牙痛”的迹象。

    小学时代看《列宁在十月》看了不下二十遍,张开嘴傻傻地看,“牙痛”从银幕上的稀簌簌跑进口腔,经过食道沉入胃里,瘦小的胃对“牙痛”有了期待。知道“牙痛”之后无小事,一场非凡的经历或事件会紧随其后出现,等着吧!小者会出现在牙痛者身上,大者会出现在牙痛者生活的时代中。

    也许是食糖、猪肉凭票供应,打小看见牙痛的人及其稀缺。隔壁有一个我心里偷偷喜欢的小姑娘,姊妹三个中的老二,高我一个年级,脸红扑扑像苹果,见过她牙痛过一次,唯一的一次。在屋子拐角处,她牙痛的那张小脸颦颦令人哀悯,又才知道漂亮的人儿才有牙痛的资格。于是,后来遇到了牙痛的人便很羡慕、很崇敬。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便在自己的日常思维中埋下了一条“牙痛逻辑”:牙痛者必有大任,气质如兰必不一般。后来读到童话《牙痛姑妈》,安徒生证明了这个道理。安徒生借着童话中梦里的米勒姑妈的口给“牙痛”下结论,说:“我教给你….吧!大诗人应该有大牙痛;小诗人应该有小牙痛!”

  “哎,你是一个诗人!”她说“我将用痛苦的节奏为你写出诗来!我将在你的身体里放进铁和钢,在你的神经里安上线!”

  这好像是一根火热的锥子在向我的颧骨里钻进去。我痛得直打滚。

  “一次杰出的牙痛!”她说,“简直像奏着乐的风琴,像堂皇的口琴合奏曲,其中有铜鼓、喇叭、高音笛和智齿里的低音大箫。伟大的诗人,伟大的音乐!”

  她弹奏起来了,她的样子是可怕的——虽然人们只能看见她的手:阴暗和冰冷的手;它长着瘦长的指头,而每个指头是一件酷刑和平具。拇指和食指有一个刀片和螺丝刀;中指头上是一个尖锥子,无名指是一个钻子,小指上有蚊子的毒液。

  “我教给你诗的韵律吧!”她说。“大诗人应该有大牙痛;小诗人应该有小牙痛!……我比诗、哲学、数学和所有的音乐都有力量,你知道吗?”(《牙痛姑妈》)

    我想,没有一场刺骨铭心的牙痛的亲历,安徒生写不出这一段“讲的话就像绘出来的画!……描写得好像人们亲眼看见过似的”童话。安徒生把满腔同情倾注在穷苦人身上,试图为他们找到摆脱不幸的道路,又以伤感的眼光看待世界,流露出伤感和悲哀。他认为人都可以找到真善美的化身——上帝,人们可以依随容忍与和解的引导,走向最终的“幸福”。在《牙痛姑妈》的童话中,这个疼痛的经历中是践行上苍为诗人之途所作的安排。所以,人们一直认为牙痛——放大了说,疼痛,乃至痛苦——是幸福必经的阶梯,上苍或历史的用工。恍惚中,这也是我读《细菌》对周实先生的看法。

    所以,今天周实先生坐在书斋里,也谈论“牙痛”。

  从小就牙痛,是虫牙,……什么虫,看不见,不知道。……后来,知道是细菌。……什么样,还是不知道,但却每天能感到,感到它正在蛀牙。

  它从一颗牙上撤退,又向另一颗牙进攻。有的时候潜伏着,有的时候在出击。有的时候占领了,有的时候失败了。然后,是转移,移到容易蛀烂的牙。……(细菌)待时机出击。出击若成功,牙龈就会肿,肿得厉害就流脓,吃也吃不得,睡也睡不得,张嘴稍稍吸口气,神经立即就痉挛,痛得气都喘不过来。


    读到这牙痛的文字,我的牙也“痛”起来了。可怜的周实先生,受到牙痛的煎熬。又想到安徒生的“大诗人有大牙痛”,心里一面怜悯先生周实的牙龈,一面又期待诗人周实的牙虫更厉害一些,心里可是矛盾之极。当然,这是笑话。但是笑话理不歪,那些把幸福、成功、圣洁与疼痛、痛苦、苦难紧密联系在一起,绞结成一个人和事物的过程与结果必然关系的思维,的确是人类智识深处的情感心理和理性逻辑。

    痛苦是贯穿整部《圣经》的一个主题,上帝用撒旦制造的苦难作为“永恒计划”的一部分。那些在我们这个无神的世界里希望过上属灵的生活的人会因此承受痛苦,人因受苦难得以完全。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因为他们是腐朽的,无论是肉体的巨痛比如胃痛、牙痛,还是心灵底蕴的巨痛,都得承受。《圣经》中的上帝说:“我要使(他们)经火;熬炼他们如熬炼银子,试炼他们如试炼金子。”由此,历炼痛苦,成为人类追求正义思维和圣洁生活的集体无意识。

    中国的孟子亦是这样,他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后来的卢梭是这样的,他说:“一个人体质的强弱以及依存于体质的体力的大小,往往取决于他是在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抑或是在娇生惯养中成长起来的,而不是取决于他的身体的先天禀赋。智力的强弱,也是一样。黑格尔否定之否定也是这样的,他说:“精神的生命,并不是害怕死亡,使自己免遭毁灭,而是忍受死亡,在死亡中保存自身。通过在绝对的分裂中找到自我,精神才能得到真正的自我。”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还是这样的,他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种剥夺的历史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载入人类编年史的。”尼采的生命价值论依然这样,他说:“人的情况和树相同。它愈想开向高处和明亮处,它的根愈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处,向深处——向恶。”“想在善和恶中作造物主的人,必须首先是个破坏者,并砸烂一切价值。”

    一直到今天,历炼痛苦成为中国“革命”改造“万恶”抵达“新社会”,保持不败金身的隐含逻辑和实践。毛泽东在1927年3月《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在1967年11月《同中央文革谈整党问题》中说:“一个人有动脉、静脉,通过心脏进行血液循环,还要通过肺部进行呼吸,呼出二氧化碳,吸进新鲜氧气,这就是吐故纳新。一个无产阶级的党也要吐故纳新,才能朝气蓬勃。不清除废料,不吸收新鲜血液,党就没有朝气。”

    总之,上帝说,麦子必须死了才能结出许多子粒;并对祂称为朋友的人说,这是祂和他们必须选择的道路。《圣经》所定下的这一条思维线路,成为人类思想和生活的基本函数表达式。尽管在后来的实践中,新的变量不断提出,或者是以自然法则的名义,或者是以普遍正义的名义,或者是以知识真理的名义,或者是以历史哲学的、政治意识形态的,社会经济规律的、或者是以强力意志的等等其他的种种名义,但结果都是同一根曲线:麦子必须死了才能结出许多子粒。

    说到这里,回头看《细菌》,周实先生在这里对牙痛(痛苦)有什么区别性的看待呢?其实上述对“苦难”思想史的考察可以看到,那时的人们无论是悲观主义也好,乐观主义也罢,苦难总是人的对立面出现的,人是苦难的担当者、承受者和思想者,人在苦难面前是主体,总是赋予苦难以目的和意义的;人总是对象化自己和环境,采取精神批判的立场和态度的;人在苦难面前总是指向改造的希望的,麦子死了才能结出许多籽粒,籽粒是对苦难(死亡)的否定。而周实先生的“麦子”呢?!麦子死了就是死了,并不关乎籽粒。周实先生的“麦子”自生自灭,煎熬着,度过着,麦子不指向“麦子”之外的“籽粒”,与“籽粒”无关无连。周实先生的“麦子”是没有未来的麦子。

  牙龈…肿得厉害就流脓,吃也吃不得,睡也睡不得,张嘴稍稍吸口气……每当这时,我就想:人类…征服不了细菌。这个世界上细菌太多了。人类可能在某一天会被细菌呑蚀掉的,……它已与你融为一体。

    周实先生在《细菌》中无可奈何,与细菌“融为一体”,在“灭自己”中消磨,直到被吞噬掉的“某一天”。没有尽头的痛苦还叫痛苦么?《细菌》中的那与野草、荆棘、蒺藜……恐惧、忧虑、自怜、内心的迷惘同质的牙痛,这表征着的苦难,已经不是《圣经》中凭着慰藉之心告知的“随着人的堕落而被歪曲的一部分”,也不是还有回复希望的“是大自然失去控制所产生的”。所以,周实先生的牙痛麻木,《细菌》很冷漠,像古木被朽虫蛀空殆尽的冰冷残渣。

  你若要灭它,就是灭自己。

    《细菌》甚至没有丝毫不安、挫败、失望、自疚、懊悔,甚至绝望。开篇脱口而出说自己“从小就牙痛,是虫牙,大人说是有条虫正在蛀着我的牙”,这话说得很坦然,不觉有什么忧伤。关于忧伤,《细菌》好像没有。我们能否学会克服人生所遭遇的忧伤,主要视乎我们对这些忧伤的起源和本性有多大的了解。周实先生“从小就牙痛”,“牙痛”是周实这个人的根源及其本质;牙痛就是周实这个人,周实这个人就是牙痛。所以,他何来忧伤,何来自怜、恐惧、失去信心?周实先生曾撰文自况“废人”,又说自己的生活犹如一个在家的“托钵僧”。他何曾正常人过?!《圣经》说:苦难并非上帝的东西而是撒但的东西。但对“废人”周实先生而言,他的上帝就是撒旦其人。《圣经》又说:人犯罪后苦难才来到人间,这是罪带来的部分诅咒。但对“托钵僧”周实而言,这带罪的人间原是他的的施舍,人间就是他的恩典。

    麦子必须死了才能结出许多子粒。对周实先生这个“麦子”而言,《细菌》中并没有显出类似“永恒计划”的痕迹,又何来“籽粒”。

    周实先生情景随笔小文的写作,已臻化境,日常情景三笔两画便成为艺术精品。文字随情流淌,文字到处生活底色现出。思想溶于生活,生活融入艺术。思想、生活和笔法,物我不分,不露痕迹。萝卜止如人参,人参形同萝卜。这篇生活感触小文《细菌》就是一个象征。象征了当下我们无望、无意义的生存底色,象征了化为细菌一体的终极生存。或者说,《细菌》中的“牙痛”是周实先生日常生活的一张便笺,但也寄语着我们生存的一个小小的说明,一个释脚,一个注疏。所以,为什么说牙痛的安徒生是一个诗人,安徒生的牙痛为什么是童话艺术《牙痛姑妈》。

    这也是“大牙痛是一个大诗人,小牙痛是一个小诗人”的道理所在。

    现在回到电影《列宁在十月》,回到本文开头列宁的“牙痛”。这部斯大林时代的影片着意渲染白色恐怖,历史上却不是这样。站台上红旗招展,喀琅施塔基地的水兵仪仗队鼓乐齐鸣,高奏《马塞曲》,非常热闹。列宁是很风光地回来的。

    中国政法大学政治学金雁教授谈到“十月革命”是一个“并不‘震撼’的冬宫之夜”。她说“实际上,这天晚上夺权与被夺权的双方多是社会主义阵营中的“党内同志”——社会民主党与社会革命党人。”其他苏俄问题专家也谈到“十月革命并不是我们以前了解的那样,实际上没有经过什么流血冲突。所谓‘炮轰冬宫’、‘攻打冬宫’等都是电影编的。米高扬就说事实上,十月革命几乎是和平完成的。”

    今天知道了,犹如列宁的“牙痛”是伪装的一样,记忆中的“伟大的十月革命”也是虚构的。牙痛与伟大的计划毫无关系,犹如苦难与“永恒计划”的必然联系失效了一样。今天没有“苦难”,只有疼痛,具体说是腿痛、腰痛、脑门子痛;也没有伟大的事业,没有终极的圣恩。只有戏剧历史的一丝回音,只有英雄主义的余息尚存,所以只有《细菌》中一袭小小“牙痛”来刺激我们的神经,警觉我们的“细菌”生存。

    《细菌》没有写苦难,顶多只写了痛苦。牙痛是苦难么?不是,是烦恼。烦恼能承当作为信心的考验吗?似乎不能。烦恼有什么意义呢?如果非要说《细菌》还有什么目的,“牙痛”还有什么意义的话,只能说牙痛是我们智尽才索生活的一盏油灯,提示我们还是一个即将吞噬殆尽的活物,觉醒我们可能的思考和责任心。但有时我又觉得这样说《细菌》是拔高了,感到周实先生其实是一个邪恶的诗人。契诃夫说:当你有一颗牙痛的时候,你要说幸好我其他的牙齿都不痛。这是选择了善良,一颗牙痛肩负了证明其他牙齿完好有价值的重任。周实先生的“牙痛”不是这样,预见的不是其他牙齿的完好和愉悦,反是预言了整个口腔的牙齿的腐烂。更邪恶的是,他还预言了整个身体的腐烂,真是腐烂透顶!这不是证明了周实先生选择了邪恶又是什么呢?!安徒生说小牙痛出小诗人,大牙痛出大诗人。

    所以,我又感到周实先生只能说是一个选择了邪恶的诗人。 

  每当这时,我就想:人类可以征服地球,甚至可以征服宇宙,但却征服不了细菌。这个世界上细菌太多了。人类可能在某一天会被细菌呑蚀掉的。

    “苦难会变成一条弧形的彩虹”,多么美丽激动人心的画面。这时我看见周实先生咧着牙痛的嘴在坏笑。“从小就牙痛……人类可能在某一天会被细菌呑蚀掉的”,他说。

 



附:周实《细菌》

从小就牙痛,是虫牙,大人说是有条虫正在蛀着我的牙。

什么虫,看不见,不知道。恳求大人捉,大人也不捉,只说捉不到。只好到医院,让那医生捉。医生在那牙上钻洞,钻了一个洞,又是一个洞,有时抽出一条牙髓,举到我面前,告诉我是虫,然后再补好。

后来,知道是细菌。什么菌,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厌氧菌。厌氧菌,什么样,还是不知道,但却每天能感到,感到它正在蛀牙。

它从一颗牙上撤退,又向另一颗牙进攻。有的时候潜伏着,有的时候在出击。有的时候占领了,有的时候失败了。然后,是转移,移到容易蛀烂的牙。

制服厌氧菌,抗菌素无力,有力的是甲硝唑。

一次吃三片,一天吃三次,马上它就溃败了,撤回它的营地了。

然后,再待时机出击。出击若成功,牙龈就会肿,肿得厉害就流脓,吃也吃不得,睡也睡不得,张嘴稍稍吸口气,神经立即就痉挛,痛得气都喘不过来。

每当这时,我就想:人类可以征服地球,甚至可以征服宇宙,但却征服不了细菌。这个世界上细菌太多了。人类可能在某一天会被细菌呑蚀掉的。因为只有这些细菌能寄生在人类身上。

寄生的,是致命的,它已与你融为一体。

你若要灭它,就是灭自己,就像我吃甲硝唑,每次吃下去,人就飘起来,好似踩在棉花上。


TAG: 湖北 子粒 列宁 芬兰 瓦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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