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城市漫想

本帖最后由 十年灵风 于 2011-1-16 19:4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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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初冬,有时气温骤降之后会接连出现好几个晴天,气温又开始稳步回升,这就是江南人们常说的十月小阳春,在这样的日子里是很惬意的,太阳毫无遮拦地朗照,让行人浑身暖洋洋的。城里街道边的植物如法国梧桐开始大量落叶,落叶速度之快,出人预料,转眼间再看时便已凋落大半了,稀稀疏疏的枝桠间露出远方淡蓝的天空。



说起这法国梧桐树,应算得南京城的特色,许多主干道两边都种植此树,入了秋冬,落叶便成为街头一景,这梧桐不比银杏树,秋日里绿叶泛成迷人的金黄色,艳丽不可方物,也不似那白杨树,叶子刚泛点黄色便开始大量凋落,毫不留恋,去意坚决。这梧桐入得秋来,远远望去,枝梢上尽是青色、焦黄色、褐色的秋叶,色调丰富,它们贡献了一个夏季的绿荫,直至初冬,现在是最后华丽谢幕的时刻,这才开始纷纷飘落。



伫立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只见阳光下梧桐树梢上不间断地飘下落叶,一阵阵的,沙沙作响,片片枯黄色的残叶或落在道路上,绿岛上,或落在停泊的车顶上,此刻虽不比在清凉山赏落叶,耳边只有一片片凋落的银杏叶擦着树干的簌簌声,相比那种近乎禅意的静定,在闹市街头观赏落叶于喧闹中却另有一番别样的情趣。若在下雨天,只见湿滑的路面上平铺着无数的焦褐色的五角星形的梧桐残叶,抬头仰望,不时有片片秋叶在风雨中伤鸟般的急旋而下,飘落于地,使人不免平添几许伤怀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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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落叶满长安的意境没几个会留意,街道清洁工只怕有更多的抱怨,街道上人来人往,虽然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但行色匆匆,并不做片刻的停留。住惯城市的人不易知道季候的变迁。看见叶子掉知道是秋,看见叶子绿知道是春;天冷了装炉子,天热了拆炉子;脱下棉袍,换上夹袍,脱下夹袍,穿上单袍:不过如此吧了。(注:语出徐志摩《我所知道的康桥》文)当然这种诗境有时也很短暂,比如拉链路(典型中国特色)是司空见惯的,马路挖了再埋,埋了再挖,无止无休。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总之让你不得干净。挖掘机钻挖柏油马路的堂堂堂声和气泵的突突声,在城市里放肆地鼓噪着,一点点落叶的诗境自然销声匿迹。整个城市,随处可见开挖的工地,当然少不了用来遮丑的广告牌,上面自然是美好空洞的许诺,比如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之类。



说来可怜,国人这年头关注的只有营生温饱,除此别无他求,统治者的各种许诺亦是限定在物质温饱的水平,如过去的基本小康全面小康之类,前不久朝鲜金二世的继任者三世金正恩也向臣民许愿三年吃米饭、喝肉汤、住瓦房、穿绸缎等云云,有出息也不大,相比之下远不如马丁路德金的一个梦想更加感动人心,他让我们相信,除了温饱以外,还有某种超越物质享乐的东西如自由、尊严乃至爱是值得我们去期待和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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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所在的单位有个同事,名叫刘栋,是个个子不高的帅小伙,他教我们几个男同事玩一种叫帝国时代的游戏,是微软开发的一款战略游戏,玩家按古代的民族或国家来划分,如波斯、亚述、罗马、埃及等,游戏从原始社会开始,最初的单位是城市,源源生产出居民,四处分工忙碌起来,或砍伐树木,或耕种庄稼,或采集矿产,或直接负责建造各种建筑,只见画面中那些身着短裤的小人四下忙碌着,眼看着画面中城市逐步丰富起来,建起了粮仓,贮藏室,市场,跟着建起教堂、国会、兵营、城墙,随着社会的发展,文明程度的提升,不知不觉中一座城市的面貌便蔚为大观。



出于对游戏的喜爱,我当然希望这游戏更加完善趋于完美,亦如我闲暇之余忍不住在想象中规划我所在的城市。比如我觉得游戏中一座城市里还可以添加一些建筑——文化消费场所,除了大学、图书馆,我看可添加博物馆、美术馆、体育馆,在繁华的地段应得有高大的歌剧院、文化宫等建筑。关于城市建设,我并不奢望交付与一个哲学王的统治,但更不愿意落在急功近利的规划者手里,他们太专断,在各种大兴土木的背后,显露的是毫无约束的权力为城市涂粉抹脂,他们破坏远胜于建树。他们不懂得一座城市的魅力并不在于靠执政者一下子造出一个全新的、高楼林立的天堂(更多不过是安置的鸽子笼),而来自岁月风雨的磨练那种洗尽铅华由内而外的美丽,也更来自于城市中人们的精神气质。



残酷的生存压力使我们终日忙于温饱的奔波,然而我们又错将其视为生命的全部,将生命的丰富性化约为单一的物质追求,不知不觉中我们的生活丧失了一种优雅,一种诗意。贫困者在温饱线下呻吟,富裕者并未衣食足知荣辱,反而贪得无厌的结果,人类终将在物欲下沉沦,……我们整天庸庸碌碌,为一件件生意争得你死我活(影片《魔鬼代言人》中撒旦台词)。如果缺乏自由的繁荣是另一种形式的贫困(奥巴马语),那么如网友笑蜀所说:缺乏爱、缺乏善的繁荣也是一种贫困。如果说我们的社会曾长期被物质匮乏所困扰,那么今天,我们可能主要是被爱的贫困、善的贫困、价值的贫困所困扰。…………重建社会,正在成为我们时代越来越强劲的呼声。这种重建,不可能单单是物质意义上的重建,更应该是灵魂意义上的重建,即爱的重建、善的重建、价值的重建。(《南方周末》 2010年12月9日 F29版 )如果说我对自己的城市有什么梦想,那么我想象的城市里巍峨的教堂里神职人员传诵福音,气派的歌剧院里上演着经典剧目。市民广场中应有文艺名人的雕像,当然不是作为孤芳自赏的文人形象,而是作为自由意志的化身,感召激励着人对自由和尊严的向往。人活在世上,不是守护生命,而是守护自己的灵魂。《悲惨世界》中卞福如神父如是说。



我梦想的城市未必有林立的高楼,但无论是住在繁华的社区还是老旧的民居里,人们都能自尊、自强的生活;


我梦想的城市,市民街头相逢,彼此含笑致意。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更来源人性的良善并不只出于利益的联络;


我梦想的城市古旧建筑和现代都市和谐共存,潮水的车流掩映着苍凉的城垣和蜿蜒的藤萝;


我梦想的城市未必有绚烂的霓虹渲染夜空,但必得有一种博大中正的爱与善蕴育在人们的胸中,如阳光般照亮心灵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落叶萧萧中,我依然独自冥想,漫步在初冬的街头……





2010-12-30初稿


完成于20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