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这个,算是一件比较恶劣的事情。对现在的大学,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网事情缘 发表于 2011-12-30 23:50
嘿嘿。下午集体“被”听课,百把号人,不工作,正襟危坐,听那位劳什子博导、XX院长、著名X学家90分钟讲座,以念PPT文字为主,偶尔脱稿阐发一二。问题在于,不论是稿子,还是闲扯的那几句,都无可听之处,不见观点、见解,也不风趣,还无激情。催眠那是一流!
现在的教授、权威,就差不多尽出这东西啊?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哦。
网事兄图文并茂。

再悼高华先生。
博客:
http://blog.sina.com.cn/lidaxing
http://daxingli.blog.sohu.com/
老网写得平实。
真正的教授学者!!
嘿嘿。下午集体“被”听课,百把号人,不工作,正襟危坐,听那位劳什子博导、XX院长、著名X学家90分钟讲座,以念PPT文字为主,偶尔脱稿阐发一二。问题在于,不论是稿子,还是闲扯的那几句,都无可听之处,不见观点 ...
老独步天下 发表于 2011-12-30 23:57
如果那人是从外面请来的,还要付出万元劳务费——源自公民的税金
一个讲真话的人,一个远离时代的人,一个伟大的华人。
索氏冷冷地说:“他们没有认识到中国比我国还要坏得多”----大实话。
网兄,我就不明白,高先生是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怎么没有钱看病?难道他们不给报销医疗费?
索氏冷冷地说:“他们没有认识到中国比我国还要坏得多”----大实话。
网兄,我就不明白,高先生是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怎么没有钱看病?难道他们不给报销医疗费?
老西安 发表于 2011-12-31 21:01
老西安兄,现在的医疗都是所谓的“医保”,也就是,只报销那些纳入医保范围的费用。按照“医保”的标准,那些没有纳入范围的,财务入账恐怕也确实有困难,南大肯定会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好,但这样的“好”远不足以挽救或者维持一个人的生命。
群众滴眼睛是雪亮滴
雪亮滴眼睛是不明真相滴
刚才,十分钟前才听一位编辑说,他们的刊物连斯大林的坏话都不能说。我读过《古拉格群岛》,我知道的是泽兄也读过,让我们说斯大林的好话?真不如去死好了。索尔仁尼琴在评 ...
网事情缘 发表于 2011-12-30 16:58
2001年以后,有关清算苏联时代的书籍文章就很少在世面上出现了,对于目前的头目来说,维持所有神话是维稳中最迫切的事情之一
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老西安兄,现在的医疗都是所谓的“医保”,也就是,只报销那些纳入医保范围的费用。按照“医保”的标准,那些没有纳入范围的,财务入账恐怕也确实有困难,南大肯定会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够好,但这样的“好”远不足 ...
网事情缘 发表于 2011-12-31 21:10
网兄说的也是,我深有体会,家母卧病八年,医院把病人和家属当提款机。难怪高先生这样的人也看不起病。
我姨夫也是南大的,年初也是消化系肿瘤,折腾了一段时间,对于南大的报销有点儿了解,就是网兄说的情景。不生病,不大会了解的。一生病,基本上也就会为此而生气的。(生气云云的细节,就不说了,都是熟人,不便啊)
41# 老独步天下

老独就给我们解释下操作的步骤吧,不必说到具体的人,只说说类似的事他们是怎么做的。你是这个方面的专家。
群众滴眼睛是雪亮滴
雪亮滴眼睛是不明真相滴
反毛泽东学者去世 死也不安宁
苹果日报    2011-12-30 14:28:14

南京大学历史学教授、中共党史专家高华的葬礼昨在南京举行。因校方担心大批异见学者出席可能惹政治麻烦,要求出席者致悼辞须事先送审,引学者不满。学者在送别时虽不发言,却以輓联表达对逝者早年衝破中共禁区的敬意,称讚他在内地竖起重评毛泽东的大旗。有学者更在葬礼上疾呼:「天一定会亮的!」


高华于本月 26日因肝癌去世后,内地一批与他相交相知多年的文人学者都表示要亲往南京,送高最后一程,他们当中不少人言词大胆,敢批评当局,包括北京的章诒和、人民大学的张鸣、清华大学的秦晖及上海的许纪霖、朱学勤等,引起南大校方警惕,担心出现政治事件。

据悉,追悼会前校方发通知,指所有悼辞须先经南大党委审查,甚至连輓联也要审查,张鸣对自己所写的祭文无法在会上念表示哀伤。章诒和怒批南大校方:「高华为你们挣来多少学术声誉,你们怎麽忍心这样做!」南大对这些学者置之不理。

因当局控严,大部份出席者只好默默送别,但北京学者张鸣向高华遗体致礼后,悲愤难抑,当场疾呼:「高华兄,天一定会亮的!」语惊全场。有学者以笔墨輓联方式,表达对高的敬意,讚扬他早年以笔墨突破禁区,树起重新评价毛泽东的大旗。

学者纷撰輓联,讚高华「射日成高手,启蒙著文章」,「秉笔直书,青史垂范」;作家章诒和除写輓联「读大块文章,一点骚心一点血;听满城风雨,半悲人老半悲君」表敬意,更撰悼文「哭高华」致哀。章诒和接受本报记者电话採访时表示,高华在喧嚣恶劣环境下,坚持良知,选择真理,「这样的学者,值得我们崇敬」。台湾学者余英时、龙应台等也送去輓联。

终年 57岁的高华,因出版《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的来龙去脉》一书,踢爆毛泽东早年靠权斗整跨对手、登上中共神坛内幕,轰动海内外。但作为著名学者的他,却住陋屋、生活穷困,尤其是五年前被诊断患上肝癌后,一度连医药费都不能保障。高华去世,内地毛派欣喜若狂,特别是其忌日与毛泽东诞辰同日,左派欢呼是毛在九泉之下将他「召」走。
今天,我就是高瑜

章诒和哭高华 三章


一、风起钟山,哲人日萎。凛冽雨雪,草叶纷飞。比虽疾苦,日冀痊除,何期一朝,忽成万古。锦绣文章,更待谁书,哀君事业,中道崩俎。世间真相,何由得明?大树摧矣,何枝可依?怜君家人,孤孀弱子。伤君门生,痛失良师。庭训堂听,寂然无声。忆君,惜君,哀君,痛君!

二、国有难事,谁与相析?我有佳文,谁可击节?重九登高,使君不在,遍插茱萸,更少一人。雪夜围炉,斯人已去。促膝唔谈,哲音永稀。君逝之日,天黑如墨。良士遭难,佞人乘龙。我留人境,忍待天明。

三、天丧英杰兮,上苍不公。朋辈成鬼兮,怒向刀丛。欲聆君教兮,天人永隔。斯人已逝兮,再无知音。长歌当哭兮,泣不成声。天地惨然兮,共我一哭。哭山河,哭苍穹,哭中国学界,哭我良朋。谨香草几枝,黄菊一束,献于君前,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海内外学人同祭辛卯十二月初六




PS:应该会有有心之人将纪念高华先生的文章结集出版吧,就像当年李慎之先生去世时,期待中!!
本帖最后由 爬坡王 于 2012-1-1 00:32 编辑

何qinglian:做一只在历史黑洞中发亮的萤火虫——悼高华


  从看到高华辞世的消息开始,我心情一直不好。若干年前从萧功秦处得知他得了癌症,也曾去电问过病情,他当时乐观地告诉我,病情现已控制住,他也开始注意休息。此后,我再也没与他有过联系——早在辞国之前,我已被全天候Monitor长达将近两年,其时几乎切断与朋友的一切来往,以免牵连他人。这倒不是出于朋友们的态度或暗示,而是我根据中国的政治生态作出的自主选择。

  与高华认识大概是在1991年。那一年,许纪霖与三联书店的陈达凯编写一本《中国现代化史》。当时思想界经历了“**”事件之后的焦虑与傍徨,这一举动算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参与者都很有热情,那年冬天在上海参加会议者有贾新民、孙立平、高华、毛丹等20余位。会上讨论写作大纲时,高华特别认真,提出不少看法,让在座诸人对他的“认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本由许纪霖、陈达凯主编并集数位作者之力的《中国现代化史——1800-1949》后由上海三联出版,似乎当时还获得不少好评。

  90年代那10年,正是中国大折腾的时候。学校条件清苦,知识界人士下海,到企业客串,忙得不亦乐乎。我在深圳也换了好几次职业,从政府到企业再到报社,中间还去过广州暨南大学经济系任教,有点时间就做点研究。与学界朋友除了互观文章之外,很少有机会见面。及至与高华再见面时,已经到了2000年。

  那年10月左右,我接受南京大学霍普金斯中美文化研究中心的邀请,去了一趟南京。此行见了不少朋友,其中当然有高华。那几天高华正好在中心有课,每天只要有机会,我们必在一起或长或短地聊一会。我们所治之学虽然完全不同,但对中国历史与现实政治的看法却有许多相通之处,因此海阔天空地聊了许多。当时,我们正好各出了一本书。我那本《现代化的陷阱》辗转了14家出版社之后终于在中国出版,而他那本《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却只能在香港出版,对于中国的“出版自由”、“学术自由”之类的体验自然是同病相怜。我当时的处境已经相当恶劣,除报社被迫将我停职降薪之外,在国内发表文章也不可能,隔壁还住进了“贴身保镖”全天跟踪。就在2000年7月,我还在北京出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与6岁多的儿子一同受伤。但我不想谈这些徒增他人负担的糟心事情,于是问及他的处境如何?他告诉我,由于董健先生主管南京大学的学术教学工作时,非常开明,力主学术自由,尤其反对以学术观点不同打压异己,因此南大的小环境不错;此外,被视为“国宾”的杨振宁到南京大学之时,受香港中文大学陈方正教授之托,特别在校领导面前赞扬这本书的价值,希望学校善待这位青年才俊。因此,他的处境还算不错,没感受到什么压力,评职称时拿这本书作为学术成果,没遭到刁难。我很为他庆幸。他顺便告诉我,也正因为南大学风开明,因此这次由钱乘旦教授出面,在南大主校区举办一场我的演讲,由于担心有关方面阻止,决定在当天才发布消息。不过,他的学生告诉他,大家已经先期一天通过电邮互相转告,届时来人可能不少。已经安排了一个大礼堂,但可能还是会很拥挤。

  那天在主校区演讲完毕后,我去高华家看望他的夫人与公子。因为是晚上去的,记得是栋老式楼房,进门方知高华的生活很清寒。当时教育产业化还刚开始,学校教师的住房条件差,分给他的住房是一间半房子,当时正在读高中的儿子高欣还要与人合住一间。当我参观到他与同事合用的厨房时,他告诉我,他那本书稿就是每天等到大家不再使用厨房后,在那张小餐桌上完成的。想象着他数年来趴在那张桌子上,每晚就着黯淡的灯光伏案写作的情景,心里不免有点难过,于是半开玩笑说:今后写高华逸事时,一定要将这段故事写出来。让大家知道这本杰出的著作是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写成的。我还告诉他,因常向国内朋友推荐这本《红太阳是怎样升起来的》,于是内地朋友们理所当然就将找书的任务落实到我头上。我前后总共从香港买过20多本送人。香港书价贵,每本约200元港币。所以我对高华开玩笑:再送下去,我们这些住在香港与深圳的朋友们就要破产了。

  我认为《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是一本集史识、史才、史德于一体的杰出著作,必定能够留传后世,一直想为这本书写篇书评。但与萧功秦聊及此书时,才发现他是此书的真正知音。一谈到高华与这本书,他满是惜才之情,甚为推重。我想,我非历史学者,即使写书评,未必能写出功秦的专业水准。于是只在那篇《历史的吊诡》(《我们仍然在仰望星空》的后记)中简单介绍了这本书的存在与我对这本书的一点理解。以后我看到功秦写的“拒绝残酷的美丽——评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来的:延安整风运动的来龙去脉》”一文,很庆幸自己没有写,因为无论如何,在评价高华这本呕心沥血之作上,我不具有功秦那种专业眼光与评述能力。

  那几年,高华常去香港中文大学访问,于是我们还有机会见面。过了大约半年,到了2001年3、4月份左右,高华结束香港中文大学的访问,给我来电话,希望在深圳停留几天。他是一个很少有玩兴的人,有此雅兴实属难得。作为朋友我自当接待。但我当时每天出入都有“尾巴”近身“保镖”,与谁接触就给谁带来不便,弄得不好上Black List。这情况也不好对高华明说,于是我让他等电话。然后我请同住一城的朋友刘申宁帮忙接待。申宁待朋友颇有兄长之风,多年浸淫近代史。他知道我当时的处境,且听说是接待高华,乐意代劳。高华从刘申宁那里听说了我的情况,但还是表示一定要见见我。于是申宁安排了一家生意极好,客人甚为拥挤的餐馆,方便我们说话且不容易被“保镖”听清楚。席间,高华说,虽然知道你的处境不好,但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你怎么办?我对他说,正在联系出国访问。详情就不谈了。看到他那一脸焦急的样子,心里不禁感动。

  2001年6月我被迫辞国,大概是8月初到美国国会参加了一场有关中国新闻自由的听证会。高华其时在香港,听到这消息,于是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原来朋友们设想过两三年环境宽松些之后,你还能回来。但你到美国国会做证,就不能回来了。”言下颇有惋惜之意。我当时因为刚摆脱“老大哥在看着你”的生活,甚是疲累,而且知道凡没有这方面体验的人,无法知晓其中的痛苦与无奈。于是简单告诉他,我既然出来,自然不作短期内回去之想。我理解高华的心思,因为好些朋友都曾说过,一位学者离开了自己植根于斯的土地,有如树木被拔地而起,将失去学术生命。我自己也曾犹豫过,只是在2000年7月中旬那场带累了儿子的车祸之后,我才下决心离开。作为母亲,我至少得对儿子的生命安全负责。

  我与高华的最后一次见面是2002年6月中在美国夏威夷。当时,二十一世纪中国基金会在美国夏威夷大学举办了一场《中国的教育发展与民主化》学术研讨会,来自中国大陆、台湾、香港以及美国各地的20多位专家学者参加了这次会议,我与先生程晓农也一道与会。我们到达时,高华与朱学勤已经先一天到达。旧友重逢,自然非常高兴。在数次或长或短的谈话中,他的一个观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学界人士正流行将体制外积累的资源(即声誉)化为体制内的资源(即职称、待遇等),而且这是校方与学者本人都很乐意接受的局面。此后中国知识界的情况证实了高华这一对现实的敏锐观察。这次会议还让我有一个收获:领教了高华的演讲才能以及他驾驭史料的高超能力。高华在会议期间共做了两场主题演讲,一个是“革命时代的延安教育及其对建国后教育的影响”,另一个“从20世纪初教会学校的历史看外资办学的前景”。这次研讨会上口才极好者不在少数,吴国光、朱学勤都是善于驾驭演讲的高手。尽管高人不少,高华那张驰有致,条理清楚、言之有物的主题演讲还是让与会者强烈感受到他的学养之深厚。

  高华是个极为看重友情的人,偶尔表达,总让人感动。那次在夏威夷开会,高华是第一次见到晓农(学勤以前曾在普林斯顿见过晓农)。临别前,高华悄悄将我拉到一边,对我说:“这次见到晓农,我放心了。他是个谦谦君子,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此后多年我们只在闻听他生病后去过一次电话,但互联网时代,因常能读到彼此的文章,也不觉其远。昨天晚上,我给高华家打电话时,接电话的是他的公子高欣。我向高欣做自我介绍时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但你妈妈会记得我。我叫何清涟,是你爸爸的一位老朋友,现在住在美国,因为某种不方便,很少与你爸爸联系”,高欣立刻回答,“我知道,你是何阿姨,十多年前来过我们家。我爸爸常常提到你。也很理解你没与朋友联系的原因。”我努力克制着自己,才算是说完了几句安慰之词。晚上,竟终夜难眠。

  高华英年早逝,于中国的史学界与思想界,是痛失栋梁;于我来说,是痛失良友。怎样来总结他的研究于中国历史学的意义呢?网易微博上,我发出一条“悼高华”的微博后,有一位网友回应说,“高华有如历史黑洞中的萤火虫,如今飘然而去”。初看这句话时,我楞了一下,怎么就是一只“萤火虫”呢?但转念一想,觉得真是酷评,相对于中国那长达五千余年的漫漫历史,相对于那充满了谎言与文饰的历史黑洞,高华对中国共产革命那段特殊历史的分析,不就象是一只萤火虫吗?不仅是他,还有我,以及其他同代学人,如果都能够象一只萤火虫那样发光,也许今天的中国会多些光亮。

  2011年12月29日写于美国新泽西家中

范泓:怀念高华,最后的日子

  高华教授走了,尽管有这个心理准备,但这一刻真正来到时,却又不能接受。

  而且,我还相信,12月26日那天晚上,高华本人也没有这个心理准备。第一次吐血之后,他只对家人说,“觉得难受”,接着,是第二次吐血,人渐昏迷,再也没有醒来,没有为亲人和朋友们留下任何一句话。

  就在十几天前,我还去医院看过他,当时他对我说,有信心活下去!可从他的气色看,感到情况并不是太好,已需要靠输血来维持。同来的何满见此情形,一下子未能忍住,夺门而出,跑到病房走廊上泪水直流,高华夫人连声安慰。不过,这一幕,高华并没有看到,当时有北京的客人来看他,高华正在与她谈话。我拿出相机,想替他拍照,他不肯,甚至冲着我喊了一声,今天样子很难看,不要拍!

  高华是可以对我发火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外人。这么多年来,我们之间,几乎是无话不谈,尽管,骨子里,高华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但有些话,他不对别人说,但会对我说。就在那天,他告诉我,龙应台女士想让他前往台湾去做一次彻底检查,费用由台湾的朋友共同来想办法,可此番好意,已不可能实现了,实在没有气力行走,只能从心里去感谢龙应台!

  高华从得病到去世,坚持了近五年时间。一度传出,并非绝症,但我仍不放心,对他说:千万不能大意,还是要当有病去治。现在看来,香港医生的诊断还是准确的。发病初期,南京大学年轻教授李永刚把高华的所有病历带到香港,若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请香港中文大学萧今教授找过专家作过一次全面诊断,当时得出的结论就是五年!我想永刚不会把这话告诉高华,我也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即便在他的面前可以口无遮拦,但这样话,又怎忍心说出?!

  我认识高华是因为李永刚,那时正在做雷震传,永刚说,你必须与高老师谈谈。于是,有天晚上,在南大附近的半坡咖啡厅,我第一次见到了高华,他提醒我,不要忽略国民党中央改造委员会那个历史背景,这对于了解威权体制之形成会有很大的帮助。之后,我做什么题目,都会事先与高华商量,他往往会给我一个最直接的判断。有一次,甚至对我说,民国史固然有意思,但中共党史则更加惊心动魄!我懂他这话的意思。那年进京做李昌先生传记时,他十分支持,并关照我要注意哪些细节。某天下午,我随李昌夫妇还有陈远正准备出发去访问胡耀邦夫人李昭女士,这时高华打电话给我,得知此事后,托我一定要带信给李昭女士:一想起耀邦,心就痛!

  高华长年从事中共党史的研究,应当说,在这一领域独树一帜,不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不寻常的认知,更持一种严谨的治学态度。而且,在表述上清晰明朗,环环相扣,步步深入,可见思考的深度,因此,卓然成家,无怪其然。他曾经对我说过,研究历史的人要有大历史感才行,从宏观到微观,都得具备从容驾驭的本领。话虽然是对我说的,实际上,也是针对许多史学著作而谈起。高华那部成名作,几乎耗去他十年的时间,不知查阅多少文献和史料,家中的书籍堆得到处都是,而早年居住条件又不好,为了不致影响夫人和孩子休息,晚上就在厨房间的小方桌上继续自己的写作,一支二十几瓦的灯泡从头顶上吊下来,好多年都是这样,这个细节是他的公子后来告诉我的,我问过他,他一笑而过。

  高华未生病之前,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平时抽烟较多,生病之后,才不得不戒。记得张鸣先生写过一篇高华的文章,就是说他抽烟的事,张鸣的神来之笔,活脱脱地勾勒出生活中一个真实而有趣的高华,尽管高华对我说过,一直不愿意朋友们写他。高华戒烟,实在是因为生病而没有办法了,其实,他还是想抽烟的,就在生病第一次手术之前,还是未能忍住,硬是猛吸了几口烟才进的手术室。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他抽过烟。我不知道抽烟是否与他的病有关,但他最终能把烟戒掉,是让家人和朋友们都感到欣慰的一件事情。

  最后的五年,高华进出医院不计其数,每次去医院看他,都会看到有许多新书放病床旁边的小桌上。如果说,高华一生最终可以离开烟,却不能没有书,他对书的珍爱超出一般人的想象,我借过他的一本书,则不断提醒要还给他,我说你都像沙叶新了,什么都可以借,就是书不能借。十几天前,我去看他那天,他刚看完《吴虞和他生活的民国年代》,说写得不错,视野很开阔。突然又说,某本书你一直没有带给我看,下次来一定别忘了。其实,我是有意不带给他,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弱,实在不想再耗去他早已不多的体力。

  那天下午,他被输了好多血,我还帮他用棉签按住那个针眼,这时他的凝血机能已很差了,他特意关照我按住的时间要长一点,并说:别人的血进入身体内实在不好受,全身感到发痒。他说这话时,我差不多也要流泪了,就这样,我与何满从下午三点多一直坐到天黑才离去,万未料到,此次见面,竟成永诀!不得不感叹人命的短浅,倏已淹忽,再也见不到了。


  刊于2011年12月29日《新京报》第C02版。发表时有删节。

周志兴:高山仰止,华彩人生——追忆高华先生


  昨天上午十点,我突然接到了一个显示为“南京”的陌生电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似乎有不祥的预感,电话是高华教授的家人小孙打来的,他果真带来一个噩耗。高华教授走了。



  真的难以置信!尽管高先生已经病了五年多的时间,不久前也传来过他病危的消息,可是,我太太十几天前还到南京的医院病房里看望过他,先生还在电话里和我说了几句话,从我太太给他拍的照片看,他气色还不错,我当时还欣慰,以为他又躲过了一劫。我太太对我说,当时高夫人带了一位摄影记者,希望为先生拍几张照片,先生不肯,认为自己的状态不好,不能拍照。但是,我太太提出要拍几张照片给我看,他欣然同意。先生还亲笔题签,送了我一本他的新作《革命年代》。






  这是12月14日的事情,距高先生辞世,只有12天!



  和先生相识,在领导者杂志创刊后不久,那时领导者杂志刚刚起步,先生给了我们很多的支持,他为我们写了关于延安整风,关于贵州四清的文章,还有读江渭清回忆录的笔记等,他的如椽大笔,为新生的《领导者》增色不少。更为重要的,是他成为了《领导者》杂志的义务宣传员,常常有学者告诉我:我们是从高华教授那里知道你们杂志的。



  先生是史学巨擘,可信度高,他的推广当然胜过广告。



  后来,我们又办了共识网。这时,先生已经病重,但是他在病中还时时关心着共识网,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赞扬这个网,认为这是对于中国的思想界和学术界十分重要的一个网站。当然,像宣传领导者杂志一样,他也不遗余力地推广共识网。



  说实在的,他的余力已经不多了。也可以说,他是在用他的生命在推我们一把!



  认识先生后不久,我到南京出差,第一次见到高华先生是约他吃饭,那天,我们主要是聊家常,互相了解。他比我小两岁,基本上是同龄人,他当过八年工人,我当过六年兵,也有许多相同的经历。记得那天吃饭时,我问他,吃不吃螃蟹?店里正好在推广固城湖螃蟹,先生说:吃。这件事情对我印象很深,因为许多初识的人都会扭捏一番,或者是“不吃”,或者是“随便”,先生的表态,显示了先生的风格,从不模棱两可,恰似先生的治史。



  先生是史学大家,能成大家,是因为他有科学的态度。



  他的《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是成名作。这本书,透彻地分析了延安整风的起因和过程,以及对中国政治的影响,他得出的结论是,文化大革命在延安整风时已经埋下了种子。



  关于这本书,我还真的记起一个故事:那是在大约十年前,我去香港出差,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他当时负责外宣的图书进口审查,他说,海关扣了一本书,《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被扣书的人和海关发生了争执,报到了他的机关审定。他说,我没有看过这本书,又不好说海关不对,你能不能从香港给我带一本书回来?因此,我才看了这本书,也记住了高华这个名字。



  后来熟了,我问过他:你写了这样一本书,和官方的尺度大不相同,你遇到过什么麻烦吗?他说:没有,我都是依据国内公开出版的资料作研究,怎么会有问题?这我才知道,作研究,也可以不用所谓的独家秘史,但是要从字里行间读出秘密来。



  先生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



  不久前,共识网和领导者杂志准备做一个读书会,我给先生打电话,请他做读书会的史学导读人之一,先生说:我的名字,你可以挂在你的机构的出版物和活动上,但是,我现在不能参加活动了。这使我想起几年前,先生到北京来,我说,我在香港买了一本你的新书《历史的风陵渡口》,里面是你在各个刊物上文章的合集。先生拿过书看了看,说,我听说有这本书,还没看到过。他的语调平和,没有愤懑不平。我当时想,先生真是宽厚啊,换一个人,也许早就跳起来了。



  那次到京,我太太带他到301医院做了一个较为彻底的检查,并且为他买了许多药,他一直记在心里,这次我太太到南京看望他,他再次感谢,把哪天去的医院,买了多少药,都记的一清二楚。



  先生帮了我们太多,却把我们为他做的一点小事牢牢记在心里,真使我们思绪难平。



  先生五年多以前检查出癌症,患病后,我到他家中去看望过他,他没有颓丧,表现了和病魔斗争的顽强意志,甚至在病中,还为领导者杂志写了稿子,还到北京参加过一次作者座谈会,记得每次和我通电话,我都会说上一句:你说话的底气很足,说明身体状况不错!



  当然,我知道,病魔从来没有放过他。尽管在他患病五年时,我太太还对我说过:癌症能存活五年,就算治好了,再犯就是新的癌症了,但是,朋友们不断传来的消息,还是让我们对先生的身体深深担忧着,也祈祷着。



  这么多年与病魔的战斗,先生也辛苦了,该歇息了!先生走了,他留下的著作将永久流传下去,他的精神,也将永久流传下去,指导我们,陪伴我们,走过一切坎坷,到达光明的明天。



  先生的华彩人生,令我们高山仰止。这句话中,恰好嵌着先生的名字。




  先生千古!

韩三洲:高华,你走得太早了!


  今天下午五点钟上网,才突然得知高华因病辞世的噩耗,觉得太可惜了。尽管前几年就知道他患有肝病,但他的的去世,仍令人感到惊愕。他的扛鼎之作《红太阳是怎样升起来》,写得多好啊,不愧是专家学者,大手笔。

  再看看高华病逝的日子,更令人悚然而惕,研究毛泽东的,居然在毛的诞辰日离去,这与前些年研究林彪的专家王年一在“九一三”的那一天辞世一样,都有着不可思议的一种巧合。难道历史伟人真有这么大的超凡魅力不成?

  五年前与高华有过短暂的接触,记得我还送了他一本日本出版的研究中共瑞金苏维埃政权的精装中文版的书。这几天,我还忽然时时想到,这本书我有用的,还产生过想索要回来的念头。难道说,冥冥之中,真有某种暗合不成?

  后来共识网开会,看到过高华一次,点头致意而已,没有交谈,因为名人总是很忙。还有,我岳父逝世,他给我发过两个邮件,除表示哀悼外,还谈到老人因为人事关系的原因,对刘少奇有过多的回护云云。其间,我曾给他往香港寄过一本赵荣声《追寻斯诺的足迹》,他向我借过一本自印本《文敏生自述》,后来又把书寄还我了。

  照片上的高华,是五年前我给他照的,那时候,他正在意气风发的52岁。人生的57岁,正是研究学问的好时光,高华,你走得太早了!

                                                  张鸣:近代史学界塌了一个角


  早晨起来,吃罢饭正在看书,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是高华的学生,我的头顿时嗡的一声。接下来,他告诉我,高华已于昨晚22点15分走了。

  高华的走,我有预感,所有他的朋友,都有预感。早在几个星期前,他的病情就开始恶化。上星期六,我去看他的时候,感觉他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强忍心里的难受,跟他聊了好些学术和时局的事儿。他的思路还是那样清晰,对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甚至比我这个健康人还清楚。

  高华走了,真的走了。长歌当哭,应该是在痛定之后,此时脑子一片混沌,说点什么呢?高华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真正意义上的良师益友。我出道晚,认识高华是在2003年,我们系组织的一次国际学术讨论会上,高华是我的论文评议人。记得当时我写的是一篇讨论土改的论文。此前,我已经读过高华的《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的来龙去脉》,对于当时的我,他就是一座山。我们认识了,一见如故。会后,系里的几个人意犹未尽,拉他去吃饭,再聊。高华不能喝酒,但我们以茶代酒,很尽兴。

  比较长时间在一起,是此后不久到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服务中心访学,高华是那里的常客,两个月下来,几乎天天在一起。他烟瘾很大,不肯在办公室过瘾,怕熏了别人,只能隔一小时下楼抽一支,每次都拉我陪他,我们绕楼一周,边走边聊。在史学界,我是野狐禅学者,如果说在我这一生中,有点拨过我的治学的人,高华绝对算一个。只是非常惭愧,尽管有这样的良师益友指教,我却时常撒野如故。好在,后来我写的东西,高华十分喜欢。他的夫人告诉我,在他生病的4年里,他们都是我博客甚至微博的读者,看我的博客,是他每天的功课(其实是消遣)。我出版的每本书,都会寄给他。我知道,我写得太多、太糙,总是暗下决心,下一次,一定写一本像样的让他看。可是,书还没写出来,他人已经走了。

  2005年,我和他曾经一起受聘于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上了半年的课。因此,我有机缘听过他的课。高华讲课非常有风格,内容就不用说了,容量之大,思想之刺激,每每令人应接不暇。更妙的是,他还非常幽默风趣,声音极具磁性。这样的声音,只有优秀的话剧演员才有。

  认识高华,也逐渐认识了好些他的学生,每个听过他课的学生,都跟我有同感,也都超级热爱他们的老师。高华和他学生关系之好,每每让我们这些做老师的嫉妒。当然,这样的关系,是他用心血浇灌出来的。他重病期间,还在病床上修改学生的博士论文,一本厚厚的“砖头”,四十多万字。

  高华是一个在我看来过分严谨的人,做学问,甚至平时说话,都是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绝不多说半句。做的是不时髦的学问,令主流生厌,自然在学校和单位里,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他的著作,是国内罕见的具有国际声望的著述,几乎无人可以匹敌,但在他的学校,教授评级,他却仅仅是最低一级的四级。没有课题、没有外快,住的房子很小,连过道里都塞满了书和资料。不消说,他是个穷学者,穷到这么小的房子,都要借钱才能买得起。但是,他肚子里的学问,却富有海内。我知道,他有太多的东西要写,有太多的东西可写,可是,正当壮年的他,就这样走了。

  高华其实是一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这样一个富有才华的人,如果用他的才华来求富贵,甚至我们开玩笑说去做古代史,也一样会有很大的成就,那种可以为当道认可、褒扬的成就。即使做不了什么长,混个什么江的学者,料无问题。但是,他却选择了一条十分艰难的路。资料难找,成果国内发不了,还时常伴随各种有形无形的风险,想换个学校,都做不到。他的病,说到底,也跟他的这种选择有关。毕竟,高华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对外界的压力无动于衷。

  我知道,如果不是良知,不是那种按捺不住的良知冲动,他是不会作这样的选择的。既然已经选择了,就无怨无悔,直到最后一刻。

  我们这一代学者,只要还待在教授、研究员的位置上,基本上就不缺什么了,有的人甚至有了荣华富贵。我时常问自己,如果我处于高华的位置,贫寒到这个地步,连书都没有地方放,我还能不能坚持我的理想,做高华这样出力不讨好的学问?惭愧的是,虽然我是高华的好朋友,却一直没有确定的答案。最大的可能是,我会先去挣钱,挣够了钱,再回过头来做学问。只是,我也不能确定,到时候我还能不能坐得下冷板凳。

  写到这里,高华聊天时的声音,一直在我脑际回响,“醉里吴音相媚好”就是这个感觉,亲切,低迴,沁人心脾。这是我这一生最喜欢的声音。高华的为人,他的治学,他的教书育人,都是这个感觉。


2011.12.27

吴铮:良史高华


  12月26日,史学家、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高华先生病逝,年仅57岁。中国古人将杰出的史官和史书称为良史。高华和他的专著《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的来龙去脉》(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堪称当代中国不多见的良史。

  《汉书》赞司马迁“有良史之材”,“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后人皆服。治史的人,有辨伪存真,信而有征的才学,又有秉笔直书,敢讲真话的品格,才称得上良史。

  高华先生有良史之才。《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问世前,中国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近乎一盘散沙。一方面,延安整风作为中国共产党历史上一次重要的政治运动,在官方文献、政治宣传和个人回忆中被屡屡提及;另一方面,官修历史对这一时期的说法往往围绕千篇一律的政治结论,缺少对历史细节和时代背景的还原。档案定期解密制度的缺失,更让延安整风的面貌扑朔迷离。

  凭借中、苏近现代史“活字典”的扎实功底和成长在文化大革命特殊年代养成的敏锐嗅觉,高华花费十多年时间,在卷帙浩繁的史料中,考据、辨伪、挖掘,求证历史的真相。这如同在几千块碎片中找出一千块有用碎片,再拼成一幅事先不知全貌的复杂拼图。

  《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就是这样一册延安整风的拼图连环画。高华坚持用证据说话。阅读高著上千条的注释和参考文献,印象最深的就是史家据事言理,不空发议论的实证精神。高华并没有单独接触隐密档案的机缘,书中引用史料均已公开出版,其中绝大多数来自大陆权威的出版机构。这更显出史家研究的功力和心血。

  特别可贵的是高华先生的良史之心。史家对真相的追求有时并不符合政治的需要。是秉笔直书还是为尊者讳?这是对治史者良心的拷问。

  研究延安整风,毛泽东是一个绕不开的历史人物。司马迁身为汉朝史官,直书汉高祖刘邦贪财好色,记载他逃跑时推儿女下车,敢用“且喜且怜之”来描摹刘邦得知吕后杀韩信后的反应。这种“不隐恶”的良史风骨在高华的书中看得到。

  延安整风和“红太阳升起”是改变中国二十世纪历史进程的大事。1949年后,中国的政治运作方式和历次重大政治运动,无不投射下延安整风的影子。从历史中吸取教训,首先是要有求真求实的史家和史书。

  高华比常人更懂得中共党史不同于一般的历史。为学术研究得出的结论在政治上未必正确,而政治随时可能葬送一个体制内学者的前程。以高华的才华,不必说什么违心话,只要换个不太敏感的研究课题,不难跻身于电视明星学者、畅销书作者之列,告别清贫,名利双收。

  就个人而言,高华选择了一条荆棘丛生的路,就国家和民族而言,他的选择无疑是一种担当。历史研究和历史教育如果止步于为“伟大、光荣、正确”作注脚,与“秦人不暇自哀”何异?

  以史为鉴,是中国的古训,更是人类文明的体现。中国人对过去一百年历史的正视和反思,尤其不能例外。高华先生为缩小这段历史中的盲区鞠躬尽瘁,他是当代中国的良史。

  读高华的书,是对他最好的纪念。任何个人都有局限,司马迁亦非无瑕。后人如能指正高著史料或逻辑上的错误,推动中国近现代史的研究更进一步,恰是对良史传统最好的继承,这也是高华著书的初衷。

  高华一生洞察权谋,却不醉心权谋。如果说他字里行间流露了什么个人倾向,那就是对天下苍生的悲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我与高华先生虽不相识,在我眼里,他的死比泰山还重。

  (吴铮,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编辑。)

港、大陆、台、海外学者悼念高华教授

  高华教授久病辞世,噩耗传来,本港、大陆及海外学界同仁闻讯,莫不同感伤悼。高教授治学勤奋严谨、有魄力,为人热诚乐观、意志坚强、是非分明,他在行将成大学问,步入黄金收获季节之际溘然长逝,这是中国当代史学界的巨大损失,也为相知朋侪带来无限悲怆和长久遗憾。

  高教授在家国动荡中长大,自学成材,文革结束后考入南京大学攻读史学,其后留校在历史系任教多年,1995-96年到美国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关系研究院访问,发表多篇论文,是他与海外学界交往之始。自1998年以还,他在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出版的《二十一世纪》双月刊上连续发表文章;翌年应邀到该校中国研究大学服务中心访问;2000年将巨著《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延安整风运动的来龙去脉》交由中大当代中国文化研究中心编辑制作,中文大学出版社出版。此书是高教授受个人痛苦经历刺激,以及思考国家巨变有所感触的发愤之作,酝酿二十载,辛勤七个寒暑而成,构思宏大,论证綦详,笔触绵密周至,寄意深远,出版后迅即引起各方注意,一时洛阳纸贵,广为传诵,由是奠定了他在中国当代史学界的地位,也开拓了他在海内外进一步发挥才华的空间。讵料天妒英才,四年半前他罹患肝癌绝症,虽然以乐观精神和不屈不挠气魄与病魔顽强抗争,日前终告不治,识与不识,莫不痛惜。

  至此,我们不免记起孔子的感喟“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但高华所为我们留下的,却不仅仅是痛惜和感喟,而更有他的发愤,他对生命的热爱,他在绝境中的乐观和顽强精神,以及他从勤奋深思得来的历史真实。他走了,但这一切都将长久留存,我们将为此深深感谢他,永远惦念他。

  陈方正,陈永发,甘琦,冯客(Frank Dikotter),顾昕,关信基,金观涛,李伯重,李连江,李杨,李中清,梁其姿,林达,刘青峰,龙应台,钱钢,钱永祥,苏基朗,吴逢时,熊景明,许倬云,余英时,周保松

  2011年12月29日

周永明:悼三十年好友高华



  这两年的岁末成了不祥的日子。去年的12月27我刚在浦东机场降落,收到北大顾忻的第一条短信,告知杜克大学政治学系的朋友史天健逝去。我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失语。去年暑假还和他在北京欢聚,事情发生如此突然,让我无法相信。昨日又接到高华学生的电话,老友已辞世。我对高华最近病情的变化知晓一二。几个星期前在意大利时,还和朋友商量募款让他去台湾治疗之事。但噩耗传来,仍然觉得高华走的太早,太快。告诉妻子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为好。大哀无言,唯有一幕幕回忆在脑中跳跃飞转。三十多年的跨度,在那片刻,我只感到沉重和心痛。

  我和高华1980年相识于南京大学。我读中文,他学历史,比我高两级。从小醉心历史的我,当时还在为被中文系录取感到些许懊恼,发现有个历史系的学生跑到中文系听课,当然很高兴。这个学生就是高华。而我呢,也时常跑去历史系听课。两个人似乎都对对方的专业更感兴趣。一来二去,我和高华就结成了"忘年之交",因为他长我九岁,上学前就已工作过八年。熟悉了之后,才发现高华的兴趣其实不在文学,而在新闻。来中文系听课的真正目的是为考新闻系研究生做准备。如今高华以治史名闻天下,知道他当年这个爱好的人不会很多。

  也许高华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个历史学家,毕业时他考新闻系研究生的努力没有成功。在工作了两年后,他又考回南大历史系读研究生,和我成为同届同学,相处的时间自然就更多了。八十年代初中期,国内思想学术界坚冰消融,堪称早春二月,当时青年学子对新知识新思想可以说是饥不择食地"通吃",吞下之后再反刍消化。记得当时西方的社科著作主要通过港台的渠道传入大陆,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先通过渠道搞到译本,整本复印,再请一个老鞋匠装订成册,然后大家传阅。(要知道,当年复印机不多且所费不赀,更没有当今的装订技术手段,复印整本书是一个大工程)。我们读后高谈阔论,意气飞扬。也时常各抒己见,争个面红耳赤。同时还兴致勃勃地举办系列讲座,推介自己的囫囵吞枣所得。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环境使得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自我认同为天之骄子,大有世界之大舍我其谁的气概。记得在那激情燃烧的年代,高华给我的印象始终是一位稍稍超然的"智者",他的言辞没有激昂和情绪化的论断,而是条分缕析,娓娓道来,摆出各种看法,同时表明他的基本判断。读过高华著作的人,应该都熟悉他的这种思考风格。

  1987年高华和我毕业后一同留在南大任教,但我们作为同事的缘分被两年后的政治风暴生生打断。当年我的单身宿舍是青年教师们的聚会之所,高华常常来我宿舍,坐在床沿,点上香烟,然后在烟雾缭绕中款款阐述他对时局的分析。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6月初的一天,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如何判断未来形势,高华似乎也失去了自信。我当时的决定是尽快出国,他也选择暂时回避,我们俩在南大的南园侧门道别,不知此生几时能再见,唯有相互嘱咐保重。三年之后,我回国做论文调查,在宁重逢,回忆往事,唏嘘不已。历史学家只能记录和分析完成时态的人与事,高华承认,重逢的时间比他当年的估计提前了许多。

  1995年至96年间,高华在霍普金斯大学做访问学者,我曾专门从北卡罗来纳去华盛顿去看他。他在美期间以自行车代步,我担心在闹市里骑车不安全,特地买了一个头盔给他送去。高华后来对我说,那个头盔他还一直保留着。当时他正在构思写作《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一个人旅居美国,生活压力很大。也许是他已年届不惑,而我又在异国他乡打拼,记得那时我和他的长谈,谈论最多的不是学术,反而是对人生起伏的感悟,对命运无常的浩叹。没有生活阅历的积累,想要成为史学大家谈何容易!几年后高华变得满头白发,和他在艰苦环境下治学不无关系,但越发显示出他人生的沧桑和学者的睿智。

  我在杜克大学获得人类学博士学位后,受聘到威斯康星大学任教。高华得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这么多年来,他对我的学术研究一直是鼎力相助。2002年,我回国收集材料,准备撰写《历史视野中的网络政治》一书,高华热心地介绍我访谈思想家李慎之、网络写手安替等人,对我的写作大有裨益。我在英文版的序言里感谢的第一人就是他。2005年左右高华告诉我他一度曾想去华师大任教,最终没有成功,其中原因之复杂,我听得惊愕不已。2006年在香港见到高华,他还特意主持了一场我在中文大学的报告会。当时他雄心勃勃,和我详谈了今后几年的学术研究计划。不料2009年我突然听到他患病的消息。当年暑假我携妻女去看望他,被告知是误诊,当时为他高兴,暂时放下心来。

  但后来得到的消息愈来愈不乐观。今年秋天我在意大利教书,当年南大高华的挚友刘广明发来邮件,告诉我高华的近况。除了响应朋友们募款让高华去台湾治疗的行动之外,我本想利用休假回国的机会探望高华,看看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刘广明也买好了元旦去南京的车票,想再见老友。25号圣诞节,我请学生们来家里吃饭,也叫上了在威斯康星访学的高华的一位博士生姜超。提到高华,我们祈愿他能继续坚持下去。没想到一天之后高华兄就驾鹤西去。上天这么薄情,不给我们再多一点点时间,看到三十年的老友这样离开,心有不甘啊!

  高华是一位当今中国难得的学者。他具备思想批判者和理想主义者的多重侧面。批判者的品质使得他以深刻犀利的眼光审视历史,鞭辟入里,发常人所不能言。他的心血之作《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向世人展示了一个独立思考学者的风采。理想主义者的一面使得高华对现实更持批判态度,愤不公之世,嫉低下之俗。凭心而言,高华心目中的理想社会似乎只能存在于不可及的将来和他的精神世界之中,这和身为史学家的他构成了无解的悖论。我曾和高华戏言,不论他身处何时何地,以其这种秉性,他永远注定了要充当让当权者感受不悦甚至愤怒的角色。

  如今你已彻底超脱尘世,进入另一个世界。愿你现在的世界充满爱,智慧与真诚,因为那是你一生的理想。安息吧,我的三十年老友!

  20111227日于麦迪逊
41# 老独步天下  

老独就给我们解释下操作的步骤吧,不必说到具体的人,只说说类似的事他们是怎么做的。你是这个方面的专家。
网事情缘 发表于 2011-12-31 22:30
其实也没有什么神秘的,就是“抠”而已,保障水准比较低,子女哪能忍心呢。因此,自费也就难免了。
祝高老师在另一个世界里新年快乐~!
像他这么品格高洁的人,可能投生到天人道了~
将卖萌进行到底
发一个《红太阳怎样升起的》目录

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
──延安整风运动的来龙去脉
            高华 著

内容简介:
延安整风运动是深刻影响二十世纪中国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这是由毛泽东亲自领导的中共党内第一次大规模政治运动,也是建国后历次政治运动的滥觞。毛泽东在延安整风中运用他所创造的思想改造和审干、肃反两种手段,全面清除了中共党内存留的五四自由民主思想的影响,彻底转换了中共的「俄化」气质,重建了以毛泽东为绝对主宰的上层结构,奠定了党的全盘毛泽东化的基础,其间所产生的一系列概念、范式在1949年后改变了亿万中国人的生活和命运。本书作者历时十余年,搜寻考辨大量历史资料,在此基础上,从实证研究的角度,详细剖析了延安整风的前因后果及运动所涉及的各个方面,力图再现当年这场运动的历史真貌,是目前海内外唯一一本全面研究延安整风运动的历史著作。



目 录
上编:延安整风运动的起源
第一章:毛泽东与原中共中央历史上分歧的由来                 7
1、「农民党」、「军党」和毛泽东的「书记专政」问题
2、毛泽东在「肃AB团」问题上的极端行为与中共中央的反应
3、周恩来与毛泽东在苏区肃反问题上的异同点
4、在土地政策方面的分歧
5、在军事战略方针方面的分歧
6、党权高涨,全盘俄化及毛泽东被冷遇

第二章:遵义会议后毛泽东的权力扩张与来自莫斯科的政策干预   40
1、毛泽东逐步掌控军权、党权
2、从毛、张(闻天)联盟到毛、刘(少奇)联盟
3、1931—1935年王明对毛泽东的认识
4、在「反蒋抗日」问题上毛泽东与莫斯科的分歧

第三章:王明返国前后中共核心层的争论与力量重组             57
1、毛泽东和周恩来等在处理国共关系和八路军军事战略方针上的分歧
2、毛泽东的理论攻势与刘少奇对毛的支持
3、让步与等待:1937年12月政治局会议
4、毛泽东与武汉「第二政治局」的对立

第四章:毛泽东对王明的初步胜利                             73
1、毛泽东迂回反击王明
2、关于季米特洛夫支持毛泽东为中共领袖的「口信」
3、两面策略: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与毛泽东的《论新阶段》
4、毛泽东的「新话」:「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

第五章:夺取意识形态的「解释权」                           84
1、毛泽东从斯大林《联共党史》中学到了什么?
2、「挖墙角、掺沙子」:陈伯达、胡乔木等的擢升
3、「甩石头」:毛泽东编「党书」

下编:毛泽东与延安整风运动
第六章:整风运动前夕中共的内外环境及毛泽东的强势地位       94
1、四十年代初延安的社会生态构成
2、与蒋介石、斯大林相周旋
3、毛泽东最坚定的盟友:刘少奇及其班底
4、毛泽东手中「出鞘的利剑」:康生
5、毛泽东的「内管家」:任弼时、陈云、李富春
6、扶植地方实力派:毛泽东与高岗
7、重新调整与毛泽东的关系:处境尴尬的军方

第七章:上层革命的开始:毛泽东与王明的首次公开交锋         114
1、穷途末路的国际派
2、进退失据的周恩来
3、初战告捷:1941年9月政治局扩大会议

第八章:革命转入中下层:全面整风的发韧                     130
1、动员「思想革命」:毛泽东究竟要做什么?
2、冻结政治局,中央总学委的成立

第九章:从「延安之春」到斗争王实味                         136
1、利用自由主义打击教条主义:毛泽东与延安「自由化」言论的出笼
2、呼唤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王实味言论中的意义
3、风向突转:毛泽东拿王实味开刀
4、毛泽东为什么要给延安文化人套上「辔头」?
5、延安文艺座谈会与毛泽东「党文化」观的形成

第十章:革命在深入:宣传和干部教育系统的重建               157
1、重建「党的喉舌」:延安《解放日报》的整风
2、陆定一、胡乔木与毛氏「新闻学」原则的确立
3、邓发被贬黜与中央党校的三次改组
4、彭真与中央党校的彻底毛化

第十一章:锻造「新人」:从整风到审干                        168
1、教化先行:听传达报告和精读文件
2、排队摸底:命令写反省笔记
3、审查在后:动员填「小广播调查表」
4、为运动重心的转移作准备:毛泽东、康生的幕后活动
5、向党交心:交代个人历史
6、「脱裤子,割尾巴」:在双重压力下涤荡灵魂
7、「得救」:「新人」的诞生

第十二章:革命向最高阶段发展:审干、反奸与抢救运动         187
1、康生机关与1937年后延安的「肃托」
2、1940年的审干与干部档案制度的建立
3、「整风必然转入审干,审干必然转入反奸(肃反)」
4、毛泽东的「肃反」情结:从「肃AB团」、「肃托」到「抢救」
5、毛泽东、中央总学委和中央社会部的关系
6、在「试验田」里创造出的「张克勤案」
7、「抢救」的全面发动与刘少奇进入「反奸」领导核心

第十三章:「抢救」风暴下的延安和各根据地                   213
1、「抢救」的策略和手段
2、中直机关的「抢救」
3、军直机关的「抢救」
4、西北局和边区系统的「抢救」
5、中央党校的「抢救」
6、延安自然科学院的「抢救」
7、鲁艺(延安大学)的「抢救」
8、晋察冀、晋绥、太行根据地的「抢救」
9、华中根据地的「抢救」
10、唯一未开展「抢救」的山东根据地

第十四章:进两步,退一步:「抢救」的落潮                   245
1、「审干九条」再颁布后,「抢救」为什么愈演愈烈?
2、中央主要领导干部对「抢救」的反应
3、1943年12月22日季米特洛夫来电与「抢救」的中止
4、甄别:在毛泽东「道歉」的背后

第十五章:「毛主席万岁」──延安整风的完成                 257
1、「毛泽东主义」的提出与修正
2、刘少奇等对毛泽东的颂扬
3、摧毁「两个宗派」:对王明、博古、周恩来、彭德怀等人的清算
4、修订《历史决议》:建构以毛泽东为中心的中共党史体系
5、中共七大召开及博古、洛甫等人的公开检讨
6、毛泽东的胜利与中共新的领导核心
后 记
参考文献
索 引
群众滴眼睛是雪亮滴
雪亮滴眼睛是不明真相滴
http://www.edubridge.com/docs/risingredsun.pdf
刚刚从这里下载了全书到Kindle里,很方便阅读的。
今天,我就是高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