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刻刻 《天狗》6月20日起就开始在全国公映了。几乎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我今天晚上才看了早就买了的盗版碟。 写下盗版碟三个字，我心里很惭愧。我还记得自己今年在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论坛上对坐在我身边的一位女孩侃侃而谈。女孩在一家新影视公司的制片部门工作。我对她说：“据说《天狗》很好看，可是像这种小成本的电影，我只会去买张盗版碟来看看。电影票太贵。小成本的片子在家看影碟和在电影院看没多大区别。大制作的片子才值得在电影院看。你拍电影可别忘了考虑这个。”女孩点头称是，我心里对自己很满意：金科玉律，坦言相告。对眼下的中国电影市场来说，没有比这更真的真相了。 《天狗》是部低成本影片——据说由三家民营公司投资500万元合作拍摄而成——影片开头的时候，我几乎要挑剔导演镜头衔接的突兀与笨拙了。 前五分钟，感觉很简陋，几个群众场面的调度甚至让我想起了在电影频道常常有机会看到的那些镜头，生硬、呆板而又一本正经，好像生怕我们看不出来这是一部中国人拍的电影。 然而我很快就忘了这一点。我不知道是此时导演已经被手中的宏大题材激发了纵横的才气，还是我已经被那活生生的朱媛媛和富大龙感染了。 他俩站在那里，站在村民那阴谋般的热情前，傻笑着，喝下不知情的甜蜜的酒。 朱媛媛演得好极，对她不熟悉的我几乎以为这是哪里找来的本色演员。泼辣、粗俗，因为拥有对富大龙的性权力，几乎看不起他了。（呵呵，如果她生活在城市里，知道这样的权力有多么不堪一击，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如此任性了。） 我不知道她在观看影片时，看到自己一直声色俱厉的样子，会不会恨自己。与富大龙的沉闷、窝囊相比，那其实是一种无知的勇气。是世俗赋予她的勇气。 而富大龙——天狗——拥有的是看穿生死的勇气，是超越的勇气。他做护林员，原也不是为了和村民打成一团的，所以把礼物送回去的时候，他说：“对不起，失礼了。”可是失礼还是要失礼，失礼与原则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一个级别的问题。 这样的李天狗，目睹了54名战友的死亡从战场上回来瘸了一条腿的李天狗，注定是孤独的，所以他对曾经当过兵如今是村里的邮差的某某（姓什么我忘记了）清河会感到那样亲切，所以喝醉了的时候他会说，“我还不如死在战场上了”。 他与众人的区别，就像是特种兵与地方兵的区别（清河语），也像是坚守者与失去了信仰的人们的区别。 当孔家三兄弟在电影里出现的时候，不知为了什么，总让我想起曾经热极一时、一直很热的那些讲权谋的电视剧、书。孔家老大对李天狗说：“你睁眼看看这个世界”（我可能记得不准确，不过大体上是这个意思）。看这个世界，看什么？ 看满眼的权术生存以及人们的理所当然？ 《天狗》向我们展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为了利益一切都理所当然的世界，对正义、友善和公平麻木得令人震惊的世界。一开始的全村欢迎是个阴谋，热情送生活用品是个阴谋，请吃饭喝酒是个阴谋，登门拜访看望是个阴谋。 曾经纯朴的村庄，人们变得狰狞，牙齿败坏。几乎像个阴谋了。 是什么，使得一切变成了这样？《天狗》让我们不由得要追问中国社会最基本的价值的缺失。 这种基本价值，缺失在农村，就是缺失在整个社会。这不仅是因为农村人口占中国人口的绝大多数（2001年全国人口普查统计，中国有8亿农民，占总人口的64%），还因为在任何社会，农村都是基本和传统价值观的保持者。 还因为，在全球性的飞速的城市化过程中，正是这些缺失了基本价值观的农民，要转变成城市人口。 我怀疑城市里有什么好的例子给他们学习；还是他们对利益的追求、妥协、合谋正是对城市生活的一种演习？ 朱媛媛演天狗泼辣的妻演得很好，可是结尾却有一处在我看来是败笔。导演表现桃花分开人群（其实是人群自动给她让路）来到昏迷不醒的丈夫床前，她说，“你比他们都牛”。 桃花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这句话的逻辑甚至对我这个旁观者来说也是莫名其妙的，牛什么？大难不死？——桃花会痛哭流涕，顿首捶胸，甚至会趁丈夫人事不省的时候更多打他几拳（在影片前半部分她常常对丈夫拳脚相加，极其粗暴），可是她不会说“你比他们都牛”。 桃花看不到天狗身上人格的力量，在影片结尾也不会因为他杀了人又把自己弄昏迷了就一下子看到。 没有这样的醍醐灌顶。夫妻之间更没有。 富大龙是一位很有魅力的演员。我不知道中国还有几位男演员——演员——有他那样黑亮的眼睛。我需要坦白我是因为偶然从电视上看了北京电影学院94级的聚会节目才兴起看《天狗》的兴趣的。 看来利用种种渠道提升大家对一部真正好的电影的兴趣是很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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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3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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