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旷达的人生态度 《西藏生死书》里写道:“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惛惛,久忧不死。何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庄子至乐篇》一个人诞生,他的烦恼跟着一起诞生。有些人活得越久,会变得越愚蠢,因为他为了逃避不可避免的死亡,就会变得越来越焦虑。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啊!有些人一生都在异想天开,痴人说梦,渴望能够长生不老,这种观念使得他无法活在当下。” 孔子对生死的态度没有那么超然,似乎还有点故意回避的意思,《论语·先进》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当学生问死亡是怎么回事时,孔子不冷不热地说:“不知生,焉知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季路打发了,就这么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奠定了中国文化的人文传统。经常听见人抱怨中国文化传统中没有终极关怀,孔子觉得生活中本来就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实在顾不上思考死后情形如何,既然佛陀和耶稣都已经包办了,何必为难夫子呢? 夫子也很忙啊,要周游列国推行他的政治理想,要观察弟子,以便因材施教,还得学习音乐娱乐身心,他的生活如此充实,以至于不愿考虑死亡的问题。佛陀认真思考过,世界文化中,佛教对死亡及死后世界的描述非常具体而生动,尤其是那个慈悲的地藏王菩萨,亲自到十八层地狱做调查研究,将其所见写成文字,告诫世人多做好事,免受轮回之苦。 《西藏生死书》的作者认为人们由于不懂得死亡,所以才挥霍生命,才会迷失,才会恣意妄为。牟宗三先生对现代生活也有类似的批评,他说:“可惜入民国以来,这歪曲的遗毒,仍然在蔓延,而不知悔,且借口于科学以加深其蔓延。人们只知研究外在的对象为学问,并不认生命处亦有学问。人只知以科学言词、科学程序所得的外延真理(extensional truth)为真理,而不知生命处的内容真理(intensional truth)为真理。所以生命处无学问、无真理,只是盲爽发狂之冲动而已。心思愈只注意外在的对象,零零碎碎的外在材料,自家生命就愈四分五裂,盲爽发狂,而陷于漆黑一团之境。在这样的生命状态下,我们凭什么要求科学?我们凭什么要求民主建国?然而追求科学真理,要求民主建国,却是民族尽性之大业。而“尽性”是生命上的事,是靠一种生命学问来恢弘其内容的。我们的思想界并未在这里建立其纲维,以端正学术之方向,清醒并凝聚我们的民族生命的。” 说的具体一点,我们现在处于被邻居决定的被动状态。《读者》上有一个故事,有人在富人区买了一套房子,高高兴兴搬进去,没几个月就闹着要搬出来。因为她不管怎么努力,总会被邻居比下去,结果把自己搞得非常郁闷。这位女士之所以活得不快乐,是因为她把人生幸福的尺度定位在物质生活优于别人。她可能没有意识到,她在某些时候也是与同侪不快乐的源泉。虽然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质的、世俗的社会,但是如果因此心灵完全被世俗和物质占领,也得不到多少快乐和幸福。 孔子不是整天忧国忧民的愤青,看看他的人生理想,发现他有时候真的非常小资。一次,孔子和弟子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孔子提议大家说说各自的人生追求。急性子的子路没等老师说完话,第一站起来说,我的理想是当大国的政府首脑,使得国家国富民强。孔子对此不以为然。冉有比较含蓄,说要做个教育部长;公西华也希望到政府部门任职,管理礼仪。只有曾皙没发言,孔子问他,他说比起那三位,我的理想实在拿不出手,孔子鼓励他:“这里又没外人,说说看说说看。”曾皙不慌不忙地说:“我希望在春夏之交的晴好日子,脱去厚重的棉衣,换上舒服的夏装,呼朋唤友,到河边洗澡。然后唱唱卡拉ok,尽兴而归。”孔子听完,感叹道:“我也想过这样的日子。”钱穆先生分析说,孔子骤闻曾皙之言,“有契于其平日饮水曲肱之乐,重有感于浮海居夷之思,故不觉慨然而叹也”。 孔子没有鼓励大家天天加班做劳模,对怀天下万民疾苦的“伟大胸怀”报以“哂之”(嘲笑)的态度,也不是某些环保人士认为的爱好大自然的环保斗士,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资情调。郊游、踏青、运动、k歌,还要交上一大帮人,大概是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吧。孔子喜欢热闹,不像那些孤僻的哲学家,经常一个人沉思。他走到哪里,都跟着一大帮人。 这个老夫子更看重个人的社会交往,他知道人不可能独处,只有在交往中才能进步并获取快乐。于是他的郊游不是一个人的旅行,而是集体行动。他生活在群体中,整天过得忙碌而充实,生死、鬼神这样玄妙的问题也就懒得考虑了。 从不好意思说起的小事中得到快乐,这样的人生才是旷达的人生,如此生活,才会从物欲中解脱出来,体会自己碗里饭菜的香味,而不去艳羡别人锅里的肉羹。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9、孔子说:音乐也是分阶级的 美国电影《费城故事》中有一个镜头,患病的安德鲁忘情的听着歌剧,甚至留下了眼泪;乔显然对歌剧没有什么感觉,他被安德鲁的忘情所打动。电影中两个律师生活方式不同,不过他们都很有正义感。品味有时候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越是炫耀,越掉价。木心先生说俗有两种,一种是可耐之俗,另一种是恶俗。孔子乃大俗大雅之人,他的生活中不仅仅有政治、有工作,还有很多业余爱好。历史上的孔子身材高大,会驾车,射箭的技术也不坏,还曾跟当时的音乐巨匠师襄学过音乐。 “孔子学鼓琴师襄子,十日不进。师襄子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已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有间,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有间,孔子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曰:“丘得其为人,黯然而黑,几然而长,眼如望羊,如王四国,非文王其谁能为此也!”师襄子辟席再拜,曰:“师盖云文王操也。”《史记孔子世家》 孔子学音乐,不单单要了解它的旋律,还要了解音乐背后的故事,体会作曲人的心境,层层深入,达到音乐欣赏的最高境界。艺术与思想和学术不同,更多时候需要用心灵去体悟和感受。其中最高境界大概就是达到忘我的境界吧。孔子在齐国听到上古的雅乐《韶》,心情难以平复,以至暂时忘记自己最喜欢的肉的美味。他认为《韶》“尽美尽善。”看孔子看来,这首乐曲可以让人联想到虞舜之政的完美,上古生活的自然和谐。 音乐能够传递情感,有的音乐听了让人振奋,有的让人快活,有的则让你在不经意间流下泪来,很多恐怖片也是靠音乐来烘托未知、陷阱和生死难料的担忧。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音乐,不同的年龄段常在耳边的音乐也不一样,孔子看来音乐也是分阶级的。他说“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在品位方面,至少在欣赏音乐角度,孔子非常挑剔,他认为作为国君,为政和为人都不能苟且,作为个人修养的重要途径,音乐的选择特别重要。 现代社会讲究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的分离,不太在乎个人的喜好,不管你的爱好多么上不了台面,只要不耽误正事就行了。在孔子的年代,还没有这种观念。他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中国古代将礼乐并称,可见乐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占据非常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乐经》毁于秦火,孔门弟子能够传承孔子的言论,却很少继承孔子的艺术能力,为什么没有学者研究一下这个问题呢? 与知识学习不同,艺术感受能力需很高的天分,大概孔门弟子中除点外,其余这方面的资质平平,再加上春秋战国权力运行模式的转变,从容、优雅、和谐的雅音无奈的推出中国文化,代之以铁、血、阴谋和兵戎。 用现在的观点来看,喜欢严肃音乐还是摇滚爵士,和政治扯不上关系,但从广义的角度来看,流行音乐、流行文化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国家、社会、群众的社会心理。比如厚黑学流行,说明这个时代很多人关注如何把自己变成厚脸皮;三十六计流行,说明商战中还有很多不信誉、不市场的因素起着作用;潜规则流行,说明我们离法制的公民社会还有不断的距离;国学开始流行,说明国人传统底蕴的薄弱。西方文化学曾把文化文分雅文化和俗文化,在中国,这两者并非截然分立,俗话说大俗即大雅,可惜多数人在品位方面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半吊子,对此,夫子也只能无奈的叹道:“我死之后,我的学说无人继承。”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10、不要被流行风吹感冒 常有人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以此来加强自己观点的可靠性,可是我们回头想想,群众的眼睛真的靠谱吗?如果群众的眼睛靠谱,那么雅典的公民就不会通过投票的方式,杀死当时雅典最智慧的苏格拉底,因为苏格拉地批评平民的暴政,为雅典战士担忧,结果他得到的是一杯毒酒。中世纪火刑柱上的的英雄,没有几个得到当时群众的怜悯。中国的情况同样如此。明末,崇祯皇帝中皇太极的反间计,要处死前方抗清得力的主帅袁崇焕,而且是用非常残忍的剐刑,可悲的是北京的老百姓也不分是非,以为尽忠职守的袁大将军是通敌叛国的大恶人,行刑当天,北京街头,人情汹汹,老百姓们将这位英雄的肉拿回家吃掉!鲁迅先生的《药》里也写过类似的故事,在是非、品鉴方面,群众常常是非常靠不住的。所以当渔夫劝屈原随波逐流的时候,屈原坚持自己的原则,清清白白的做人。 当弟子就此事问及孔子时,孔子的态度同样如此,有人也许会说,这老头怎么这么不相信群众啊,孔子不是不相信群众,他是有选择的相信。请看这段,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子贡向孔子询问品鉴的标准是不是一大家都喜欢为原则,孔子不以为然,他说众人中有操守有品位的那个人的观点更可靠些;相反,大家都不喜欢的也不一定就不好,不过如果是操守差、品位差的人讨厌的东西,可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某些人肯定生气地说,这个老头是个精英主义者,什么都选择权威人士的话,真真糊涂。且慢着急,恐怕讨厌精英主义的人才是糊涂蛋哩。现代社会,信息泛滥,人们面临的选择越来越多,作决定的时候总是要找些参考。比如你请朋友到饭店吃饭,会先在网上找找附近哪有口碑好的饭店,这是相信群众的眼光。有时候,这个地方果然气氛好、饭菜味道佳、服务也很周到;也有这样的情况,兴冲冲到了某个地方,发现这里不过尔尔。法国人编了一本《米其林美食指南》,因为是权威人士实地考察后精心编制,所以深受大众喜欢。相信精英的话,往往会让你节约很多时间,非常符合经济学原则。 西方有一种说法,由于教育普及程度越来越高,大众文化将成为主流。善恶是非的评判必须掌握充分的事实证据,还要掌握一定的评判知识。大众常常在这两方面都有缺陷。虽然互联网时代已经来临,世界上似乎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但是还要注意虽然没有秘密,但还有故意伪造和不经意伪造的假消息、哗众取宠的假新闻、不值一钱的假权威。面对铺天盖地的判断、是非、说辞,到底该怎么办? 2003年非典的时候,民间兴起无数防非典偏方,那个时候,大家似乎没有什么理性可言,别人吃什么药,我也吃什么药,药店门口排队的不光是普通文化程度的市民,还有高校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山西某村,家家户户门上贴着红纸条,因为大家都这样做,如果就一家不做,村民就会把这家人看作另类。事后,人们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似乎只有随大流才是正确的选择。我们把自己的思考托付给不可靠的流行思潮,回想起来都觉得非常可怕。记得当时专家也曾告诫群众不要胡乱吃药,我们也看到了专家的意见,但还是买了一些防止咳嗽的板蓝根和另外一种咳嗽药,板蓝根还好,都喝了,另外那种药后来过期扔掉了。 很多人都意识到盲目赶流行很不经济,于是纷纷想到找专家权威征求正确意见。于是专家权威答疑解惑也开始风行起来,报刊、杂志、网络,漫天遍野,处处可见专家忙碌的身姿。而这些专家是否真的既了解事实,又具有判断的能力,就要打个问号了。西方人一直在呼吁公共知识分子,到头来,基本称职的公共知识分子是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真不知道我们的那些专家是如何被认证的。 您也许有些不高兴了,你前面说要相信精英主义,后面怎么又对专家挑三拣四起来?您先别急,孔子生活的年代,人口少,而且子贡的问题非常具体,一个乡里,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张三是什么样的人,李四有些什么问题,乡人心里都有数。这个时候,遇到问题的时候,公议的结果可能比不上乡间德高望重、明智通达之士的见解。同样,乡里的恶霸们头痛的条例和举措,倒是可以积极推广。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想想也是,古往今来有多少大众,文明的进步常常靠少数杰出的头脑来完成。虽然有些灰心,有点沮丧,还是要承认那些思想敏锐、一针见血的精英确实厉害。当然了,即便有了这样的认知,还是不够。在信息泛滥的时代,你还要学会分清真精英和假精英。孔子提供了一条简单的原则:“巧言令色,鲜矣仁。”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11、你记得父母的生日吗 五四以来批评礼教孝道最起劲的吴虞先生其实是个大孝子,他为什么对传统的孝道如此抨击,其实也不能怨他,儒学发展到后来变得越来越不近人情,与夫子的说法差了很多。吴虞抨击的礼教其实是歪曲了人性的儒学,他反感的孝道是残忍的孝道。 《论语》中有很多地方讲到孝顺父母,孔子说孝顺父母“色难”,物质上的供给很容易做到,但在态度上恐怕就很难说了。两代之间因为生活经验和个性原因,即使是至亲骨肉,也会有隔膜,人们称之为代沟。网上流传很多婆媳过招、女婿对付丈母娘的段子,可见这问题流传了几千年都没解决。 老话说,人都偏心,对子女千好万好,对父母就不好说了。自己孩子的生日,阴历阳历都记得,父母的生日常常因为“工作忙”、“事情多”被遗忘,时光荏苒,光阴易逝,我们自己在慢慢变老,常常忽略比我们更老的父母。孔子说:“一定要常常想想父母一年一年变老了,一面为自己耳边还有人不停唠叨而感到开心,一方面也要为父母一年年年纪大了,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提前做好准备。”生活中有些爱因为太习惯,便不去珍惜。父母打来电话,说这说那,这边其实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心想怎么没完没了地说这些啊。如果有一天这些叮咛停止之后,父母亲与我们阴阳相隔,那时候多想再听父母的声音,回想起自己对父母的不耐烦,即使当时你有多少借口,生死两茫茫之际,也会有无数后悔之情涌上心头。 曾子事父至孝,不但能在物质上满足父母的需求,而且让父母过得很开心。人上了年级后,不但身体机能衰退,思维和心理年龄也会相应发生变化,睿智的老人不多见,蛮不讲理的倒是很多。人们常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常常需要哄,但他们又饱经风霜,比哄小孩的难度要大很多。孔子的建议是:“对长辈要恭恭敬敬,不要顶撞他们,父母年纪大了之后会变得非常敏感,所以即使你做了很多事,也不要抱怨,说自己做了多少多少。如果因为工作和事业发展的需要一定要到外地,那也应该先安顿好父母的生活在启程。”孟子发展了孔子的家庭关系说,认为父子之间不要讲究正义原则,关键是亲情和爱。至亲骨肉之间的对立和斗争,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为不幸的呢?文革中,父子夫妻决裂,互相拆台,时过境迁,该有多么懊悔啊。 有人说儒家的“亲亲互隐”违反现代法律的正义原则,如果正义原则是以违背人伦为基准,那这个所谓的正义原则真要打个问号了。作为社会伦理的底线原则,家人的爱应该是最珍贵,却又最容易忽略的。 人心哟,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能体会到美好呢?父母之年,不可不知,珍惜你的亲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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