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缶为庐庐即缶——吴昌硕的“缶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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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吴昌硕一生用过的别号中,使用频率最高、历时最久的当属“缶庐”、“老缶”等。据不完全统计:自1882年至1924年期间,他先后刻过的和“缶”字有关的印款,诸如“缶道人、缶、缶庐、老缶、缶翁”,总计42次,平均每年一次。而在其书画作品中,以“老缶、缶道人、缶先生、缶、聋缶、缶翁、缶庐”之名署款和钤印的比比皆是。这一切缘于一只小小的陶缶。“缶”几乎成了吴昌硕人格和艺术的象征。
    在吴昌硕收藏的文物古器中,他最珍视的是一只看似不起眼的陶缶。缶最早是一种用以汲水或盛流质的瓦器。他所藏的这只缶,是几何印纹硬陶罐,高宽不过五六寸,中间大、两头小,整体呈深灰色,主体部分饰有雷纹,底座四周是回字纹,通体无文字,用手轻叩可发出如钟似謦的回响。说起此缶的来历,要从吴昌硕与金杰的交往说起。
  金杰,字俯将,江苏吴江震泽镇人。吴在《石交录·金杰传略》中说他“任侠使气好古,以收藏古物为务,力有不逮,必多方称贷以济。尤癖嗜古甓,蓄之数百种……素与余厚。”因对古砖(甓即砖)的共同嗜好而和吴引为同调,彼此常交换古物拓本,往来渐密而交情益深。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两人曾结伴到上海共同寻师访友学艺。光绪八年(1882年),吴昌硕以“道在瓦甓”四字相赠,本着投桃报李的古风,金以家藏的一只古缶回赠。吴如获至宝,欢喜之情简直无以复加。原来他对缶一类的古器早就格外垂青,32岁时曾以“缶”为别号。今得此缶,岂不是对其别号的最佳诠释。于是,他又推而广之,从39岁得缶这一年始,以“缶庐”为自己的室名,以后又多次为之刻印赋诗,一生与此缶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一方“缶庐”印的边款上镌:“予得一瓦缶,乃三代物,古朴可爱,以其名庐。”在另一方“缶庐”印的边款上则镌有咏缶长诗一首:
    以缶为庐庐即缶,庐中岁月缶为寿……
    雷文斑驳类蝌蚪,眇无文字镌俗手。
    既虚其中守厥口,十石五石颇能受。
    兴酣一击洪钟吼,廿年尘梦惊回首……
    考文作记定谁某,此缶不落周秦后。
    吾庐位置侪萁帚,虽不求美亦不丑。
  金俯将因病去世时,吴昌硕特地派儿子前去悼念,并在《怀友诗》中写到:“土缶持赠未见报,呜乎死别声难吞。”可见对当年友人的赠缶之情,他一直念念不忘。并在《金杰传略》的结尾说:“俯将既殁,家唯四壁,所藏亦星散。余每拊缶,辄有人琴之感焉。”
  吴昌硕初睹此缶,居然有“廿年尘梦惊回首”之顿悟感,而后在其生活和艺术也几乎与此缶形影不离。这也许有多重因素。因其年代之古(“乃三代物”、“不落周秦后”)而具有历史的沧桑感和远古文明的积淀意味,正合好古者怀抱。因其外形的浑厚天真、简洁大度(“雷文斑驳,眇无文字”),体现了“绮丽不足珍,天然去雕饰”的质朴、刚健之美,正投吴之审美趣味。而“既虚其中”又“颇能受”,是对大气之人立身处世之道的喻示。其质材乃最普通陶土,起初又用以百姓的日常饮食生活,无一星半点富贵气、官宦气,这也暗合了吴昌硕平民化的价值取向。何况它又是自己别号和室名的实物依据,也是人生中一段至深友情的有形见证。总之,这小小陶缶,在吴昌硕心中,显然可以拓展出包孕人生和艺术的广袤空间,可寄寓精神寄托、价值追求和艺术理想。难怪有论者指出:“在他以后的四十余年时间里,吴昌硕书法、绘画、篆刻的风格,趋于苍劲古朴、气势宏伟,不能否定是受到了这个缶的影响。”(智龛:《吴昌硕的缶》)吴昌硕缘物寄情,一定从此缶中得到过诸多艺术创作的灵感。
  据其孙吴长邺回忆:他小时侯见过此缶,一直放在上海山西北路吉庆里吴昌硕旧居的书架上,最后随吴昌硕殉葬。既然是“以缶为庐庐即缶”,那么,此缶当殉葬品倒也适合。
(2001,3,10,收入旧著《名人往事——吴昌硕》,浙江教育出版社2004,7)

附言:今见乡友梅松博客中有老缶送金俯将古砖之贴,遂粘此旧作。先贤雅趣及待友之道,岂是我等俗子所能附丽。末图从其博客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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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酿酱香入诗肠,常念老辣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