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王澍:设计的开始

独眼为纽约时报中文网撰稿 2012年07月18日


2002年,建筑师王澍出版了他的第一本建筑学文集:《设计的开始》。在书中的作者介绍里,王澍被这样描述:“他抨击专业建筑学,但他的所谓‘业余建筑’活动超越一般而言的设计而指向某种关于建筑的建筑;他坚持感悟建筑本身,执着于功能解读,贬低造型艺术的重要性,但他的作品具有某种超越风格争论的艺术质量;他反对关于建筑的文学化叙事,但无论他的设计还是写作都具有某种难以辨别其来源的文学气质。他强调建筑师首先应是一个文人秉承某种批判使命但锋利的矛头不仅指向自己之外,更始终指向自己,甚至以嘲讽与自嘲消解着‘批判’的戾气。”

2012年5月,王澍在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领取了建筑设计界的最高奖项:普利兹克奖。他没有海外留学背景,身份是中国美术学院的教授,不属于任何建筑设计院,在获奖之前,他一直独立于国内现行主流体系之外,一年几乎只按照喜好做一个项目,每个项目从设计到建成耗时数年。如果按照国内建筑设计院年度人均产值的方式来衡量,王澍创造的价值和设计的面积无法和大多数建筑师相比。从1980年代末开始至今,他的建成作品有约二十多项,其中在杭州和上海的一些早期作品在建成后已经拆除了。
按图放大Sim Chi Yi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获得建筑设计界的最高奖项“普利兹克奖”的中国建筑设计师王澍。



普利兹克奖几乎每一次都授予了风口浪尖上的建筑师,比如安藤忠雄、弗兰克·盖里、扎哈·哈迪德,等等,他们在获奖之前都曾领受过万众瞩目。王澍却尤如独行侠,独自逆流行走。其他人在试验新材料,他收集旧东西,木头、瓦片、瓷片,偶尔几个立面换上玻璃为主角也与时下流行的超白玻璃幕墙大相径庭;其它建筑师谋求更高科技、更惊悚的设计时,他拒绝电脑,说自己的设计来源是自然、宋画与古诗,对于建造的理解来自普通匠人;当城市化浪潮到来时,他说“重要的是,建筑师通过自己的创作怎么样来帮助人们跨越城乡之间对立价值观的鸿沟”。

王澍在建筑界引起一定反响的首个作品,可以说是苏州大学文正学院图书馆。从那时起,他的设计就有鲜明的个人特征,固执的设计逻辑里有着完整的理论系统,这在他的早期著作《设计的开始》里已初现端倪。

书中,他描写小到“八间不能住的房子”里的小灯具,大到几千平方米的图书馆,王澍都将中国传统意韵、乡土技艺气息、李渔的情致结合在一起,再混杂一些诗意与后现代风格。可以说他狡猾地生成了只属于自己的哲学。他叙述的方式坦率、信心满满又兴致勃勃,像生造一个平行宇宙,领着读者随他进入其中。如果尝试去理解他并最终认为自己真的理解了他,你会发现,他的哲学导致了他的设计。

王澍不是那种陷入细节调整的建筑师,他所做的是从建筑的生成体系和生成方式上来进行控制。在这方面,合理性不容质疑,没有可替代的选项。在书里,王澍为他的朋友陈默设计了艺术工作室,但设计方案只有两张图纸和六条原则,其他的不再多说。对于陈默的追问,王澍的回答是“你相信我的设计,我相信你的感觉”。当工作室建成,虽然细节略有变化,但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王澍最初设计的整个空间秩序架构中。之后,王澍曾经在上海的“顶层画廊”项目里回忆这段往事:“设计对我也许只是胡乱的开始,我惟一知道的是让工匠们在何处停止,并把这一切当做某种现成品和盘接受。”

两年前,我曾见过王澍。《世界建筑》杂志请王澍到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演讲,报告厅里人满为患,学生、教授和其他建筑师从各处赶来,想知道王澍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次演讲,王澍说起他在宁波博物馆的立面上使用了大量旧砖瓦,怎么拼接使用并没有严格的施工图,他只设定原则,将每一块砖的选择权交给了现场的工匠们,最后立面变成了斑驳无序的状态。按照他的说法:“脚手架拆下了三米,他们就不敢拆了,因为市民反映这个东西太奇怪了,后来我们去市政府大讲堂做了一千多人的两个小时报告,拆下来以后大家就欢欣鼓舞,每天一万人参观,每天只能三千人参观的博物馆每天一万人参观,连续三个月一百万人去参观。”

这是王澍的独到之处,他具有布道者的特质。他可以通过讨论会、演讲来宣讲和阐释他的哲学,那种不以美为美,形体介于复杂、简单、粗糙之间,看上去粗笨却又复杂到匪夷所思的设计风格。起初他使人难于理解,之后因为他的固执己见、他的肆意妄为,或者是因为他的语言魅力,他又让人欣然接受。


独眼是建筑评论人,曾受过建筑设计专业训练,做过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目前主要从事小说创作、撰写书评及建筑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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