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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12-11-11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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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心岳 以下选自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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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自1930年以降,沃格林就显示出一个意向,要发展一种新的政治科学,我们也已经看到他早先实际已开始这样的项目,只是由于他自以为对政治理论——“观念”——的知识太不完备而放弃。历经此后20年的发展,他的思想引来《政治的新科学》(1952)的“突破”,该书开场几段话确立起大部分后来工作的主题:
政治社会中,人的生存是历史的生存;一种政治理论,若穿透到原则,就必须同时是一种历史理论……分析将……行进到对象征的探索,借助象征,政治社会[代表性地将自身形成为历史的生存中出于行动而组织起来的实体,并且还]把自身解释成超越的真理之代表……多种此类象征……不是形成苍白的目录,而是适合于理论化,作为历史过程中可理解的阶段交替。有关[如此认识的]代表的探究,其理论意义若要得到前后一致地展开,事实上将成为一种历史哲学。
要把一个理论问题追究到这样的地步,即,使得政治学原则满足历史哲学原则的要求,在今天不是惯常做法。虽说如此,这样的程序不能被视为政治科学中的创新;它将显得是一种恢复,若人们能记得,如今被分开耕耘的这两个领域,在柏拉图开创政治科学时乃是不可分地连为一体的。(NSP,1)
这里提出的宏大设计,在《政治的新科学》和《秩序与历史》前三卷中首先具体化,前者某种程度上是后者的绪论。因此,在沃格林的思想发展中,此时的历史哲学显得是他的探索的控制杆。
《政治的新科学》是沃格林的著作中得到最广泛阅读的一本。三十年里,它依然位列出版者目录,几乎数十次再版重印。其“令人震惊的书名”很可能是成功的一个理由。对沃格林的政治理论,有种种疑虑,对此是有一个更显然的理由。塞巴对此是这么说的:“把论及真理与代表的讲座之书称作‘政治的新科学’,这对学界公牛(academic bull)是个挑战,这些公牛常常及时地和不必要地收敛气焰。因为‘新科学’乃是亚里士多德的旧科学,所有新科学的老祖宗。它不仅仅是政治之科学,而且是科学本身:应对实在的理论。”
尽管这些陈述相当准确,但另一种说法也对:当学界公牛看见一个冤家时才知道有个冤家。因为亚里士多德的老科学不是这代或过去一代新型社会科学家的新科学。沃格林发展的理论也不是明确地接续古典哲人,而所应对的实在,也与时下话语中那些术语及其指涉的常规理解不相符合。使得事情更糟糕的是,有学问的非原创性和依照“亚里士多德的程序”(NSP, 28-31, 34, 52, 80)的分析行动面临很大压力,沃格林的政治科学不是处在最佳的希腊之公元前4世纪的,而是处在兼收并蓄的公元20世纪。确实,要不然就会使得他的工作成为对古典学的美好贡献(也确实是如此),而不是他所意指的重建现代人类事务的科学。
《政治的新科学》分三部分。引论就在向塞巴的学界“公牛”发火,具体是通过一项值得瞩目的拆解练习——沃格林明确拒斥实证主义的社会科学,肯定了古典科学的基础;发展代表理论的三章广泛地基于古代和中世纪的资料;最后三章把代表理论联系于宗教改革运动以降直到现在的现代政治模式,尤其注意诺斯替主义的变种和“反理论的脱轨”——这种脱轨最终以诸如美国之外的极权主义之崛起和美国内部的多种多样激进运动之兴起这样的错误代表(misrepresentation)为归宿(NSP, 79-80, 132, 163-76)。
按沃格林自己的描述,他的目的是要把读者引向“政治科学的恢复”,这一运动始于世纪之交并在此后不断推进。为此,他把分析贡献给“代表问题”,这一探索给他提供了机会,去综合恢复运动的主要侧面,并表明这一运动有希望重新焕发政治科学。一旦根基得以清楚,相关经验材料得到评估,所面临的至高任务就是要找到“理论上可理解的历史秩序,进入这秩序,各种不同的现象可以被组织起来”(NSP, 24-26)。通过代表这一棱镜来看,可理解的秩序则是一个复杂的象征系。
应该研究什么?又该如何说它?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社会实在”。但这一回答也需要澄清。因为社会实在本质上不是由理论家从外部加以研究的对象。相反,你会发现社会实在被织入极为多样的具体的人类社会,这些社会,地理上分布全球,有着各不相同的历史脉络。沃格林认为,每个社会不仅拥有外表,而且还拥有内在的意义维度,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人们据此向自身解释生存。各个社会是向着自身阐释的“微宇宙”;而生存的自我解释(通过该社会产生的缜密象征系来表达),构成微宇宙的实质,这里微宇宙即社会实在。再者,这一社会实在的完整结构,不只是社会成员所经历的一个偶然事件或便利小事,而是表达出“他们的人性本质。反过来讲,象征表达的是这样的经验,即,人完全地是人,乃藉着他参与整全,而此整全超越了具体生存”(NSP, 27)。沃格林继续说,这些象征系放在一起,代表了被社会成员共同持守的生存真理——构成人类联合之基础的赫拉克利特的xynon(共同)或亚里士多德的homonoia(同心)。最后,既然人的历史生存产生出这些个微宇宙,(作为寻求普遍真理的人)的理论家在探索代表整个人类本身的真理时,所要面对的问题,就不仅是要探索这些单子般分离的微宇宙,而且还要梳理有时候相互对抗的各自声称的“真理”。(NSP, 5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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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格林追问代表问题的方式,是从有关代表的共同话语追问到其技术意义。他从公共领域中代表的日常意义开始,即西方代表体系作为有着选举机器等内容的现代民主政治的附属物。对此,他名之为常规(conventional)代表。随后他考虑代表的更一般意义,以便说明这样的事实,比如,苏联政治尽管不是民主的,但终究也是为了俄罗斯人民和代表俄罗斯人民的。这是包容更广的范畴,沃格林称之为要素(elemental)代表。换言之,不论建立和维持的统治之正当性如何,如果那些“社会之政治上和知识上统治的少数”外在地为社会及其民众而作为统治精英,那么,在“理论上而言是要素的”这一意义上,就充当了代表(NSP, 31,32,50)。 作为一个描述性术语,要素代表含义很宽,足以包括(不论它们的差异)西方民主和它们的代表体制以及苏联——其政府“代表苏联社会,其形成是为了历史中的行动”。它使得“历史上明确区分的权力单元”得以被看见(NSAP, 36)。既然其意义包括统治者为了历史中的行动而组织社会的能力,要素代表也包括这样的要求,即政治社会拥有一种内部结构,允许其部分成员充当统治者。这样的主权和执政之所以有资格代表,是借助于有人愿意服从它们的命令举止,愿意服从这样的目的,即确保社会免于外部危险的安全,并为公民维持和平与正义。于是,此种代表的准则是“有效的归罪”(NSP, 37)。
在这个节点,要求对代表作出更深入的探索,由此引向前面讨论生存代表时注意到的理论洞见。在要素代表的装备背后,是这样的一种理解,依据社会的安全、和平的维持和正义的管理,生存本身处于危急关头。不仅代表的程序,就连代表的实质,都成问题。实质之事提出了“被代表的是什么”这一生存问题。是人民吗?无产阶级的持续革命?诸如此类的简要反应指向一个事实:社会为了行动而组织成政治单元并不是作为一成不变的自然现象而存在的,而是在历史中经过复杂的社会和政治的清楚说明(articulation),其初步结果就是社会之统治权力的宪章。比如,在英美历史上,这种清楚说明的过程是从《大宪章》(公元1215年)起的三百年间产生的,经历了几个相继的阶段:起先是在“我们王国的共同委员会”中代表人民,而王国由国王占有性地代表;第二阶段是复合代表,各郡、镇、城和主要贵族领地为了行动而形成代表自身的公社;接下来是议会的兴起,那里,人数较少的公社组织成更高的公社,两院代表作为整体的王国,与国王代表王国构成竞争;到16世纪,“这一代表的等级制又融合为单一代表,即议会中的国王”。在都铎王朝时期,出现了一个“身体政治”,被象征化为头在国王、肢体在议会,“王室因参与议会代表而得到增强,议会则因其参与王室代表的威严也得到增强”(NSP, 38-40)。
按刚才概括和例示的这一清楚说明过程,其方向是指向其辩证的极致。这一方向的实现,是在社会成员(和人民)变得在政治上说清楚,直到个体作为被代表的单元之际。沃格林认为,正是此洞见最优的象征化,乃是林肯之“人民的、受制于人民的、为了人民的政府”这一著名公式有着奇妙效力的秘密所在。在英美社会之充分表述清楚的制度秩序中,那该被代表的,是人的生存本身的实质,而且是政治上被赋予每个人的。说得更一般化就是,一个社会的公共秩序的制度化,若要成为人们最为令人满意的栖居地,就必须把人的生存秩序真正代表为是被每个人参与的。而这正是沃格林的论点,即,这是显示在希腊-罗马和西方文明中的具体的历史趋势——而且只有在那里——正如从英国和美国的象征系朝向那个理论极致的演进所表明的那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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