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且慢为武侠文学写悼词（旧帖）

    我不能肯定自己对武侠文学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但可以肯定，迄今看到的所有的批评、否定、“悼词”文字，还真没有能够令我信服的。如果说武侠文学创作自金庸以降已经新意难出，那么这些批评和否定则根本连一点新意都没有，永远的老生常谈，永远的那么一些陈旧材料，如果谁还要把自己的批评定性为“悼词”的话，那其实更像是写给他自己或他的批评文字的。比较起来，武侠的反对派们的功力，总差着那么几个层次。

    网友“资产重组”的《为武侠文学写一份悼词》仍然未脱窠臼，论点吓人而论证虚飘，若一定要指证有谁在“意淫”的话，此文就是证据。

    我对批判武侠的人一直有个苛刻的要求，就是你得充分地研究之后再说话，否则你不仅会让人看不起，还一定会死在起跑线上的。鄢烈山读了十几页《射雕》就下了“鸦片”的定论，王朔顺手拿了本盗版伪作就品评金庸语言，一个叫陈捷的干脆先张冠李戴再嘲讽金庸的学识文采……这个“资产重组”如何呢？反正从第一眼就让我看低了他，因为他说：“所谓‘新派武侠’60年代起于港台”，事实却是，梁、金50年代初（1952至1954年间）写作并发表作品，新派武侠由此生成发展，十年之误，对于要论证的问题可能无伤大雅，我却看出，至少，这研究和写作的态度实在是够不上“认真”二字的。

    也偷个懒，就不对资文的观点进行“重组”了，依照他的顺序逐条说说吧。

    资文说：“人们习惯于将侠客形象的渊源追溯到司马迁的《史记·游侠列传》，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共识。然而，这其实是一种牵强附会。”其根据是：“历史事实本身就不应该与想象文学混淆甚至相提并论。”这里，“追溯”是如何变成“混淆”和“相提并论”的？偷换概念也太直接太明显了点吧。追溯是谈一种关系和联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没人会认为有关系有联系就是混淆，就是相提并论吧？他的另一个根据是：“作为历史人物的游侠事迹只不过是实录，记述的‘侠’也并非武功超群的高人。”这也不能说明就不能追溯，在武侠文学里，基本概念有两个，一是武，即武功，二是侠，即侠义。比较而言，后者才是更重要的，无论老侠新侠，在本侠义行事方面总是一脉相承的；而武功的高下，也只有量的区别而已，读武侠的人哪个不知，武功不高甚至低下的侠客可海了去了。

    资文说：“中国历史上的侠客不过是一种虚幻的社会形象，而不是一个真正的阶层。”我半天没弄明白作者要证明什么，依“悼词”脉络推断，他似乎想由此得出一个结论：由于虚幻，所以不应存在或没有价值。我想举个反证，中国神话小说（也包括西方的同类作品）中也存在着“神仙”这么“一种虚幻的社会形象”，他们就更加地“不是一个真正的阶层”了（什么叫“真正的阶层”？现实中实际存在过的？我不清楚作者本意，姑且用之），那么他们在作品当中的存在是没有道理的吗？至于说“……尽管中国历史上也不乏尚侠、崇武的风气”，这简直就是视中国历史为无物，为达目的而恶意编排了。懂一点中国历史的人都应该知道，至少从墨子开始，“尚侠、崇武的风气”何曾须臾或缺过、减弱过？少林、武当，南拳、北腿未必是武侠小说家们编造出来的？

    资文说：“侠客这一形象还必须满足公众的传统道德要求甚至一些低级趣味才会受到拥戴。”首先，传统道德不仅不能从根本上否定，而且很多内容还必须是继续弘扬的，就以资文的列子为例，士为知己者死，重信轻命，仁义礼智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以及金庸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里哪一条不是我们今天依旧应该遵行和尊重的？低级趣味的武侠作品固然有，但金庸等难道是靠这些而获得“拥戴“的吗？这些也都是老生常谈，实在没有必要论证下去。茅盾所谓武侠文学乃“封建的小市民文艺”的论点，在“封建小市民”已经消失的今天，在资文也认可华罗庚“成人童话”的界定的前提下，早已不攻自破了。

    所有的武侠文学否定者都犯一个毛病，喜欢简单归纳、简单推论，在他们眼里，武侠文学就是在虚幻的江湖世界里展开的血腥的武力决斗和简单的正邪之争。这种机械的体裁决定论，让他们永远也找不到解答问题的钥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推崇金庸？不就是因为他从形式到内容都突破了武侠文学固有的藩篱，开辟了一片崭新的天地？否定者们固执地用旧武侠来套金庸，根本不管那帽子合适与否，反正你只要是武侠，你就必然是“一切矛盾和冲突统统被简化为正邪之争”。黄药师究竟是正是邪？桃谷六仙是正是邪？韦小宝是正是邪？你的那顶小帽子，怎么罩得住如此复杂的人物和世界？

    以下，资文还有诸如“武侠文学一般篇幅都很长，洋洋数百万字，就是因为按固定的故事模式进展”；“武侠小说的人物极为脸谱化，以金庸为例，基本就是郭靖型和令狐冲型”； “情节发展，只要读过武侠小说的人看罢1/3一般都可以猜得出发展趋向和故事大致结局”；“武侠文学还是一种杀戮文学，所谓‘除暴安良’成为无法无天、实施暴行的理由”等等。这些观点都实在不值一驳，摘掉了有色眼镜的人应该都能得出不同的结论。如果俺还硬要逐条解释，那真成了罗嗦絮叨的老太太了。

    如果塞万提斯真的终结了什么，那么资产重组的一篇悼词还远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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