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我的老板是梦游人的师弟,因能力强而成为企业CEO,不过做CEO也喜欢做文学青年,于是经常写一些东西,现在晒晒。】
为纪念而忘记
二水/
尽管很多人已经将他忘记,或许就不曾记得;尽管公司很多新来的同事已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尽管此刻我身处越南南部的西贡,伫立西贡河边,看河水静静流深,看霓虹灯闪烁招摇,看略显残破的街道上拥挤的摩托车流……眼前的一切,每一幅画面,都有如单反相片,带着岁月印染过的泛黄色,静静地躺在那里,让人观看,可我却并不为眼前的异国风情所动;我清晰的想起了他,关于他的记忆顿时像雨后的那片草地,在我的内心疯长蔓延。
我清楚的记得这一天,这天清晨的那个心惊的电话,还有我那一刻的心情。去年的今天,他静静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他曾经无比眷恋的世界;去年的今天,他悄悄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声叹息,哪怕是对他妻儿的一眼张望和对他父母的一声叮咛;今年的这天,我却以为他并没有离开,只是在某个角落静观这个世界的花开花落;今年的这天,我没有刻意地去纪念他,但内心却自然地涌起对他不尽的哀思。
记忆是一张弓,痛楚和苦涩的往事如一支支利箭,现实正是那弓上的弦,仿佛时间越久,弹力就越大。我清楚地知道,离去了的,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因此当利箭此刻搭上了现实的弦,射中我们柔弱的心脏,顿时被刺得血淋淋的,连同带着忧伤的痛苦感就一起喷涌而出。此刻对去年今天的回忆,正是那支强有力的箭,弹向了我的心脏,让我记起那些想忘却却又不能忘记的事情。
那年的冬天,我刚来美的,办公室在集团的三楼,他的办公室在四楼。在我的眼中,当时的他是个很时尚的青年,也很有思想,说话很有感染力,谈吐富幽默感;很快他就成了集团职能部我们这群年轻人的核心,我和他也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朋友。在工作之余,我们都爱聚在他的办公室里天南海北的聊着,听他讲美的内外的故事;每次在一起的时候,愉悦的笑声总是不断地传出。每当我们被他的故事笑得不能自已的时候,他总是很深沉的看着我们,面无表情;可一旦我们的笑声停止,他却又不停地大笑,似乎是在嘲笑我们掉进了他设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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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我和他到了同一个部门,有一个机会我们一起去香港。当时我和他都从未去过香港,那时还没有像今天实行了自由行,也没有回归祖国,国语在香港基本行不通;因此我到了香港后基本上是与他寸步不离,他可以讲很好的广东话,他带我去山顶看维多利亚的夜景,去西贡渔港吃海鲜,去清水湾看电视城。在他的带领下,在一个略显陌生的世界里,我的陌生感却渐渐消失。后来我又成了他的领导,大家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上海、北京、杭州、武汉,中国的大城小镇,和他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今天回想起来,那在每个地方本该早已忘记的一些片段,依然是如此的鲜活。
那些记得,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记得,尽管记忆的时光渐渐恍惚起来,有时可能只剩下一句对白或剥落成一个个片段,但是你会一直记得;那些记得,好像都不曾刻骨铭心,却又像那田野里的云烟,萦绕不散,漫山遍野。生活就是这样,总有许多事情想记住,可回过头看时,已是一片空白;而有许多事情想忘记,可它总是萦绕在心头,久久回荡,挥之不去。他虽然已经离去有一年了,可他的笑容,他的样貌,他的神态,却感觉仍在身边,清晰可寻;一切关于他的记忆片段总是不时侵袭着我的神经,关于他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吗?尽管记忆也许只是幻影,就算时而呈现在心中,它也是短暂的,可它仍旧存在,它虽是不可触摸的短暂,一旦袭来,忧伤顿时无处可逃。
沧海桑田的变化,有时让时间也尽显苍白,时间是我们握在手心里空洞的东西,而我们手心里也同样握有宿命的秘密,谁能猜测自己的命运,谁又能预测自己的将来。曾经很幸福的他的父母现在正承受着不幸;曾经很无忧的他的孩子现在却永远失去了父亲;曾经很快乐的他的家庭,现在却永远不能重逢;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他,现在却是记得更清晰;曾经也以为自己不会忘记他了,可此刻我却渴望可以删除这段忧伤的记忆。说过的话,可以忘记;一样东西碎了,可以有新的替代;一个面孔消失了,又会出现另一个身影;一个活生生的他离去了,我们可以拿什么去填满这样的空白,也许遗忘就是最好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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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和记得一样,也许就是给他的最好的纪念。忘记并不是不在乎,反而是太过于深刻;忘记并不是无情,反而是太过于专注,让我们有时无法再面对多一次;忘记并不是不记得,而是更加小心地保存。那个人,那些关于他的事,一直在我们的心里,在我们的生命里。
他,在天堂的梁广宁,你安息吧。
二水/2005-9-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