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和失语

唱歌和失语



昨天下午在学校偶遇大明,又招来了鸿飞,我们一起吃顿晚饭。饭后他们俩决定请我们一家去“欢唱KTV”。昨晚是我们的音乐时间。

我和音乐的关系,似乎在十年前就断了。十年前,我读大四。当时我们国画班的惯例就是一边听音乐一边画画。而且我们班上有大明,大明是一个文艺全才,能书善画,也能写作,还曾获校园十大歌手的“并列第一名”,有他在,音乐总是少不了的。当然,大明接触的都是通俗音乐,拿到班上放的也是流行歌曲,如姜育恒、王杰、齐秦、齐豫、高明骏、张学友、童安格、窦唯,等等。我从未受过音乐教育,加上五音不全,所以在唱歌方面比较自卑,只是当不住那些流行歌曲如夏夜的蚊子般不绝地在耳边轰响,加之歌词多半比较感人,让人不由自主地要听,老是听着,不觉也会哼唱几首了。那时在班上,我偶尔也会随着唱片鬼哭狼嚎几声,反正周围都是班上的同学或者隔壁班的老熟人,互相早已知根知底,一点不怕丢脸的。吼歌,总是青春的标志吧。

本科毕业之后,我几乎永久性地告别了流行歌曲。有歌听,欢迎;没有歌听,也没有太大的遗憾,反正少有主动去买唱片或磁带或VCD或DVD来的。如此过了多年。小鸥出生前后,仰仗所谓“胎教”、“音乐教育”的观念,家里偶尔也能听见音乐,那多半是什么“世界名曲”,直与听外语相似,满心茫然,索性不听,或听而不闻。现在想想,一个家庭里居然数年之中无音乐,简直是一个奇迹。音乐本该是情感的黏合剂,营造家庭气氛的最好方式;没有音乐的家庭,纵然还算幸福,也多少缺乏浪漫的色彩。当年谈恋爱的时候,董趣曾说过没有音乐就不能活。那时我们可以说是因了都喜欢齐秦的歌而认识的。可是由于我对音乐没有多大兴趣,缺乏浪漫情怀,音乐渐渐从当初心目中那种至高无上的宝座上跌落。她有时还会到网上搜点流行歌曲来听,而我这十年来,一直是远离音乐、毫无音乐地活着。

一个人人怎能没有音乐地生活?我突然发现,有必要为自己这十年没有音乐的生活提供证据。苏格拉底在《斐多》中说过,哲学是最高形式的音乐。记得周泽雄似乎在《说文解气》的哪个地方发表过一个观点,大意是,文学是一个无所不包的艺术形式,文学经验包括了绘画经验和音乐经验。于是一厢情愿地想,整天与哲学和文学为伍,音乐大约有了替代性的形式。但我又想,哲学和文学提供的“音乐”,只是一种抽空了感性的抽象存在,好比“诗意”不能代替诗本身。三十岁以前是诗的年龄,三十岁以后则是散文的年龄,除了诗人和专业学者,几乎没有人在三十岁后还读诗。同样地,三十岁后还听流行歌曲,不免有些不伦不类,如果还沉溺于其中,大概就可以表达为“年龄错位”了。

年龄错位,我想该是“失语症”的一种。当一个人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年龄的语言,他只好继续沿用前一个年龄段的语言,借这种语言表达自己,同时,也借这种语言寻回失落的心境,让自己重新活到这种心境当中。人是会说话的动物,但人也总有失语的时候。失语的原因有许多,如“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相顾无语,惟有泪千行”,这是情感太深太沉,沉重的感情仿佛有千斤之重,柔弱的舌头根本举不起来;但有时正相反,失语是因为没有情感,无法沟通,无话可说了,舌头在空中狂风般乱舞,就是发不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声音。表达或者言说,并不是天生就会的事情,学会运用一个词汇、一种语言,就等于掌握了通向心灵世界的一种新式武器,丘比特之箭中最锋利者当属语言无疑。谈恋爱时,我们必须想方设法去表达、去言说,唱情歌、写情书,哪怕只是送鲜花、发短信。恋爱中的情人因而都是广义的诗人。被诗人吟唱的女性,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性——这是前年我听到余光中诗朗诵时产生的一个想法。本来,诗这种东西就是替我们芸芸众生表达感受的,诗人说出了人人心中皆有却人人无法说出的东西:“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于是我们“借他人酒杯,浇心中块垒”,我们召唤诗人表达自己。但如果我们不是诗人,如果我们的文学修养比较薄弱,那么我们只得退而求其次,借助于流行歌曲来言说。唱流行歌曲表达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言说方式,倘若我们习惯于用流行歌曲来言说,那么我们大概就是得了“失语症”了。

时隔十年了,又一次听到大明的歌声,重新找回了当年的那种感受,那种气氛,那种享受。大明点的都是当年我们共同喜欢的老歌。如姜育恒的《跟往事干杯》、童安格的《花瓣雨》、罗大佑的《路港小镇》、窦唯的《窗外》等等,唱得最多的是张学友的歌曲。大明最崇拜的歌星就是张学友,因为张学友是技巧大师,他学许多歌星的歌都很像,如同他学任何一个书法家的字体都很像,而学张学友的唱法,尤其惟妙惟肖,因此他的几乎每一首歌都让我获得很大的享受。他们也鼓动我唱歌,但我多年没唱了,拿起麦克风很不好意思,许多歌都只能哼一两句,每一首歌的高音都唱不上去,最后总算勉强唱了一首完整的老歌,他们说我“唱得还不错,只是需要练习”,呵呵。那是王杰《她的背影》,歌词如下: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
没有人能够体谅我
那爱情到底是什么
让我一片模糊在心头
在我心头
多少年以后 有人说
爱情这东西 不会长久
也许它确实很美丽
也许过了今夜不再有

过了今夜我将不再有 哦
也许今生注定不能够有
眼看那爱情如此飘过
只有含泪让它走
她的背影已经慢慢消失在风中
只好每天守在风中任那风儿吹
风儿能够让我想起
过去和你的感觉
只好每天守在风中任那风儿吹
风儿能够让我想起
过去和你的感觉
过去和你的感觉 感觉



每一个流行歌星都是一种短命的大众文化现象,王杰的时代早已过去了。在他和齐秦、姜育恒最流行的时代,我正读高中,他们的许多歌都是百听不厌的。那些歌曲,那些歌词,说中的都是自己的少年心事。昨晚偶然唱了王杰的这首歌,重返当年的心境,也算年龄错位了一回。而今天记下此事,无非是提醒自己,我业已不可救药地陷入“失语症”之中去了。    (2008-1-22)

[ 本帖最后由 城骁 于 2008-1-22 15:33 编辑 ]

沙发,这水灌得,忒纯净了

[ 本帖最后由 歪弟 于 2008-1-22 15:43 编辑 ]


谢谢歪弟转来音乐并加精。呵呵,我大概总是常常有一种“欲赋新词强说愁”的心态吧。
呵呵,我是经常听音乐的。无论读书、写作还是上网,我总喜欢给自己闹腾点声响,太安静的环境,反而使我“失语”。
多谢城骁兄提到小文,大概,指的是一篇《作为审美基座的文学》,我一会儿贴到阅读沙龙去。
辞不达意的时候,音乐穿透我的心~~~~
不要对着偶的头像看啦,看晕了本人概不负责滴~~

原来唱歌和失语也有这样精彩的说法

好久没好好听过音乐了。
很怀念自己有事没事都在哼唱的日子。
前两天看艺术人文频道的怀旧金曲,关于校园民谣的,熟悉的旋律触动了内心的柔软之处。
总有一天,我会遇见我内心的生命,会遇见藏在我生命中的欢乐,尽管岁月以其闲散的尘埃迷糊了我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