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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5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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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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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未进入过我的灵魂的你，你可知道，当我给你写这封别离的信时，我是多么的伤悲。因为我又要必须离开,再次去流浪了。而每被迫流浪一次，我灵魂受到的伤害便会增加一分。这是我自愿的，但这自愿带着多大的无奈啊！
当你看这封信时，按照时间计算，我想我可能已经坐在离开这个城市的火车上了。虽然我知道这样说会有点残酷，甚至有点卑鄙，但我真的希望你看完这封信后能够心里只涌起淡淡的惆怅而不是巨大的悲哀。别离，被多少古人写得那样凄婉，但有多少聚合不是在别离？凄婉又能怎样？它丝毫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有多少别离之前的假象被我们刻意隐瞒？我们真的很脆弱，但这脆弱也是一种常态。如果人不脆弱，那还有什么东西会成为问题？没有！十九年前，我就经历了人生最艰难的别离，那种别离时的心态是你永远也不会体会得到的，所以我只能劝你把心态放平和些，不要伤了自己。这世界上已经有太多的东西在伤害我们，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再承载这重负了。我希望我没有资格伤害你，如果你能这么想，那对我来说，行程也许也会相对轻松一些。
我们认识了大概快六个月了，但我还是只能懦弱地走开，而不是我们刚认识时我想象的那样的结果。对你来说不公平，对我来说也很残忍，可我还是只能走开。因为如果我不走开，对你，对我，都将会是更大的痛苦。与其在今后痛苦更深的时候别离，不如在现在别离。
如果说我的生命是虚空的，那么认识你则让我产生了错觉，我以为我的虚空会在你的生命里充实。这个城市是那么的宁静，宁静的湖泊，宁静的树，宁静的建筑，宁静的一切，就连人们也似乎是宁静的。我是那么的喜欢宁静，那么的喜欢你所在的这个城市，否则我也不会在流浪这么多年后，一来到这个小城就有想休息的想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我想我很累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想和你亲近。你不是说我是个迷吗？你曾因为有很多关于我的问题都得不到你想要的解答而生我的气，我也曾希望能够倾诉。但，你这个从来没有进入我灵魂的女人，你让我如何去倾诉？那对我是一种更大的打击啊！
你的女儿是那么的安静，她在学校的大门口等你的时候，正是我在这个城市打算住一段时间后刚找到房子的时候。找到房子，把我不多的行李拿进去时，我是那么的疲惫。不是劳累，那是疲惫。劳累是肉体的，疲惫是心灵的。我坐在我所租住的简陋的平房的大门外，看着放学后孩子们都被家长接走后的情景，感觉自己还活着，活在真实里，我就有了想和你的女儿说会话的冲动。孩子总是干净的，所以当我向她招手时，虽然她一开始表示了恐惧和怀疑，但当她说出“妈妈说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的话，因为不理解这句话而流露出的稚嫩让我大笑后，她一下子解除了戒备，笑着过来了。她是一个活泼的孩子，再者，孩子又那么干净，怎么会让我们大人的肮脏玷污呢？你说，我的笑很迷人，所以才让孩子特别喜欢。你错了，没有任何一个大人的笑容会比一个6岁的孩子的笑容更迷人。你的感觉是情人的感觉，是成人带着情欲的感觉。一个经常思考着死亡的人的笑容怎么会迷人呢？再者，喜欢我的笑容的是你而不是孩子。
天性，一切都是天性。当你骑着电瓶车匆匆赶来，看到你6岁的女儿在和一个陌生成年男人说话时，你惊恐的表情无法不使我感到我受了委屈。你一下子把孩子拉入怀里，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正如你后来所说，你害怕我是人贩子，会把你的女儿拐走。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正是你对女儿慈爱的表现，让我开始大笑，笑得你开始尴尬，所以你才更加对我好奇。我是个不可知论者，但我有时候还是相信命运。如果我租住的房子的大门不是正对着学校的大门，如果我不是因为疲惫想在大门外坐一会看看这个宁静的小城的一角，如果不是你那天正好学校里有点事情迟了几分钟来接孩子，如果那天不是孩子因为焦急而跑出了学校的传达室站在学校大门口等你，如果不是我的大笑，如果不是你对我产生了好奇，我们绝对就会那么擦肩而过，什么也不会发生。可命运偏偏那么捉弄人，这一系列的如果都发生了，而且你的戒备还让我大笑了，你不知道，我的笑里还有悲凉啊！那是对生命与人的悲凉啊！是的，我的笑里还带着诱惑，可我当时没有察觉到，我一直不认为我在疲惫时会产生那样的心理。
孩子总是干净的，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和我成为了朋友。她以为我的笑是因为我和你原来就认识或者熟悉。如果没有她，我们以后也会熟识，也会产生感情，但孩子把我们产生感情的时间缩短了。这，也应该是命运的安排吧。当孩子拉着我的手说“妈妈，你们原来就认识，那我们干吗不一起走”时，你知道我有多尴尬吗？我不想和任何成年人说话，不想和任何陌生人来往。我对自己的伤害让我把自己的心尘封已久，可我能看得出来，你对我产生了好感。是那一笑，让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在疲惫至极的时候产生想休息的想法，那样，我就不会给你带去伤害了。可是，我太软弱了，坚持不下来了。快二十年了，我流浪了块二十年了，身体里滑进了太多的毒素，实在坚持不住了。我甚至再一次让懒惰战胜了自己，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希望你能涤荡我心中的毒素，让我干净一些。如果你恨，就恨我的软弱吧，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你让我大笑的那一刻，我真的想让自己躺在棺材里。因为如果死后还能躺在棺材里，对于我来说，那应该是一种奢侈了。我设想过很多我死时的场景，最满意的是我躺在属于自己的棺材里，然后才用双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开枪。可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这个愿望是否能实现，因为我所要去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想给自己的灵魂找一个寄住的所在，可那个地方我找了快二十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它在哪里。你记住，是寄住的所在，不是归依之处，这是质的区别。而你，这个从未进入过我的灵魂的你，让我想要把你的躯体当做棺材的女人，却让我渐渐明白，你不是我的棺材。生命中过往的东西承载不了太多的伤悲。并且，让你承载对你也不公平，你已经承受了刻苦铭心的苦难。
诚如你所说，你的丈夫是一个伤害你太深的男人。他不但在失意后把痛苦转嫁到你身上，并且堕落到用女色来麻醉自己，而且最后还想把你和另外一个女人共同占有。我理解他的痛苦，但讨厌这样的男人，那是比我还要懦弱的男人。生命无时无处不存在着让我们难以承受的重负，可既然是男人，就得把它放在心里，让这重成为转化的动力。我做不到，所以我恨自己，可我没有转嫁给任何人。我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把心尘封起来，让自己深刻。我并不是想要标榜我的崇高或者坚强，只是想让你明白，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留恋。我看得出来，你对他的感情还存在，否则你就不会那么恨他，恨到轻易不愿意提他的名字和关于他的事情。可是，再不要提感情吧，提它只会让人更加痛苦。我们之所以提它，是因为你需要对我解释，我是不需要的，既然你主动要说，那我就会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倾听你的心声。
你的喋喋不休让我知道了你不得不离婚，带着刚两岁的女儿回到你亲人所在的城市，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继续你喜爱的教师职业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我也曾那么贪婪地渴盼着想知道你的过去，希望从你的倾诉中找到寄住我灵魂的证据。可我越是倾听，越是感觉荒诞：你根本就无法进入我的灵魂，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灵魂拒绝了你的进入。
别对生活要求太多了，有时候生活给了你这个，你还再要求那个，生活就会抽取一些来平衡。所以你对自己无法和女儿同在一个学校而耿耿于怀时，请想一想我说过的这句话吧。
我有五年都未曾动笔，现在写下这些文字，对我来说有些艰难。再加上我试图让自己过回正常人的生活，曾经干过一些体力活，以证明自己的存在是真实的。所以我为了自己，为了能够在你这里找到精神寄住的所在，在这个城市找了份我以前干得很熟练的电焊工的工作。可你似乎并不知道，这种工作让我痛苦。这痛苦我常常无法掩饰，所以你也就看到了我经常沉默着，一个人坐在你家客厅的地上发呆。我常常感觉自己就为了活着而活着，近二十年流浪所追求的东西都不见了，都消失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事实上，我已经不会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我已经在流浪中把自己伤害得太厉害，以至于我对自己过正常人的生活有一种恐惧，虽然这次我们一起生活了几个月让我知道自己还有过正常人生活的能力。
你说你不喜欢这个城市里的男人，觉得他们很浅薄，这是你嫁到外地回来后4年来一直未嫁的原因。可你更不明白的是，我这个让你感觉脸上写满沧桑和有着迷人的笑容男人，其实也并不那么值得你去喜欢。只是其实你的骨子里也是充满了浪漫和不安分，只是你没有我这么决绝，不敢轻易迈出流浪的脚步。你对我的喜欢可能是感觉我实现了你的某种你无法实现的东西吧。把这些都抛开吧，你和我是不同的两种类型的人，因此也就不会有灵魂的相通乃至交汇的可能，我无法给你你所想要的，你所看到的也不过是一种虚空的假象。所以，我只好走开了。
情欲对我们来说，是必须的，如果说柏拉图的精神恋爱曾经存在过，那么现在再发生一次，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人怎么会做到呢？做不到，而他也只存在于他的精神世界和他的现实世界。这，应该就是人的困境之一。
孩子的可爱让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不再掩饰彼此的需求，可这需求在现在看来又是那么的荒诞不经，我们所追求的不过仅此而已啊！这对我是一个更大的打击：原来我的追求并不美好，并不坚定，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纯洁。为了这在我看来的纯洁，我曾放弃了那么多。这，也是我下决心要离开你的最根本的缘故。我已经彻底绝望了，还有什么比知道了自己的追求并不是原来的那样更让人绝望的呢？
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我曾经以为我是在追求一种内心真正的安静，其实，不是的，并不是这样的。我所追求的来自于我的痛苦经历，如果我不经历那些让我至今也无法忘记的事情，我也不会对痛苦那么痴迷，这追求也不会那么持久。那是怎样的一种惨痛，我用语言无法向你叙述，因为每当我试图叙述时就会给我带来久久无法消除的绝望。那是血的印痕，那种印痕会刻在一个人的骨子里。但现在看来，我再一次迷失了自己。我做不到，以我的本性，我做不到。有些东西不是靠追求就可以得到的。我身上世俗的东西太多，我摆脱不了这骨子里的燥动，所以我感觉到了这痛苦。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我是什么，我从哪里来，又想要到哪里去吗？我这就告诉你，我是一个灵魂，孤独的灵魂，一个不知道自己追求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到哪里去的孤独的灵魂。
你问我在我所读过的书里，最喜欢哪句话。我现在来告诉你，我最喜欢的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这句话。我之所以当时无法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根本就无法理解这句话对我的意义。而现在我告诉你了，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因为对我不了解和不理解后对我产生怨愤的情绪。任何怨愤的情绪最后伤害的都是自己，这是我自己的切身体会，我现在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受到的来自于自己的伤害少一些。如果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这句话，那我再解释一下：我经历过的丑陋是你所无法窥见的，我所承受过的伤害是你所无法想象的，所以我渴盼着，渴盼着真的有一天会出现“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但，那只能在死亡后的另一个世界寻找到，现实中是没有的。
是的，宗教是会让我产生这样的幻觉的。可我似乎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不喜欢基督教的“拣选”说，那会让我产生更大的压抑。而佛教，对我来说真的很美。法国哲学家让.弗朗索瓦.勒维尔和他已经成为和尚的儿子马蒂厄.里卡尔在合著的《和尚与哲学家》那本书里最让我着迷的一句话是马蒂厄.里卡尔说的，他说，那些大师们自身就是他们所宣传的事物的体现。这句话的原话我不记得了，但意思应该差不多。可我不喜欢其中的“报应”说，那太功利，这是这本书唯一让我失望的地方，而我最喜欢的是它的澄明和它的利它性。如果我是抱着功利的目的去信仰它的，那我会比不信还要痛苦。
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发现当宗教都无法承载我的迷惘时，我才会那么恐惧，那么绝望。另一个原因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骗子，不是一个无情之人。我所追求的和你所追求的根本就是两个甚至绝对对立的东西，所以我无法留下来。希望你看到这段话后能理解我。
你曾给我的温暖让我感激不尽，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曾有过一个女人，一个曾想尽一切办法想进入我的灵魂的女人。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也会感激你。我知道，我的沉默让你有伤害感，可我的痛苦无法表达。世界，此在于我为荒诞，而彼在，又为虚空。可这一切让我该如何对你诉说？所以当我明白了你进入不了我的灵魂时，我是多么的绝望。你说你喜欢徐志摩，可你对他的喜欢是因为他的多情和他的才华，你的喜欢是带着小资情结的喜欢。当你进入不了我的时候，你又怎么能进入他呢？
告诉你的孩子，我爱她，爱她这个小精灵。爱她的干净，爱她的活泼，爱她的娇气。如果没有她的可爱，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会这么温暖。那天，我们一起进行简单的聊天，孩子不在意我说普通话，如果不是孩子的活泼，你大概也不是很快就能摆脱羞涩，能够和我一起聊天。现在想来，这孩子应该是我们的媒介。也许是她太需要一个成年男性对她的呵护和娇惯了，甚或也许我和她就有缘分，要不她不会再第二天一见我就对我笑，还不顾你的管束，直接冲出学校大门来到我的身边，像熟识已久的老朋友那样冲在我怀里，大叫，大笑，大闹。而你也不会就那么不顾和我还不算熟悉就停下来和我聊天。
你这个给了我生命中最后一丝温暖的女人啊，你这个让我在你的肉体中曾经断断续续忘记过自己的女人啊，带着你的现实，带着你的目标生活吧。你的目标就是把女儿养大看着她健康地长大成人。说实话，我很羡慕你的目标，那么的简单，那么的现实，那么的容易实现。所以你的痛苦就很小。
再见吧，你这个从未进入过我的灵魂的女人，如果还能有来生。
后记 这是我在再一次读完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后用两个晚上所作的模仿。但我发现，模仿得很不成功。因为我听说过：模仿者永远无法超越原作者，这是规律。唯一安慰我的是，王朔模仿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所写的《各执一词》也没有写得很成功。但既然写出来了，还是贴出来请网友来评价吧。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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