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 可爱的废话

周泽雄

“少说废话”，这条世俗诫令通常总是成立的，当某个人被评价为“废话太多”时，我们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贬义色彩。虽然，一个一点也不唠叨的老太，或一个说话像哲学家一般字斟句酌的稚儿，又会使我们感到可怕。

然而，严格地说，在废话这个领域，我们都没有真正的发言权。一个过于板肃的人，很容易视一切谐谑语为废话；新近丧偶的妇女，除却哭声，任何言词都将沦为无稽。另一方面，那些最有资格划入废话范畴的话语，往往又具有寻常正话都不具备的效果，如向上司拍马屁，向女人献殷勤。在生活中恪守维特根斯坦所谓“凡不该说的都必须沉默”的箴言，只能带来人生的寂寞。生存的竞技术，往往正要求你在无能的上司面前夸说他的英明，在风泼的徐娘面前暗示她的性感，并学会在任何人报出他（她）的年龄之后连说“看不出看不出”。此类语言大抵惠而不费，除却滋润了人际关系，常常还能在家常日用上带来切实的益处。

讲废话是人的天性，为此才有了咖啡馆和茶馆。舌尖打转、信口呲黄之际，时间也变得较易打发了。如从纯粹经世致用的立场出发，则不仅碎语闲言、风闻谣传都属可弃，即谐谑之声、怪诞之音、淫冶之辞亦尽可删，幽默无非油墨，滑稽纯属花技，要它何用？殊不知人们正是出于讲废话的爱好，人间才有了那么多的韵文艺事、逸志闲情。废话纵使不可爱，但也绝不可怕。它不以真理自居，貌似野草，不择地而生，以嘈嘈切切之声，叙街坊里巷之情。能把废话讲得丰饶生动，节外生枝，这自然是风雅之士的能耐。没这份能耐便唠叨上几句也不妨，只要你不把废话说得危言耸听就是了，后者才是真正谈得上可怕的。“少说废话”的反题似乎是“多说正经话”，然而我们听多了的那些正经话往往连废话都高攀不上，而只沦为屁话。

有道是枕边风不断，夫妻情常新。一个对丈夫不再唠叨的妻子，多半情意已冷；一个对妻子不再扯淡的丈夫，或许心有别寄。至于区区在下，无貌无财，缺官少职，与她结婚四年而无见弃之危，想来无非一点：废话太多。

1992年9月26日

[ 本帖最后由 周泽雄 于 2009-2-14 10:48 编辑 ]

兮兮

与她结婚四年而无见弃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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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男人也使用“见弃”一词，可见上海女权～～

周泽雄

自贬，有时也是一种情趣，觉得好玩。

驾一叶之扁舟

与她结婚四年而无见弃之危，想来无非一点：废话太多。学术,思想,随笔,文化,哲学,历史,读书,批判1 S) _9 X8 r: @( t%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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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把自己往大处说往高处是常态，往小处说往低处说是胸襟。

kemingqian

原帖由 周泽雄 于 2009-2-14 10:37 发表

有道是枕边风不断，夫妻情常新。一个对丈夫不再唠叨的妻子，多半情意已冷；一个对妻子不再扯淡的丈夫，或许心有别寄。至于区区在下，无貌无财，缺官少职，与她结婚四年而无见弃之危，想来无非一点：废话太多。

1992年9月26日

应该是情话。

替泽雄买花。

周泽雄

谢谢小舟MM鼓励。
谢谢克明。俺就不多说废话了。

陆东洋西

“废话”与否大多依据个人的主观判断，对某些人而言，说一些哪些店卖的名牌如何便宜，就会觉得是废话，对某些人而言，就会觉得是“金言”。反过来，说什么世界上发生什么大事之类，对某些人而言，确实是百无一用的废话。

但是从楼主的文章想起：偶尔会听到的别人的“情话”，大多会觉得是“废话”，但是如果轮到自己讲的话，那么就大多会觉得是“妙语连珠”。

周泽雄

陆兄言之有理。废话，可从主客观两面去掂量掂量的。主观废话，难以服众，好在还有一种客观废话，苍天有眼，大家都看得见。

LS640604

这篇文章倒是当得起“文走曲径是坦途”。开始以为仍是望文号脉之类的文章，那知最后说到一边去了。一看发帖时间，呵呵！结果是情人节的另类玫瑰。佩服！

毕达

作家的情人节的礼物。

周泽雄

回LS和毕达二兄：呵，一篇游戏旧文，权当应应景吧。

傻瓜也快乐

至于区区在下，无貌无财，缺官少职，与她结婚四年而无见弃之危，想来无非一点：废话太多。

听这些“废话”的人有福啊。

梅茗

与傻瓜姐姐同感~

菜农

这么多引经据典的“废话”应该是艺术，这就不同了。

周泽雄

快乐大姐好！
梅茗好！
菜农，也好！——加个“也”字，是为了呼应菜农兄的“这就不同了”。

某某马甲

那个一听就是N年的废话听众呢？怎么不发言了？呶，不是阿拉挑拨，这常言说夫唱妻随，难道随的都是废话不成？还要说废话可爱，情人节也不买玫瑰，用可爱的废话，权当玫瑰了，这不行，真的不行，要起哄，要起哄！

周泽雄

情人节已打烊，起哄大业，明年请早。

雅琼

能拿自己开涮的是高人。 这朵花花请你转给那个不弃你之人，感谢她。卡卡~~~~~

迅弟儿

在生活中恪守维特根斯坦所谓“凡不该说的都必须沉默”的箴言，只能带来人生的寂寞。-------------------------------------
德国人真的是太沉默了。
另外，俺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西德人比东德人更沉默。很有意思。
俺不太喜欢东德人。不过这并不妨碍俺喜欢可爱的废话。尤其是歪弟斯坦说的。

[ 本帖最后由 迅弟儿 于 2009-2-22 04:58 编辑 ]

时时刻刻

周先生这篇短文既有社会中的真相，也有婚姻与家庭的真相，温柔婉转，令人艳羡！好久没有拜读周先生的文章了，有一次在报纸上读到《意见超市》（记不准题目了），觉得活画时态，说得好极了！（好久不上论坛，一上就大发议论，见笑！）

周泽雄

谢谢时时刻刻鼓励，又好久没见了。那篇小文是叫《意见超市》，发在《文汇读书周报》上的。
借老帖翻身之机，再向雅琼和迅弟儿问好。虽然，没看明白迅弟儿“歪弟斯坦”指什么。看不懂别人的俏皮话，总会有种失败感。呵呵。

时时刻刻

恩，我觉得我还是需要网络上的交流，自己学业压力很大、工作压力很大都不能阻止这一点。因为这是好的、有质量的、有必要的交流。是人生的馨香。

周泽雄

原帖由 时时刻刻 于 2009-3-5 15:59 发表
恩，我觉得我还是需要网络上的交流，自己学业压力很大、工作压力很大都不能阻止这一点。因为这是好的、有质量的、有必要的交流。是人生的馨香。

啊，这话真来真是受用，俺整天泡坛，可以愈加心安理得了。
进一步地说，虽然论坛上难免良莠杂陈，但就其理想状态而言，则不失为花语香氛，值得为之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