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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9-8-6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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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mimitu 于 2009-8-6 17:33 编辑
酒中轶事二:最后的食堂 永远的酒友
悲秋
西风乍起黄叶飘
日夕疏林杪
花事匆匆,梦影迢迢
零落凭谁吊
镜里朱颜,愁边白发
光阴催人老
纵有千金,纵有千金
千金难买年少
这是弘一法师写的诗。人不风流枉少年,人太风流留愁年。想弘一法师也是玲珑剔透的人,如曹雪芹形容王熙凤:从上往下看,风流往下跑;从下往上看,风流往上跑。但是美人迟暮,壮士老矣,那曾经风流过的人物,到了暮年大概有更多的失落吧。弘一法师这么超拔的人,不也发出悲秋之叹。按说心性通透了,青春流逝大概不至于如此落寞吧。
我昨天在食堂有过同样的感叹。三杯两盏下肚,一团暖气往上跑,一股寒气往下流。这大概就是所谓平衡,乐极生悲,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这是食堂最后的晚餐。明天食堂就要关门。还不知道下一任老板是谁人。想想我的青春岁月,大抵就是几个场次的更迭,几轮人物的变幻,留下的陈年旧酿,要格外珍惜,觅个隐秘的所在好好珍藏。留在记忆里的都是值得珍惜的人与事。几个地点:忙蜂、哈瓦那、芥末坊、幸福花园、甲55再到食堂。很多地方都物是人非。这是我的轨迹,所以我哀叹,食堂关门了,我的青春岁月也就终结了。在旁的张松同学说“如果我没记错,你的青春岁月都终结好几回了”。
场景的流失每次都会造成错觉或者幻觉,而岁月的流逝让你发现错觉幻觉都变成了悚然的真实感觉。这大概也是和弘一法师人同此心,心有戚戚焉。纵有千金,纵有千金,这样的叠叹在修辞上带出了苍凉。
我必须好好记述食堂,这是不多的值得我认真对待的回忆。所有的人都关心地问艾丹:以后到哪里去寻你?艾丹撑着一张黑红脸,依然是老酒徒的不吝,“鬼街,我们这些鬼正好散布到鬼街的夜晚”。食堂有多少年了?从去哪儿改为甲16号试菜,终究不如食堂亲切。我每每带着空空荡荡的心和胃在黄昏奔过去,和那一桌相看两不厌的酒肉之友推杯换盏,一举累十殇,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是不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还很难说。我们那点有限的经验想象不了那么长。只是关心三步之内的芳草和一丈之内的丈夫。而我空空荡荡的心和胃在暖和的酒劲下都化为了喧闹、骚动,胡来,失态或无边无际的喜悦。总的说来,喜悦大于悲哀。酒精是我的迷幻剂。我不但可以忘忧,还可以失忆。我的酒后逸事,无论是潇洒还是难看,只是在朋友的叙述中得以保留。我看不见自己通红的脸,触摸不到自己迷茫的心。只是一意任性。一个劣童生活在我的小心灵,一有机会就要出来放肆。而酒醒之后,我不会知道,我曾经是这样任性与拒绝成长。酒醒之后的端庄和恣肆都有道理。而酒醉之后的恣肆和任性都不需要道理。
庄周醉蝶。以为是蝴蝶的时候其实是毛毛虫,而以为是毛毛虫有时却是蝴蝶。
我的酒友从来不会被我的失态惊吓。他们多半熟悉了我心里的小恶魔,并且可以把恶魔当宠物。而我更害怕的是生人。我没法和生人喝酒,那会导致我们相互憎恨。酒肉之交看起来很轻易,实际上很挑剔。我以前的一篇文章写道:完全的酒肉联系是最真实也最动人的关系,你想想,不谈生意,不谈恋爱,不寻求社会资源共享,不打群架,不借钱,不求帮忙等等,一群酒肉友就这样坐在一起,在一个相对固定的所在,年复一年,依然乐此不疲,相看两不厌。这是真正摆脱了低级趣味的人类联系。
昨天的场景很有意思。艾丹在没完没了的煲电话,于是一桌客人就只能面面相觑地对着空桌子。酒是不少的,金方,澳洲干红和茅台。艾丹对酒越来越挑剔,连我的五粮液都看不上了。为数仅存的几个菜盘子里一颗花生米也剩不下,一根骨头都留不住。善解人意的女人举着多乎哉不多也的菜盘子四处布菜。桌子很长,每一碟菜都好像隔着太平洋。我抿一口干红,对着远处的菜碟望洋兴叹。菜上来一道光一道,简直是饥馑之年的气势。身躯庞大的骆驼先生一直在哀叹:硬菜呢?硬菜在哪?这样进行的宴席使得那饥饿的胃一直在蠕动。华尔街风暴直接卷到了食堂的餐桌上。直到艾丹终于结束了冗长的电话,回到席间,开始安慰寄生虫们的胃。菜果真还多的很,一道一道流水般上来。野猪肚汤,炒虾仁,蟹黄南瓜等等等等。可是胃已经被风卷残云的野菜,花生米,酱牙骨头,肉肘子撑满了。真的是最后的晚餐,我坐在石涛旁边,把酒醉后的奉承免费发放。我说:涛涛啊,你不懂文学中国还有几个人懂文学。涛涛那被满足的自尊心使得他菜色的脸庞发出温柔的光亮。
不再吝惜好意,不再刻意矜持,哎,就当我做了一次时光旅行。一喝多就置身于时光的神奇机器里,回到了童年,穿过了老年,甚至进入了子宫。后来呢,后来就不记得了。《蝴蝶梦》的开场白是“我多想回到曼德利”。我觉得食堂就是我的曼德利。令我梦绕魂牵的与其说是个地方,不如说是一段时光。在这里我曾经年少轻佻,纵意妄为,用酒醉来解人生的毒。一刹那抵过多少永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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