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里的老房

本帖最后由 ee 于 2009-8-30 08:24 编辑




查里的老房



    拍了几张英国国会钟楼照片,转过身,给对街的一栋古旧房子吸引住了。



    那是查理的老房。



    老查理在十八世纪中叶建造这栋房子。那时国会大街一带还不是禁区,造价对经商的查理来说还可以承担得起。



    查理的房子不能跟那些世袭爵位的官邸相比,但三厅五房,是小康规模。当房子入伙那天,老查理笑得合不上嘴。房子的生命也开始了。



    房子看着查理三个儿女在这里出生,成长。查理大儿子去了北美殖民地,再没回来。二女儿嫁到澳州,三儿子毕竟承受了老查理的衣钵,经商。三儿子成家时,老查理说,这房子大,有五个房间,我用不了……查理夫人是数年前染病去世的。三儿子看着年老体衰的老父,老查理眼睛瞧着地板,房子也在等着三儿子开腔。


    “好吧,玛丽和我就在这住。”


    老查理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含着泪水,拥抱了儿子。房子也轻轻舒了一口气。



    三儿子和玛丽待老人家很好,两代人融融洽洽。老查理是在这房子死的。临终前,老人说,玛丽,儿,谢谢你们的照顾。玛丽说,爹,不要这样说,我们应该的……要跟您说……她挂泪的脸浮起红晕,三儿子接上话头,玛丽有了,怀了小孩。老查理笑了,点点头。


    他闭上眼,但一会,又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微弱地挤出最后的一句话,“儿……留着这房子。”


    房子在阁楼饮泣,老查理也是它的父亲,老父亲在离开世界时,还念着它。



    三儿子记住老爹的吩咐,虽然生意有回濒临破产,但也没动过抵押房子的念头。房子作为查理家族的成员,也尽它的本分,无论冬寒夏炎,都给查理儿孙提供了最舒适最温馨的庇护所。



    过了一世纪,又过了一世纪,到了老查理曾孙,曾曾孙的时代。房子电线水管换了几回,地板墙纸翻新几次。曾孙,曾曾孙对房子精心维护,房子老了,却一点也不破旧,除了外墙地基处积累了一层厚厚的苔斑,否则看不出它数百年的年份。也许老查理在天之灵,不时提醒他的儿孙后代要好好爱惜这房子吧?老房子在想。


    二战时,纳粹德国空袭滥炸伦敦,一颗炸弹在房前不远的地方炸开,老房子却丝毫没受损。这也是老查理在天之灵的护佑吧?老房子不时想起老查理。



    时代到底变了,查理的后人为工作为生活在世界各地忙碌奔波,只剩下一个小曾曾曾孙住在老房。他双亲不幸车祸丧生,一个姨妈来照顾他。小孩子也叫查理,一头红红的头发,如当年的老查理,但脸色特别苍白。老房子不怎么开心。大半年前,小查理给诊断出有血癌。


    老房子很忧心,它开始不时暗暗地叹气。



    有一天,小查理下楼梯时,一时晕眩,摔倒了。老房子看着爱莫能助,恨楼梯,恨自己。小查理在医院呆了两个月,又回到家中。他红红的头发都脱光了,他的脸更苍白。一个早上,他坐在轮椅,让姨妈推他到屋外。外面阳光灿烂,干爽,很久没下雨了。然而,黝黑结实的石头墙基却透出一泫清水。那是老房子的泪。



    小查理临终时,从昏迷中醒过来,看着满脸淌泪的姨妈,说,姨姨,不要哭,我会好的,对,我很好呢……


    他转眼望着天花板,那里飘着五色彩霞,飞着五色粉蝶,开着五色鲜花。老房子正用它百年的精力,作最后的表演,为小查理送行。



    “姨姨,我好开心,爸妈来接我了……还有一个慈祥的老头……”



    小查理闭上了眼,他的脸显露出长久未见过的红晕。老房子百年元阳尽泄,它甚至没力叹息,它也不再叹息,因为它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它遗留在这世上的,只是为了要向我,诉说它的故事,它的人间见证。



    我,那天,在英国国会大厦的围墙下,提起相机,替它拍了一张照,立此存记。


ee
2001/7/12
英国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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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自语是个权利,也是享受……
有味。
他人的故事,专待有心人记述,而人世的迷离和沧桑,随之如秋叶飘零,金黄了大地。
说实在的,热泪盈眶的,我。
毫无来由的
查理的眼泪
他选择了我的窗口
就静静地落下来

(依依,越来越爱你了。)
别后竹窗风雪夜
一灯明暗复吴图
4# 梁大虫

紧记“本来无一物”,从此无须上层楼。
有兄鼓励,于此无遗憾!
自言自语是个权利,也是享受……
我的窗户也下雨了。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静默的老房子,太感人了。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EE的文字常常让人心底温润起来
老房子,作最后的表演时,脸上也该显露出一团红晕吧,我想。
淡淡的散文,淡淡的悲伤。
这贴子有大虫的跟贴,一首诗……今日再读,不禁心中戚然。
君在那边可好?
自言自语是个权利,也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