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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12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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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卡片·独夫
独裁者不多见,独夫性格不少见。
时代不同了,民主的旗号在人间漫卷,独裁者再也没有既往时代那份君权神授的合法性,与独裁身份伴生的凛然与骄横,也不得不大幅收敛。二十世纪的独裁者甚至脱下阴郁的皇袍,流行穿西服了;他纵然阴行独裁之实,也不敢明奉独裁之名。当今那些厌恶民主政体的国家,还偏爱在国名里镶嵌一个“民主”字样。事实上,早在民主之声尚徘徊于火星之时,独裁者仍然极为罕见,这是因为,独裁是一项具有垄断和高危特征的职业,大独裁者乃是一切小独夫的天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原是独夫的职业本能,酣睡尚且不容,对于胆敢“南面称孤”的竞争对手,那就更属唯“食肉寝皮”方解心头之恨的弥天大罪了。
所以,讽刺的是,大独裁者的存在,反而是小独裁者不易存活的制度保障。更加讽刺的是,民主社会正好相反,当大独裁者的危险已经制度性地遭到消除,民主社会倡导的宽容和多元,又使得人人慑于干涉他人,结果,一个个迷你型的家族式小独夫,反而有可能在免受干扰的环境下,逞一时一地之快。大导演奥逊•威尔斯的成名杰作《公民凯恩》,就描绘过这样一个传媒独夫的形象。
大独裁者虽然有望消失,作为一种性格类型的独夫,却像作为一种犯罪类型的窃贼,具有某种恒在性。美国人几乎不必担心他们的总统会蜕变为独裁者,但他们的邻居里,说不定就有一个充满独夫气质的家伙。
独夫绝非罕见的性格,它对应于一种名叫权力的欲望。该欲望虽不像“饮食男女”一样,人所共有,但对于被该欲望劫持的人,它又像“饮食男女”一样正常。换个说法,独夫性格类似一种性倒错,在性心理正常的人眼里,性倒错固属怪诞,但在他们自身看来,性倒错乃是最为正常的性交往方式。
世上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国王,也不乏视权力为人间至味的家伙。对权力抱有强烈审美的人,哪怕做出“柳下惠坐怀不乱”的举动,你都不必惊诧。面对鱼和熊掌,他不会为“不可兼得”而发愁,只要不妨碍他攫取权力,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两者都放弃,改吃胡萝卜和大白菜。一些权力的老饕,在其他领域还可能堪为表率,别说美味佳肴,让他割弃人间情爱,他都未必皱一下眉头。有一道流传颇广的选择题是这样的:“现在要选举一位总统,你这一票至关重要。下为三位候选人的一些事实:候选人A:跟一些不诚实的政客往来,喜欢咨询占星学家,他还有婚外情,是个老烟鬼,每天要喝八到十杯马丁尼。候选人B:他有过两次被解雇的纪录,爱睡懒觉,大学时吸过鸦片,现在每天晚上还会喝一夸特威士忌。候选人C:一位受过勋的战争英雄,素食主义者,不抽烟。偶尔喝一点啤酒,从没有发生婚外情。请问你会选哪一个?”答案是这样的:候选人A是富兰克林•罗斯福;候选人B是温斯顿•丘吉尔;候选人C是阿道夫•希特勒。这个答案令人惊讶吗?一点也不。同理,迷恋权力的家伙平时生活俭朴、爱穿有补丁的袜子,你也不用奇怪。对这类美德,赞赏它远不如警惕它来得必要。试想,一个人若没有超出常人的欲望和野心,他大可不必舍弃这些正常的人间享受。非常的物质俭朴背后,往往牵连着非常的权力抱负。
拥有独夫心的人,往往伴有超人幻想,他们最为心仪的说法,也许是“礼法岂为我辈而设”。不论干出什么,他们都会按照某种自封的超人逻辑,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解释。诸如蔑视道德、对抗舆论、践踏民意等凡人想都不敢想的事,都会被他们臆度为不同凡响的证据。这是一拨授权自己随意制订规则的狂人。
万幸的是,独夫心并不必然是一个邪恶品质,就像性压抑可以转化为创造欲一样,独夫心一旦转移,由攫取世俗权力转为通过睿智的大脑建构一个精神帝国,比如一部志向宏伟的文学作品,或一个试图阐释一切的哲学体系,他甚至可以做出煌煌伟业。这当儿,独夫心远比一颗举贤任明的民主心,来得高效。自然,目标既已转移,我们也不便再以独夫心来指称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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