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挹清泉:怎么办

本帖最后由 杜雅萍 于 2011-5-30 22:58 编辑

2011-05-30 11:17:20



几周以前看到这么一篇文章《恐惧是掩饰不了的,只能克服》http://www.douban.com/note/149001988/  此文主题是恐惧中的成长和作为教育手段的恐吓。我们父母这一代人及他们之前的无数代是在恐吓中成长起来的,吓唬和打骂是他们中的很多人所知的唯一教育方式,压制和服从可以概括他们经历过的多数人际关系。对这样的父母来说,成年子女能给他们的最好回报是教会他们一种互相尊重的平静平等的交流方式。

但谈何容易。一种主流说法是,父母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可能又怎么忍心去改变他们。我在本文中想说的是,人的性格和思维方式是很难改变的,但具体的习惯和行为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想想我们的父母三十年前还在熟练的使用布票和粮票,现在又是如何熟练的用手机发短信,就知道他们的学习能力有多强。他们是从共产主义迈入资本主义,从农业社会一步跨入信息社会的一代人,千万不要低估他们的可塑性。能不能改变他们关键还在我们自己,我们有没有在心理上和生活上达到完全的独立。

光说抽象的没用,讲讲我自己的经历吧。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妈妈买回一套英语教材叫我自学,我每天晚饭前听录音带看教材学半小时,学到第三册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来找不到第三册的磁带了,于是一家三口一起找,晚饭也不吃了,觉也不睡了,找了一个通宵,家里翻个底儿掉。我妈那么瘦小的一个人不知哪来的精力在不吃不睡的情况下维持一整晚的狂怒,从她童年的不幸经历开始说起,说到我爸如何不顾家我如何不争气,中间几次表现出要立时拿根绳上来把我们爷儿俩当场勒死的架势。第二天发现是我妈把我用过的第一册教材借给同事错拿了我正在用的第三册磁带。我和我爸气不过说了几句,她脸一沉说,道歉还不行还有完没完了?

用这个例子来大致说明我妈这人的性格,显然是有严重的病态,这么一说又确是个可怜人,在当时及现在的社会一直得不到有知识而敬业的心理从业人员的帮助。对有病的人自然要同情,坦白说到今天我对我妈的关心主要靠同情维系。那么同情是否意味着纵容? 多年来我以为是的,很多人劝我时都说,你妈不跟你发泄还能跟谁发泄?你做女儿的就忍一忍嘛。我就一直忍,但人非草木,忍的太久总要爆发,或者在不相干的时候场合用两句难听话报复回去。而施虐者往往倒有颗敏感的心,你的口气脸色被她看到记在心里,下次又要以更暴力的方式还击回来,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就有浓浓的敌意隔在中间,而这敌意的起源双方却都不大记得了。另一方面,发泄对我妈来说是件好事吗?人真的很需要以伤害别人的方式来发泄吗?辱骂会给辱骂者带来快乐吗?专制会给专制者带来幸福吗?颇有医学和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其他条件相似的情况下,有更多自制力和纪律性的人往往更健康长寿。这些研究结果自然不能被无条件奉为真理,但就我对我妈的观察,发泄对她并没有好处。

我出国十一年来每周往家打电话,每次电话短则一小时长可达四五小时,主要内容是我妈对我的训斥指责及对她自己命运的哀叹。期间有几次较为严重的危机,我刚念博士时她不同意我继续念书,念博士后几年她觉得拖得时间太长,找到工作后她觉得挣钱太少。每次危机持续两三年,也就是说,近八九年基本都在危机中度过。她的主要想法是,谁谁谁、谁谁谁还有谁谁谁小时候成绩那么差现在都能挣大钱,你比他们聪明那么多,为什么现在过的不如人家。这在她看来是铁打的逻辑,严丝合缝。每周一拿起电话她就自动走入这个逻辑,然后要求我退学换专业辞工作去银行去华尔街……我很多次对她解释,人和人不一样,价值观不同,对幸福的定义也不同,企图从根上把理说通,达到真正的互相理解。行不通。退而求其次,顺着她的逻辑说,念书时说我这个专业有用热门能挣大钱,工作了以后说现在虽挣不了大钱以后发展前景广阔终究能挣大钱。不用说,更行不通,只落下个骗子的把柄在人家手里。

什么都试过了,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周乖乖的挨骂,顺着她、忍着她、恨着她。且慢,有一个办法还没试过,那就是,不解释,定一个规矩,按我的规矩来。规矩很简单,你不得干涉我的事业选择,你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咱们就把电话停掉一次,你何时不再纠缠,咱们何时继续通话。我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但也许可以调整她的行为,她只要后退半步我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而后退这半步她很可能是可以做到的,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没做到呢?因为我没给她定过这个规矩。我坚持不懈的打电话回去等着挨骂,买机票回去当面挨骂,有时我爸一封邮件过来“你妈又睡不着觉了你快给她打电话”我还要一周多打几次电话加班挨骂。无论她怎样对我,我对她的反馈没有改变,叫她根据什么来修正她的行为呢?她如何知道她的行为需要修正呢?

我意识到这点是由于几个月前的一次小危机。我打算请我父母来美旅行,于是开始着手为他们办理赴美签证,参考了很多网上信息后给他们列了一个需要准备的文件单子。我妈看了单子以后立即发飙,“到美国去的人多了,还没有你这麽苛薄父母的,人家出国探亲好像没我们那麽复杂 ……人家比你晚出国,都邀请父母出去三四次了,怎麽我们就那麽复杂……”一天之内发来三封长信,最后说,你看着办,如果不能让我们轻轻松松的来,我们就不来了!我想了一下,别往心里去,给她好好解释一下签证是怎么回事,但忽然提不起劲,最后只简单回信说,你们如果决定不来我尊重你们的选择,我本周工作很忙,电话不打了。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回复并没有激起更大的波澜,两周以后我电话打回去,他们大部分文件已经办好了。

当然事情并没有就此一帆风顺,拿到签证前的两个月中,危机此起彼伏。一次是因为我在给他们填签证表格时简化了一下他们的工作内容和工作单位名称,我妈认为一旦被签证官发现所填与事实不完全相符就会记录在她的档案上,从此她个人名誉扫地而且一辈子也不能再来美国。另一次是因为谈到旅行计划,我请他们九月中来,她知我在美国北方,想起她十八岁时初到北大荒九月底已经开始下雪,由此推断我请她严冬出行是故意不让她玩好。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是严重的焦虑症伴有猜疑和妄想,听来也许可乐,闹起来不是普通人的神经可以承受。所幸我在这几个月中忽然开窍,找到了我的应对方法。我的办法是,平静的应答,把她担心的问题解释清楚,但只解释一遍,提出我对她的要求,然后马上切断联系一周到两周不等。在她最后一次大闹之后,我给她发邮件说,“以后如有问题,请心平气和的问问题,我会立即回信详细答复……如果再象这样发出无理指责,我看信后会立即删除不做任何回应。”她回信道,“用辞扎心扎肺。从此你可以把妈妈这个辞从你心里到你的字典上撤底删除。你爸爸自己去吧。长痛不如短痛。你是高知,你明白什麽意思……”我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她是在威胁,之所以威胁是要试探一下她到底还能不能压的住我。但她这次能够隐晦的威胁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摆明了要跳楼,就已经说明她的底气不那么足了。我不是完全不紧张,但没有回她的信也没有打电话。两周以后他们拿到签证皆大欢喜,什么长痛短痛的话也不再提了。当然这不能说明我的策略取得了胜利,但起码向她清楚发送了一个信号:靠闹和威胁的方式是不能得到她所渴望得到的注意力的。

之所以不厌其烦的把这些写下来是因为我坚信我的家庭在中国不是特殊案例。光我身边的朋友就有很多相似的苦衷。前不久给一个好友打电话,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道,“找××?你谁啊?”“我是她同学”“同学?什么同学?大学同学还是中学同学?”还没等我回答完这个问题那边不耐烦的打断“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很想反问一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又是她什么人?我当然不用问就知道这是××的母亲,这位洋溢着权威的母亲认为她天经地义的应该过问她年过而立的女儿生活中一切细节。

这些父母牢牢的控制着我们,而我们走到天涯海角仍如此迫切的被他们控制,这是为什么呢?别人的心理我不好说,分析我自己的心理,只能说,因为我很怕我的妈妈。说出这一点非常耻辱,我已年过三十,我自认成熟独立,但我必须承认我仍然惧怕她依赖她。这惧怕和依赖大约有三个来源。一是取悦父母的强烈需求,小时候父母是我的全部世界,他们对我的认可意味着整个社会的认可。二是从小被灌输的负罪感,成人以后这负罪感仍然被持续强化。比如我妈多次表示她的生活不可能充实快乐因为她的人生没有意义,为何没有意义?因为我不象别人那样生孩子给她带,不用说,一旦我生了孩子交给她带只能从此欠她更多。三是我对父母没有真正的认识,我从小坚信我妈是天底下身体最不好的人,吃苦最多的人,所以不能跟她顶撞否则要出个好歹。长大后渐渐发现并不是这样,她也远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僵硬脆弱。总之这三种理由如今都已不再成立,它们只是有巨大的情感惯性。当我意识到自己的部分行为和情绪一直被一种荒唐的童年惯性所支配时,我就开窍了,而且做好了改变的准备。

我的朋友们大多家庭情况更为复杂,他们与父母同住并需要父母照顾第三代。我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当然无法给出更多建议,但我以为我们的目标和原则大概是相似的。

目标是在家庭生活中建立一种纪律。家不是一个熟不拘礼任人恣意发泄的地方。当然爱大于纪律,但在不那么处处汪着爱的家庭,我们要得到温暖和宁静前提是每个成员必须拘着点,父母尤其不能例外,多年来他们已经忘记或者从来就不知道他们应该尊重成年的子女和他们的爱人。隐私、个性、独立的选择和价值观,这些也许是父母不能接受的概念,那么,求同存异,我们都能接受的底线应该至少是,有话好好说。

建立这项纪律会是漫长的过程,我们自己必须保持冷静,任何情况下避免向父母发脾气,这至关重要,我们必须遵守自己制定的纪律才能指望别人有所改变。另一个关键是赏罚分明,罚指的是一种冷静不带感情色彩的反馈,比如说一句“等你平静下来咱们再交流”然后挂上电话或从父母处离开。要保证不同行为会得到不同反馈,才能帮助别人建立条件反射。

我观察过一些人面对自己哭闹的小孩时的不同反应。有一种反应是因为害怕这哭闹所以立刻满足小孩的一切要求,另一种反应是用暴力或更高的声浪来压制住这哭闹,第三种反应是一个字,酷,我既不哄你也不骂你,你要喊破嗓子随你的便,但你要得到我的回应必须学会好好说话。这最后一种策略在我看来是最有效的,无论是对无理取闹的孩子还是老人。本

文不谈“孝”字,这是一个让我恶心的字眼。也不求以情动人。只想从可以操作的层面来讨论一个实际的问题,如何与控制欲超强的父母和平共处。有一句话叫“子欲养而亲不待”,许多人以此认为对父母应该无条件的纵容。这种逻辑非常奇怪,是的,父母的生命是有限的,难道我的生命是无限的?父母的有生之年是应该珍惜的,难道我和我的爱人的有生之年是不值得珍惜的?是不是每一个中国人一定要等到须发皆白父母西去的时候才能获得真正的独立和自由?到那时他们是否还知道什么叫独立和自由?父母永远把我们看成孩子,于是我们在他们故去后从儿童一步迈入老年,这有多可悲呢。我只想知道能不能开辟出一种可能性,与父母一起做成年人。

于是为我自己和我的朋友们写下这个备忘录,希望今后能从我们更多的实践经验中得到完善和补充。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还好不是普遍现象。

作者是个女性,还算幸运,估计老公不怎么在意。认识一位有这样母亲的男孩,结果,就是结婚离婚,闹得不亦乐乎。老妈在背后一手操作。
今生的母女前世是一对冤家。
云想衣裳花想容,假如没有天堂,那就带着梦想去流浪吧。dance in hell, die in heaven,live in world, love in dream
还好不是普遍现象。

作者是个女性,还算幸运,估计老公不怎么在意。认识一位有这样母亲的男孩,结果,就是结婚离婚,闹得不亦乐乎。老妈在背后一手操作。
kemingqian 发表于 2011-5-30 23:32
豆瓣上有个小组叫【父母皆祸害】,从百分比上看,这种不称职的父母可能不是“普遍现象”,但由于中国这么大的人口基数,深受其【父母】害的人着实不少。
【父母皆祸害】小组传送门:http://www.douban.com/group/Anti-Parents/
你有权保持不沉默,但我们很快会让你沉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