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真假瞎子阿炳

陆文夫刚从苏州高中毕业,返回老家泰兴;在“华中大学”集训半年,又跟随解放军渡江,到“新苏州报”社当记者。偶而听了二胡曲《二泉映月》,热泪盈盈,整个身心受到强烈震撼,夜不能眠,挥之不去,便专程去了一趟无锡城,到崇安寺雷尊殿去访问瞎子阿炳。那时,大概是1950年冬天,下了场罕见的大雪,天气极为寒冷,滴水成冰。
   陆文夫来得迟了,他没有见到《二泉映月》的作曲者;差了一步,瞎子阿炳已在半个月前过世了(正确日期应该是1950年12月4日上午9时许) 。正所谓,失之交臂,阴阳阻隔。瞎子阿炳的老伴董催弟(现误传为董翠娣和董彩娣) ,在阿炳灵前点香、烧锡箔。阿炳没有遗像,半桌上祗有简陋的白木牌位,写着“华彦钧之位”几个墨笔字。
   据他妻子董催弟说,阿炳是上吊自尽的。他虽给天津客人(中央音乐学院杨荫浏、曹安和二人从天津来),录了《知心客》等曲子,一个铜丸(铜钱)亦没有捞到。那天起身,阿炳想弹弹三弦(家中仅有一把破三弦) ,取下一看,咦,蒙上的蛇皮,被老鼠啃了一个大洞,阿要触霉头!阿炳又犯瞎心思了,他想,这样寒冬腊月,怎么还会有老鼠出现?一定老天爷跟他过不去,不准他弹曲,不让他活下去啦…,再加上烟瘾发作,呵欠连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家中断粮已久,颗粒全无,借贷无门,饿得实在受不住。趁催弟出去讨点冷粥冷饭的当口,一个想不开,抽出道袍上的腰带,梁上一挂,去见阎罗王嘞!
   所以,瞎子阿炳(华彦钧)是上吊自尽的,不是如今《无锡市地方志》上记载,患病身亡。
   老陆这次探访,记录了不少真实可靠的第一手资料。他请董催弟到前街“王兴记”吃了碗双浇面,包了几只小笼馒头给阿炳上供。临走时,塞给催弟八万人民币;那是旧币,相当于如今的人民币八元。 1950年,干部实行供给制:八元,已是老陆半个月的津贴了。第二年初春,他再去探望董催弟,催弟早已不在人世。这对患难夫妇先后过世,仅仅相差二十来天。可以说,对阿炳遗孀董催弟真正采访过的人,只有陆文夫一个。
   以后,老陆又专程去过无锡两趟,访问了崇安寺雷尊殿的左邻右舍,以及瞎子阿炳的熟人、朋友四五人。这段时间,老陆为了揣摩阿炳的心态,不但反复倾听《二泉映月》,还拜姜守良为师,学拉二胡。
   老陆记录了一大本原始资料,拟了创作提纲,兴抖抖地要找当时江苏省文化局局长、省文联主席李进(笔名:夏阳,有长篇小说《在斗争的道路上》问世)汇报。为了谈话从容些,老陆特意楝了个星期天下午,由我、冬苗陪同,一起去了李进局长家里(南京申家巷复城新村)。老陆话没讲几句,已经被打断了。李进局长厉声训斥道,我们有这么多革命音乐家━聂耳、冼星海,你不写,非要写那大烟鬼、社会渣滓?可见是个感情问题!立场问题!给了本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要他好好学习。后来,老陆参加江苏文学界“探求者”,打成了“反党份子”,更加噤若寒蝉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和老陆借调到江苏省人民出版社审稿,同住南京市后宰门招待所。房间里还有位年长的住客姓强,似乎是中医大夫。强先生双目澄亮,学识渊博,爱拉二胡;老陆便要他拉《二泉映月》。那时,《二泉映月》是禁曲,强先生不敢拉,老陆再三央求。强先生说,拉《二泉映月》要有心情,并要换上特殊的“老弦”;这种弦线不是尼龙的,比平常的丝弦粗上-倍,现在市面上根本寻觅不到。
   老陆为听《二泉映月》,竟然钻头觅缝,到省歌舞团器材仑库里,找到了这种奇粗的“老弦”。强先生不得不紧闭门窗、战战兢兢拉了这支禁曲。他总究有些提心吊胆,断断续续拉得并不专注,老陆却听了一遍又一遍……。
   打倒了“四人帮”,老陆当选为中国作家协会领导,春风得意。我和他一起观看无锡市歌舞团创作演出的《二泉映月》;生编硬造,牵强附会,气得老陆两眼发黑,只是对我摇头。剧中杜撰了一名叫“琴妹”的妙龄女子,和风流倜傥的“阿炳哥”眉来眼去,卿卿我我,在花前月下载歌载舞,以二胡与月琴相互挑逗、调情,完全“贵族化”了,变成了中国的“罗密欧和朱丽叶”。
   对此,陆文夫长叹一声,苦笑说,现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一片“阿炳热”,送到我手头的本子就有十多个。无锡有,南京有,东北辽宁还有芭蕾舞,北京拍了电影,拼命把阿炳往高处拔,一招一式都要光彩夺目。中央首长也看过,一片叫好声,都评上了政府最高奖。我能说,阿炳的眼晴不是被日本宪兵用硝镪水弄瞎的,而是嫖堂子,得了花柳病(梅毒发作) 吗?我能说,阿炳爱赌博、抽鸦片,败光了香火旺盛的雷尊殿,才弄得“赤脚地皮光”吗?我能说,阿炳好端端的当家道士不做,自甘堕落,偏要做讨饭叫化子似的流浪艺人吗?我能说,阿炳拉胡琴并非勤学苦练,只靠悟性,同-曲子,每次拉都不-样,任凭他即兴发挥吗?我能说,《二泉映月》并非阿炳创作,源出风月场中婊子和嫖客调情时,唱的淫曲《知心客》吗?
   尤其不能说,解放前,阿炳靠一把叫化胡琴,马马虎虎还能混得下去;一解放,政府雷厉风行,严加禁毒,他抽了三十多年鸦片,难以戒绝,烟瘾发作,又无经济来源,只得自行了断!
   陆文夫只是想写一个真实可信的瞎子阿炳,顾虑重重,始终难以下笔。这是他的遗憾,也是我们时代的遗憾,民族的遗憾!
诗酒风流近散场,心情无限对斜阳,如今只剩燕双双。
病酒願爲千日醉,看花誤惹一身香,夜來有夢怕還鄉。
真实可信史实,虽不见得那么光鲜美好,但比谎言还是要强百倍。
本帖最后由 ironland 于 2011-11-26 12:10 编辑

这个阿炳的任诞倒教人想起莫扎特了。
我知道什么?
以陆文夫的文笔,加上丰富的第一手资料,真可以写出一个天才民间艺人的好传记来,可惜了。
舒伯特活得比阿炳强,他是绝对的天才,留下的乐谱据说就是抄写一遍也得用时70年,可他从六岁开始作曲到死还不到30年。
顶主帖!
知道了
当年
“文艺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
现今
中央又要抓 文化 了
这个阿炳的形象比较真实,即使如此,真实的阿炳更显得伟大,更接近人性。
参加交流
真是的阿炳是个二胡天才,注意,不是音乐天才。
他吃喝嫖赌,尤其嗜好鸦片。
《二泉映月》源于淫曲《知心客》,这个好玩。
本帖最后由 老程 于 2011-11-25 22:34 编辑

12# 晓梦 这也许只是个夸张的传说但莫扎特留下的曲目量至今无人超越,曾听很多乐界人士感慨莫扎特更像外星人。
不好意思,舒冠莫戴。搞错了,舒伯特留下近千首艺术歌曲被誉为歌曲之王。很长一段时间他连钢琴也没有,很多曲目是借用别人的钢琴完成的。
原作者不是陆文夫吧?是哪一位?
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12# 晓梦

嗯,舒伯特写得最多的还是歌曲,作品体量小,肯定抄不死人。那个作者可能说错了,也许想说的是巴赫。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13# 老程

莫扎特也死得早,作品编号不到600,贝多芬正式编号的作品有130多,加上此外的,共有300多,还是老巴赫厉害,突破了一千大关,真能抄死人。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本帖最后由 老程 于 2011-11-25 22:36 编辑

被传说常人一生也抄不完的是莫扎特。

莫扎特作品数量不是最多但音符巨多,他的作品里面可有大量的歌剧和协奏曲。歌剧,交响乐,协奏曲是要写宗谱的,尽管那时乐队编制不大,可麻雀小五脏全,每个小节可都是好几行啊。莫扎特歌剧中大量运用重唱,8重唱甚至10重唱都有,重唱乐段加乐队配器得多大工作量啊!
5555,说舒伯特是歌曲之王可没有委屈他。他掌握大型作品的能力本来就比较差,他是灵感型作曲家,要撑起大构架,他的肌肉不够发达。当然也不乏例外之作,比如未完成,与伟大。但是评价一个艺术家,有个总体概括总不算错。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还有,歌曲之王这个称号本身也另有深意,不是说别的就写不好,而是舒伯特把艺术歌曲弄出了大动静,本来没人瞧得上眼的,雕虫小技而已,被他扶起来了,体面了。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二泉映月》源于淫曲《知心客》,这个好玩。
水笺 发表于 2011-11-25 21:01
音乐之神秘,正在于音符传递的信息的飘忽性,比诗歌可能更加“没有确诂”,因此,哪怕从技术的角度可以确认源于知心客,但是其内涵,或者说其与人之感受,完全可以“不淫”。
本帖最后由 老程 于 2011-11-26 07:33 编辑

18# 晓梦 让晓梦水色笑话了,老汉原本就是道听途说加之记忆力大不如前所以所述谬误不少。
一个普通人一生都很难抄完莫扎特的谱子肯定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人们从莫扎特所留手稿以及他的英年早逝惊讶地发现,这个音乐奇才的创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当然,他有时也抄袭自己的作品,有些几乎相同的旋律在不同的作品中使用。
23# 老程

     谢谢老程,引导出一个很好玩的话题,用抄作品的辛劳度来判断一个作曲家的作品量,好像在音乐界是个蛮常见的修辞法。我否定的是那个说莫扎特能抄死人的人,决不是老程你(若有人笑话你,俺严重BS之)。而且那话也未必说错了,一个懒惰而且不够专注的现代作曲家,抄莫扎特抄个70年怕也算不上耸人听闻。那个年代的人,非我们能比,他们秉承的理念,人生必须象驾辕的马那样辛勤劳作,否则就会被饿死。其勤奋度加上香槟啤酒泡沫般汩汩外冒的灵思,我们与之差距堪比两腿动物与四轮马车。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