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媽

本帖最后由 老爺叔 于 2012-4-24 12:30 编辑

    我童年稱之「姆媽」的,并不是我的母親。
    1944年春,母親嫁到我家,她的陪嫁除了一輛英國自行車和一架德國鋼琴,還有個近四十歲的保姆,這層意思是,如果新娘在夫家受欺負,老媽子就會回娘家報信,娘家是一個女人的尊嚴,陪嫁的保姆是娘家的象徵。我斷奶後她就當了我的保姆,我不知她姓甚名誰,只知她是紹興人,我叫她「姆媽」。
    她唯一的工作是帶領我,餵我吃飯,為我洗衣,其它事她是不做的,連她自己的衣服,都由一個十來歲的「小大姐」幫她洗,衣褲沒有熨過她是不穿的。我家的女傭也分等級,頭等的自己從鄉下帶一個小姑娘出來服侍她,「姆媽」在我家的地位可見。
    很多事似乎歷歷在目,卻已不太清晰了,我記憶中,姆媽的身影總是有紹興路舊居的背景。
    1952年,我家住了十多年的大宅被共產了,四十多個傭人大多遣散回家,姆媽也回了紹興。我們全家搬到愚園路江寧公寓。
    我剛上小學一年級,第一個暑假裡,姆媽回來看我,很多年之後我才懂得姆媽的內心,她想念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但我當時朦朧的意識感覺自己已經長大,抗拒一個奶媽的關愛,躲在五樓怎麼也不肯下去 (我家住的複式公寓佔四五兩層),直到姆媽無奈地告辭離去,我心裡有種無名的哀愁,扒在窗口下望,看着她走在大樓前面的路上,那遠去的背影永久地雋刻在我心底。
  
    和姆媽一樣享有「崇高地位」的還有祖母的貼身女傭阿義媽媽。她十六七歲就到我家,也是我父親和叔叔童年時的保姆。1937年抗戰爆發,住在菱湖的全家跟隨祖父母一起來到上海,此後幾十年,阿義媽媽一直在祖母身邊。女傭都來自貧困鄉村,有一口飽飯吃,一個月幾塊錢工資,很滿足了。
    大約1955年夏天,幾個傭人在一起說某越劇團的演出,阿義媽媽問:「苦嗎?那戲苦不苦?」另一傭人說:「苦啊,真苦啊。」她們一起嘆息。
    祖母說我給你們錢去看戲吧,她們歡天喜地還帶我一起去看,越劇「冰娘慘史」的劇情我是一點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阿義媽媽不停地抹眼淚,痛快地哭了一個晚上。
    對於阿義媽媽,我有一件事至今還隱隱地內疚,那時我家已搬到康平路,有次她難得有個菱湖親戚來上海,她請假和親戚團聚幾天,等她五天後回來時,祖母病在床上,我開門見她回來,衝口而出:「阿姆病了你還不回來!」阿義媽媽哭着奔上三樓。
    叔叔對母親的老傭人很尊敬,教訓我怎麼可以這樣對阿義媽媽,我上樓去向她說對不起,她正哭得傷心,現在回想我還是很愧疚。叔叔說阿義媽媽是我們家一員,但事實上并不是,終有一日她要離開回鄉去,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末突然。
    文革爆發,祖父工廠的造反派來抄家,把所有財物搜略一空,連祖母為阿義媽媽保存的存款簿一起被沒收,隨即傭人都被遣散回家,阿義媽媽急得要瘋了,以為祖母扣剋了她的畢生所得。叔叔向造反派寫了很多信說明這是傭工的辛苦錢,不是我們資本家的剝削所得,請予發還。還要向阿義媽媽說明情況,但一個沒文化、做了一世傭工的婦人,叫她怎麼明白無產階級革命的偉大思想?直到文化革命取得了一次又有一次的勝利,毛主席革命路線徹底戰勝了劉鄧資產階級司令部,無產階級重新控制了神州大地的紅色江山,革命委員會才發還了這筆存款,但阿義媽媽已經受了太大刺激,精神恍惚言語不清了。
    阿義媽媽沒有結過婚,把侄子當兒子,侄子來上海取回了存款簿,但可憐的老人可能根本不知道,她只記得自己一生的積蓄都沒有了,我不知老人怎樣走完她最後的路。

    和阿義媽媽相比,黃媽的晚年算得上幸福的了,她從上虞鄉下來上海時,正是所謂「三年自然災害」的大饑荒時期,除了文革十年她被迫返鄉,前後在我家近三十年,她的女兒孫女也都來了上海。
    和我的童年一樣,我兒子的保姆就是「黃媽婆婆」。黃媽看着我們成家生子,看着我們一個個出國,最後只剩一個空房子。我父母幾次回國,都給已返回上虞的黃媽寄錢去。時代畢竟和「姆媽」的五十年代初不同,也和「阿義媽媽」的七十年代不同了。

                                                                                    2012423日記
老爷叔家的桃姐,在武隆时,跟当地艺术团的团长聊天,她娘家在云南,家里也有老佣人,她们叫奶奶,老佣人没有成家,最后是她们兄妹送终,那位老太太临走时把存下来的工资分成几份,送给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感动!今天只喝三两二锅头,没醉。
老派人家的主仆关系大多不错,小辈还常常给老佣人养老送终。
老爷叔现在在哪里呀?都是繁体字。
其实以前东家对家里佣人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佣人比现在的工人人品好不少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老爷叔现在在哪里呀?都是繁体字。
其实以前东家对家里佣人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佣人比现在的工人人品好不少
小讨厌 发表于 2012-4-24 12:40
我在自己的公司啊,生意清淡,寫作娛樂。


呵呵,大概你是問我在什麼地方吧?
我的 “身世”,老木匠 “宣揚” 過,你可能沒看到。
在下出生上海,中學畢業非自願去新疆支邊,被打成反革命16年,餵豬種菜,1981年到香港,92年移民美國,97年回香港,以中美貿易為生,讀書寫作為娛樂,近三年被迫倒了過來,半退休半消遙,半憂慮半無奈。
我在自己的公司啊,生意清淡,寫作娛樂。


呵呵,大概你是問我在什麼地方吧?
我的 “身世”,老木匠 “宣揚” 過,你可能沒看到。
在下出生上海,中學畢業非自願去新疆支邊,被打成反革命16年,餵豬種菜,1 ...
老爺叔 发表于 2012-4-24 13:24
自己的公司在哪儿呀?香港、美国还是上海啊?
俺是灭绝师太
本帖最后由 老爺叔 于 2012-4-24 14:11 编辑
自己的公司在哪儿呀?香港、美国还是上海啊?
金秋 发表于 2012-4-24 14:08
師太,你怎麼下面半截不看的?“97年回香港,以中美贸易为生。”
師太,你怎麼下面半截不看的?“97年回香港,以中美贸易为生。”
老爺叔 发表于 2012-4-24 14:10
俺还以为您97年以后又去别的地方了哩,原来一直在香港啊?难得一见啊!
俺是灭绝师太
文革的脆弱性,在于愚民的人性恶被帝皇煽动起来,互相疯狗一般撕咬,最后,疯狗们发现都是满嘴“毛”,身上都掉了毛,这样的一种多输机制。

文革赢家只有一人,资本家受苦早一点,佣人受苦其次,最后,什么老干部、造反派以及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也全部人人自危。这样的机制肯定会怨声载道被历史所抛弃。

而现在这个机制在于平民与权贵输赢分明,要推翻现在这个机制十分难,权贵们觉得很好,手中又有宣传机器,一宣传,平民中愚民被蛊惑,很难推翻这个机制。
参加交流
莫非是老木匠提过的那个高人?
俺滴网站:www.cocophoto.com.cn
难得一见啊!
金秋 发表于 2012-4-24 14:19
恕在下愚,此句費解,祈師太指點。
本帖最后由 老爺叔 于 2012-4-24 15:17 编辑

文革赢家只有一人,资本家受苦早一点,佣人受苦其次,最后,什么老干部 ...菜农 发表于 2012-4-24 14:37
害人害已,此人最終也家破人亡,老婆自殺,孫子是野種,終有一日遭世人唾棄,遺臭萬年。
现在这个机制在于平民与权贵输赢分明,要推翻现在这个机制十分难,权贵们觉得很好,手中又有宣传机器,一宣传,平民中愚民被蛊惑,很难推翻这个机制。菜农 发表于 2012-4-24 14:37
中華文化之宿命,若最終能走出千年儒家之迷陣,中華民族幸矣;若非,也沒什麼好怨的,此吾輩之命定。
恕在下愚,此句費解,祈師太指點。
老爺叔 发表于 2012-4-24 15:07
师太的意思估计是:97大限香港人都往外跑,老爷叔还回到香港了,这样的人应该不多,比较少见。
本帖最后由 老爺叔 于 2012-4-24 16:04 编辑

师太的意思估计是:97大限香港人都往外跑,老爷叔还回到香港了,这样的人应该不多,比较少见。
zoufeng_1234 发表于 2012-4-24 15:38
大了說,願為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祖國作貢獻,希望國家加快改革開放,造福民族,造福後代,這是心裡話。
小了說,香港畢竟自己地方,世界最自由的商業都市,怎麼都好過在美國(我全家都在 L.A.)。我在上海18年,在新疆18年,在香港30多年了,自己的家。
更不瞞說,我輩中學念俄文,文革自學英文遭批鬥,說是 “妄圖叛國”,英文從沒過關,在美國只能進超級市場當苦力,何不回香港哪怕做個小老闆。

爷叔出身豪门,而后发配新疆不算还当了反革命。这反差可够大的,所幸现在状况还不错。
恕在下愚,此句費解,祈師太指點。
老爺叔 发表于 2012-4-24 15:07
俺的意思是,俺很少有机会去香港,想和老爷叔见上一面比较困难。
俺是灭绝师太
俺的意思是,俺很少有机会去香港,想和老爷叔见上一面比较困难。
金秋 发表于 2012-4-24 17:14
呵,怎敢當,香港小地方,無緣得太座大駕蒞臨,若師太召見,在下即刻前來寶山覲見太座,聆聽指教,不勝榮幸。
呵,怎敢當,香港小地方,無緣得太座大駕蒞臨,若師太召見,在下即刻前來寶山覲見太座,聆聽指教,不勝榮幸。
老爺叔 发表于 2012-4-24 17:55
真的呀?那俺现在就召见,您说话算话不?
俺是灭绝师太
真的呀?那俺现在就召见,您说话算话不?
金秋 发表于 2012-4-24 18:22
就這麼將我軍?
請告寶山寶址。
就這麼將我軍?
請告寶山寶址。
老爺叔 发表于 2012-4-24 18:30
这个老爷叔!就不能整点接头暗号什么的?满世界嚷嚷,通信基本靠吼,交友基本靠走,太原始了。

俺峨眉派第三代掌门,具体山头密码信传。
俺是灭绝师太
長江長江﹐我是黃河。
金秋金秋﹐我是銀春。
太老土了吧﹐上甘嶺時代的。

給點時間﹐容我看一遍古龍﹐學一點茅山﹐上一回武當﹐再和師太論劍。
以前见了老爷子的楼,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脚踢歪再说。今天不一样,看了您童年的故事,唏嘘不已,反差简直是天壤之别啊,这让我也想起家母的一生。难得的是老爷子心态,那叫一个好。
以前见了老爷子的楼,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脚踢歪再说。今天不一样,看了您童年的故事,唏嘘不已,反差简直是天壤之别啊,这让我也想起家母的一生。难得的是老爷子心态,那叫一个好。
老西安 发表于 2012-4-27 15:39
問候令堂大人,有你這麼吊兒郎當東西當兒子也還算老人家福氣。
西安的母亲也是主贴里的大家闺秀么?不知道西安和老爷叔有没有血缘关系?有机会做个亲子鉴定呗,没准还是俩兄弟哩。
俺是灭绝师太
西安的母亲也是主贴里的大家闺秀么?不知道西安和老爷叔有没有血缘关系?有机会做个亲子鉴定呗,没准还是俩兄弟哩。
金秋 发表于 2012-4-27 21:04
老西安 “被出生” 的時候﹐我已經 “被響應黨號召”﹐去了新疆。
不過我母親祖籍倒是陝西扶風﹐但那是我母親曾祖父時代﹐老西安祖上線索已不可尋。
俺父母祖籍都是湖南,俺母亲也是富人家千金。这是我妈妈年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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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是灭绝师太
最近在收集聆听黑胶,前两日偶进一博客,赫然见老爷叔怀念James和这篇大作。一看原来是老爷叔弟弟的博客。令弟对黑胶研究很深,已与联系,今后多向他请教。
博客:
http://blog.sina.com.cn/lidaxing
http://daxingli.blog.sohu.com/
西安的母亲也是主贴里的大家闺秀么?不知道西安和老爷叔有没有血缘关系?有机会做个亲子鉴定呗,没准还是俩兄弟哩。
金秋 发表于 2012-4-27 21:04
我的外太公从清朝就在西安和白鹿塬开“普济堂”连锁大药房,外公是国民政府陕西省银行下属裕隆投资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家母毕业于关中书院。老爷叔是上海人,我怎么会和这糟老头子拉扯上关系?
本帖最后由 老爺叔 于 2012-4-28 12:11 编辑
我的外太公从清朝就在西安和白鹿塬开“普济堂”连锁大药房,外公是国民政府陕西省银行下属裕隆投资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家母毕业于关中书院。老爷叔是上海人,我怎么会和这糟老头子拉扯上关系?
老西安 发表于 2012-4-27 22:53
我外公的父親一家因清末內亂從陝西扶風南遷﹐一路定居在天津和杭州﹐我母親就出生在天津﹐我外公兄弟幾個在天津進入銀行界﹐後來外公到杭州任浙江興業銀行董事總經理。我外婆畢業於中國第一個女子師範第一屆﹐她一個姐妹就在徐志摩髮妻張幼儀創辦的中國女子商業銀行工作﹐今年101 歲了﹐一頭銀髮﹐身板挺直﹐走路不用拐丈﹐不需人攙扶。
普濟堂和西廂記有點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