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许锡良：你还是先改变自己的命运吧

许锡良：你还是先改变自己的命运吧

有朋友，在北方的某普通中学任教，对学生的教育，也是有一套好方法。她尤其擅长转变那些不愿意学习以及学习成绩差的学生。能够让他们在学校里感受到学校的温暖。虽然卓有才华，但是，备受某些领导打压。职称上不去，机会得不到。因此，萌发了要调走的念头，而且运气相当好。还真的在南方某大都市谋到了一个学校的教职，正准备调走，待遇比原来的学校要好几倍。可是，一时又舍不得自己的学生。虽然，她教的这个班简直就是垃圾班。是全校各个班不想读书，成绩倒数的，都集合到这个班了。以前简直没有人能够管得了这样的班级，现在她来了，这些学生好歹能够正常来上课，能够基本维持一个班级的形象。

朋友对我说：“我的那个班级大部分学生是不学习的。我的学生以前经常说，要是自己让车撞了就好了，就不用上学了。或者说，我要是吃坏了肚子，就可以不上晚课了。他们都是笑着对我说的，可是我心里很难过。我这个班级是垃圾班，别人都瞧不起我班的学生。我这一走了，他们就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孩子了，我班中上的学生，在别的班级都是要劝回去挂学籍的。所以，我一旦走了，很多学生都会不得已走向社会了。因为不会有人对他们像我这么有耐心。像莹这样的学生，在小学高年段就不学习了，我觉得她愿意来上学，觉得学校安全，觉得上学快乐，培养品格。虽然是非观念淡薄一点，但也会越来越懂事啊，这也是成长。在我班，这样的孩子占多数。这样的孩子，现在不得不早七点半晚六点半坐在教室里，实在折磨啊。主任说，你就严格要求她，让她难受，不爱来上学，她就自己找地方了。这两天我特别痛苦。特别纠结。我在这里，他们有人管有人爱，就有尊严和体面。我走了，他们就是垃圾了。如果接替我的人是个严厉的老师，几天下去这个班级就散了。我心态好，他们做什么我不生气，只要得到过老师表扬，我就给他们体育活动课。很多老师看这样的孩子就一股无明火一般的，真的。”
　　
对于朋友这样的苦衷，我能够说什么呢？我只能够说，你说得对，但是，一个社会的苦难不应该全由你一个人来承担。你也不要把自己当救世主。其实许多老师有一个错觉，以为自己可以决定学生的命运，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许会有影响，但是，很难说能够决定命运。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类似的自大的感觉。现在看来是可笑的。当年我从一个农村中学走出来的时候，学生也是这样的。他们也不愿意让我走。我真的是很感动，但是，我一无所有。在那个农村里当中学老师六年，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没有一分钱存款，经常是月光族。要知道，八十年代的月光族啊。一个月的工资省吃俭用，还不够花销。而且更要命的是还经常发不出工资。我知道农村的那些孩子很苦，其实我们作为农村老师自己也是很苦的。这些苦难是制度造成的，是社会的罪恶。这些罪恶需要我这样一个人来承担吗？二十多岁时，我血气方刚，充满了梦想。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就是不服自己的命运，想通过自己的奋斗改变自己的命运。快二十年过去了，其实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农村的孩子，可奋斗的空间其实是很小的，机会其实也并不多。转眼从那间农村中学出来，已经快二十年了。其实命运还是没有改变。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生存于中国这种环境，就像那只始终跳不出如来手心的孙猴子。自以为改变了，其实还是在如来佛的掌心里。我也像一只总想飞啊飞的小小鸟，却总也飞不高。一直没有停止过飞翔，也一直没有飞高过。我现在不问自己飞得高不高，只问自己飞得累不累。因此，我想改变中国的文化环境与价值观念。至少在这个方面要作一点努力。我要朋友还是先走一步为好。她那个生存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以她的资历、聪明才智与勤奋努力的成果，早就应该有一个副高级职称。但是，这个地方凡事都是要讲钱的，到处充满敲诈勒索。一个职称评定下来，没有十几万的花销是搞不掂的。即使只是评一个市里的所谓骨干教师，也要从校长到教育局一层层送钱。而且，任何荣誉、晋升机会，都必须拿金钱来作铺垫。要命的是，这里的工资很低，作为一个一心教学的教师来说，又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每个月的收入除了节俭地开销外，其实已经剩不下多少了。但是，这是一个没有金钱铺路，就没有前途与机会的年代。虽然换一个地方，只要在中国，情况未必就会好多少，但是，毕竟，工资收入多了好几倍。至少可以维持眼下的生活了。

有时候，人是很具体的，生活也是很具体的。当我遇到那样的情境的时候，我也为那些孩子需要好老师，却又没有好老师感觉痛惜，难受。但是，从更长远的意义来说，如果不能够从根子上解决这些问题，靠牺牲我一个人，又能够怎样呢？如果我不选择离开，那么，那里也许会多有一个好老师，但是，却遮蔽了那里穷得发不出工资，生存环境恶劣的面貌。我离开那间农村中学之后，许多年轻教师也陆续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差不多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现在当了这间中学的校长。不是他不想离开，而是因为专业的限制，他始终没有找到离开后的落脚点。现在，这间中学再也不为发不出工资发愁了。因为，我们离开之后，学校面临崩溃的危险。教师走得差不多了，学生也越来越少。当地政府官员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的位置也要坐不住了。因此，将学校重新改组收编，发足额的工资与奖金。留下来的老师，开始安心教学了。后来又吸收了一些新生力量。现在，这间学校据说还不错。原来的那个同事，现在干劲十足，说多亏当年我们走了，否则，那个破烂摊子还会继续下去，政府仍然不会重视。现在学校规模越来越大了。至少我们当年遇到的那些情况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就叫山不转水转。山不过来，我就过去。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自己。如果你力量足够大，就试图变革环境，如果你没有这个力量，那么就试图改变一下自己。人们的一个日常经验就是，自己走路是轻松的，可是，如果你有一天要搬动一个人，你马上就会感觉很吃力。改变自己虽然也不容易，但是，毕竟路就在自己脚下，只要你敢迈出这第一步，那么，就可能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其实，我忘记了说一点，每个人改变自己的命运，其实也是在改造社会。当农村备受歧视与盘剥的时候，每一个山娃子走出了这个穷山沟本身，也是对穷山沟的一种改变。因为从这穷山沟里走出的人越多，穷山沟就越穷，被盘剥的空间就越小。许多农村，因为走出的人太多，已经处于破败崩溃的边缘了。然而，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总有一天，人们会重新发现农村，建设农村。而那时可能改造与建设的方式都会与从前大不相同。所谓扎根农村搞建设，其实是一个可怕的欺骗。那样的农村，就像一个个永远无法填满的魔窟，一个个青春牺牲在这里，但是，连一点水花都看不见。

这又使我想起胡适当年对年轻人的告诫：“你的最大责任是把你这块材料铸造成器。”现在有人对你们说“牺牲你们个人的自由，去求国家的自由!”我对你们说：“争你们个人的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争你们自己的人格，便是为国家争人格!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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