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中国的高墙 / 冉云飞

中国的高墙 / 冉云飞
2012-10-22  
        冉按:这是应《南都周刊》所约,为在该刊专栏所写的一篇文字,可惜该刊几经努力,还是不能刊出。不论我所说的内容好与否,的确能够证明莫言先生所说,审查有利于创作。因为我这篇文字不能叫创作,所以不予刊布。这是莫言先生获奖以前,我写下的文字,现在我还是持与文章相同的观点。现刊于敝博,以飨关注者。2012年10月22日14:50分于成都

         一年一度的诺贝尔文学奖快颁奖了,中国的媒体一如既往地对中国作家获奖抱有很高的热情。有的人甚至不是从作品的艺术表现力和所揭示的精神内核来看待中国作家,而是只要是中国作家他都支持,有的甚至把今年赌博赔率高居前两位的莫言与村上春树之争,看成是另一场“钓鱼岛之战”,民族主义的虚胖和泛滥到我们生活的各个层面,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而我的原则是,文学无国界,只要是真正有份量的——在文学创作和道德担当等——作家得了奖,我都衷心祝福且高兴。

         由于六十年来政治对文学的干预,产生了许多令人厌恶的成果,如“三突出”、“高大全”等,使得大家在呼吁政治不要干预文学这方面取得了一定的共识。但这并不表明我们的生活能离得开政治,因为政治事关我们的权利及生活的许多方面。真正清明理性的政治固然不干涉写作和创作自由,但好的文学作品却不能不反应我们应该有的权利追求:对爱的渴求,对美的执着,对自由的热望,对民主的追寻,对人类基本道德价值和人道主义的坚守。换言之,作为一枚硬币的另一面,那就是一个伟大的作家无不书写时代及人内心的黑暗:贪婪和无耻、颓废与绝望、欺骗与谎言、暴力和肮脏,等等。有一些人说我之所以不赞同莫言获奖,是因为我在用政治标准评判他。我认为一九八七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布罗茨基说得好:“文学必须干预政治,直到政治不再干预文学为止”。 政治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躲避当下中国政治常常是一种自以为聪明的怯懦,我们必须诚实地面对这样的现实,文学也不例外。

        老实说,从艺术上讲,莫言小说的水准也远没达到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程度。在我眼中,六十年来的汉语写作者基本上没有写出达到获得诺奖水准的作品。即便是已经获奖的高行健,从他出版的中文小说来看,被严重高估。当然你可以说他是用法语在写作,其作品回译成汉语可能打了折扣,那么我对此只能无话可说。我认为莫言在中国作家中写得不算坏,也承认莫言的作品曾反映过计划生育等现实灾难。但很遗憾的是,在我看来,莫言的小说从语言到结构,再到人物塑造,都并不是赞赏者所说的那般出色。比如《蛙》固然展现了一些计生的惨况,但其深层因素并没有揭示出来,这正是莫言接受采访时所说的拿捏分寸,而导致的自我内在审查的必然结果。为了给“姑姑”在计生上的“作恶”下台阶,作者后来设置了她的忏悔,但这忏悔更像是作者为了提升自己作品境界的生硬“补丁”,根本不像“姑姑”这个人物的自然发展。与同样受制于高压政治下的萧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直面当时苏维埃现实的勇气和艺术品格相比,相去甚远。

        我们始终不要忘记诺贝尔是个不懈的现实社会的批评者,同时他在遗言中也要求获奖作家有相应的道德担当。一个作家有道德担当,并不是将他往高线上靠,要他去做圣人,这不现实,我们必须承认人性的不完美,但最起码一个作家应有做人的底线。如果是在没有选择的高压时代,像抄毛延讲这样的事,当然可以理解。当一个人拥有了对此“说不”的自由后——事实上也有被要求抄写的作家王安忆和阿来拒绝——还要去抄这样严重违背创作自由的御用文本,就不能用逢场作戏和敷衍应景的私事来搪塞,因为这是事关包括莫言个人在内的所有写作者之创作自由的公共行为。要写出自由的作品,必须要有争取自由的努力和一颗的自由心。有担当不一定能成为伟大的作家,但伟大的作家没有相应的社会和道德担当与做人底线,则是不折不扣的笑话。

         我尊重有的读者对莫言作品的主观偏爱,但我个人不认为他配得诺贝尔文学奖。再者,有人把我批评莫言包括反对他得诺奖,视为不宽容,这个说法混淆了关于宽容的基本判断。在谈论公共问题时,宽容只有面对权力之压制时,才是有效的说法。我们批评莫言,不等于不宽容,只是多元言论的一种,因为没谁不允许他反驳我们,我们更没有公权力的背景来压制他的言论。宽容不等于纵容,把纵容当作宽容是我们这个时代犬儒病泛滥的一个原因。我们这个社会不是声音过于多元,而是依旧过于一律。如果我们是善于思考的人,为何不想想关于莫言得奖与否基本可以公开谈,而曾经得过诺奖的中国人,为何不让公开谈呢?这里面蕴藏着什么样的B门?好好想一想,我们就可以由此真正读懂中国。

       村上春树在接受耶路撒冷文学奖时演讲道:“通过讲述精巧的谎言——也就是说,通过编造看起来是真实的虚构故事——小说家能够把一种真实带到新的地方,赋予它新的见解。”(《总是和蛋站在一起》)作家拉什迪也说作家靠“形式化撒谎”,创造另类的现实,让我们反省当下现实生活中不如意的各个方面,而对社会的进步做出自己的贡献。可是我们的许多作家,不仅自己所写的是从不创造另类现实的谎言,而自己就生活在无边的谎言中,不仅浑然一体,而且还甘之如饴。正是这样的人生态度,形成一个了类同评论家王彬彬曾经批评过的,庞大的过于聪明的作家群体。不要聪明到以为别人看不出你什么糖都想吃到、什么便宜都想占到的心理,鱼与熊掌得兼的“理想”,很多时候是个可怕的陷阱和幻觉。

        让我再引一段村上春树的话,来说明我们为何要真实地生活,即便你是靠“形式化撒谎”来写作的小说家。“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一个蛋。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特的、无法取代的灵魂,被包裹在一个脆弱的壳里。……而我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面对着一堵坚硬的高墙。这堵墙有个名字:它叫体制(The System)。体制应该保护我们,但有时,它不再受任何人所控,然后它开始杀害我们,及令我们杀害他人——无情地,高效地,系统地。”你即便不时刻与蛋站在一起,也应该与中国的高墙保持一点距离吧,难道这对叫作家的中国人来说,就那么为难吗?

2012年10月7日于成都



转发自  1510  网
这个说法,按照歪弟提出的问题来解说,就是莫言不配得奖的。文学干预政治是一个很直接的说法,也是一个很笼统的说法,好像具体到莫言的小说,还很难说莫言小说是脱离了政治,好像应该说莫言是用他的小说“干预”了政治,但是,和冉云飞希望的干预不同,仅此而已。简洁地说,冉莫间的分歧是在怎么干预,干预该多深,而不是莫没有干预,冉干预了。诺贝尔确实有过文学奖项应该授予理想主义文学家云云的遗言,但是怎么才算实践了理想主义,他不可能具体到就是要做一粒撞墙的鸡蛋。以莫不是一粒撞墙的鸡蛋就不能得奖或不配得奖,显然是有点主观武断的。至于文学造诣,小说功底,仁智之间,各说各的,其间的分歧,从来就是无需消除的,因为没有这方面的分歧,反而是不正常的了。
今天,我就是高瑜
本帖最后由 老爺叔 于 2012-10-23 23:44 编辑

许纪霖:我为什么批评莫言?

     我个人不喜欢莫言的文学风格,但我知道,有不少专家和读者热爱他。超越个人的品味偏见,我愿意承认,他是当代中国的文学巨人。
  一个文学家不仅以作品说话,而且也以自己的人格见世。文学家可以超越政治,但不可以超越道德。我这里说的道德,乃是忠诚于自己的文学信念和价值信念, 那是一种善的德性。如果莫言像一些左派作家那样,真诚地信仰《讲话》的精神,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虽然不同意他的观点,但我同样在人格上会尊重 他。
  然而,莫言的选择与他的一贯宣称的文学理念并不吻合,那就是一个对内心的价值是否真诚的问题。在这个有各种压力的社会里面,很多人都活得很无奈,难免 有违心之举。我们不能做到在公共正义问题上“有所作为”,但毕竟这个国家在进步,低调的“有所不为”不仅是可欲的,也是可能的。因为每个人内心都有一条价 值的底线,守住了这条底线,不与邪恶与无聊为伍,其实不要求你付出多大的代价,但守住的却是自己的人格尊严。假如有更多的人起来自觉地坚守价值底线,守护 一己之信念,那么我们这个国家就有些微希望,邪恶就不会如此猖獗,文革的复辟也失去了社会基础。
  王安忆能做到的,其实绝大部分中国知识分子也能做到,包括莫言。只是我们没有像王安忆那样认真,自觉地与主流价值保持距离,在相对的孤独中完善自我而 已。如果莫言只是孤案,其实他不值得认真对待,可悲的是他代表了当今知识分子的主流,我称之为“平庸的乡愿”。而“平庸的乡愿”,正是“平庸的恶”的帮 闲。
  我并不期待得奖后的莫言能够成为“中国的良知”,那是太高的道德要求,我只希望这位被许多人喜爱、并且引为国家骄傲、中国崛起的标杆性作家,能够自珍 自爱,爱惜自己的羽毛,守护自己的信念,生活在真诚之中。这也是对所有中国知识分子的期待,包括对我自己,让我们相互激励、相互监督。
  一个国家的崛起,最重要的标志是每个国民的人格独立和尊严的崛起,而不是某种渴望被西方承认的扭曲心态。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仅取决于制度的改变,也有待于每一个人力所能及的“点滴抵抗”和坚守良知。
  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蜡烛。蜡烛不在他人手上,就在你的心中。
      2012年10月12日
这个社会,莫言太多,冉云飞太少,所以我愤怒。

假以时日,冉云飞多了,莫言少了,我就宽容了。
一念之慈,万物皆善。
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蜡烛。蜡烛不在他人手上,就在你的心中
3# 老爺叔
这说到哪里去了,不喜欢一个作家和不喜欢作家的文字,通常是很容易混在一起。评论文学虽然很难摆脱文学作家的道德等等的纠缠,毕竟和评选三好学生、五好工人之类的还是有差别的。
今天,我就是高瑜
这个社会,莫言太多,冉云飞太少,所以我愤怒。

假以时日,冉云飞多了,莫言少了,我就宽容了。
李老苗 发表于 2012-10-24 10:39
我认为李老苗童鞋如此的言论是幼稚的。

社会管你怎么想?千万个与你类同的人此刻消失,社会照转不误。
大树就是个广济寺旁穷扫地的.
我想
正因为“千万个与你类同的人此刻消失”
所以说真话的人是可敬的 难能可贵
这就是良心
冉云飞说得解气,不过,我还是为莫言获奖感到高兴,我觉得这是2012年的中国最令人高兴的事情之二。之一,是我女儿的出生,呵呵。
道听途说,这周马跃然、余华在复旦做讲座,有老师告诫学生,不让提莫言获奖的事。嗯,这就是学院体制的懦弱之处了,我以为。
许纪霖简直是在胡扯,我怀疑他根本没读过莫言,更没读过王安忆。
作为女性,我无法忍受阅读莫言的小说,虽然有几本还是读完了,我同意某个评论,他的小说“又粗鲁又淫荡”。就算他得了奖,仍然不会改变我的这个看法。
批评不给力。一是逻辑不够强(冉比许好),冉的两个标准,文学标准模糊不清,道德标准可以。二是事实不充分,冉不论对莫的文学还是道德,揭示的事实都不够。三是议论太多,等于废话,许就是几乎通篇议论。我这样说是因为拿《独立宣言》做对照,人家把那个逻辑弄成了全世界都认可的公理,这给力度太高。还有那事实也说得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