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三重门 / 王小平

三重门 / 王小平
2012-10-25 21:53 | 阅读(174) | 标签: 所见所闻
| 字号: 打印文章
国内对于莫言先生的评价,如钱塘之潮,越涨越高,各方看法,见仁见智,恐怕要延续到年底,直到未来很长一段时日。这和二零一二年初,公众舆论对国内另一位知名“公知作家”韩寒的三论及其本人“代笔”的广泛质疑,前后呼应,恰成对照。此二君一为体制内,一为体制外,但都和体制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也因各自言行及作品,引起巨大争议。韩寒当年的成名作和今日被视为“伪作”揭露最深的作品,当推《三重门》,而在关于莫言先生获奖的众说纷纭中,我们为了廓清迷雾,达成共识,又可以将各种批评或辩护的视角分为三个坐标。要进入莫言其人其文所构筑的奇异世界,就要穿过这三道栅栏。为此,我们不妨参照韩寒前作,姑且名之为“三重门”。为对此坐标体系作一说明,这里先引前面留在李君貌先生《忠言逆耳:对莫言的批评,要适可而止》文后的一段评论:

“已经有外媒曝出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十九个评委里,唯一一个懂中文的马悦然,其实作为莫言作品的翻译者,同时莫言又是他出版的中文小说的作序者,在此次莫言获奖背后有深切的出版和名位上的利益勾连。
无论从文学和政治的角度对莫言获奖一事提出批评,或是维护,都需要建立在真实可信的事实基础上。简单推论所有的批评者都“是你自己内心太阴了”,未免有诛心之嫌。也容易陷入泛道德主义的窠臼里。
如果证明莫马之间的这种利益勾连是存在的,那么在莫言的文学水准,政治污点之外,恐怕连这个看似公正的获奖程序也经不起推敲了。”

简单说,对莫言先生的评价,可以三分为:

一.对莫言的文学作品本身的评价;
二.对莫言作为中共体制内高官作家种种言行的评价;
三.对诺贝尔文学奖评奖标准及评奖程序的评价。

按理性,客观的评价标准,我们应该不以文废人,也不应该以人废文,而是让文学的归文学,作者的归作者。为此,需要将莫言这个人和他的作品尽量分离开来,尽量不要进入某种狭隘,偏执的,泛道德或泛政治的惯性思维里,而抹煞其作品本身的文本价值与文学,社会学意义。可是一方面来说,如同我们评价君特格拉斯,评价索尔仁尼琴,不能不涉及他们和极权体制的复杂牵连,人和文,作家和作品本来是难以切割的,同时,为什么在国内批评莫言的浪潮里,能够做到“就文论文”这一点的很少,而且即便纯粹从文学上肯定莫言的成就的,依然面对大量的批评?这背后是否真的昭示出批评者的不宽容,不理性,或的确莫言的人和文都经不起认真推敲,正如冉云飞先生《中国的高墙》一文所见?又如黄暮春先生的看法?在对此进行正面阐述之前,我们需要先指出三点:

一,文学不同于艺术,可以有完全空灵的,主观的评价标准。

诉诸直观具象的艺术,以形体,色彩等为媒介,想要“为艺术而艺术”,固然可以,可是在文学的领域内,因为是通过语言而产生读者的想象与共鸣,却难以做到完全隔离于当时的社会背景之外,游离于创作者的社会意识之外。

文学自有其价值标准和丰富内涵,因此和中国儒家鼓吹了数千年的“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孔子),“文以载道”(韩愈),强行要以道统,政统慑服学统不同,我们强调文学必须从道德和权力奴婢的不正常从属地位中解放出来。以求回复文学的自性,以求肯定文学在人类文化园地的自由天地里,有属于她自己的独立王国。不过为免矫枉过正,我们也不赞成文学上的唯美主义。因为文学不同于艺术,艺术通过直接的视觉和听觉感受,有表现纯美的可能,同时也可以用多元的审美标准来收获绝对主观的臧否,而文学则始终不能脱离现实人生的思想与情感。一旦联系到历史或现实的社会人生,人类情感和价值面的坐标就需要凸现出来。所以艺术可以无意义,而文学则不能全无意义。

无论古今东西,文学表达的工具,只能是文字,而文字的形象色彩及理性思辨所构成的美,都是有限的。文学的美,基于作家由渗透种种人生经验和内在体验而构筑出一种整体的意境,作家意境的高低,与他对人性发掘的深浅成正比。文学因人,因时因地的不同,可以有各种特殊的面目,但文学有一种永恒不变的职责,那就是发掘和展示人性,表现我们常人习焉不察的,或根本未曾触及的人性的奥秘。人性因社会人生境遇的不同,如同大海,变幻莫测,其间的宝藏是发掘不完的。在中国的现实语境下,我们对本国文学作品的艺术要求,必然和它于现实社会的关联与关系不可分割。这既是文学作为一种接受美学的内在本质,也是其作为一种社会文化产品的当然属性。因此,对莫言的获奖及其作品,可以从纯文学技巧,结构,文本来分析,也不应否定社会批判的视角,否定“为人生派”的努力。尤其在今天这样红色专制的大陆中国,毋宁说后者更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提出自己的见解。

二,莫言先生的体制内身份及其言行,和他的作品的批判意识是分割开来的,是分裂的,甚至是对立的,这昭示出他的身份,人格上的分裂和内在矛盾。这种内在张力所撕裂出来的言行不一,即一方面依附和享受体制的种种好处,一面有限度有分寸的腹诽之,在体制内官员和知识分子中,有着广泛的代表性。我们批评莫言先生的首鼠两端,正是为了曲折的批判这种专制之下的广泛的社会异化。

批评莫言其人其文,之所以有其必要而且事实上蔚为大观,并非如有的朋友所见,皆因所有的批评者“内心太阴了”。事实上,莫言在获奖前后的诸多言行,他那些只骂贪官不骂皇帝的,批判意识其实很有限的作品自身既有可批判之处,也因为他成为了这个庞大的既得利益群体的代言人。对他的批评与警醒,其实也是对更多和他有类似处境及精神困境的人与组织的批评和警醒。我们对他提出在本国来说,比“绝不忏悔”的余秋雨更高一点的要求,看似苛刻,其实在其他任何正常的民主国家里,却不过是对一个现代知识人来说再正常,再起码不过的要求。

简单说,用什么标准来评价和要求莫言,决定了我们能够达到的理想高度。取法乎上,得其中也,取法乎下,则只有穷斯滥矣。为了不永远困在酱缸里继续自欺欺人,继续互相吹捧混日子,继续做一条或一团快乐无忧的蛆虫,我们理应对今天为世界瞩目的莫言先生,提出与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相侔的文学创作和作家操守上的要求。

三,无论莫言自身愿意与否,配合与否,他都成为了我党粉饰太平的理想工具。

从莫言先生获奖后各级媒体,当地政府的大张旗鼓的宣传,都可以看出他事实上成为了我党证明自己统治合法性和文化强国,意识形态控制成功的标本,到处宣扬展示。

冉匪《中国的高墙》一文所遭遇的荒诞处境(如作者夫子自道:“这是应《南都周刊》所约,为在该刊专栏所写的一篇文字,可惜该刊几经努力,还是不能刊出。”),正说明了这种来自官方的庇护立场,背后所包含的,种种昭然若揭的浓厚政治意图。

也不由得我不在冉文后面感叹:

“如果说,连这样温和理性,从文学品味谈体制内作家生存与创作悖论的文章都几经审查,都不能刊出,可见南方系处境。其实,它自身正处于这种同样的悖论里。
真是如冉匪所言,大陆的现实,就是一部最荒诞的现代小说。
SB大,多少罪恶以汝之名义行世!多少人等你早点开完早点结束!
可惜,如此迁延下去,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到垃圾桶去。
于是,自然还有十九大,二十大,二十一大......”

所以对莫言的批评,同样是对这项“大外宣”的洗脑工程的反拨和揭露。有朋友为此辩护,说莫言不过是一个人,他不应也无力背负整个专制体系的原罪。可是在我看来,在一切的不自由中,他至少还有最后的自由,在一切的利用捧杀中,他至少还有维护自己尊严的责任:那就是退出这个权力的游戏,明确宣称退出这个万恶的政党和公职,并对自己过去维护作为极权体制之子系统的,包养和洗脑式的文学体制的诸多言行作出公开反思,甚至忏悔。可是直到今天,莫言并没有做到。他收获了名利和官方的荣耀,举世的关注,可是他依然不能,不愿,不舍放弃那加之于身数十年的体制的豢养和禁锢,以及以此换取的保护和好处。这和诺贝尔文学奖当初的设立宗旨,和诺贝尔文学奖在选择其获奖者时一贯表现出来的人文气质,民主自由的价值观,是完全背离的。

所以当有朋友提出,现在的批评者过度苛求莫言,等于“不准莫言革命!”,我只感到一种错位的误解。其实我们何尝不准任何人革命呢?谁又有资格垄断民主革命的话语权和伟大事业呢?在专制的迫害与熏染下,真正的革命者在中国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太少,少到寥若晨星。如果莫言先生真的具备中国的体制内文人至为稀缺的反省和忏悔意识,至少请他从不合作开始,从脱离伟光正的身份,退出这个戕害文学至深至久,令整个国家数代国人的心灵都创痛巨大的体制开始。

回到我们开篇谈到的,对莫言先生获奖的三个评价坐标上来。鉴于前面曾以转介的方式,对不同评价坐标下的评价标准和答案都有所论及,所以这里只提供原文链接。需要指出,即便是转介,也是经过广泛的阅读和仔细的别择的,所以转介的文章也相当程度上代表着转介者本人的看法。当然,如果有机会,我会专文来讨论莫言先生和他的作品。

一.对莫言文学作品的评价,就文学论文学者,泛论方面,有曹长青先生《莫言得诺奖不是坏事》(http://www.my1510.cn/article.php?id=86246),及专论者,有余杰先生《在语言暴力的乌托邦中迷失——从莫言<檀香刑>看中国当代文学的缺失》(http://blog.ifeng.com/article/20530855.html);
二.对莫言获奖之社会心理,政治背景的分析方面,有何清涟女士《中国诺奖争议背后的社会分裂》,《诺贝尔文学奖在中国的是是非非》(http://www.my1510.cn/article.php?id=86247),基督山伯爵:《莫言获诺奖,政治大于文学》;
三.对诺贝尔文学奖自身评奖标准及此次评奖程序的质疑,有曹长青先生《马悦然和莫言有“诺奖交易”?》(http://club.kdnet.net/dispbbs.asp?boardid=1&id=8719355)。

最后,总结本文:莫言先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如同吾国过去的获奖者宗教领袖,高行健和空椅子一样,在高度泛道德化,泛政治化的,权力主宰一切的红色大陆都被官方强行赋予了太多沉重而荒诞的意义。百年以来,中国人对诺贝尔奖有太多太重的情意结,因此,对这几位获奖者,以及那些被恶意污名化乃至隔绝遗忘的独立中文笔会等海内外作家,如廖亦武,马建,王力雄等先生,我们一面需要廓清权力意志对他们从未停歇的扭曲涂抹,同时也亟待对虚幻的诺贝尔文学奖神圣光环及其膜拜心理祛魅。并且尝试用自己的现代眼光和价值体系,为这些获奖者,也为自己构筑出来一种全新的现代阐释。

让污秽的重归污秽,永堕暗狱;让尊贵的重归尊贵,长享自由——在这个黑白不分,妍媸莫辩的国度里,这就是我们努力的旨归。



文章相关图片(0) [url=" rel=lightbox[office]]幻灯式播放相关图片[/url]


读者推荐相关文章 (0)我要推荐相关文章

  标题 (最多20个字)

来源 (站外文章)








评论(3)
1应天目 | 2012-10-25 23:36

这是很明白的事,"人格上的分裂和内在矛盾"。而出现看法分岐,说明的问题更重要。



   





2老侃 | 2012-10-26 09:25

智者的精辟辨识,鞭辟入里的评点。''三重门''评述视角独具,视野开阔,论述观点深刻,一文中的!好文!大赞!


转发自1510网
无语!人尽物欲也!洋人所谓伦理、人道、道义只不过是盖在利益上一块布,随时盖上,悄悄取下,真是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界,
文学的归文学,道德的归道德。不要寄托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