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西游记》西游记

http://www.dfdaily.com/html/1170/2013/5/12/994955.shtml《西游记》西游记
陈一白   发表于2013-05-12 09:08
就现行三种流通最广、影响最大的《西游记》英译本而言,卫利版是最差的,类似于我国市面上众多拙劣的外国名著缩写本,大抵是去其精华、取其糟粕。
  就现行三种流通最广、影响最大的《西游记》英译本而言,卫利版是最差的,类似于我国市面上众多拙劣的外国名著缩写本,大抵是去其精华、取其糟粕;詹纳尔版的优点是完整呈现了原著的风貌,但在准确性和艺术性方面有许多缺陷;最优秀的是余国藩版,它同样完整,对原文的解读十分精到,绝对是汉英文学翻译的典范之作。

The Journey to the West(修订版,四卷)

[美]余国藩编译

芝加哥大学出版社

2012年12月版


Journey to the West

[英] 詹纳尔译

外文出版社

1993年1月版

2346页,95.00元


Monkey:Folk Novel of China

[英]卫利译

Grove Weidenfeld

1994年1月版

余译《西游记》第三卷封面图

余译《西游记》第四卷封面图

  作为中国古典文学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很早便引起了英语世界的关注;1913年,上海基督教文学会出版了著名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的译本,即A Mission to Heaven;1930年,海伦·M. 海斯的译本The Buddhist Pilgrim's Progress在伦敦和纽约出版。但这两种只摘译了部分回目的图书在西方的影响并不大,最早引起广泛关注的是英国翻译家卫利(Arthur David Waley)的译本,即Monkey:Folk Novel of China。
  1942年面世的卫利版其实也是节译本,选取了原书的第一到十五、十八到十九、二十二、三十七到三十九、四十四到四十九和九十八到一百回,总共只有三十回,不到全书的三分之一。这跟卫利本人对《西游记》的定位有关。在其英译本的前言里,卫利写道:
  《西游记》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糅合了美丽与荒诞、深奥与无稽。传说、寓言、宗教、历史、反官僚的讽喻与纯粹的诗词——所有这些迥然相异的要素都囊括在这部小说里。故事中的官员都是天上的仙人,所以大家可能会认为作者要讽刺的是宗教而非官僚机构。但中国人普遍认为,天上的等级结构无非是地上的政府的复制品。在这方面中国并不像其他国家那样让我们去猜,而是和盘托出。有种理论极其常见,那就是一个民族崇拜的神明,无非是其世俗统治者的化身。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派生关系并不是很明显。但就中国老百姓的信念来说,这是毫无疑问的。天国只是整个实质性的官僚体系的虚幻再现而已。
  也许我们并不能责怪卫利持有这种将《西游记》简单化、庸俗化的态度,毕竟在当时,哪怕是中国学术界,对这部小说的看法也与此差不多。鲁迅在其著名的《中国小说史略》里把它归类为“神魔小说”,他认为,“作者虽儒生,此书则实出于游戏,亦非语道,故全书仅偶见五行生克之常谈,尤未学佛,故末回至有荒唐无稽之经目,特缘混同之教,流行来久,故其著作,乃亦释迦与老君同流,真性与元神杂出,使三教之徒,皆得随宜附会而已。”胡适在其给卫利版撰写的序言中也武断地说:“《西游记》不过是部幽默的作品,充满了无稽之谈和令人解颐的讽刺,读来饶有趣味。”
  由于将《西游记》当成普通的讽刺小说,卫利认为原著实在是太长了,于是在翻译的时候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删节,不过选中的回目基本上保留了完整的架构:孙悟空、唐僧和白龙马先后在第一到十五回里出现,第十八到十九回是收服猪八戒的故事,第二十二回是师徒五人的大团聚——沙僧也被收服了;第三十七到三十九回和第四十四到四十九回代表了取经过程中遭遇的劫难,第九十八到一百回则描写了取经后返归东土的故事。总的来说,卫利版在重现整个叙事结构方面是很成功的。
  但与其说Monkey:Folk Novel of China是《西游记》的节译本,毋宁说是其改写本,因为在这三十回里,卫利并没有将原貌呈现给英文读者,而是进行了大量的删节和改写:凡是和中国传统文化相关的段落,比如关于五行、炼丹等的描写,几乎都遭到删节,至于幸存的段落,也基本上会被卫利随意改写。就拿第一回来说,开篇大段讲述道教宇宙观的文字在这个版本中付诸阙如,卫利直接从孕育孙悟空的石头讲起。原著是这么写的:
  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荫,左右倒有芝兰相称。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胎,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
  卫利版的文字则如下:
  There was a rock that since the creation of the world had been worked upon by the pure essences of Heaven and the fine savours of Earth, the vigour of sunshine and the grace of moonlight, till at last it became magically pregnant and one day split open, giving birth to a stone egg about as big as a playing ball. (卫利版,第11页)
  正如读者可以看到的,原文对“仙石”的大小和周围环境有着详细的描写,但在卫利的译本里,从“那座山”到“芝兰相称”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单的rock(石)。其他诸如此类的任意改写随处可见,限于篇幅,这里就不再展开论述了。
  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尽管在翻译《西游记》以前,卫利已经是卓有成就的诗歌翻译家,曾将大量的中国古诗词介绍给他的国人,但他在面对原著中数百首诗词时,绝大多数时候选择了忽略和回避。这显然不是由于他缺乏相应的理解和移译能力,主要还是受制于他对《西游记》庸俗化的定位。在其译本的自序中,卫利称那些诗词是incidental passages(无关紧要的段落),认为它们go very badly into English(译成英语会非常糟糕)。
  如果从译文的可读性来看,卫利版是很流畅的,但是这种流畅牺牲了原著的复杂性和艺术性,将这部伟大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活生生地变成了一本三流的英国小说,其令人遗憾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将乔叟的The Canterbury Tales翻译成汪国真或者席慕容诗集——如果存在这样的中译本的话。
  英文读者无缘窥见《西游记》全貌的情况又持续了将近四十年,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在中国和美国,有两个全译本几乎同时面世。其中一个是詹纳尔(William John Francis Jenner)翻译的Journey to the West(以下称詹纳尔版),共四卷,在1977年到1986年间由北京外文出版社付印,另外一个是余国藩翻译的The Journey to the West,也是四卷,在1977年到1983年间由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刊行,并于去年推出修订版(以下称余国藩版)。这也是迄今为止仅见的两个《西游记》全译本。就完整性而言,两者是毫无区别的,但是从准确性和翻译技巧来看,两者的差异却非常大。
  詹纳尔版的主要问题出现在三个地方:首先,詹纳尔虽然不像他的同胞卫利那样,将所有和中国传统文化有关的内容删除殆尽,但也做了许多不必要而且不高明的改编;其次,詹纳尔本人对佛教、道教和儒教的理论似乎所知无多,在对原文的理解方面出现了太多的纰漏;最后,詹纳尔显然不是一个好诗人,原书中的诗词在他笔下几乎都变成了不押韵的顺口溜。下面我将逐一举例来说明这几个问题。
  就以《西游记》开篇大段阐述道教宇宙观的文字为例。这些在卫利版里面消失无踪的句子是这样的: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且就一日而论:子时得阳气,而丑则鸡鸣;寅不通光,而卯则日出;辰时食后,而巳则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则西蹉;申时晡而日落酉;戌黄昏而人定亥。
  詹纳尔版的翻译如下:
  In the arithmetic of the universe, 129,600 years make one cycle. Each cycle can be divided into twelve phases: I, II, III, IV, V, VI, VII, VIII, IX, X, XI, XII, the twelve branches. Each phase last 10,800 years. Now within a single day, the positive begins at the time I; at II the cock crows; at III it is not quite light; and at VI the sun rises; V is after breakfast; and at VI one does business. VII is when the sun reaches noon; at VIII it is slipping towards the west; IX is late afternoon; the sun sets at X; XI is dusk; and at XII people settle down for the night. (詹纳尔版,第1卷,第1页)
  这段译文最大的缺陷是用罗马数字来代替十二地支。表面上似乎没有问题,但《西游记》里有大量的地方采用了中国特有的这种天干地支的时间制度,在这里用罗马数字,意味着后续会有许多无法处理的难题。比如第九回“陈光蕊赴任逢灾,江流僧复仇报本”中写道:“彼时是大唐太宗皇帝登基,改元贞观,已登极十三年,岁在己巳,天下太平,八方进贡,四海称臣。”詹纳尔的译文是:
  At that time Emperor Taizong of the Great Tang was on the throne. He had changed the name of the period of reign to Zhenguan, and had been reigning for thirteen years. The year was ji si and the world was at peace; tribute was being sent in from the eight directions, and all within the four seas acknowledged themselves as subjects. (詹纳尔版,第1卷,第183页)
  撇开其他有待商榷的地方不论,这段译文有个地方会让英文读者感到莫名其妙,那就是“The year was ji si”(岁在己巳)这句话。由于前面没有铺垫,此处又缺乏注释,普通英文读者根本无从理解ji si是什么东西。
  余国藩的译本则很好地解决了这样的困境。他对开篇那段文字的翻译是这样的:
  We heard that, in the order of Heaven and Earth, a single period consisted of 129,600 years. Dividing this period into twelve epochs were the twelve stems of Zi, Chou, Yin, Mao, Chen, Si, Wu, Wei, Shen, Yu, Xu and Hai, with each epoch having 10,800 years. Considered as the horary circle, the sequence would be thus: the first sign of dawn appears in the hour of Zi, while at Chou the cock crows; daybreak occurs at Yin, and the sun rises at Mao; Chen comes after breakfast, and by Si everything is planned; at Wu the sun arrives at its meridian, and it declines westward by Wei; the evening meal comes during the hour of Shen, and the sun sinks completely at Yu; twilight sets in at Xu, and people rest by the hour of Hai.(余国藩版,第1卷,第99页)
    乍看之下,余国藩版的译文似乎比詹纳尔版的较为难读,因为多了十二个生词,但由于后半段其实已经解释了它们的具体含义,所以并不影响英文读者理解。后续的相关难题也就迎刃而解,比如余国藩对“岁在己巳”的翻译是the cyclical name of the year was Jisi(余国藩版,第1卷,第217页),并添加了注释说明这是中国传统的天干地支纪年法,这样既无损原著的风貌,又不造成很大的阅读障碍。
    詹纳尔版中类似的问题比比皆是,造成了许多前后矛盾的地方。如果说这些缺陷是由于其翻译策略的失当造成的,那么另外有些值得商榷的译文则显然是因为詹纳尔个人学养的匮乏而造成了失察或者误解。例如书中第十三回“陷虎穴金星解厄,双叉岭伯钦留僧”写道:“却说三藏自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蒙唐王与多官送出长安关外,一二日马不停蹄,早至法门寺。”
    法门寺位于今陕西扶风县境内,和古称长安的西安相隔百余公里,在唐朝时正是骑马一两天能到的距离。这座庙原称阿育王寺,因供奉有释迦牟尼的佛指舍利而闻名,唐武德七年改称法门寺。“法门”是佛教专有的术语,指修行者入道的门径;如《法华经·序品》中有云:“以种种法门,宣示于佛道。”佛教还有《佛说大集法门经》《四品法门经》等经典。然而詹纳尔却把“法门寺”译成Fa Men Monastery(詹纳尔版,第1卷,第298页)。尽管这种音译的策略并不能算错,但无法传达原文具有的意涵,应该归咎于译者的失察。余国藩将其译为Temple of Law Gate(余国藩版,第1卷,第293页),显示出他对相关佛教知识和历史背景的敏感。
    话又说回来,《西游记》涉及的宗教知识太过广泛,尤其是道教的神仙体系,实在是纷纭复杂,别说詹纳尔这样外来的英国和尚,就连博识淹通的香港人余国藩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比如在第二十四回“万寿山大仙留故友,五庄观行者窃人参”里,镇元大仙的弟子说:“三清是家师的朋友,四帝是家师的故人,九曜是家师的晚辈,元辰是家师的下宾。”
    在道教的崇拜体系里,三清是最高级别的神,指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四帝是辅佐三清的四位尊神,指玉皇大帝、中央紫微北极太皇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和后土皇地祇,或者指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和东极青华大帝;九曜即九曜星君,分别是计都星君、火德星君、木德星君、太阴星君、土德星君、罗睺星君、太阳星君、金德星君和水德星君;至于元辰,则是级别较低的神明,共有六十位,对应六十甲子,是各个年份的本命神,如今北京白云观、杭州抱朴道院、香港黄大仙祠等道观均设有元辰殿。詹纳尔将“元辰”译为Constellations(詹纳尔版,第1卷,第551页)固然谬之千里,余国藩将其译为God of the New Year(余国藩版,第1卷,第456页)也是大相径庭,显然是将“元辰”误解为“元旦之神”了——尽管“元辰”确有“元旦”的含义。不过总的来说,在宗教知识方面,余国藩版的准确程度,是詹纳尔版远远不及的。
    但《西游记》里最难翻译的,恐怕是贯穿全书的诗词——按照余国藩的考证,有约莫七百五十首之多。正如余国藩在其译本导读中指出的,尽管以正统的标准来看,这些诗词大部分不能说是上乘之作,但它们或提纲挈领地点明每回的要旨,或形象生动地描绘自然的景观,或活龙活现地展示打斗的场景,和整部作品是密不可分的,甚至让这部小说具有了类似于《奥德赛》或者《神曲》的史诗性质。卫利版之所以会沦为平庸之作,主要就是因为删节了这些诗词,詹纳尔版最薄弱或者说最值得诟病的地方,也正是在这里。当然,我们要谨记的是,诗歌是所有文学体裁中最难译的,要在英文中重现古代汉语诗词的格律、典故和意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既然要明知不可而为之,退而求其次的方法是尽量保留原作的节奏和韵尾,让英译文具备一些诗歌的特质;令人遗憾的是,詹纳尔的译本显然没有做到这一点。如第三十六回“心猿正处诸缘伏,劈破旁门见月明”中有一首诗:“十里长亭无客走,九重天上现星辰。八河船只皆收港,七千州县尽关门。六宫五府回官宰,四海三江罢钓纶。两座楼头钟鼓响,一轮明月满乾坤。”詹纳尔的译文是:
    From the ten-mile pavilion no travelers leave,
    In the ninefold heavens the stars appear.
    On the eight steams the boats are all in harbour,
    In seven thousand cities the gates have been shut.
    From the six palaces and five departments the officials have gone;
    On the four seas and three rivers the fishing lines rest.
    In the two towers the drums and bell sound;
    One bright moon fills the earth and sky.(詹纳尔版,第2卷,第813页)
    暂且抛开语法错误不论(如harbour应是复数),这几段英文并不能称之为诗,尽管詹纳尔也许用心良苦地试图用七个介词作为句首来让它们具备些许诗歌的韵味。余国藩的译本则好得多:
    No traveler walked by the ten-mile arbor,
    But stars appeared in the ninefold heavens.
    Boats of eight rivers returned to their piers;
    Seven thousand towns and counties shut their gates.
    The lords of six chambers and five bureaus all retired;
    From four seas and three rivers fish-lines withdrew.
    Gongs and drums sounded on two tall towers;
    One orb of bright moon filled the universe.(余国藩版,第2卷,第149页)
    除了第五句,这首译诗的节奏很整齐,也基本做到了押韵,算得上是不错的英文诗,虽然第三句的rivers或许可以改成creeks或者branches。实际上,余国藩在翻译这些诗词的时候应该费了不少心血,这可以从一个很小的地方看出来。
    在第二十七回“尸魔三戏唐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中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八字。詹纳尔译作“When the birds have all been shot, the bow is put away, and when the rabbits are all killed, the hounds are stewed”(詹纳尔版,第2卷,第628页)。大意固然没错,但显得非常累赘。余国藩的译法则极其精妙:
    When the birds vanish,
    The bow is hidden;
    When the hares perish,
    The hounds are eaten.(余国藩版,第2卷,第27页)
    总而言之,就现行三种流通最广、影响最大的《西游记》英译本而言,卫利版是最差的,类似于我国市面上众多拙劣的外国名著缩写本,由于编译者对原作缺乏足够的研究和认识,这些缩写本大抵都是去其精华、取其糟粕;詹纳尔版的优点是完整地呈现了原著的风貌,但在准确性和艺术性方面有许多缺陷;最优秀的是余国藩版,它同样完整,对原文的解读十分精到,译文流畅而华美,虽有零星的小错,但绝对是汉英文学翻译的典范之作。
    这个结论也许会让许多人感到意外,因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学术界,常见的观点是,理想的译者除了需要精通源语言之外,其母语必须是目标语言。但实际上,就文学翻译而言,至少是就经典文学的翻译而言,决定译本质量最重要的因素,却是译者对原著的研究程度。译者对原著的研究越深入,就越能够理解原文的含义和作者隐藏在字里行间的用意。余国藩版在各种《西游记》英译本中最为突出,绝对不是偶然的。
    这位侨居美国多年的香港人在2004年荣休前曾担任芝加哥大学神学院、东亚语言文学系、英语语言文学系、比较文学系和社会思想委员会的合聘教授;一个人担任五个院系的教授,这非但在海外华人学者中是绝无仅有的孤例,在美国学术界也是极为罕见的成就。余国藩在其译本的导读中展现了与此相称的学识。这篇长达数万字的文章极其详尽地阐述了《西游记》的起源、有关作者的争议,对书中诗词的作用和出处做出了令人信服的说明和考证,分析了遍布全书的三教合一的思想,也对这部作品的定位提出了独到的见解。诚如哈佛大学东亚系的李惠仪所说,这是“迄今对《西游记》的起源和解读最全面、最透彻的探讨”。
    令人惋惜的是,这个足够出色的译本并没有扭转《西游记》像其他许多汉语文学作品一样墙里开花墙外不香的局面。长久以来,有太多的汉语文学作品,无论是名载史册的经典,抑或轰动一时的新作,在翻译成英文之后变得默默无闻,甚至无人问津。哪怕是莫言,这位新科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其作品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由葛浩文执笔的《丰乳肥臀》《生死疲劳》《红高粱》等译本在英美的销售并没有因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光环而增加多少。我曾看到有不少评论家将汉语文学在海外的滞销归咎于翻译问题,他们的观点或许适用于某些作品,但是从《西游记》英译本的情况来看,内中的原因其实要复杂得多。
    余国藩版《西游记》英译本的销量并不好。去年6月间,我曾访问芝加哥大学出版社;据该社高级编辑戴维·莫洛(David Morrow)的说法,该书初版第一卷三十多年间才卖掉一万六千多册,第二卷到第四卷的销量更是只有各约八千册。这种惨淡的表现显然跟翻译质量无关,因为正如前文已经指出的,余国藩版从文学翻译的角度来看是当之无愧的优秀之作。在我看来,像《西游记》《红楼梦》这样的经典,在国外并不如《简·爱》《傲慢与偏见》等英文作品在国内受欢迎,主要还是跟作品本身的文化嵌入性有关。
    我所说的文化嵌入性,主要是指文学作品蕴含的某些特性,这些特性专属于其所处的文化,无法在另一种文化中找到简单而直接的对应,从而无法不经过详尽的诠释而得到理解。比如说《西游记》里的五行相生相克的学说,比如水火相济、龙虎交会的说法,要让英文读者彻底明白,恐怕得大费周折才行。
    但为什么外国的经典作品在中国畅销不绝呢?难道外国的月亮果真比中国的圆吗?作为一个从业多年的外国文学翻译和出版工作者,我倒不这么看。我认为主要的原因是,在过去百余年来的历史进程里,中国已经吸取了大量西方的文化要素,我们的文化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被英美同化了,而原有的文化传统非但没有影响到西方,就算在本土,也呈现出式微的倾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们现在通行的时间制度,就完全是照搬西方的,所以当普通中国读者在看到《鲁宾孙漂流记》里那个叫做“礼拜五”的角色时,并不会像英文读者看到余国藩版《西游记》英译本里的“Zi、Chou、Yin、Mao”那样感到非常愕然,因为干支纪年法并没有输出到海外!
    换言之,尽管目前中国经济总量已经是世界第二,尽管在经济贸易上有巨额的顺差——2012年多达两千三百一十一亿美元,但考虑到多年以来在中外文化交流上积累了可能更为庞大的逆差,汉语文学,尤其是传统的经典文学,也许永远没有办法真正地走出去。 ■
  
延伸阅读
    ●《〈红楼梦〉、〈西游记〉与其他》
    [美]余国藩著,李奭学编译,三联书店,2006年10月版
    
    ●The Monkey and the Monk: An Abridgment of "The Journey to the West"
    [美]余国藩编译,芝加哥大学出版社,2006年1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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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人看《西游记》
怎么不吃力
本帖最后由 刘勃 于 2013-5-16 07:32 编辑

西游记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宗教货色,本来就来路可疑吧。把删掉这些 内容,称之为“牺牲了原著的复杂性和艺术性”,显然只能是大教授的看法了,西洋的升斗细民倾向于卫利版,是无怪的。
“正如余国藩在其译本导读中指出的,尽管以正统的标准来看,这些诗词大部分不能说是上乘之作,但它们或提纲挈领地点明每回的要旨,或形象生动地描绘自然的景观,或活龙活现地展示打斗的场景,和整部作品是密不可分的,甚至让这部小说具有了类似于《奥德赛》或者《神曲》的史诗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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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说西游记的诗词很好,还是说荷马和但丁其实写得很差?这种口味,实在理解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