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芬尼根的守灵夜》——谜般“天书”离读者有多近?

本帖最后由 emmer 于 2014-4-5 22:00 编辑

    近日,文学史上著名的“天书”,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花17年心血写成的《芬尼根的守灵夜》终于有了中译本。这部“天书”有着迷宫般的语言和结构,但只有真正翻开它,才会发现其中的优美之处。乔伊斯创作了后现代小说技巧的巅峰,而走过文本密码的障碍,这座扑朔迷离的万花筒,其实离读者并不遥远。



    “河水奔流|尊敬的神父|记忆,流过亚当和夏娃之家|伊甸园,从起伏的海岸,到凹进的港湾|都柏林湾,又沿着宽阔|康茂德回环的维柯路|村镇|维科,将我们带回到霍斯堡和郊外。”
    《芬尼根的守灵夜》中译本的开头一句,是一个优美自然、双关并置的句子,假如你能读懂第一句,那么相信这本“天书”的距离并不遥远。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花了17年时间,呕心沥血地创作了这部梦呓般的小说,把文本结构和语言的复杂推向巅峰,几乎穷尽了后现代小说技巧的一切可能性。乔伊斯本人也曾经说过:“这本书可以让评论家忙上三百年。”假如这一切让一位普通读者只产生敬畏和膜拜的心理,那么《芬尼根的守灵夜》也许只化作一个“深奥难懂”的符号,而成为束之高阁的书房“奢侈品”。
    但是,在中文版译者戴从容看来,《芬尼根的守灵夜》是优美的、也是在解读过程中能真正找到乐趣的。整整8年的刻苦翻译,给她带来不仅仅外界想象中的艰辛,查阅资料的繁琐,个人探索的孤独,也有内心的宁静,文本中不断闪现的波光粼粼的美和诗意,以及与大师对话的成就感。柏拉图有句著名的话说:“美是难的。”那么,在困难中,想必也有极致的优美。“乔伊斯的语言假如破解开来的话,他的文学能力可以在任何方面游刃有余,他想要抒情就能够抒情,他想要粗俗就可以粗俗。”
    戴从容记起书中最感伤抒情的一个片断,那是从《伊索寓言》里化出的:狐狸和葡萄在一起争论,到了快结尾的时候,有一小朵云哀伤地看着他们,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但是狐狸和葡萄分别被两个女人带走,小云却始终无法唤起他们的注意,她感到非常悲伤,流下了眼泪。“小云一边照着自己一边听着,而且她尝试了能做的一切来让狐狸抬头看她……来让葡萄听到她能多么羞涩……但各处都是温润的水汽。甚至她那淡淡的投影,小云也不能让他们注意……她自艾自叹,好像她生来就应该嫁给悲伤更悲伤最悲伤。……天色如此昏暗,连夜晚的泪水也开始落下,最初一滴两滴,然后三滴四滴,最后五滴六滴又七滴,因为疲惫的人们在苏醒,而我们如今与他们一起哭泣。……明裳飞扬。她走了。”

“一个四边形的圆”
    生于1882年的都柏林人詹姆斯·乔伊斯一生只写过三部长篇,从相对比较纯朴自然的早期作品《青年艺术家的肖像》,到结构如万花筒般的成熟时期的《尤利西斯》,再到技巧上臻于极致、语言繁复如密码般难解的晚期作品《芬尼根的守灵夜》,乔伊斯在不断挑战着形式的极限。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乔伊斯创造了梦呓般的语言,书中有一半的词语是作者自造的,词源来自近50种语言,其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由100个字母组成的“雷击”一词,出现在第一章的第三段,其中能分辨出十几种语言关于“打雷”的表达,双关、隐喻、文字游戏更是数不胜数。不仅如此,书中大量融入了神话传说和历史典故,使得小说更加晦涩难懂。
    然而,乔伊斯并非为了追求形式上的奇特夸张,才把文本弄得如此佶屈聱牙、难以卒读,他的作品非常讲究声音悦耳、文字富有韵律,爱尔兰有朗诵作品的传统,乔伊斯也曾经诵读过他自己的作品。《芬尼根的守灵夜》不仅在视觉上描绘画面,也在听觉上让人身临其境,直接把声音引入文本,立体地表现了书中的世界,比如说,两个人在喝酒,杯子里啤酒在冒气泡,乔伊斯就会把气泡的声音加到文字里去,再比如说,两个人聊天时会走神,他把脑海中浮现的想法也写了进去。应该说,《芬尼根的守灵夜》就是一部适合吟唱的爱尔兰史诗。
    詹姆斯·乔伊斯耗费了整整17年,创作了这样一部庞大复杂的后现代巨著,光笔记就做了18本,写完之后又校对5遍,根据笔记做了无数改动。假如说《尤利西斯》是一个白昼的漫游,《芬尼根的守灵夜》便是一个夜晚的梦境,在技巧上已经无法简单用“意识流”来概括,它犹如一个后现代的迷宫,首尾相连,岔路丛生。乔伊斯在创作中受意大利哲学家维科影响很深,已经完成中译本的第一卷8章,就分别对应着维科划分的人类历史的4个阶段:神,英雄,人民,回归;所以历史是一个循环往复,这本书的开头结尾也是一个循环,全书第一句是拦腰开始的,丢失的片断又在结尾出现,把读者带回小说开头,应该说结尾才是真正的开头。乔伊斯本人也曾说过:“《尤利西斯》是个圆,而《芬尼根的守灵夜》则是个四边形的圆。”
      1939年,乔伊斯写完《芬尼根的守灵夜》,两年后便与世长辞。在文学走向普罗大众的时代,乔伊斯试图通过极端的技巧,和对人类历史的深刻隐喻,来寻回精英文学的神庙,《芬尼根的守灵夜》的写作中包含着对大众的抗拒,也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写到最后,乔伊斯像荷马、弥尔顿一样陷入半盲的黑暗中,在一些助手帮助下完成小说,其中就包括著名后现代剧作家贝克特。

八年翻译半部书
    “我早晨6点半起床,7点一刻开始翻译,中午累的话休息半个小时,不累的话继续翻译,吃完晚饭散个步,然后继续回到书桌前,一直翻译到10点半、11点左右。”假如没有其他事务干扰的话,戴从容的一天一般是这样度过的,即使一整天都花在翻译上,速度也仅仅是3天一页,几乎像蜗牛在爬。戴从容搜集了40来本关于《芬尼根的守灵夜》的外文资料,分别放在学校办公室和家里,很多是复印资料,占据了整整一层柜子,翻译过程中她参考了世界上几乎所有关于这本书的研究专著。
    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开学了,在复旦中文系担任副教授的戴从容要教四门课,还有其他诸多杂务。翻译工作和家庭也很难平衡,儿子今年读小学二年级,一开始她打算放手,但后来儿子成绩逐渐下降,她便只能抽出时间辅导孩子功课。她有点怀念在美国访学的日子,那段日子没有人也没有杂事打搅,除了上课,每天起来就翻译直到睡觉,有时候买好菜一整天都不出门,她喜欢这种日子,很平静,知道自己在做有意义的事。“我是一个内心喜欢安静的人”她说。
    戴从容第一次打开《芬尼根的守灵夜》还是读硕士的时候,结果读了3页就读不下去了,有一半陌生词语的《芬尼根守的灵夜》是需要一套解码系统的。她在读博士之后,真正开始研究乔伊斯,从此一头扎进了乔伊斯的世界,到现在已经整整14年。到后来,出版社找到她翻译《芬尼根的守灵夜》,700多页的第一卷她译了整整8年,后面还有将近一半的篇幅要继续翻译。
    《芬尼根的守灵夜》的情节在尚在翻译的第二卷才真正展开:晚上8点半左右,小孩们在街道上做“魔鬼与天使”的游戏,有8个孩子让主人公HCE的主要化身壹耳微蚵的两个儿子猜谜,作为山姆化身的格拉格没有猜出来就黯然离去;然后场景转到了兄妹三人做作业的楼上,随后又转到楼下的酒店,有12位酒客一边喝酒一边讲故事,晚上酒客们散去,老板壹耳微蚵就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光,然后醉倒;4位男性老妇看到壹耳微蚵赤身裸体,就把他叫醒。第三卷就好像在梦境中间,充满着各种对话;第四卷只有一章,对应着复活的主题:太阳出来了,酒店的门被打开,而主人公HCE仍在沉睡,一个声音呼唤他醒来。最后,主人公的妻子ALP的声音响起。
    乔伊斯的作品对无论哪个国家的译者来说,都是要倾尽一生心血的,法语版花了44年,意大利语10年,德语19年,波兰语50多年,而日语版,前赴后继经过三个翻译家之手,第一个失踪了,第二个发疯了,直到最后一个人才把它译完。然而,其他语言版本的翻译,都不像中文那样困难,即使是日语,也可以用片假名来音译那些奇特的象声词,但是中文找到一个准确的表达极不容易。虽然,戴从容在电话里没有多谈自己翻译的艰辛,但责编曹杨告诉记者,她不止一次跟他诉说有时候感到很绝望,“没有同道可以交流,没有其他中译本可以参照,就好像一头骆驼在沙漠中孤独前进”。
44年,10年,19年,50年。。。。这书几乎用自己替代了译者的生活,如此敲骨吸髓,人家还觉得平静满足,真是部奇书。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44年,10年,19年,50年。。。。这书几乎用自己替代了译者的生活,如此敲骨吸髓,人家还觉得平静满足,真是部奇书。
水色 发表于 2014-4-5 22:37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长时间从事一件事,有种坚不可摧的稳定感,所以平静满足啊,虽然也的确是很耗人的,灵魂燥热的人,很难做到。
我这个享乐主义者真的被吓到了。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我这个享乐主义者真的被吓到了。
水色 发表于 2014-4-5 22:44
I have nothing to say.
我要是衣食无忧,也很乐意,现在只能译点畅销小说,当业余爱好了。
44年,10年,19年,50年。。。。这书几乎用自己替代了译者的生活,如此敲骨吸髓,人家还觉得平静满足,真是部奇书。
水色 发表于 2014-4-5 22:37
也是个奇人。用你的话说,和巴赫一样的人。
我听的都是民谣,古典的听的零碎,非常少。巴赫的曲子有印象的只有一两首,还是电影插曲,记不清曲名了,但是那种诡异迷幻的调调很吸引人,像大巫师在作法一样。
巴赫写的都是教堂里的音乐,不古板,洋溢着生命欢乐,但肯定不会有浮华之感。电影看怎么配了,如果是音画对位,和怪异血腥的场面错落成致,那肯定味道就不一样了。

音乐毕竟是音乐,一首占用不了多长时间,只要不去穷究巴赫的全部库底就压不到你,乔伊斯这个是独篇,入门则死的节奏。尤其是译者,要活生生割舍出一块命来了。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巴赫也写过很世俗,很活泼的《咖啡康塔塔》。
我要是衣食无忧,也很乐意,现在只能译点畅销小说,当业余爱好了。
emmer 发表于 2014-4-5 22:55
看出摩羯骨子里的韧性来了。我到现在长跑只能跑三圈,我的摩羯侄女七岁时就能一气跑个十四圈。我当时立马做了个决定,不从事那些长线工作,必须臣服于自己的缺陷。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看出摩羯骨子里的韧性来了。我到现在长跑只能跑三圈,我的摩羯侄女七岁时就能一气跑个十四圈。我当时立马做了个决定,不从事那些长线工作,必须臣服于自己的缺陷。
水色 发表于 2014-4-6 00:15
我是水瓶座!水瓶摩羯。
我是水瓶座!水瓶摩羯。
emmer 发表于 2014-4-6 00:18
这俩星座都掌管土星。土星是耐力之星。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本帖最后由 封不怕 于 2014-4-7 00:18 编辑
巴赫写的都是教堂里的音乐,不古板,洋溢着生命欢乐,但肯定不会有浮华之感。电影看怎么配了,如果是音画对位,和怪异血腥的场面错落成致,那肯定味道就不一样了。

音乐毕竟是音乐,一首占用不了多长时间,只要不 ...
水色 发表于 2014-4-6 00:10
我不说片名,你都知道是怎样的情形,神了。正如你所描述。电影沉默羔羊的插曲,记忆比较模糊了,去找了下,是《哥德堡变奏曲》。 音乐开始,汉尼拔博士控住了送饭的狱卒,让后甩开膀子大吃活人。嘴角沾血,深深陶醉的样子真是酷毙了。音乐结束,脱狱成功!“坏蛋”爱听古典乐,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识。

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dBFjTBmjioE


另一首《沉默的羔羊》插曲——goodbye horses ,小红莓乐队,妖艳的一曲,野牛比尔干坏事时的背景音乐。

http://music.baidu.com/mv/55295380
巴赫也写过很世俗,很活泼的《咖啡康塔塔》。
emmer 发表于 2014-4-6 00:12
http://www.56.com/u69/v_NzIwNzY2MzQ.html

有人声的就喜欢,纯粹的曲子我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14# 封不怕
      电影蒙太奇中有一种名叫"音画对位"的手法,就是音乐和画面所传达的情感是对立和相反的,彼此撕扯,把张力拉得很大。比如黛玉焚书的场景配上宝玉和宝钗的婚宴曲。比如大屠杀的过程中,残酷的军官坐在被杀戮者家的钢琴前演奏甜美的肖邦。。。。这样的手段电影里很常见。所谓蒙太奇,是一种1+1=3的东西,两者相加所生出的荒诞酷虐并不属于音乐本身。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16# 水色 前者太狗血,后者太无奈。纳粹集中营里逃出来的犹太人,在战后德国的音乐厅表演,镜头切回战火纷飞的年代,如何?
回艾默:好。这么一来,温柔多了,善良多了。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回艾默:好。这么一来,温柔多了,善良多了。
水色 发表于 2014-4-7 21:28
温柔不温柔,善良不善良,都不重要,眼下要面对的一切才重要。
本帖最后由 jianmin 于 2014-4-7 23:47 编辑

支持一下,不过好贵,戴从容的书竟然很畅销,当当只有两本有货。但也许要等我儿子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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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里最炽热之处,是留给那些在出现重大道德危机时,仍要保持中立的人。——但丁《神曲》
翻译的好处是一字一句都不能掠过,便如将原书细细临摹一遍。假如没有经济压力,这八年自有其幸福之处。
我知道什么?
21# ironland

     十八世纪维也纳有一位很牛逼的声乐老师,名叫尼古拉·波波拉,他让自己的一个学生对着一张声乐练习唱了六年之久,这六年不允许碰其他任何音乐。这个学生后来成为伦敦和意大利的偶像,而且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歌手之一:卡法雷利。
      这是我在艺术界所知道的唯一一个比较接近的例子。它那个是声乐练习而且,假如一个学生对着一幅画临摹上六年,我都怀疑他剩下的年月是否还能走得出来了。

      说实话第一次读到这个帖子的时候,我肚子里其实是有点怒的,乔伊斯在这个作品里得出什么样的精神价码,才能配得上人家割舍一截子性命的努力呢?就连圣经也没有这样的。罗丹多么伟大,布兰库西也不肯去他的工作里做一天的学徒,黑塞笔下的悉达多,已经遇见了一个真正的佛陀,也一样断然离开不肯放弃自己独立的探索。翻译家可能工作的性质有所不同,但这书风格化到如此尖锐的程度,翻译它基本得不到任何将来翻译其他作品可资利用的经验。这不是活生生的吞食吗,专门欺负那些对勤勉劳作有瘾的人。   

     汗,牢骚而已,我这算是懒惰鬼撞上阎罗王了。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搬过来两篇周泽雄的文章
周泽雄:给审美经典烧一炷中国高香
翻开缎面精装、厚达775页的《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卷,读到第14页时,我总算撞到一句符合惯常认知的话,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写道:“与其朝不在的人抛媚眼,不如朝邻居点头”。但是,译者在注释里告诉我们,与“不在的人”对应的原文,乃是任何词典里都找不到的“wabsanti”,乔伊斯也可能兼喻“圣人”;至于“抛媚眼”,结合一种习语,译成“对牛弹琴”或许更准确;说到“邻居”,它既可能指伊斯兰教中的“先知”,也可能指“最低点”,因为原文根本不是neighbor,而是天知道算哪种鸟语的nabir。所以,即使是这句话,也只是乍看易懂,但我到底读懂了多少,根本无从索解——我认定自己彻底没有读懂。

也正因此,对这本作者声称可以让评论家“忙上三百年”的“天书”,我们听说最多的,都是些关于它如何晦涩古怪的花絮性说法。该书可敬的译者戴从容女士承认,几乎每一页,她都有70%的词不认识,而这些令译者抓狂的词,在乔伊斯写出来之前,世上也无人识得,哪怕你是最博学的语言学家。因为,它们是乔伊斯生造出来的。换了别人,写出这种词只能视作拼写错误,而搁在乔伊斯身上,一概算作别具新意和意味深长,包括一个由百余个字母组成、据说暗嵌了日语和印度斯坦语的超级词汇,专家告诉我们,它形象地模拟了雷声。

这部小说是如此雄奇怪诞,以至我从国内专家的嘴里,也听不到多少有价值的内容。成功策划该书出版的倪为国先生,在《写在前面的话》里只是聊了些谈资,至于小说本身,他仅提供了两个字:“欲望”。这就够了吗?这是否算一种中国式的避重就轻?该书联名推荐者之一、作家孙甘露先生的介绍,让人更加沮丧。他竟然只会将《芬尼根的守灵夜》类比成《红楼梦》,道是“说到理解、懂这个问题,就像读《红楼梦》,也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的,这才是有趣的部分”。单凭这个类比,我敢说,他对乔伊斯的理解远未达到“推荐者”的层次。所谓对《红楼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好比西方俗谚“一千个观众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乃是适用于文学杰作的庸常理解,无非是“深者得其深,浅者得其浅”或鲁迅所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之类,但偏偏《芬尼根的守灵夜》除外,这部小说足以自成一类(也许包括作者的另一部天书《尤利西斯》,不少西方评论家认为,两部小说具有连续性,《芬尼根的守灵夜》始于《尤利西斯》的终局)。这是一部一开始就拒斥读者的作品,用《西方正典》作者哈罗德·布鲁姆的话说,《芬尼根的守灵夜》“显示出如此多新的基本困难”,因此,布鲁姆尽管充满悲叹,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从今以后,仅有极小部分满腔热忱的专家们会去阅读它”,并且,哪怕他们同时具有“热衷阅读、宽容和博学”的特点,也未必逾越得了那些“基本困难”。“基本困难”绝不同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普通读者连登堂入室的门径都找不到,又谈何“理解”?比如,一位西方的极品级乔伊斯专家,可以每隔一页就依稀捕捉到一个与莎士比亚有关的典故,而一名连5个典故都嗅不到的读者,阅读前程委实过于渺茫。

牛津大学默顿学院教授约翰·凯里,写过一本《知识分子和大众》,通过分析18801939年间包括乔伊斯在内的英国文学界大人物的写作心态,得出了很多或沉重或有趣的见解。其中提到,19世纪下半叶始于英国的普及教育,使得大量以精英自居的文学家心态大乱,他们非但没有对英国文盲率的大幅下降表示欣喜,反而恶毒地咒骂道:“普及教育已经创造了一个广大的阶层,我可以称之为新蠢货。”(阿道斯·赫胥黎语)约翰·凯里教授口气虽然不甚坚定,但仍倾向于认为,乔伊斯将小说写得如此晦涩难懂,也有类似居心:把“新蠢货”排除在目标读者之外。

由于乔伊斯的文学成就过于崇高,即使他的写作初衷符合凯里教授所指,现在也不值得强调了。布鲁姆认定:“如果审美价值再次成为确定经典的核心,那么《守灵》如同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一样,会将我们这个混乱时代的创作提升到与莎士比亚和但丁同等的高度。”就此而言,戴从容女士历时八年译出《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卷,仍是一件值得十分敬佩的文学义举。虽然我本人缺乏成为乔伊斯读者的荣幸——我承认,那些数量恐怖的“基本困难”吓坏了我——但我愿以最高的诚意,期盼这部兼具史诗和传说质地的作品,在中国找到知音。即使知音难觅,将此书出版视作向伟大的审美经典烧一炷中国高香,至少也不坏。

布鲁姆曾概括道:“一个人是否可以在一夜长眠中经历整个文学的发展过程?《芬尼根的守灵夜》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它断言一个人可以在一夜时断时续的悠悠长梦中历经所有人类的历史。”——但愿这个说法能够给我国潜在的文学探险者提供真正的信心。

《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卷 [爱尔兰]詹姆斯·乔伊斯著
戴从容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1月第1
定价:128

载《文汇读书周报》201321


这本书,被弄成了限量版,据说仅印刷了2012册,但编辑告诉我,在上海出现了很多户外广告,有些在高架桥上。这种做法,肯定不能算理性的经济行为。但中国读者的群体性购书行为一直以蹊跷为特征,如杨林兄提及的原因,事实上非常有力,我估计它已经被加印多回了。
作为只能经由汉语来了解《守灵夜》的读者,读这本书确实有点荒唐,读得越认真,荒唐得越过分。但假如读者具有如下条件:具有娴熟的英语能力,对爱尔兰风的英语尤其精通,同时还对都柏林极度熟悉(大概相当于我对上海的熟悉程度,而仅仅相当于我对北京的熟悉程度,则够呛),同时具有广博的文学和宗教知识,该宗教同样必须具有都柏林的特色,换句话说,仅仅熟悉基督教、天主教或东主教,恐怕不行。当然,还有别的一些杂学。假如读者确实具备了这些条件,那么,阅读这本小说可能就充满兴味了。
小文里提及莎士比亚的典故,据一位专家研究,这部小说总共出现了300个莎学典故,平均两页一个,但我读了几十页后,发现译者几乎没有提供类似典故。也许,译者借助的资料,不包含我提及的那位专家。这对于阅读会有多大的损耗呢?难说,有人也许认为不重要,但另一些人,如布鲁姆,则认为莎士比亚与乔伊斯的关联非常重要。
当初《尤利西斯》出版时,销量同样不错,所以不多久国内竟然出现了两个翻译版本的《尤利西斯》。借助汉语能领略多少《尤利西斯》呢?也许一成吧。换算一下,假如面对《罪与罚》,通过翻译大概可以领略八九成。这里牵涉一个理解成本问题。我很在乎这个成本,但对于不惜成本者,也愿意尊重。
多谢诸位老友。
哎约就是嘛,就是嘛,就是嘛,就是嘛,就是嘛,真是的。多谢猪头转帖,俺这里头的负罪感轻多了

     乔伊斯最诡异的地方在于,他同时还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达达主义”的创始人之一,就是那个把语言文字本身都看臭了,把所谓的经典都看做垃圾,推倒了踏在脚底下的达达主义,就是这把艺术变成众生平等的达达主义,就是他创立的啊,那是1917年的事,五年以后他却走向了精英主义的最高营垒的塔尖。

    对不起我已经戒星座了却还是跑去查了一下,果然是天人交战的水瓶座。
司琴的手指仰赖神。
21# ironland  

     十八世纪维也纳有一位很牛逼的声乐老师,名叫尼古拉·波波拉,他让自己的一个学生对着一张声乐练习唱了六年之久,这六年不允许碰其他任何音乐。这个学生后来成为伦敦和意大利的偶像,而且是 ...
水色 发表于 2014-4-8 11:50
翻译这门活,基本上是左右手互搏的技艺,所以我还是悄悄地闭上自己的嘴。
采访还有最后一段,我没有贴出来,现在重新贴一下。


出版业的“奢侈品”
今年2月,英美主流媒体比如说《卫报》、、《每日电讯》、《独立报》、《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纷纷报道了《芬尼根的守灵夜》在中国的出版情况,特别是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消息先传到美国总部,上海站记者才接到采访任务。这对中国的翻译出版界来说,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芬尼根的守灵夜》在并不算景气的图书行业,有许多令人惊奇之处,不仅因为这是一部文学史上著名的“天书”,还因为出版社在上海、北京、西安等10座城市做了户外广告,仅仅在上海就有16处,对于一本纯文学书来说,这是第一次。书出版后短短三个星期,首印8000册就卖完了。这也是一个奇迹,要知道这是一部砖头一样厚,卖100多元钱,内容深奥难懂的文学名著。上海人民出版社的总编辑王为松打算把《芬尼根的守灵夜》做成一本常销书,“萧乾、文洁若版的《尤利西斯》十几年累积销售了11万册,另一个版本也销售了3万册。”户外广告的投入很大,这也是多年资源和人情的积累,王为松这样说。
对照一下原版书,会发现《芬尼根的守灵夜》的中译本版式跟外文版很不一样,随意翻开一页,左边双页是小四号字的正文,用竖线隔开的五号字是同一个词的双关多义,正文上方有时还附着英文原文,而右边单页则是密密麻麻的注释。责编曹杨说,这是中国古籍的注释方式,是独创的注释法和排版方式。书的装帧也很讲究,墨绿色的绸面,书脊是烫银的,内页纸质非常好,是可以用来印四色的。
外媒也曾问过曹杨,这本书买回来读者究竟会不会真正去读,还是当“奢侈品”一样束之高阁?他认为千万不要低估中国的读者,以中国人口之大,相对数小,绝对数肯定不小,哪怕有些人暂时读不懂,也会培养一种对经典的爱好,有朝一日一定会读。而且,读者也没有必要正襟危坐,从头到尾去读《芬尼根的守灵夜》,任意翻开一页,即使是只言片语,也能看到作者技巧的闪光点。对曹杨而言,这本书是需要沉下心来精耕细作,可以长久留存的东西,这需要长时间的积淀,而人们所看到的不过是冰山的一角。爱尔兰驻华大使馆曾许诺,会把《芬尼根的守灵夜》中译本放在都柏林图书馆最醒目的地方,“我给他们寄了一本,不知道后来有没有放。”这代表中文版在乔伊斯的故乡受到极大的关注,“希望他们知道中国人在做些什么,这也代表了上海的文化精神。”曹杨感到十分欣慰。
本帖最后由 年华 于 2014-4-8 21:32 编辑
翻译这门活,基本上是左右手互搏的技艺,所以我还是悄悄地闭上自己的嘴。
emmer 发表于 2014-4-8 20:57
以前买过一本世界文学名著,看到书店有三、四种不同的译本,于是将这几种译本同时翻开,都翻到随机选取的同一章的同一段落,仔细都阅读一遍,心里咂摸品味后,再选择其中的一本。这类似于货比三家。
毕竟看这类书应该看重的是自己的阅读感受,而非名气。
以前买过一本世界文学名著,看到书店有三、四种不同的译本,于是将这几种译本同时翻开,都翻到随机选取的同一章的同一段落,仔细都阅读一遍,心里咂摸品味后,再选择其中的一本。这类似于货比三家。
毕竟看这类书 ...
年华 发表于 2014-4-8 21:23
感受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
常觉得自己就是那狐狸和葡萄,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宁可入门即死,也不要找不着门。戴老师非常棒,她走在正确而光荣的道路上。庸俗者走的是别人走过的路,模仿“模仿者”,倚靠复制、矫饰赢得物质与虚名。
我信仰般追随你
你追随死亡
巴赫写的都是教堂里的音乐,不古板,洋溢着生命欢乐,但肯定不会有浮华之感。电影看怎么配了,如果是音画对位,和怪异血腥的场面错落成致,那肯定味道就不一样了。

音乐毕竟是音乐,一首占用不了多长时间,只要不 ...
水色 发表于 2014-4-6 00:10
我在下载巴赫全集,快差不多了。果真是好听,神魂迷荡,五蕴皆空。
我信仰般追随你
你追随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