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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3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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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波
本帖最后由 ee 于 2009-8-13 08:46 编辑
波波(极短篇小说)
他俩坐在律师办公室的桌子前,审阅一份财产分配单。办公室静得出奇,律师端详着这一男一女,“好斯文登称的一对,为什么要离婚?”
“都清楚了吧?没漏掉什么?”他决定留下房子,把属於她的那一半买过来。其他如电视音响电脑家具等等,归他或归她,都白纸黑字,各有归属。
两人默默点了头,签了字,在分道扬镳的路又多走了一步。律师轻轻叹了一口气,把文件夹“啪”的一下合上。
“啊,还有,忘了,波波,一条狗。”他突然说。
她如从梦中惊醒,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显得有点丧气。
“你拿吧,我住公寓,不许养狗。”
波波出生两周便来到他们新婚的家,是她的同事送的。波波是条伊斯班纽和比高混交的的小型狗,挂着一对下垂的大耳朵,短毛,身上夹杂大块的棕白斑,一双圆溜的黑眼珠充满好奇。狗书这样说,“它忠於主人,喜欢跑。”
於是他俩每天黄昏时候都溜狗。波波很高兴,在前面跑,遇到邻街的小孩,总好奇地停下。因为行为良好有礼,它在这街道颇受欢迎。他对它爱护有加。天气冷了,他把它端在怀里,把夹克的拉练拉上,只让波波的小脑袋露出来。她取笑他像只袋鼠。
其实,她对波波的爱也不遑多让,替波波梳洗似乎成了她特权。波波那椭圆型的狗床垫只用了两三天,以后几年,它睡的是人的床;开始在他俩的床底下睡,以后升级,睡到床上去。
“听,波波也打呼呢!”她笑着对他说。
波波在侧着睡,睡得很香很甜。偶尔它会哼哼,在作狗儿的梦话。
“它必定梦见邻家那小狗朋友吧?”他想。
周末他俩醒得晚,波波会安静地蹲在枕头旁。一看到他或她转身醒来,便会高兴地去舔他们的脸:“早啊,太阳晒屁股啦,快起来洗脸啊!”
真是乐融融的好一家子。
然而,大半年前这却起了变化;他们再不溜狗,波波也再不睡在他们的床上。波波静静地看着着一切。当他在书房时,她呆在客厅;当她在家时,他还在外头。有次它想重温在床上睡的旧梦,他竟粗暴地把它一脚蹬下来。
“你俩怎么啦?”波波很担心。它不再伸出舌头傻笑。它常常独自蹲在它的小狗窝,闭门沉思,“是我作错了什么?”
终於有一天,一辆搬运货车停在家门,她指挥几个搬运工人,把许多东西搬上去。然后,她在客厅中站着,向四周看看,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躬下腰,抱起波波,亲了亲。波波看到,她眼中晃着泪花。
她再没有回来。那天晚上,他像石像那样在沙发上坐了好久。波波明白了,它什么都明白,它也像石像,在旁边蹲着,承担着这个破碎家庭的破碎心境。
这天晚上,他把波波抱上床,“对不起,波波。”然后掉头入眠。
“不用说对不起。”波波想说,它什么都明白,“你好好睡吧,睡着了就会好点。”
他又开始带波波溜狗。波波如以往那样高兴地向邻家的小狗,街上的小孩和行人打招呼,但他却总低着头。波波有时为了逗他高兴,打个难度大的跟斗,但他也只是勉强笑笑。
“慢慢来吧。”波波想。
几个月前,他突然没在上班。不是他懒,而是公司裁员,他中招了。他尝试找工,但市场一遍萧条,不容易。这么几个月下来,他再没能力负担这房子沉重的月款。银行要收房,他要搬走住公寓。住公寓不能养狗。他到处打听有收容狗的,人们告诉他,送到猫狗人道协会吧,但是,在那只能放三几周,若没人领取,便会作人道毁灭。
“人道毁灭?明明是杀了,还美其名人道!”他哼了一声。
波波也感到危机四伏,大难临头。尤其,有一天,当他特地给波波开了个波波最喜欢吃的鸡肉罐头,波波蹲在一旁,连碰都不愿碰。
“吃啊,波波。”他恳求。
好不容易,逗得它尝了尝。他让它上了车。他把车开到郊外一个林子小路旁。他把车停下来。他把车门打开。他让波波下车。他蹲下来,对着波波。
“波波,再见了。”
波波看看他,又看看树林四周,它慢慢地移步走开。林子里有只松鼠什么的在闪动,波波耳朵一耸,像箭般的窜去,不见踪影。
“对不起……”他喃喃自语,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ee
2002/1/7
波士顿
本文收入小册,请勿转载,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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