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袋的名字不是外号,他名字的的确确叫Goldsack,而且他居然不是犹太人。不过我平时都跟着大伙儿叫他金子Goldie。
第一次见到这位有着不同凡响大名的老先生是到新公司报到的第二天,一个五短身材的老头踱进我的办公室。老头脸色青黑,不知道是天生皮肤不好还是肝有点问题。他满脸堆笑地朝我的办公桌走过来,两眼眯成缝,然后我就闻到一股越来越浓郁的伤筋膏药味儿。
老头的声音很破:“你就是卡罗的新助理吧!欢迎欢迎!我是合伙人,我的名字叫容,不过大家都叫我金子!”
我当时真的以为他在开玩笑,一打听才知道,金子这名儿颇有些来历。不光因为他的大名叫金子一袋子,而且他就是对金子情有独钟。 老先生的家庭背景很不简单。他是老帝国主义最杰出的侵略工具之一东印度公司掌门人的后裔,从出生就是坐在金子堆上,啥都不用操心。七十年代石油危机的时候老先生开始炒金子,曾经狠狠赚了一笔。但是八十年代金子贬值的时候他贪心了一点,没有及时抽身。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他一有机会就叫我买黄金:“现在黄金太便宜了,肯定还会大涨!”马文说:“别听他的,他是希望大家把金价炒过四百块让他得以抽身。”结果过去三年金价涨到七百块又跌回来还是维持在六百以上,估计钱袋先生的金山又变大了不少。
听说我是上海人,金子就跑来和我套近乎。他说因为父亲生意的关系自己在上海长到12岁,小时候住在淮海路茂名路一带。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还在上海的日军集中营里呆了四年。他一聊起前尘往事就没个完,可是我很怕他走近来,因为他身上的那股浓浓的伤筋膏药味总让我想起九十六岁死去的外曾祖父那张苍老的没有血色的脸。 后来才知道,那原来是一种很贵重的麝香精的味道,据说有让女人神魂颠倒的魔力。
金子出了名的喜欢香车美女。那年夏天给总裁格林庆祝六十大寿,寿筵就摆在离公司几步路的一家饭店,可是金子还是开了他的那辆古董敞篷劳斯莱斯。还说好车得配美女,拖上我和两个女高层,一路上招摇而去,回头率几乎百分之百。
一天,金子突然让人送了一幅巨型油画来,挂在大会议厅正对阳台的那堵墙上。第二天早上开晨会的时候,我们抬头一看都倒抽一口冷气。清晨的阳光下,一个着泳装的金发美女姿态婀娜地半仰在沙地上,背后是碧蓝的湖水和针叶林。金子却很得意:“怎么样?不错吧!这可是名家手笔啊!”
从来口无遮拦的贝拉米直摇头:“你那么喜欢美女,不如挂自己家得了,挂在会议厅里不伦不类。” 金子老实交待:“画中人是我的一个女朋友,太太不许我留在家里,我不舍得扔掉,喏,就拿这儿来了!”金子的太太是个很年轻的金发女郎,常常开一辆鲜黄色的保时捷到公司楼下,打个电话上来,金子就兴冲冲地搭电梯下去给老婆零花钱。
有一回我路过他的办公室,见他在里面摇头叹气,便站在门口问他:“怎么了?”他回答:“又要生啦!”我有点大惊小怪地走回自己办公室打电话给马文:“金子到底多大年纪了?”马文回答:“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老得不得了了。” 下午在咖啡室遇到金子,我忍不住问他:“你有几个小孩?”金子回答:“两个,一儿一女。”我继续问:“那都多大了?”金子一点儿不介意:“都四十多快五十啦!”我又问:“那你有没有孙子孙女?”金子摇摇头:“两个人都不肯结婚呢!”嗯,听他的口气,也不像是要再添个孩子。我本来还准备追问下去,但想想这喝杯咖啡的工夫,我已经打听了人家不少私事了,留些改天再做谈资吧。没想到这之后很久都没有再见到金子,也一直没有机会问他到底是不是他家的狗添崽子了。 公司上层权力斗争,金子作为没有什么实际职权的持股人,在我们这种合伙人公司里本来就没有什么话事权,而且不幸隶属于权力斗争的失败方。胜出的董事们随便找了个什么理由把他赶走了。临走,他来向我道别,我刚好有事出去了。待我回到办公室,进门闻到那股麝香味,知道金子来过,一问同事,才知道他已经离开。
我打电话给马文:“金子有没有将那幅比基尼美女肖像拿走?”马文说:“你真是八卦!”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181643608[/lastedittime]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