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蒋师妹你又错了  


(beep按:鄙清知名校友蒋方舟今天又有一篇新文引燃微博舆论,名叫《达尔文改变中国》,是发在纽约时报中文网的一个读书笔记。其中关于达尔文进化论、社会达尔文主义与中国近现代历史之间的分析,引起了争议和热烈讨论(原文见http://cn.nytimes.com/article/cu ... /cc30jiangfangzhou/ )。一友人特撰写下文,委托我发布于blog之上,与蒋师妹商榷。此友人生性谦逊低调,不喜出头露面,故特地要求保持匿名,请看官谅解,也请知晓内情的兄弟不要说破。呵呵。)

为什么说蒋师妹你又错了?


文/佚名


蒋这篇文章最大的问题是以为会认字就可以说话,会说话就能写文章。

严复是我可以装作熟悉的一位近代思想家,为了让大家有兴趣看完,可以提点八卦。严复是有娃的人,他的娃是跟台湾旧五大家族板桥林家的女儿结婚,然后他的娃又生了一个女儿,叫严倬云。严倬云的爷爷是严复,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她的外婆,是闽浙总督沈葆桢的亲妹妹,你看,宋美龄的英文秘书,严家的孙女啊,还流淌着沈家的血液。1949年呢,严倬云与辜振甫结婚,证婚人呢,就是连震东,也就是连战的老爹。辜振甫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谁啊,辜宽敏啊,台独大佬啊。辜振甫的爹地是谁?为了统战的需要我就不说了,但是辜振甫的爷爷是不能不提的,那个老头辜鸿铭。要是严复活着,看到自己的孙儿和辜鸿铭的孙子结婚,还是有些搞的。好,废话不说,再说就要说到陈水扁的发家史了,那就跟严复真没有关系了。

蒋文前面铺陈的话就不引用了。直接从干货开始,我加以标注:

蒋文提到:

《中国与达尔文》一书中介绍,是清末学者严复,把达尔文进化论的代表托马斯·赫胥黎的著作《进化论与伦理学》翻译为《天演论》,引入中国。严格说起来,严复的老师,并非达尔文,而是英国社会学家赫伯特·斯宾塞。斯宾塞在达尔文《物种起源》发表之前七年,就提出了社会进化的思想,认为进化是一个普遍的过程,他认为人有优等种族和劣等种族之分,劣等种族应该在竞争中被淘汰。

————引用结束

这里面有个问题:“把达尔文进化论的代表托马斯·赫胥黎的著作《进化论与伦理学》”,这么提是不合适的。我估计她是百度了一下,因为百度确实是说托马斯·赫胥黎是进化论的代表者。严格地说,赫胥黎这本书或者说演讲录跟达尔文进化论关系不大,是跟社会达尔文主义关系很密切。不过,赫胥黎这本书并不是赞美社会达尔文主义,而是批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演讲录。至于斯宾塞是否这样认为,我不知道,各位知道的要说一下。

蒋文继续提到:

严复读到斯宾塞的著作,顿时觉得找到了中国落后的原因,就是因为缺乏“物竞”而导致的积贫积弱。中国自古不喜“争”,严复就发觉必须斗争,如果旧制度在斗争中失败,那么就说明它本身就是落后的,该被淘汰。在翻译《天演论》的过程中,严复不自觉地在其中加入了这种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私货”。又背叛了斯宾塞反对政府干预,提倡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的原旨。

——引用结束

这一段是让我感到很无奈的。严复在翻译赫胥黎的时候,确实喜欢讲“进”和“竞”,赫胥黎好歹注意到生物界还有物种退化的现象,严复直接翻译成自然界的天演是“有进无退”的,这个误译时人也知道,例如蔡元培就很清楚,但他认为严复的误译比原书还好。但严复确实没说过“斗争”为王道。相反,他认为合作才是王道。赫胥黎虽然批判社会达尔文主义,但批判的基础不牢固,还是严复帮他在中译本中圆了场。赫氏抨击社会达尔文主义,是纯粹从道德立场为基础的批判,这是没有逻辑说服力的。比如赫氏辨明社会人群与蜂群之不同,在于人群能彼此通感与生俱来的乐乐恶苦之心,而蜂群则没有,这是人类合群进步的基础;由于人类能互相通感,所以有同情心与恐惧心。有同情心,则不忍同类身处苦痛;有恐惧心,则不敢生害群之意。这种同情心、恐惧心,又能激发彼此的乐乐恶苦之心。人群中的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彼此相残相胜的贼心必然就会受到抑制,这就是人群社会并不适合采用生物进化观来看待的根本原由。严复是怎么说呢,他认为赫胥黎这个看法是倒果为因,注意,严复的观点是:

人类合群,原来也是天演界物竞相择的结果;合群保种,亦无法逃脱物竞的道理;人心善相感,即是合群安利的产物;进而言之,社会人事亦是演化的产物。这一思想,就从根本处揭示了人类社会与生物界的共同基础,这也是社会进化论之所以成立的渊薮。(原文是文绉绉的古文,我把它概括了一下。)

也就是说,严复的天演论,他为什么会赞同社会进化论,与我们想当然的不同,他认为我们人类能够合作合群干活,也是天演论的结果。而从严复的心态来说,他看到中国当时恰恰缺乏合作的力量,中国是一盘散沙,所以要介绍天演论,这种心态更符合严复翻译天演论的动机,因为他的政治立场一直是比较温和的,时人读严复的天演论,读出斗争的味道,那是别人的事情,至少严复不是你说的那样,否则,严复就真的如蒋文所说,成了呼唤斗争的第一人了。

蒋文还说:

对达尔文学说最大的异化,是来自于梁启超。梁启超是《天演论》的第一批读者,他对其中的学说大感惊奇和兴奋,他首先把《物种起源》中关于物竞天择的理论,简单理解成为了种族理论,在《时务报》中写道:“夫印度之不昌,限于种也,凡黑色、红色、棕色之种人,其血管中之微生物,与其脑之角度,皆视白人相去悬殊。唯黄之与白,殆不甚远。”

——引用结束

这又是冤枉梁启超了。你要说对天演论的误读,读出斗争学说的,那不是梁启超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杨度一个人的事情。你看自由主义者的良知——胡适先生是怎么说的:

《天演论》出版之后,不上几年,便风行全国,竟做了中学生的读物了。……。在中国屡次战败之侯,在庚子辛丑大耻辱之后,这个‘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公式确是一种当头棒喝,给了无数人一种绝大的刺激[ 胡适,《四十自述》,413-414页,见《胡适文集》(第二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

再看钱穆是怎么回忆的:

记得我小时,八岁初入新式的小学(按:其时应为公元一九零三年)。那时小学找一个教五经的先生容易,而要找一位教体操、唱歌的先生则困难。当时我学校有一位体操先生,他对我说,‘听说你喜欢看三国演义,这本书根本不应再看了。因为书中一开始就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治一乱。’这个道理根本不通。’他又说,‘你看今天西方英、法已走上了历史的正路,他们合了就不再分。’

注意,上面两位人,都是一辈子“反/共”的。所以蒋文在逻辑“转进”中把历史戏剧化了,以为斗争和天演论的“恶种”只传给了CCP党人,殊不知,那是一代人的共识。就好比公知把体制问题看成共识一样。作为当事人的钱穆先生,在评述民初以来十余年的思潮时,曾这样说到:

“故救国保种者,十七年学术思想之出发点,亦即十七年学术思想之归宿处也[钱穆,《国学概论》,364页,商务印书馆,1997年]。

换句话说,落后就要挨打,不是共产党的发明,而是国人的心声。

至于蒋文引用的孙文之语,我就懒得去核对原文了。

另外,还可以补充一点,民国时期,这种崇尚斗争和革命的言论,可不是CCP一家的专利。蒋文看到CCP的斗争逻辑和这种进化论的联系,还是对的。beep好像还教育过她,哈哈。补充两个有利于蒋文的证据。先声明一下,没有攻击北大的意思。      
   
民国十八年(当时南京政府的北伐胜利不久),因为北大学院之间的房产纠纷,曾经闹出武斗,对此,当时有一份《北平学生联合会宣言》,曾这样叙述这次事件:
   
“在国民革命的过程中,只有革命者和反革命者斗争,革命军与军阀战争。遵循自然进化的定律,联合女革命同志及工农小资产阶级,向反革命势力封建余孽进攻冲锋,……。法大同学不此之图,日以收回校址翻筋斗为能事,摧残女权,违犯了二十世纪自然进化的原则。


这段话,稍微改几个词,放在三、四十年后来使用,也未尝不可。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用语相似性问题,而实在是因为从逻辑上言,这二者是一致的。

又比如民国二十四年的一篇文艺作品(小说),就这样说:

“学生像没有听见,还是很严肃的发挥他的理论。他说,‘绅士,什幺东西,简直是人类进化最讨厌的阻碍物。假使没有绅士,人类的进化,至少要快了一倍。他们脑子里不知装的些什幺,什幺也不懂,偏好管事。中国的事儿,就是不懂的人管糟啦,越不懂越要管,这就是中国人最劣的劣根性,唉,要革命,革死他们一点不错。看着他们真难忍……。”

要是蒋文引用上面这两段话当成社会达尔文主义对中国恶劣影响的“铁证”,那估计方舟子就不说话了。


至于蒋文扯的人种优劣问题,怎么吐槽都不可能吐槽到中国人身上啊。也不可能吐槽到这么弱智的斯宾塞——严复——梁启超、杨度等人这种逻辑联系上。人种优劣一直是西方文明的共识啊,亲。我们顶多是跟班啊,公知及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