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在今天已经失去意义了。假如顾炎武的“亡天下”可以勉强比附为民族文化,顾氏的“亡国”在今日都找不到比附点。在顾氏的论据里,亡国只是改姓,姓李还是姓赵。在今日中国,江山姓氏已经被一党专政取代了,倒是民主国家里经常上演两党轮流执政,但那非但不等于亡国,还是国家振兴之征。
梁启超嗣后的概括,使后之引用者往往脱离了顾炎武的原意,各自发挥,各自阐发,而在阐发过程中,汉语不够精确的特点又被放大。虽然天下观不同于帝王观,但古之“天下”恒等于“中华”,并不能被视为世界。至于“匹夫”到底指的是“我”,还是“你”或“他”,更是一头雾水。除了人称含混,说话者身份不同,也会使它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用这句话自我鞭策,与拿它来召唤大众,差别也很大。所有这些急待厘定的概念和边界,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里悉告阙如,结果,有时就变成怎么说都有理,有时又变成怎么说都理亏。
严格地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还没有资格成为一个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