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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狱为了免遭凌辱 把粪便涂在身上
解说:张志新曾给曾真写过一封诀别信。信中细数离情别绪,将年迈的父母和未成年的子女托付给他,并要他“彻底”把自己“忘却”“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是这封信被监狱方扣下了,后被装入张志新的档案里。直到十年以后,曾真和两个孩子才看到这封信,彼时声泪俱下,悲痛欲绝。离婚之后,曾真藉口送还衣物,想到监狱探望张志新,被拒之门外。当时张志新已经被转移关押到本溪监狱。
曾真:到本溪的劳改,那里壁垒森严啊,墙高高的墙,到那儿,那个门根本就不开的,到那儿问你干什么的,我说我想见见张志新,他就开一个小窗子,里面那个穿的这个解放军衣服的,告诉我不能见,我说为什么不能见,他说她这个不肯改造,还坚持错误就不能见。
陈禹山:这都是当年采访张志新案件的那个采访本。
解说:陈禹山在撰写《一份血写的报告》过程中采访得知张志新因为拒绝认罪,在狱中背着18斤背铐,拖着沉重的脚镣多次惨遭毒打,头发几乎被拔光,受人唆使,狱中男犯人数次对她实施强奸。
张志勤:在监狱里面,他们还唆使流氓所谓以毒攻毒地殴打体罚、拔头发,前面和上面的这一块头发都已经拔光了,还用铁丝勒住姐姐的这个舌头、嘴,拿拖布往嘴里塞,为了不叫姐姐说话,给姐姐铐上18斤重的双脚镣,双手铐叫她在露天的地里10圈10圈地跑,还给她带背铐,就是两只手、两只手的,这个大指一上一下的朝后边铐起来。
解说:为了惩罚张志新,狱方将她单独关在一个只有一米见方只能坐,不能躺,不能站的阴暗囚室里,除了放风以外,不准出来,揭开地板就是便池,扣上地板再坐上去反省,犯人们称之为“蹲小号”。
张志勤:一般蹲小号的时间就是一两个星期,否则精神就失常了,人也废了。张志新竟然蹲了一年零七个月,为了不再受强奸犯强暴的这种,难以启齿极其低级的侮辱,姐姐竟然把粪便抹在自己的身上,脸上,就这样姐姐在精神、身心、肉体上受到了灭绝人性地摧残,后来终于患了精神分裂症,一连几天彻夜不眠、两眼发呆,蹲坐一天一动也不动,时笑时哭,自言自语,吃牙膏、把窝窝头蘸月经血吃。
陈禹山(原《光明日报》记者):那监狱有些人已经向上反映,她这是精神出了问题,出了问题,那个原来用那个拿的馒头蘸着月经吃,喝洗脸水,那已经就后期了,那个坐小号,就这个过程中一个离婚,离婚曾真提出离婚,到监狱那个时候,那个她讲这个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了,她一点不想,这是所有人生很多的精神的折磨肉体的折磨那是太大太多了,很坚强到最后还是疯了。
解说:据监狱里面的人后来写的材料证明,张志新在小号里面脱光了衣服,狱方找了几个女犯人进去才给她穿上衣服,狱警据实上报,上级却说张志新是在“装疯卖傻”,文革后查阅过张志新案卷的陈禹山说,她也有过懦弱的时刻,她曾经在某天审讯时也承认过“错误”,但第二天又翻过来,我认为我应该坚持我的观点,于是有人说她不要脸,她回答,我连命都不要了,我还要脸干什么。
陈禹山:她是从38岁到45岁就是她牺牲,是枪毙那一年,在这个过程中受到的打击很难讲的,这是人世间所有的经历最悲惨的她都经历过了,最后精神崩溃了,最后疯了,疯了还说她装疯卖傻。
解说:在张志新案件的卷宗中有一份特殊的笔录,沈阳法院的人找到曾真和孩子问道,张志新实属死心塌地,罪大恶极,你们有什么想法、看法?
曾真:要孩子表态,她因为她还继续反革命呢,有可能要加刑,要被判死刑,你们什么态度,她的什么东西啊,这些东西你要不要,孩子说不要,不要我们什么都不要,就这么个谈法。
解说:在卷宗中这样记录,张志新的女儿曾林林答坚决镇压,把她处死刑、为人民除害,我们连尸体也不要,政府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们都拥护,对于张志新在监狱的还有什么财物,我们什么都不要,这由政府处理,那年曾林林18岁。4月3日下午,办案人员到监狱对张志新宣判时问,你犯了什么罪,张志新仍然坚持自己无罪,她要求看判决书被拒绝,几十年后,我们在档案馆里找到这份判决书的复印件,上面写着罪大恶极、民愤极大,依法判处现行犯革命犯张志新死刑,立即执行。为了防止行刑时张志新呼喊口号,临行前她被按在地上割开喉管,张志新呼喊挣扎、痛苦至极,以至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张志勤:凌晨姐姐被带到管教课一间办公室,先上来四个大汉强行将姐姐按倒在水泥地上,头垫一块砖,将她的头、手脚死死地压住,开始动刀,切割中由于疼痛之极,姐姐竟然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奋力抗争,呼叫,但是由于气管被切开,气不能通过声带就喊不出声音来了。
老鬼:后来就是当时一个犯人后来出来了,他写过一个当时目击这个那天枪毙了四个,枪毙的情况,当时说是张志新就一个女的,就是张志新,后来他知道那个就是张志新。当时他们都切了喉了,这四个,都没法说话,都是颤颤巍巍的,疼得就不能自己了已经。
解说:“我的观点不变”是张志新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句话,之后她被割开喉管,拉到大会上接受最后一次批斗。当年陈禹山在《一份血写的报告》中曾写下这个情节,但是时任中宣部部长的胡耀邦认为割喉的细节过于残忍希望删除后再发表。
文革结束之后,张志勤和家人开始为张志新申冤,全国各地对于文革中冤假错案的重申也逐渐开展。1978年春天时任边宁省委第一书记的任仲夷着手为张志新平反。
刘慧珊:任仲夷同志看了张志新的案卷以后,非常地愤怒,他批示要公安法院部门立即着手就是清查此案,二月间又指示要尽快为张志新平反,《中国青年报》曾经有过一篇采访李锐的报道,在那里也有详细地记载就是说任仲夷同志非常佩服胡耀邦同志,我不下油锅,谁下油锅这样的精神。任仲夷同志呢是鼓起很大的勇气,就是说也顶着很大的政治风险就敢上刀山是这样子的一种政治风险面前作出的决断。
解说:1979年1月中旬,辽宁省成立公检法联合复查组开始对张志新案件进行审查,审查人员首先要看张志新在狱中写下的材料,总共十多万字,因为大多数是写在手纸上的,字很小,大家不得不用放大镜看。任仲夷对复查组工作抓得很紧,3月9日,复查组向省委汇报,任仲夷亲自主持汇报会。
陈禹山:任仲夷是对她的评价就是这是一个奇冤大案,我们应该好好学习她的精神,现在我们不是讲有解放思想,她的思想早就解放了,我们要学习她这种精神,学习她那个五不怕,不怕打击、不怕罢官、不怕坐牢,不怕离婚、不怕杀头,这是任仲夷最后在辽宁省委的常委会上讨论张志新的这个案件的时候,他就讲这个话。
解说: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要为张志新平反还做不到承认她言论的正确性,只能从其他方向寻找突破口。
曾真:当时审查组做了两件事,一个就是鉴定张志新是不是确实疯了,找这个精神病院、法医这些人监狱里面这种(情况)。当时认为她确定了肯定是疯了,而且是从这个看守所的后期,那就折磨了多少次,不知道检讨了多少次,批判了多少次,就已经有点时而好,时而坏,在盘锦看守所已经开始有一点了叫做什么妄想型什么精神错乱。
解说:1978年10月,辽宁省营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布张志新案撤销原判,平反无罪。1979年3月,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布判决书,其中写道原加处死刑认定的所谓事实均系在精神失常情况下所为,不应视为犯罪,这是一份今天看起来不彻底,但在当时却是无奈的判决书。平反昭雪之后,任仲夷指示追认张志新为烈士,任中宣部部长的胡耀邦决定宣传张志新的事迹。
刘慧珊(张志新同学):《辽宁日报》上发表的长篇通讯《为真理而斗争》,就是写张志新烈士的英雄事迹的,这篇文章在就是《人民日报》的编辑看了以后都非常感动,就是上报呢要转载,就送到胡乔木手里去审查,胡乔木就压了一个月,经过《人民日报》编辑部一再追问,胡乔木才回答说太惨了,后来这篇《为真理而斗争》之所以能在《人民日报》加编者按加以转载是因为经过了胡耀邦同志的批示,耀邦同志说张志新就是刘胡兰式的英雄人物,应该刊登。
解说: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为中心的许多党报、党刊,将张志新的宣传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引发无数群众热血沸腾,有诗人写道她把带血的头颅放在生命的天平上,让所有苟活者都失去了重量,但陈禹山心中始终有一个遗憾,当时他查看了张志新相关的全部资料,唯独没有看到她行刑时的那张照片。
陈禹山:那个照片是怎么样,就行程记录,几点到几点开始执行,就是弹中头部一枪击毙,我就想看,我想要的但这个看不到,是没有办法看,那个就一定很残忍,可能脸和头都已经炸掉了,那么他不给看,看了也不能用,《一份血写的报告》出来之后就有不断的来了,来了以后,那个报纸就连续报道了,有一些读者来信,还继续有采访什么之类的搞了以后出版、画漫画的部门基本上全国上下都谈这个事。
刘慧珊:省内在任仲夷同志的直接关怀和推动下进行了五个月的宣传,就是新闻媒体,但是北京的情况倒反而不及辽宁,可能有比任仲夷更位高权重的人发话了吧,不要眼睛老看到过去,这个大概也就是三四个月,宣传活动嘎然而止。
解说:1980年5月某天晚上,有人来敲张志勤的家门,她看到一位很瘦的年轻人站在她面前,说他是刘少奇的儿子刘源,母亲王光美让他来给张志新的母亲送刘少奇追悼会的入场证,在那之前,王光美曾亲自到张家看望了张志新的母亲,感谢张志新曾用生命为刘少奇喊冤。近年来,一个名为“乌有之乡”的网站刊登出多篇文章,将张志新描述成为一个生性风流的女人,说她在被捕前曾有过婚外情,甚至诞下私生子,针对这个情况,张志新的丈夫曾真做出了反驳。
曾真:他造那个谣的私生子和我这女儿出生就半年时间,而且在那之前,我们没见着她肚子大啊,没见她那段时间没见她跟别人恋爱,肚子也没大,难道它这个乌有之乡拿这开玩笑,乌有之乡认为妇女能够半年之内肚子不大就能生出孩子来吗?
解说:陈禹山也曾在国外接受采访时称,他当年在采访张志新案件时,曾亲眼看到张志新的档案中,有她亲笔所写的供词承认婚外情的事实,但是曾真辗转多年寻找当年的档案资料都没有找到这份记录。
曾真:我曾经问过,我说档案里有没有她写的东西,我问过一些人,但是我问的人家都说没看见。
解说:又有人说张志新的丈夫曾真,曾在张志新的一件军大衣中发现了她写给第三者的信件,曾真彻底否认了这一说法。
曾真:把这个军大衣,军大衣让人,让监狱交给我,说交给她的丈夫,要我从这个衣服缝里面撕开,缝里面拿出来她跟第三者写的信还什么东西,根本不存在这个事。我跟她一起去买的棉大衣,蓝布棉大衣一直到这个,在盘锦,到监狱一直到她死,在平反之后从监狱拿出来的还是这件蓝大衣,那是有记号的,有个地方破损的,就穿着,一直是穿着那个蓝布棉大衣,哪有什么军大衣。
解说:“乌有之乡”的网站还发表文章称无论从任何角度论证,张志新的死都算不上迫害,用张志新的个案否定文革毫无说服力,张志新被追认为革命烈士非常荒谬,看到这些文章沉默了几十年的曾真感到非常气愤。
曾真:它是千方百计把张志新说成是自己好像在坚持错误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好像作死那个意思吧,为了强迫政府要杀她,它根本就否认张志新写了那么多真知灼见的批评毛泽东错误,批评文革的那么一些东西。
解说:张志新平反之后,曾真向法院提起申诉,法院很快给出判决,指出文革中批准他们离婚是无效的,是特殊情况下的错判,再次承认他们的夫妻关系。
曾子墨:从1969年因言获罪,到1979年平反昭雪,十年一梦,终归盼来了梦醒之时,张志新已经去世37年,她众多美丽的黑白影像及悲惨遭遇曾令世人喟叹,如今却渐归沉寂。张家7兄妹有的已经去世,在世的都已老迈,巧合的是张志勤如今的住离志新桥很近,妹妹张志玲的家则位于志新西路,北京这么大,岁月那么长,他们却绕不开“志新”二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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