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香水加油站 那个夏天周末的傍晚 ,半年前经历过一场风暴般情感劫难的我，独自漫步街头，想着一堆与自己紧紧纠缠着的心事，情绪十分冷寂，无意间目光被学校围墙外叫飘雪的香水加油站所吸引。小小香水加油站实在没有过多的华丽装饰，原木的货架上置放着颀颈大肚的玻璃瓶，那些瓶肚中装有色彩或浓或淡的香水，每个玻璃瓶都标上诸如“空谷幽兰”“水晶之恋”“茉莉佳人”之类的名儿，这些美名儿深深地吸住了我。小店的一隅有组玻璃柜，放着注香水的针筒和各种形状的香水瓶，各色绚丽闪光的丝带和穗子。店主是一位丰韵的少妇，皮肤白暂而细致，穿一件黑色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被一枚黑发卡随意地绾在脑后，在桔色的灯辉和玻璃的流光中，女主人绽放着一份冷艳，这种美，离人群很远很飘渺。 见来了顾客，她款款走过来，身后却传来孩子的哭声。在她身后，一个小姑娘抱着孩子在玩儿，她回头对小姑娘说：“小银，你总是一个姿式抱她，小孩子也爱新鲜的，换换姿式就不会哭了。”她的声音又轻柔又温婉，一脸的浅笑，象玉兰一样静静地绽放。那个叫小银的点点头，换了一种姿式，孩子果然安静下来。她转而问我喜欢哪种香水，我说我从来不用香水，只是对这些香水名饶有兴趣而已。她说许多人对香水有一种误解，其实选香水和用香水都有相当多的学问，若是香味和用量过了头，就有些风尘，要点到为止。她说这些瓶子、穗子和名字都是与香水的味道联起来的，哪一处不谐调都会破坏了其中的别致，她极力向我推荐那种莹蓝色的叫飘雪的香水。她说飘雪的香味幽雅而淡远，近乎自然体香，给人若有若无、似梦似幻的感觉。我非常惊讶女主人的表达能力，心想她绝不是一般的小商贩，肯定有来头。她却告诉我，她自己原是这所学校的音乐教师，去年春天遵从丈夫的意愿，辞职开了这间小小的香水加油站。她和丈夫是师范大学的同学，她学音乐，他学中文。校园中的穷书生，恋爱季节唯一能送她的礼物就是这种叫飘雪的香水。用一只小巧的心形玻璃瓶装上，系上粉蓝色的丝带和穗子，挂在颈下，远远地看上去，像一团蓝焰在胸前燃烧，就像他们的爱情一样炽烈。我听了很感动，说这哪是香水，分明是一种爱情的营养液呵。她笑笑，问我是不是来一瓶，我点头说好吧。告别幸福的小妇人，一路上我心中的积雪在一点点融化。 从此，我竟无法离开那种悠悠的清香，无法拒绝它若有若无的牵引，常常光顾小店，给自己胸前的小瓶子加补营养。有时我也和她聊上几句。原来她家人一直不同意他们相爱，因为他家住在贫困山区，父母常年患病，家里还有一个聋哑的妹妹，但她说自己就是爱他那一份自强与自信。他在学校品学兼优，业余时间兼了三份家教，不仅供自己读书，而且寄钱回家给父母治病，她觉得他非常了不起。毕业后他们双双来到这所学校教书，不久，在家人的反对声中，她嫁给了他。没有新嫁衣，也没有新嫁妆，更没有新房，小日子却过得实在而温馨。工作了一年，学校准备提升他为副校长，这时他家乡建起一所希望小学，很少有人愿去山沟里教书，他和她商量后，毅然放弃升职的机会，去家乡当了一名普通的教师。 她说，我真是怀念那段美好的日子呵。每到周末，我都像小鸟一样飞到他身旁，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掏不尽的心，那种日子只怕是神仙都会羡慕哩。后来我们有了宝宝，他就跑回来看我，每次我都像过节一样忙乎着。虽然一个城里一个山里，我们那份情感从来没有淡过，反倒因为彼此的牵挂变得越来越浓烈。 她说她要感谢上帝赐与她一份那么好的爱。 最近有些忙，好一段时间没去飘雪香水加油站了，空空的瓶子躺在妆台的一角，显得十分落寞。那一天我生日，朋友都送上鲜花和礼物，只有阿O悄悄地塞给我一个东西，我低头一看，竟然是飘雪！心里立刻涌上一种久违的暖意。我惊喜地问：“嗨！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飘雪？”他说那个香水加油站是他表妹开的，去买香水的人都喜欢飘雪，全是被她那芳草萋萋的爱情故事所迷的。表妹夫前年去了山里的希望小学教书，不知怎么回事，兴许是被累得吧，三十几岁的年轻男人，正是做事的时侯，竟然患了胃癌，去年春天死了，唉，真是没想到。他说当时真为表妹担心，她这么年轻，怕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奇怪的是，表妹居然一滴泪也没流，她将表妹夫安葬在希望小学的后山坡上，立了一块碑，上面写道：走过千山万水，穿越时空阻隔，这里记录了我们爱的永恒部分。那个时候他们的女儿在肚子里才七个月，表妹夫到死都没见过他女儿的模样，真是天大的遗憾。后来表妹就辞职开了这间店，可能是为了纪念他们的爱情，女儿生下来后也取名叫飘雪。她将丈夫的妹妹小银接到城里读特殊教育学校，还定时寄生活费给乡下的公婆。她白天开店，晚上给三个孩子上一个半小时的钢琴课，回来后给小银补课，夜里又要带孩子，负担可真够重的，她却整天笑呤呤的，仿佛自己从来也没失去过什么。像她这样坚强、温柔、遇事却这么安祥的女子，生活中太少见了。 阿O站在那儿感慨万端，我脸上的泪水早已沟壑纵横了。飘雪，飘雪，我念着这个刻骨铭心的字眼儿，想着这一对永远热恋的情人，一个在墓外，一个在墓里，就像当年他们在校园里恋爱的时候一样，肯定说好了要在老地方等候，不见不散的。 我丢下满屋子嚷着切蛋糕的人，说，对不起，我现在要去飘雪香水加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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