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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发表于 2009-11-30 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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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 长
山中有条铁轨,铁轨旁有个小站,小站有老站长,老站长总说“购票上车”、“验票出站。” 晨至,火把将尽时,小站就在那山间了。静谧。露湿黛绿,叶落晶莹,滴答有声,似有回音。晨雾牛奶样漫漶,浮起站房,淹没月台和手拿信号旗的老站长的半截身子。那是幅令心归复安详的画。脚步骤缓,露浸泥染的脚不再恣纵。画,就印在了脑海。
若非封山,小站乃出山首选。票是不买的。一天十分,分值五厘。辛苦一年,反欠粮钱。窝火。有钱也不买!老站长眼望虚无地说:购票上车。知青嚷:人民铁路为人民,人民坐车不要票!彼此心照不宣见惯不惊。车至,有知青自前车跳下奔后厢上车,矫健。知车上查票,奔车后部。知青都逃票。上车人少就占厕所,爬天棚,钻座位。人多就于某站“换乘”已查过的车厢。展转腾挪,险况叠出,每次都把老站长惊得直叫:悠点,看摔着! 逛省城,就一说,便走。
一夜山路,饿。一知青提来大网兜,热气蒸腾。说:老站长给的。他候车时寻煮洋芋香味摸进站长室,抓一个倒着手吹,见站长进门,讪讪。站长问:都一起的?点头。一大锅洋芋便倒进了网兜。 返乡。依然逃票。谁想查票提前。发车后见餐车那头骤乱,忙涌往前车厢,于前方站“换乘”。那偷站长洋芋的知青正卷缩于旮旯梦周公,被擒。众知青跳下前车奔后车时,见那垂头丧气的知青被交到站上。为保全多数,顾不上他。运气丑,放屁也砸脚跟。众知青一上后车便全部落网。餐车,男知青摘军帽拍于桌子,称全身就这最值钱,看着办;女知青哭啼,大诉悲情。车长教育后,轮着念语录,直到小站灰白的建筑在山间出现。
出站口,老站长照例念叨“出站验票”,拦下蔫败屁臭的知青问:还有一个呢?不语,站长色变,厉声喝问,遂答。老站长丢下众人,电话联系,那边告之:那小子逃了。 夜半,又一趟车至,那脱逃的知青见无乘客,混不上车。遂钻过列车另一面,却门门紧锁。听发车铃响,情急,将瘦小身子塞入车门盖板下那四级台阶狭小的空间。列车疾驰,风如刀,切割暴露的肌肤。风呛,气短,呼吸艰难。身体热量被无情搜刮,渐僵。该知青遂感严重,忙以军用挎包带自缚,听任头顶盖板处漏下的污水小便淋漓一身……每秒都难熬。渐渐,身体居然不冷了,反觉舒适异常,瞌睡袭来。该知青警觉,咬牙瞪眼,喊:“要活!”他知道没喊出来,他喊不出来了,但他意识到必须这样做,他一直在这样不停地“喊”。
老站长第一次违犯路规:在站内及前方无任何异常的情况下使用了禁行信号。他将那知青从那狭窄空间“抠”出来时,那团身体竟掰展不开……
许多年后那知青回来,小站只停客混短途车了。还是那个月台,还是那座站房,数十年风雨剥蚀,小站老态龙钟。一座新站正于不远山坳处建设,传阵阵机械轰鸣。让过那些匆匆的山民,缓缓走向出站口。还是那句“验票出站。”他递上车票,眼前幻化出老站长那永无表情的脸。他想说:老站长,这次我是买了票的。可脖子硬了,眼泪夺眶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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