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鼠记




我一个人站在学校外边的运河边,看着河里来往的船只设想:“我的一泡尿,按照抛物线抛射,需要多少量的尿量才可以达到河中央的船呢?”边想,边准备拉开裤裆拉链抛射。




突然,我想起我是个教师,教师是个神圣的职业,为人师表、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之外。只是我这个蜡烛好像,很难点的着。作为一个师表、工程师外加一根蜡烛,再怎么也不能做这般不体统的事,在光天化日下任意抛射。


我是个人民教师,是个默默无闻的奉献者,想着这些,让我回想起小学一年级时,我蹲在学校的茅坑上,边用力排便、边卖力大喊我爱北京天安门一般,在那堆屎被挤出的刹那,得到了释放。现在我就想释放,可咱是文明人。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抛射自己的宝贵液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屎尿,可是农家一宝。



高中时节,老师常常责骂不争气的我,连堆大便也不如,只是个造粪器,可咱也能生产大便啊,没有我哪里有大便呢?大便脱离开了我,就好比地球脱离了太阳一般,前者失去了它经过我的九九十八弯的肠子运行,最后从我的后门喷射而出的伟大长征;后者则因为脱离了太阳的照耀而永久失去了光明。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我不敢想象,虽然我的想象力一直是如此丰富。


我又想起来,我为什么不肯在自己的住处进行抛射。因为我被一只老鼠给极大的伤害了,虽然我是个外表看起来比较英俊的高校教师,可是我的卧室彷佛和中世纪的欧洲人的居所一般,老鼠横行。遥想中世纪,英格兰的绅士们,半夜躺在泥床之上,一个个老鼠从床上的洞中钻出,在他们的大胡子里悠闲散步,把绅士们还挂在嘴角的肉末,给清理干净。



更有些老鼠,钻入绅士们打鼾时张开的大嘴里,帮助清理他们的牙床,所以那时节英国绅士们的胡须和牙齿特别体面,后来绅士们改睡大板床之后,就和老鼠们脱离了联系。只能在米老鼠中,怀念当初与鼠共眠时代的甜蜜。


我也是个体面的文明人,虽然手里常没有拿个象征文明的文明拐杖。可是,如您所知,我说话时,总是不时夹带点洋文的,以凸显我的体面,比如说:“艾思豪、斜特、发可油”。







你要说这个故事写的是谁?我会说不是我自己,但是又有点像我自己。继续说,英俊的我是怎么被老鼠给伤害的。我的宿舍,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堆古老的家具,这些家具,在月夜的寒光之下,散发着妖媚的气息,让我恍然觉得,其中的衣柜里,犹存有某位大家小姐的留香;梳妆台上,还残留着那百年前的断发.人已老去,发却依然;写字台上,欲写还休的字墨间,流淌着的,却是恋人的心酸与寂寞。


我常常无事,摩挲着这些家具,在夜里,贴近我的手、我的脸庞,是时间的气息;故人已去、天空中的明月,依然照旧,这些家具的主人,却在何处?而我时常看到,那白衣似雪的女子,摇曳着,踏着月光,穿越桂花的香气,进入我的梦里,捧出桂花酒。古人饮酒,是需要当歌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梦焉、醉焉?


这是学校的宿舍,条件自然是艰苦的。但是,常常看到一只老鼠,晃着他的尾巴,从我面前大摇大摆的过去,将我的食物,肆无忌惮的吞咽。当然,我是能宽容它的,只要它不来主动进攻我、挑衅我。些许饼干、苹果,也不会对我造成多大的损失。这只老鼠,摇摆着,迈着方步,在我的宿舍大方地巡视,看到任何它中意的食物,就会扑上去来几口。


亚历山大去看第欧根尼。第欧根尼像条狗一般睡在一个大木桶里。亚历山大说,我是世界的征服者,你需要我什么帮助?第欧根尼闭着眼睛说:“请你让下,你挡住了我的阳光。”亚历山大让开,离开。路上,征服者亚历山大说:“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是自由的;我,第欧根尼”。

我做不到亚历山大,我能做到第欧根尼吗?犬儒,像狗一般的生活,我怀疑。这只老鼠,它能有着如通亚历山大一般气势,在它的精神世界里,它在征服一切。巴尔扎克的手杖上,雕刻着:“我将粉碎一切”。老鼠的方步,高昂的尾巴,却是在昭示:“我将吞食一切”。它比我自由。


老鼠继续迈着它的方步,在巡视。渐渐的,我能觉察到它的每一个动作,看的懂它的每一个语言。它常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嗟,不劳而食者”。我用眼神抗议,我不是体力劳动者,我是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工作的对象,你能明白么?


老鼠用白眼回我,意思清晰:“我是只高傲的老鼠,你们人类的灵魂,让鼠难堪,少来烦我”。哦,是的,我不是老鼠灵魂的工程师。





在精神上,老鼠对外我是个胜利者,这让很郁闷。经常,在我跑去厕所抛射抛物线的时候,老鼠先生昂首阔步的步入厕所,边迈方步,边朝我摇晃着它那颗不大的脑袋,露出鄙视不屑的眼神,将腿一蹲,以让奥运会跳高冠军震撼的跳跃力、在马桶上方画出道彩虹,落入马桶中,在钻入下水道之前,还不忘用他它那不多的五根鼠须,向我做出个人类伸出中指的手势,再晃荡着它的尾巴,从马桶钻入它的黑暗泥泞的世界中去了。而我的抛射,在老鼠划过马桶的瞬间,因为它的华丽而被中止。这让我的心灵很受伤害,一个鼠辈,在我的面前,以昂扬的精神,饱满的激情,让我这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羞愧。


我一向是比较擅长于自我安慰和以精神取胜的,我们这个民族也是一直擅长自我安慰的。当然自从鲁迅先生将我们的内心自我安慰和精神胜利法,通过阿Q先生脑袋上的那根鞭子表达出来之后,在台面上,我们是不说自己阿Q的。我们换了说法,管这叫自豪、叫骄傲、叫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满清的贵族,沦落之后,没钱吃肉,在家中门口挂块猪板油,出门之前,用猪板油猛抹嘴巴。几个贵族爷们见面后,一定是要将袍子打得滚圆:“爷,今儿您吃的挺丰盛哪!”这位也自然也打个诺,回道:“哪里哪里,爷,您也不赖。”



但这安慰药不管用,这几位爷的肚子一天天瘪下去,这个脸蛋也是一天天是瘦下去。肚子瘪了,有招,北京城里专门有买假肚子的,买个填上就中。这脸蛋问题,可是难解决。于是高贵的爷们,出门之前,把鞋脱了,把老婆喊上:“来来来、猛抽爷几个嘴巴子,尽管抽、放开抽,爷被抽的痛快”。这一抽,脸蛋子就大起来了,面子也就来了,打肿脸充胖子,说到底到的还是为了个面子。


当然这爱面子的传统,自我安慰的秘诀,是咱国人的秘诀,别国洋人,没法子学,好像也没什么人学的去。文革时候,大家伙已经不单单是学会自己安慰自己个儿,更要去解救水深火热之下的洋人了。这不,全世界有三分之二的人民等待着我们去解放呢!我们生活在天堂里面,但也不要忘记那些活在地狱中、吃不饱、穿不好的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们;要去解放他们!但是我们既然那么好,为啥还要超英赶美呢?



对。您答对了,这是我们的一贯传统,得猛抽自己嘴巴子,撑住面子。当然时代进步了,这个面子,也得换个名。文革时候,我们管它叫精神原子弹,这原子弹一放,大家伙立刻精力充沛:一年不吃油,肚子里都是油腻的;一年不吃肉、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儿;一唱东方红,老头老太立即年轻了半世纪,直接打回穿开裆裤时代。当然这面子大了,肚皮可就受罪了,咱得挺住,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啊!


理解万岁!面子永恒!




这老鼠,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我不知道它是如何穿越了那无限黑暗、弯曲的下水道到达了彼岸。我该如何称呼他?在电影《未来水世界》,男主角这个没有名字的人物,永远在失去了陆地的海洋上漂泊,当找到了地球上仅存的陆地,他选择离开继续漂泊。行前,女主角送了他一个礼物,这个礼物就是一个名字: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是《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奥德赛的别名,在特洛伊战争胜利之后,尤利西斯历经十年的飘泊,最后回到了他的家乡。乔伊斯以此作为他的小说的名字《尤利西斯》,这是一部被称为世界上只有不超过一百个人能读的懂的作品。如果您想在其中轻松的读到故事、轻松的读懂它,对不起,请不要来读它。


同样,这个老鼠,它如同《尤利西斯》一般让我读不懂、它如同尤利西斯一般在流荡,永远保持着它的活力与生机。它从黑暗的地下钻出马桶,来到地面,仅仅是一种寻觅,寻找它的食物。它在白日里,骄傲的穿行着,不急不慢的迈着它的方步,它的浑身,充满了野性;它的眼神充满了叛逆;它让我知道,什么是自由。它常在饱餐之后,在阴暗的角落中,寻找一个角落,打着饱嗝,看着呆坐在电脑前的我。


我很想和它交流,想了解它的世界,也想了解老鼠的世界。科学家说,如果再来一次核战争,这个地球上唯一的幸存者就是老鼠;而未来这个星球上的万物之灵,也就是它们。那么老鼠,应该多么的期待着一个伟人,这个伟人,曾经说过,我们多的就是人,我们不怕战争,我们更不怕核战争,我们几亿人口,死掉一半还有几亿,还可以战斗。可是伟人不知道,爱因斯坦说过,如果有第三次世界大战,如果还有人类幸存,这之后的战争,人类的武器将是石头和木棍。能有人类幸存么?


其实,老鼠们是多么的期盼那颗灰黑色的蘑菇云,在地球上的各个角落爆发,而后,它们就可以走出地下,在妖媚的核辐射的照耀之下,让它们的肢体蓬勃发展、让它们的大脑四处贲张,以它们的生存能力、生育能力、身体能力,它们进化的前景是不可估量的。而幸存的人类,将会躲在地下,会学会从老鼠的马桶中跳跃而出,四处觅食。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之后,存活下来的生物,就是高贵的老鼠;科学家的预言,就是科学。


人与老鼠的命运还是交叉的,对人类来说,庆幸,蘑菇云没有降临;对老鼠来说,它们在等待着蘑菇云落下之后的进化。


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人类是在严酷的生存斗争中发展出今天的智商的。人类的进化,依赖于工具的使用,而人类工具不断的使用,又使得人类在大脑发达的同时,在很多方面退化。其他民族,我不晓得,我们这个民族,我知道,我们退化了。我们不会笑,我们有冷笑,我们有阴笑,我们有皮笑肉不笑,我们有奸笑。哦,对了,我们还有淫笑,这不是笑,这是内心黑暗的流露。人的内心中之黑暗与光明,总是要表达的,我们在笑中表达了什么?我们遗忘了真诚、我们遗忘了率真、我们不相信理性,我们只苛求物质。我们的活着,是为了自己么?




好久没有继续讲故事了,应某同学之约,继续下去。


故事的主角是尤利西斯,一直穿越无边黑暗地下,从马桶之中飞跃而出的老鼠。


尤利西斯在我的卧室内乱逛,好奇的看待着一切,它的眼神之中,我看出它的渴望,如果它们鼠类也拥有此般的文明、这类的技术,它们在这个广漠的大地上,借助它们身体的本能条件,它们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发展?



尤利西斯的眼神,总是充满着好奇、充满着背叛,它在告诉我,它不同于它那些永远的躲藏在阴暗的地沟里、不敢到这个另外世界的同类。


它说,我来了,我看到了;凯撒说,我来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尤利西斯,它没有征服这个世界,然而一切皆有可能。


人类的历史前行,总是由于那些充满叛逆、野性的人物而承载着,他们不为当时的人所理解,常被嗤笑为怪物、白痴,而正是这些人物,如普罗米修斯一般,点燃了人类文明的火炬,没有这些异类,人类也许仍然处于刀耕火种的时代之中。从苏格拉底、到梵高,一代代的这般的人物,站在人类文明史上的前台之上。帝王将相,来了又去,但是能被人类记住又有几个,他们的功业,真在于他们的征服么?

征服只是一种破坏,这不是对人类累积前行的推动,这是对人类文明史的一种创伤、是一种倒退。秦始皇伟大么?焚书坑儒。汉武帝伟大么?罢黜百家。明太祖伟大么?以八股而束缚天下。

从文明的意义上来看,他们抵不过一个莎士比亚、敌不过一个但丁、比不过一个曹雪芹。所以英国说,他们宁愿失去整个印度,也不愿意失去莎士比亚。凡是尊重、宽容异类的国家,自然也是一个文明国家。而在农业社会的中国历史上,何曾看到几个对文明尊重、宽容的年代?一切帝王将相,高压统治、读书科举,梁启超说都不外都是为了愚民。

尤利西斯的种类之中,大多为庸庸碌碌者,潜伏于地下,乞地上一二食物为生,一见得人类、猫类,皆做鼠窜。只有尤利西斯,它抗拒、它不服,它跃出这黑暗的地下,跳入这地上,在我的眼皮底下,大肆的吞食。我尊敬它,它不同于猫和老鼠中的杰米,具备了那么些的幽默情节。它带着些许的忧伤,带着些许的悲剧色彩,如同一个放逐者一般,在追寻自己的家园、追求自己灵魂的进化,孤独的尤利西斯。

大凡古希腊英雄,都有着深刻的悲剧色彩,故希腊人的悲剧的背后是悲壮,是对生命的感悟,对尘世的眷恋,他们的悲剧,不是消极、不是悲哀、不是被动;他们的悲剧是进取、是阳刚、是热情、是对生命的痴迷。普罗米修斯将火从天上盗至人间,人类有了光明,他却永远在受着痛苦; 米利都反抗波斯失败,全城被屠。希腊人将之搬上舞台,看到了这一幕悲剧的古希腊人,悲痛难抑,下令不准再演此出悲剧,并誓言抗击波斯,于是有了温泉关三百勇士。

这种悲剧,总是焕发着阳刚与进取之意,而非如悲悲戚戚、呜呜咽咽、做无语凝噎断肠状,发让人迷离销魂音。只是为了悲哀而悲哀, 悲哀的背后,还是悲哀。而人类文明的前行,却来于一种由悲剧而激发的愤懑之心,欲冲破一切陈俗旧习,决裂一切旧日势力,追求光明与进步,开创未来。



对于尤利西斯,我是无奈的、我是无力的。在它的的原始本能和叛逆的眼神之下,我只能默默却步。我是个普通的人类,人类的历史,我们的历史书籍,一直告诉我,是我等这般的普通人,在主宰着历史的舞台。果真如此么?二十四史之中,可有几个平民得以载入?中国的历史,不就是一部帝王将相们的历史么。我是个普通人,我的首要生活目标就是求生存,而这种求生存的本能,主宰着中国的整个农业社会的历史。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个高调了的梦想;穷酸的书生们,饭还没有吃饱,就想广厦了。中国历史上的几个时代,因为能吃饱饭,就被赞誉为盛世,如汉唐清,而这种盛世繁华之下,遍地皆是如尤利西斯的地下的同类一般,乞得地上的主人,恩赐一二食物的生,并由此而感恩戴德,山呼万岁了!这般如老鼠一般的生活,过去,人类有过;现在,人类仍然如此么?

不,人类没有如此。在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发出这种呐喊的,是1215年英国的《大宪章》,它以明确的法案规定了国王的权限,告诉国王,你该吃多少,该拿多少;过了这个限度,人人得有权力反抗之。而在欧洲的历史上,“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意大利人之古法,一个人一旦逃入他的家中,就不能强行进入追捕;这便是对个人权利、个人财产的尊重,由此个人维持、保护自己辛劳所得产出,而不必忧惧强征暴敛。人一旦拥有自己的财产和而权力,他就不同于老鼠,他就有了自主权,他就能自己操控自己的命运。

尤利西斯的同类,老鼠们,它们没有自己的财产权,它们只能在人所不知的情况下,偷食。它们是寄生于自然界的动物,但是,它们没有自己的谋生技巧,它们没有人类发达的四肢,它们不能自己进行耕作,它们只能偷食。而尤利西斯,它不愿如此,它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够进化,让自己的四肢伸张、使自己的大脑发达,引领自己的鼠族,成为这大地之灵,它将在这鼠国之中,被歌颂万世,直至永恒,如同摩西一般。

可是它不能,它鄙视的看着我们,人类的大脑在不断的进化,信息量越来越广泛,科技以累积而递增,但是人类越发异化,越发不似人类自身。工业文明、信息文明之下的人类,如同被圈养的鸟儿们,他们的灵魂的寄托却在何方?人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么?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萨特说,存在就是虚无;我说,存在就是物质。没有虚无,就没有存在,今天的我们,太实在、太实际,已经没有了纯真、没有了想象、没有了梦幻。这些,尤利西斯它保持着,它具备了一切进化的条件,而人类则可能为它提供两种未来:一是激进的,灰黑色的蘑菇云遍布盖大地之后,在死亡的阴影之下,尤利西斯带领着它的同类,在吟唱,它们在核子的辐射之下,快速的进化而为灵类。二是渐渐的,人类千百年后退化不前,完全失去灵气,而鼠类却浅浅进化而得此灵气。

卡莱尔骄傲的,在他的舞台上吟唱,吟唱那些英雄的史诗,他的史诗英雄的第一个则是奥丁大神,奥丁引领着处于蛮荒状态的北欧人,走出北欧无边的森林。

而千百年后,被吟唱的,是不是尤利西斯呢?我不敢肯定!

[ 本帖最后由 永德 于 2009-4-21 12:16 编辑 ]
跃入我的海洋~~~
和学生开玩笑,写的玩的哈~
跃入我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