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贾平凹:《秦腔》

《秦腔》

山川不同,便风俗区别,风俗区别,便戏剧存异;普天之下人不同貌,剧不同腔,京,豫,晋,越,黄梅,二簧,四川高腔,几十种品类;或问:历史最悠久者,文武最正经者,是非最汹汹者?曰:秦腔也。正如长处和短处一样突出便见其风格,对待秦腔,爱者便爱得要死,恶者便恶得要命。外地人--尤其是自夸于长江流域的纤秀之士--最害怕秦腔的震撼;评论说得婉转的是:唱得有劲,说得直率的是:大喊大叫。于是,便有柔弱女子,常在戏台下以绒堵耳,又或在平日教……秦腔!秦腔成了惩罚的代名词。所以,别的剧种可以各省走动,惟秦腔则如秦人一样,死不离窝;严重的乡土观念,也使其离不了窝:可能还在西北几个地方变腔走调的有些市场,却绝对冲不出往东南而去的潼关呢。

但是,几百年来,秦腔却没有被淘汰,被沉沦,这使多少人在大惑而不得其解。其解是有的,就在陕西这块土地上。如果是一个南方人,坐车轰轰隆隆往北走,渡过黄河,进入西岸,八百里秦川大地,原来竟是:一抹黄褐的平原;辽阔的地平线上,一处一处用木椽夹打成一尺多宽墙的土屋,粗笨而庄重;冲天而起的白杨,苦楝,紫槐,枝杆粗壮如桶,叶却小似铜钱,迎风正反翻覆……你立即就会明白了:这里的地理构造竟与秦腔的旋律惟妙惟肖的一统!再去接触一下秦人吧,活脱脱的一群秦始皇兵马俑的复出:高个,浓眉,眼和眼间隔略远,手和脚一样粗大,上身又稍稍见长于下身。当他们背着沉重的三角形状的犁铧,赶着山包一样团块组合式的秦川公牛,端着脑袋般大小的耀州瓷碗,蹲在立的卧的石磙子碌碡上吃着牛肉泡馍,你不禁又要改变起世界观了:啊,这是块多么空旷而实在的土地,在这块土地挖爬滚打的人群是多么"二愣"的民众!那晚霞烧起的黄昏里,落日在地平线上欲去不去的痛苦的妊娠,五里一村,十里一镇,高音喇叭里传播的秦腔互相交织,冲撞,这秦腔原来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啊!于此,你不渐渐感觉到了南方戏剧的秀而无骨吗?不深深地懂得秦腔为什么形成和存在而占却时间、空间的位置吗?

八百里秦川,以西安为界,咸阳,兴平,武功,周至,凤翔,长武,岐山,宝鸡,两个专区几十个县为西府,三原,泾阳,高陵,户县,合阳,大荔,韩城,白水,一个专区十几个县为东府。秦腔,就源于西府。在西府,民性敦厚,说话多用去声,一律咬字沉重,对话如吵架一样,哭丧又一呼三叹,呼喊远人更是特殊:前声拖十二分地长,末了方极快地道出内容。声韵的发展,使会远道喊人的人都从此有了唱秦腔的天才,老一辈的能唱,小一辈的能唱,男的能唱,女的能唱;唱秦腔成了做人最体面的事,任何一个乡下男女,只有唱秦腔,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大凡有出息的,是个人才的,哪一个何曾未登过台,起码不能吼一阵乱弹呢?!

农民是世上最劳苦的人,尤其是在这块平原上,生时落草在黄土炕上,死了被埋在黄土堆下;秦腔是他们大苦中的大乐,当老牛木牵疙瘩绳,在田野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立在犁沟里大喊大叫来一段秦腔,那心胸肺腑,关关节节的困乏便一尽儿涤荡净了。秦腔与他们,是和"西凤"白酒,长线辣子,大叶卷烟,牛肉泡馍一样成为生命的五大要素。若与那些年长的农民聊起来,他们想象的伟大的共产主义生活,首先便是这五大要素。他们有的是吃不完的粮食,他们缺的是高超的艺术享受,他们教育自己的子女,不会是那些文豪们讲的,幼年不是祖母讲着动人的迷丽的童话,而是一字一板传授着秦腔。他们大都不识字,但却出奇地能一本一本整套背诵出剧本,虽然那常常是之乎者也的字眼从那一圈胡子的嘴里吐出来十分别扭。有了秦腔,生活便有了乐趣,高兴了,唱"快板",高兴得是被烈性炸药爆炸了一样,要把整个身心粉碎在天空!痛苦了,唱"慢板",揪心裂肠的唱腔却表现了多么有情有味的美来,美给了别人的享受,美也熨平了自己心中愁苦的皱纹。当他们在收获时节的土场上,在月在中天的庄院里大吼大叫唱起来的时候,那种难以想象的狂喜,激动,雄壮,与那些献身于诗歌的文人,与那些有吃有穿却总感空虚的都市人相比,常说的什么伟大的永恒的爱情是多么渺小,有限和虚弱啊

我曾经在西府走动了两个秋冬,所到之处,村村都有戏班,人人都会清唱。在黎明或者黄昏的时分,一个人独独地到田野里去,远远看着天幕下一个一个山包一样隆起的十三个朝代帝王的陵墓,细细辨认着田埂上,荒草中那一截一截汉唐时期石碑上的残字,高高的土屋上的窗口里就飘出一阵冗长的二胡声,几声雄壮的秦腔叫板,我就痴呆了,感觉到那村口的土尖里,一头叫驴的打滚是那么有力,猛然发现了自己心胸中一股强硬的气魄随同着胳膊上的肌肉疙瘩一起产生了。


每到农闲的夜里,村里就常听到几声锣响:戏班排演开始了。演员们都集合起来,到那古寺庙里去。吹,拉,弹,奏,翻,打,念唱,提袍甩袖,吹胡瞪眼,古寺庙成了古今真乐府,天地大梨园,导演是老一辈演员,享有绝对权威,演员是一家几口,夫妻同台,父子同台,公公儿媳也同台。按秦川的风俗:父和子不能不有其序,爷和孙却可以无道,弟与哥嫂可以嬉闹无常,兄与弟媳则无正事不能多言。但是,一到台上,秦腔面前人人平等,兄可以拜弟媳为帅为将,子可以将老父绳绑索捆。寺庙里有窗无扇,屋梁上蛛丝结网,夏天蚊虫飞来,成团成团在头上旋转,薰蚊草就墙角燃起,一声唱腔一声咳嗽。冬天里四面透风,柳木疙瘩火当中架起,一出场一脸正经,一下场凑近火堆,热了前怀,凉了后背。排演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都有观众,有抱着二尺长的烟袋的老者,有凳子高、桌子高趴满窗台的孩子。庙里一个跟斗未翻起,窗外就哇地一声叫倒号,演员出来骂一声:谁说不好的滚蛋!他们抓住窗台死不滚去,倒要连声讨好:翻得好!翻得好!更有殷勤的,跑回来……

一出戏排成了,一人传出,全村振奋,扳着指头盼那上演日期。一年十二月,正月元宵日,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四月四,五月五日过端午,六月六晒丝绸,七月过半,八月中秋,九月初九,十月一日,再是那腊月五豆,腊八,二十三……月月有节,三月一会,那戏必是上演的。戏台是全村人的共同的事业,宁肯少吃少穿也要筹资积款,买上好的木石,请高强的工匠来修筑。村子富不富,就比这戏台阔不阔。一演出,半下午人就扛凳子去占地位了,未等戏开,台下坐的、站的人头攒拥,台两边阶上立的卧的是一群玩童。那锣鼓就叮叮咣咣地闹台,似乎整个世界要天翻地覆了。各类小吃趁机摆开,一个食摊上一盏马灯,花生,瓜子,糖果,烟卷,油茶,麻花,烧鸡,煎饼,长一声短一声叫卖不绝。锣鼓还在一声儿敲打,大幕只是不拉,演员偶尔从幕边往下望望,下边就喊:开演呀,场子都满了!幕布放下,只说就要出场了,却又叮叮咣咣不停。台下就乱了,后边的喊前边的坐下,前边的喊后边的为什么不说最前边的立着;场外的大声叫着亲朋子女名字,问有坐处没有,场内的锐声回应快进来;有要吃煎饼的喊熟人去买一个,熟人买了站在场外一扬手,"日"地一声隔人头甩去,不偏不倚目标正好;左边的喊右边的踩了他的脚,右边的叫左边的挤了他的腰,一个说:狗年快完了,你还叫啥哩?一个说:猪年还没到,你便攻开了!言语伤人,动了手脚;外边的趁机而入,一时四边向里挤,里边向外扛,人的旋涡涌起,如四月的麦田起风,根儿不动,头身一会儿倒西,一会儿倒东,喊声,骂声,哭声一片;有拼命挤将出来的,一出来方觉世界偌大,身体胖肿,但差不多却光了脚,乱了头发。大幕又一挑,站出戏班头儿,大声叫喊要维持秩序,立即就跳出一个两个所谓"二干子"人物来。这类人物多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十二分忠诚于秦腔,此时便拿了树条儿,哪里人挤,哪里打去,如凶神恶煞一般。人人恨骂这些人,人人又都盼有这些人,叫他们是秦腔宪兵。宪兵者越发忠于职责,虽然彻夜不得看戏,但大家一夜满足了,他们也就满足了一夜。


终于台上锣鼓停了,大幕拉开,角色出场。但不管男的女的,出来偏不面对观众,一律背身掩面,女的就碎步后移,水上漂一样,台下就叫:瞧那腰身,那肩头,一身的戏哟!是男的就摇那帽翎,一会双摇,一会单摇,一边上下飞闪,一边纹丝不动,台下便叫:绝了!绝了!等到那角色儿猛一转身,头一高扬,一声高叫,声如炸雷豁啷啷直从人们头顶碾过,全场一个冷颤,从头到脚,每一个手指尖儿,每一根头发梢儿都麻酥酥的了。如果是演《救裴生》,那慧娘站在台中往下蹲,慢慢地,慢慢地,慧娘蹲下去了,全场人头也矬下去了半尺,等那慧娘往起站,慢慢地,慢慢地,慧娘站起来了,全场人的脖子也全拉长了起来。他们不喜欢看生戏,最欢迎看熟戏,那一腔一调都晓得,哪个演员唱得好,就摇头晃脑跟着唱,哪个演员走了调,台下就有人要纠正。说穿了,看秦腔不为求新鲜,他们只图过过瘾。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面对着这样的观众,秦腔是最逞能的。它的艺术的享受,是和拥挤而存在,是有力气而获得的。如果是冬天,那风在刮着,像刀子一样,如果是夏天,人窝里热得如蒸笼一般,但只要不是大雪,冰雹,暴雨,台下的人是不肯撤场的。最可贵的是那些老一辈的秦腔迷,他们没有力气挤在台下,也没有好眼力看清演员,却一溜一排地蹲在戏台两侧的墙根,吸着草烟,慢慢将唱腔品赏。一声叫板,便可以使他们坠入艺术之宫,"听了秦腔,肉酒不香",他们是体会得最深。那些大一点的,脾性野一点的孩子,却占领了戏场周围所有的高空,杨树上,柳树上,槐树上,一个枝杈一个人。他们常常乐而忘了险境,双手破掌时竟从树杈上掉下来,掉下来自不会损伤,因为树下是无数的人头,只是招致一顿臭骂罢了。更有一些爬在了场边的麦秸集上,夏天四面来风,好不凉快,冬日就趴个草洞,将身子缩进去,露一个脑袋。也正是有闲阶级享受不了秦腔吧,他们常就瞌睡了,一觉醒来,月在西天,戏毕人散,只好苦笑一声悄然没声儿地溜下来回家敲门去了。


当然,一次秦腔演出,是一次演员亮相,也是一次演员受村人评论的考场。每每角色一出场,台下就一片嘁嘁喳喳,这是谁的儿子,谁的女子,谁家的媳妇,娘家何处?于是乎,谁有出息,谁没能耐,一下子就有了定论。有好多外村的人来提亲说媒,总是就在这个时候进行。据说有一媒人将一女子引到台下,相亲台上一个男演员,事先夸口这男的如何俊样,如何能干,但戏演了过半,那男的还未出场,后来终于出来,是个国民党的伪兵,还持枪未走到中台,扮游击队长的演员挥枪一指,"叭"地一声,那伪兵就倒地而死,爬着钻进了后幕。那女子当下哼了一声,闭了嘴,一场亲事自然了了。这是喜中之悲一例。据说还有一例,一个老头在脖子上架了孙孙去看戏,孙孙吵着要回家,老头好说好劝只是不忍半场而去,便破费买了半斤花生,他眼盯着台上,手在下边剥花生,然后一颗一颗扬手喂到孙孙嘴里,但喂着喂着,竟将一颗塞进孙孙鼻孔,吐不出,咽不下,口鼻出血,连夜送到医院动手术,花去了七十元钱。但是,以秦腔引喜的事却不计其数。每个村里,总会有那么个老汉,夜里看戏,第二天必是头一个起床往戏台下跑。戏台下一片石头,砖头,一堆堆瓜子皮,糖果纸,烟屁股,他掀掀这块石头,踢踢那堆尘土,少不了要捡到一角两角甚至三元四元钱币来。或者一只鞋,或者一条手帕。这是村里钻刁人干的营生,而馋嘴的孩子们有的则夜里趁各家锁门之机。去地里摘那香瓜来吃,去谁家院里将桃杏装在背心兜里回来分红。自然少不了有那些青春妙龄的少男少女,则往往在台下混乱之中眼送秋波,或者就悄悄退出,相依相偎到黑黑的渠畔树林子里去了……


秦腔在这块土地上,有着神圣的不可动摇的基础。凡是到这些村庄去下乡,到这些人家去做客,他们最高级的接待是陪着看一场秦腔,实在不逢年过节,他们就会要合家唱一会乱弹,你只能点头称好,不能耻笑,甚至不能有一点不入神的表示。他们一生最崇敬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国家领导人,一是当地的秦腔名角。即是在任何地方,这些名角没有在场,只要发现了名角的父母,去商店买油是不必排队的,进饭馆吃饭是会有座位的,就是在半路上挡车,只要喊一声:我是某某的什么,司机也便要嘎地停车。但是,谁要侮辱一下秦腔,他们要争死争活地和你论理,以至大打出手,永远使你记住教训。每每村里过红白丧喜之事,那必是要包一台秦腔的,生儿以秦腔迎接,送葬以秦腔志哀,似乎这个人生的世界,就是秦腔的舞台,人只要在舞台上,生,旦,净,丑,才各显了真性,恶的夸张其丑,善的凸现其美,善使他们获得了美的教育,恶的也使丑里化作了美的艺术。


广漠旷远的八百里秦川,只有这秦腔,也只能有这秦腔,八百里秦川的劳作农民只有也只能有这秦腔使他们喜怒哀乐。秦人自古是大苦大乐之民众,他们的家乡交响乐除了大喊大叫的秦腔还能有别的吗?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0-4 18:23:3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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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秦腔 

  秦腔,与西北人有着不说清道不明的缘,这可能与小时候看家乡戏——秦腔留下的印象有关。

  我的家乡在八百里秦川,从小是听着秦腔长大的,秦腔轰轰烈烈,急促而高亢。那晚霞烧起的黄昏,落日在地平线上欲去不去的痛苦的妊娠,五里一村,十里一镇,高音喇叭里传播的秦腔相互交织、冲撞 ;晚上,一帮人围坐在一起,拉着家常,听着收音机唱的秦腔,这秦腔原来是秦川的天籁,地籁,人籁的共鸣啊!于此,你就不难理解秦腔为什么能流传到今天。

  记得那时候在农村看戏,大一点的村,都建有戏楼,精工巧做,飞檐走壁,戏楼各具特色,没有建戏楼的村,唱戏时在打麦场或村边的田地上临时搭一个简易戏楼。村子唱戏,家家户户像过节一样清扫屋子接待客人,周围的村也如此。唱戏了,四邻八乡的乡亲们都赶来看,小孩更是少不了的,俗话说“会看戏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小孩懂得什么戏,纯粹是看热闹来的。因此,台上锣鼓停了,大幕拉开,小孩全然不管,大都聚拢在场子后边的场地上玩,忽然,听得激烈的锣鼓声响起,武将出来,两军队对垒,孩子们才挤到前边去看。尤其是武生们风轱辘转似的筋斗连翻,常常迎来孩子们的齐声喝彩。那个村子唱戏晚上就少不了放电影,青年人和孩子则聚集在银幕下,他们像过节一样天天晚上看电影,电影一结束,又挤在舞台下。

  那时唱戏,逢庙会、节庆才唱。学校也就给学生放几天假,他们尽管看不懂秦腔,但每天晚上却能看两场电影,家长也就不管他们,孩子就盼望村里唱戏。

  后来到新疆工作,就很少听到秦腔。信息时代的今天,陕西卫视秦腔栏目、DVD、CD等传播普及,就是你处在塔克拉玛干也能看到秦腔,不过那是看电视。这对极少秦腔爱好者来说却是个享受。上个世纪90年代初我在泽普采访,一帮秦腔爱好者还组织一个秦腔剧组,成员大都是西北人。近来阅读贾平凹的散文《秦腔》似乎对秦腔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一点理解。在秦腔发源地,几乎人人都是伴随着秦腔长大,现在虽然在他乡,秦腔却是难以忘怀的。

  我生在西北,生活、工作在西北,但至今没有和秦腔亲近起来,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西北人,真正意义上的西北人,无论是听、唱、观,于秦腔都有瓜葛。

  说起秦腔,不能不说李自成、董福祥。据史料记载,在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队中,有一只特殊的军队——秦腔剧团。作为陕西米脂人的李自成,起义后作了闯王,但他的队伍里有一个唱秦腔的戏班子,这是因为他的士兵多是西北人,另外他自己也深爱秦腔,把秦腔当作自己部队的军戏。

  同治年间,西北回民起义,清政府派左宗棠镇压,董福祥当时是一支义军的头领,董福祥在镇靖堡投降,左宗棠怕他日后难以约束,还是要杀他。解了衣服,松了发辫,临刑之际,董福祥高声唱起秦腔来。唱的是《锁五龙》,待唱到“雄信本是奇男子”一句时,一阵凛然不可侵犯的英雄神态,叫左宗棠大为赞叹,松绑赐酒,并说,“我为单将军压惊。”收董福祥为副将,后董随左征战西北,屡立战功。董活命做官,缘于秦腔。

  其实并非是西北人对秦腔情有独钟。据史料记载,乾隆44年,秦腔艺人“魏三”(魏长生)在京演《滚楼》一剧,轰动京城,以至于当时演唱“京腔”的“六大班伶人失业,争相附入侵班觅食,以免冻饿而已,”此时,清政府颁令禁演秦腔。无奈,秦腔艺人只得改唱昆、弋腔。魏长生曾加入昆弋班,后来愤然离京。但在嘉庆年间,秦腔又在京都的舞台上活跃起来。这期间徽班已经进京,嘉庆3年4年清政府又连续颁发了包括对秦腔、徽调诸腔的禁演,但没有什么效果。嘉庆6年(1801年),魏三又回北京仍演秦腔,翌年演《北娃入府》死于后台。

  秦腔没有成为国剧,并且逐年失去了生气勃勃的局面,最后在首都舞台上绝迹,原因还在于自身的食古不化吧。当时徽班也在禁演之列,不但没有离京,反而促成了中国戏剧史上的一件大事,即京剧的诞生。当然,徽剧现在已不存在了。可是,秦腔现在还存在。

  秦腔,曾经从西北走向了全国,由于没有融合、发展,执拗地留着自己独特的唱腔,以及让外地人难以接受的陕白。而不肯迎合当地人的口味,犹如一个游子, 最后又回到自己的故乡——西北。

  明朝中末叶,秦腔形成以至成熟,至今也有400年的历史,这期间,秦腔的保留、流传,主要靠艺人的口授身传,今天我们看到的秦腔就是这样流传下来的。

  京剧艺术也是如此,京剧艺术的成熟不到200年,然而就在这段时间里,就出现了“小荣椿班”、“富连成班”、“崇雅班”、“斌庆社”等许多著名的科班。

  秦腔在这400年间中,有影响的科班只有一个“易俗社”,但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科班,还兼有演出剧团的性质。但在秦腔发展的历史上,实在是一座里程碑,它不仅培养了许多有影响的演员,还创作了大量的戏剧剧本。

  “易俗社”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成就,于文化人的参与是分不开的,而像“易俗社”这样的戏曲团体,秦腔比起京剧来就少得多了。京剧在北京城应用而生,以后又发展到了外省,培养了一大批观众,秦腔则是观众配培植了这个剧种。

  在中国戏曲史的长河上,有许多剧种曾经辉煌于人类文明,但他们在绝迹或消亡。然而消亡的则是一种戏曲样式,而戏曲并没有消亡,一种戏曲样式不存在了,同时一种新的戏曲样式又出现了。禁止不变的事肯定是不会有的。

  回响着金元的余音,载负着黄土高原的积淀。在历史的空间中,秦腔艰难的向前走着!走着!

  生活中,还有许多秦腔爱好者承传着秦腔这门艺术,还有一大批观众热情地培植着这个剧种。

  “五一”期间,领孩子去乌鲁木齐市人民公园游玩,那长廊下,亭子边,围满了老年人,他们参加完晨练后,自己拉着二胡、敲着锣鼓围坐在一起唱起秦腔,还满有精神的……

  

2004年4月27日写于红山
 
作者: 韩沁言 
文章来源: 新疆日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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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在《读者文摘》上看过一篇文章《吼秦腔》,至今难忘。刚才在网上一搜,居然搜出来了,现贴出来让大家共享———

                                      吼  秦  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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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海滨

  说来也怪,赤条条从黄土高原出生来的我,最厌秦腔。一听人唱,耳内便如凶汉捉了木筷乱捅,喉头也紧出丝丝苦味。读到大学,厌中又添了几许鄙意,视板胡边鼓如笑料。脑海里萦绕的是卡鲁索、帕瓦罗蒂、邓丽君、山口百惠的歌声。待毕业去了江南,五官七窍被温柔柔娇滴滴的越剧浸的半酥,更恶秦腔的硬亢。再后来飞去美利坚,每日苦读打工之余,哼几句祖国歌曲,心暖如春,倒也快意。唱来唱去有了点小名气。
  忽一日,乔治相求于我,为他危在旦夕的祖父一唱。乔治乃中美混血儿,素喜嘲讽大陆留学生,自视甚高。因我阮囊羞涩,常被他取笑。此时他神色凄然惨然,苦态可掬。我心肠一热,便斗胆跟了去他家。
  便见那老者,双眸暴出,皱纹如铁针铸成,又似西北边塞深沟大川,须发如雪,透出人生终点的悲哀。族人子弟蜡像般伫立在病榻旁。
  乔治父亲福眉福眼,对我连道“感激、抱歉”之类的话。我点点头,张口便唱,将记忆中的中国民歌一曲曲吊出来。全部抖尽,老者纹丝不动,似喘非喘,一脚阴间,一脚阳间。我见此当下心中惶惶,硬着头皮又甩出催眠曲、语录歌、知青歌……。唱得满屋眉毛皱起,乔治喉结直跳,恨不得生吞了我。
  乔治父亲突问:“会唱秦腔吗?”
  秦腔?心中一急,瞬间膝软。
  乔治道,家父是关中人,四九年去台湾,后来到美国,苦了几十年。儿时最喜秦腔,前几天我寄信到陕西买录音带,只怕来不及了……四下目光视我。牙一咬,豁出去了,嘴唇颤几颤,将那年月不想听不爱听又不得不听硬着头皮听的秦腔移植“样板戏”从肚底翻将出来:“小常宝控诉了土匪罪状,字字血,声声泪,激起我仇恨满腔。普天下……”一曲吼尽,喉已半哑,却见老者眼珠一动,一亮,笑纹骤骤,齿间依稀有声。乔治父亲急忙将耳贴在老人嘴旁,频频颔首,潸然泪下。在场医生惊诧万分,连连嘀咕,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须臾,老者长出一口气,撒手去了西天。乔治两道目光盯在我嘴上,百思不解:一曲很难让他接受的旋律,竟延长了医生也无法延长的生命。从父亲的神色可以看出,爷爷肯定留下了临终遗言。神秘的、咒语般的秦腔!乔治将一张钞票塞过来,被其父一声喝住:“荒唐!”
  乔治父亲掸掸双袖,领着乔治,垂手向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从此声名大振,到处有人来邀我唱秦腔。却也怪,过去恨也恨到顶点,厌也厌到极处,更无意去学。此时竟能开口便唱。除了移植“样板戏”唱段,还能来几下《火焰驹》、《三滴血》。莫非梦中学来,娘胎带来?奇也。那黄土高原酿了千年的秦腔,含着大喜大悲、大凶大吉的秦腔,唱得我骨也铮铮,血也滔滔,满喉满口黄土味。
  从此专唱秦腔,入迷之余,去翻资料,吓了一跳。才知秦腔渊于古时陕甘民谣,向东发展,演变出晋剧、豫剧、京剧;向南发展,极大地影响了川剧、汉剧、徽剧、绍剧。秦腔可谓是中华民族襁褓时期的摇篮曲。隔着万里大洋,唯有秦腔能载我心,能抗游子的精神饥渴。更料不及,在G大学外国音乐节上,我上台一吼,吼出个头彩。
  好容易熬到回国探亲,急忙跑到西安访旧。友人情切,为我开个联欢会。其间笙歌管弦,婆娑舞姿,妙不可言。最后举座邀我唱一支在美国最拿手的歌。我不加思索,开口便是秦腔。众人始是惊异,继而窃语,终于哄堂大笑,将我最后一句齐茬茬卡在了喉管深处。
  有说我风趣,有怨我戏弄人,有讥我摆架子:有斥我啃了几天洋鸡腿竟敢取笑祖宗……。
  夜深人静,胸闷难寐。终于耐不住了,我冲出被子,恨恨地躲在房间里,把卡住的那最后一句秦腔热呼呼地吼了出来……好多年不流泪了,脸上有两道奇怪的热流。

俺是灭绝师太

听秦腔,还得台上台下互动不成?否则就没了闹闹哄哄的感觉。

金秋转的这篇文章,对秦腔竟是这么个厌法,弯弯绕得厉害。

刚才搜了几首秦腔来听,哎哟喂,怎么全是大放悲声的?

不要对着偶的头像看啦,看晕了本人概不负责滴~~


何谓秦腔?
 

  作者:贾平凹  
 
 

  秦腔,又名秦声,是我国最早形成于秦地的一种梆子声腔剧种,它发端于明代,是明清以来广泛流行的南昆、北弋、东柳、西梆四大声腔之一。唱腔以梆子腔板腔体为主,除有“慢板”“二六板”“带板”“滚板”“箭板”“二倒板”等基本板式,还有“麻鞋底”等彩腔腔调十余种。板路和彩腔均有欢音、苦音之分,苦音腔最能代表特色,深沉哀婉,欢音腔刚健有力。凡属板式唱腔,均用真嗓,凡属彩腔,均用假嗓。伴奏曲牌分丝弦曲牌和管乐曲牌,数目甚丰,常用也有一百余首,如“小开门”“紫南风”“朝天子”“雁儿落”“柳生
 
 
芽”“步步高”等。锣鼓经名目繁多,有慢、中、快、散四种类型,依其作用又有开场、动作、板头、曲牌锣鼓四种之别。乐队分文、武场,文场以胡琴为主奏,武场以鼓板为主奏。表演均以我国传统的戏曲虚实结合、且以写意为主,并采用虚拟的表现手法,有四功五法和一整套的程式,再加上世代的艺人的智慧运作和多方创造,形成众多“绝活”。角色有三大行十三小行,三大行为生、旦和花脸。十三小行是胡子生、老生、小生、武生、正旦、花旦、小旦、老旦、彩旦、武旦、大花脸、二花脸和三花脸。现存传统剧目三千多种,多为历史故事戏,剧中主要人物也多系帝王将相、忠臣义士、英雄豪杰和才子佳人。最擅长搬演袍带戏、扎靠戏和“光棍戏”。组班制统“四梁四柱”,“四梁”为头道胡子生、大花脸、正旦和小旦。“四柱”为二道胡子生、二花脸、小生和丑。这些行当要求唱念做打俱精,且有各自的绝招和拿手好戏。脸谱旦角多用墨绉纱包头、贴片子。丑角有梅花、蝙蝠、铜钱和全白脸等,净脸谱色块大,起窍高,面窄额宽,图纹多变,可分为花脸、白脸、黑脸、红脸和净脸。勾黑脸表示人物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如《锄美案》中的包拯。曹操、潘仁美因其骄横、霸道和奸诈,则勾白脸。勾红脸则表示人物有忠贞英武的性格特征,如关羽。还有特殊的脸谱勾法如旦角净扮,净角俊扮,生角净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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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苗:秦腔本来就是以悲声、哭腔见长的。

拙作《边缘琐语》的自序,也借秦腔给自己壮壮声势,说了这么几句:

陕西农民唱戏,有“本戏”和“乱弹”之分。所谓“本戏”者,正规搭台演出,有头有尾;所谓“乱弹”者,田野荒地里猛吼一嗓子,直抒胸中郁气,不求字正腔圆,只求自己气顺。纸质媒体往往是唱“本戏”的,而网络给那些喜唱“乱弹”的人开辟了一个广阔天地。这个集子里的东西,有些是接近于“本戏”的“折子”,有些就是东一句西两句、唱到那里算那里的“乱弹”。

刘先生为啥说是“陕西农民”唱戏,而不说“陕西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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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楼上:城里人和农民的区别,要比陕西人和北京人的区别大得多。真正的吼秦腔,你只能在田野里偶尔听到,城墙根下那种自慰,只能是一种“玩”,而不是一种“吼”。这种区别,就像柳永和辛弃疾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