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文人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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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文人,并非那个仅能联章缀句的人。文人,由于熏染过圣贤文章,我们希望他能挂得住悠悠千古、能够立身谨重、能够安抚我们的心灵,不仅能自赎自救,更能普度“凡人”。说到底,文人,是“文德之人”。传说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一个递进的序列,如果他连自己的性情涵养都做不好,又如何扛得起家、国,更遑论天下这样的胸襟与视野?

和编辑商量这个选题的过程,我们曾几度游移:会不会———太过八卦?

它的确够八卦:事件中所涉人物,无论是第一男主角,众多男配角以及其他作为背景出现的名字,都是现当代文学研究界以及如今中国最著名高等学府中的一线人物、学术明星———这些名字,在我的文科生时代,曾经对之仰望并致敬,自问那是此生绝难企及的高度,是少数几个怀有学术野心的同学的学术高标。而这个最大牌明星出场的口水中,又充斥着私生活、阴谋、排挤、帮派、利益、打压、鄙薄等等诸多猛料,这足够构成当代版本的《儒林外史》、知识界版本的《官场现形记》、学院版本的“张钰潜规则”,它比最热的杨文娟娱乐八卦中潜在的悲情更深刻。

如果旷新年在博客中抖搂的陈年旧账是真的,会让我对中国当代高校的腐朽、堕落、沉沦心痛,对中国当代文人的龌龊、卑鄙、心计、黑暗、狭隘齿寒;如果旷新年所说,不过是一个精神焦虑、现实压抑、缺乏自我调节能力的“疯人”呓语(旷新年将多年心中郁积化为三篇长文,名曰《疯人三书》),会让我对中国式文人的自大与自负、为文与为人的反差、自私脆弱与道德标榜的悖论更有成见。

真与假,基本无从考证,也终究难以考证,因为涉及的各位都没有直接回应。谁又会去回应呢?在网络式的关注中,纵是清白之身也只会越描越黑。陈年旧账,终究是一堆糊涂账。我们这些看八卦的人,只能从各自的直觉去评判了。而无论真与假,对于当今知识界来说,都是一个精神悲剧。

前不久的人大教授张鸣事件,还透着知识分子的责任、良心、风骨,直指高校官本位的僵化机制,关乎公共利益。而这一次,同样是赫赫有名的高校名师,同样是内幕曝光,同样是始于网络,却惟独与公共利益无关,只让我们看到了文人之间的伤害与计较、道德攻击与个人恩怨。文人风骨荡然,只余小人戚戚。旷新年的博客将文人从“神坛”给拉了下来,我再一次看到文人的高蹈与高尚、风雅与风骨、自由与独立的神话破灭。尽管,无论多高的人,一旦给放到柴米油盐里,放到七大姑八大姨中,照样吃喝拉撒,与我们“凡人”无异,但整本陈年旧账和对这旧账的絮叨方式中,却缺乏一个“凡人”都会遵守的道德约束。

我的书架上,还放着那套“百年中国文学总系丛书”,当时圈内口碑极好,我们几个学生跑到出版社以优惠价格买来研读。黑色的、横纹面的,无边黑色中横亘着闪电与海燕的封面;谢冕、钱理群、洪子诚、孟繁华、孔庆东、旷新年……这些闪着光的、具有号召力的名字……却怎能想像得出后面埋伏着的一个有待考证的故事:“谢老师主编‘百年中国文学大系’,有我的一本《1928:革命文学》。其实,我当时有所准备和比较关心的是晚清的那一段。所以,我希望写“1898”这一卷。后来,我才知道,谢老师的大弟子程文超要求写这一卷。但是,谢老师的学生们认为,开头的一卷应该由谢老师来写。我没有想到,每一卷天然地具有不同的地位等级。更没有想到,谢老师的学生竟然也有如此严重的等级观念”。(旷新年博客《圣婴谢冕》))

这尚且是一个专业上的问题,旷新年呓语中,所涉及的更多是拉杂的叵测的人心、冠冕堂皇的虚伪。谁知道它们的真假呢?我只是看着他一点点剥皮,一个无疑自身带有病态的、过度敏感的、道德也并非一定完美的人,在指摘他人的道德与虚伪。从他自己的离婚风波而起,照旧是“凡人”中多见的与前妻观念的南辕北辙带来的婚姻灾难诉说,并且,照旧是往事中他人的细小波澜今日里化作漫天狂风。这漫天狂风中卷着温儒敏、孔庆东、韩毓海等若干人物,这些在现当代文学研究界多有话语权和绝对实力的人物,真假莫辨。

大学校园的象牙塔、文人的精神世界,原来带有如此强烈的荒诞色彩?仿佛钱钟书的《围城》、张者的《桃李》?

文人文人,并非那个仅能联章缀句的人。文人,由于熏染过圣贤文章,我们希望他能挂得住悠悠千古、能够立身谨重、能够安抚我们的心灵,不仅能自赎自救,更能普度“凡人”。说到底,文人,是“文德之人”。传说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一个递进的序列,如果他连自己的性情涵养都做不好,又如何扛得起家、国,更遑论天下这样的胸襟与视野?我们见到的文人,大都是为了一点小利便可结下恩怨,名与利,便可以让道德与修行刹那沦陷。我们生不逢时,没能见到与山巨源绝交书中嵇康耿介孤直的风范,没能见到三四十年代大师们因为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日后又泯然一笑的佳话。我们只看到这样一幕荒诞的真人剧。当事几方,无论抑制不住悲愤而絮叨不已,还是别有情状隐忍不语,显然,都缺乏应有的内省。内省,是觉悟到一个知识分子、文人该有的品格的开始。

去年年底,温家宝在一次教育座谈会上,曾有椎心之问:我们的大学为什么不能产生大师?这个问题会让中国所有的大学无颜以对。那个自由的、独立的、蓬勃的大学黄金年代,正在当代成为传说。是什么让今日大学在利益与权力的魅影下快乐着?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关系到时代背景、教育体制、思想与学术的因缘,仅仅拷问一方不免为难。

但有一点无疑:道德标准的坠落与学术水准的下降之间有着必然的关系。明白了这一点,如何奢求这样的时代赐给我们一个“大师”?

去年有一部电影名叫《伤城》,更喜欢它的英文名字:ConfessionofPain,翻译作“痛苦的自白”。且将旷新年的《疯人三书》也看作一次痛苦的自白吧,即便这自白里“出卖了朋友”(孔庆东指责旷新年语)。伤害,有他人带来的,也有带给他人的;也有可能是过度敏感错认的。但,对于一个以学术来安身的人来说,十年来学术的“荒歉”(旷新年语)无论如何都是最大的、无以弥补的伤害。

(劳拉/文)